空洞 作者:仪琳 (一) 拉开窗帘,我望着外面,街道上的人已经变得稀稀拉拉,孤伶伶的几盏路灯发出微 黄的光照着车辆不停穿行的路面,看看手上的表,显示的数字告诉我:已经十点一刻了。 放下窗帘,我坐回到了写台字前,楞楞地盯着桌上微黑的屏幕,有些不知所措,隐隐之 间产生了一丝困惑:现在该干些什么? 身心有一种无力的疲倦,轻轻地、涩涩的,虫儿蛹动似得从脚心底开始向全身扩散。 梗了梗坐了半天已经发硬的脖子,我不由得摸了一下刚洗过正服顺得贴着耳廓的短发, 身上一袭腊染的睡衣轻轻裹着,象羽毛一样细腻馨香,仔细闻过去还残存着力士香皂独 特的茉莉花味儿。拿起旁边的小圆镜,我开始一点点地往脸上涂着化妆品——眉儿青黛, 眼睛黑亮,嘴唇泛红娇艳欲滴、脸颊丰润美丽得可以掐出水。 整理了半天,又仔细看了看镜中变得陌生而又焕然一新的女人,我笑了起来,脆脆 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撞击着玻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镜中的女人见此也开始发笑, 不过她的笑容却空空洞洞没有神采,难道那是我!? 疑惑得收敛住笑容,仔细望去,镜中的人也同样紧绷脸庞,诧异的回望着我。 我与她对视着,看着她那张精心装饰过的美丽面孔,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上有一丝 哀伤,还有一种隐藏的玩世不恭。 一声碎裂声把我从注视中拉回到了现实,望过去,圆镜已经四分五裂,碎片中折射 出无数张娇艳却又玩笑的面孔,洁白的手腕和掌心都出现了几道蜿蜒的血渍。流出来的 血滴在镜面上,一点点的堆积起来,腥红而又刺目,那张面孔也开始变得有些诡异,我 拿起碎片对准手腕上的伤口,把滴出来的血全部都涂了上去,直到完全看不到那张奇怪 的脸孔。 我把所有的圆镜碎片堆放在我那台黝黑的笔记本电脑上,开始一片片的拼凑,微颤 的手时不时还会被几块锋利的镜片割伤,我没有在意,依旧努力拼接。碎片很快又复原 成了一面圆镜,龟裂的口子被我的血渍涂满抹平,看上去,象一个滑稽小丑脸上的油彩, 镜中又出现了那个女人扭曲而又颓丧的样子:依旧是带着狰狞的怪笑望着我。 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天天如此应该习惯了。 梳妆打扮的时分过了,该去见得人并没有出现。如此费心,他知道又怎么样,不知 道又怎么样?总是自己要尝要苦,没有人逼着我。 手腕上的伤口没有清理,自己已经凝固结痂;心中的伤口任何时候都在滴血,可是 却没有人能够看得见。就连他,也不知道。所有的痛苦和哀伤总是一个人在承担,有时 候想想也是活该,容易受伤的人当然容易痛苦,敏感如我本来就知道自己有这项天赋, 却偏要一头载下去。 好了,还是上网去看一看吧,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写字台上的电话铃开始响了,清清朗朗却让人不由得心头一惊。接还是不接? 振铃那头的人无动于衷地拨着,铃声在深夜时分变得分外刺耳。 安静地走廊里开始有了一丝骚动,接着有人在扑咚扑咚地敲着我头顶上方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的尘土随着震击开始簌簌地掉下来,掉在我的头上、微机上、和写字台上,一 张土的网把我给围住了,好象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有些灰蒙蒙的。 我的头脑有些发木,望着电话执拗地响着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接,手缓缓地伸过去, 按住那不停振动的机身,只剩茫然无措。 让它响吧。 铃声在响过19下之后,终于静止不动。 天花板的敲击声也停住了,所有的一切又都恢复成了原来的样貌。 我长吁了一口气,掀开微机盖准备开机。 电话铃突地又响了起来,铃声只有一下,我惊地一跳,下意识的拿起了话筒。 电话里没有声音,只是嗡嗡地电流声。 拿着话筒,我哀哀地听着,心中掠过一丝恐慌,知道肯定是他打来的电话,禁不住 一丝愤怒,还有些酸楚:既然都已经说了不再继续,为什么又重新回头!? 我恨恨地把电话挂上,拔下了插头。 电话不会再响,我也不用等待。 接上MODOEM,我上了网。 打开了七八个窗口,无数的信息五彩缤纷得炫目夺人,却象飘浮得气球,高高在上 让我无法掌握,我的心思不能专注在此。罢了,罢了,还是去看看小房子吧,虽然那是 他和我的私密之处,看了也心酸,却总比在这浑浑噩噩的要好。 还没有进入,荧幕下角的ICQ响了起来,打开来看,原来是他,上面只有一个符号: “?”。 我冷笑连连,心中却气苦不已,也回了一个符号: “!” 他又打了回来: “……” 我有一丝雀跃,随即心中带来更多的凄凉,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我告诉他 “。” 半天没有了他的消息,我一个人在屏幕前轻轻的哭着,泪水和着脂粉、眼睫膏掉在 了键盘上,形成了一点点有着奇怪颜色的水沟,我知道我现在的模样肯定很难看:眼圈 花了、脸上纵横交错着各种沟壑,眼线也变成了一条黑油,但是眼泪依旧象关不住的闸 门在涌出,这些妆本来就是为了他才精心化的呵,他还没有看见,我自己就先把它给毁 坏怠尽。 屏幕上的东西,怎么全部都闪烁不定?难道我的泪水也能把这些东西都浸泡得变了 模样?不然,为什么在我眼里出现得全都是水影浮动的波纹? 终于,他又给我递来了消息: “我知道这次我确实伤你很深,可是真的不能再继续了吗?” 极力忍住眼泪,我颤抖着按动着键盘: “是的,已经结束了。” “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到此为止吧。” 又是一阵静寂,我想他在那边肯定是一副蹙着眉头、叼着香烟的表情,眼睛里面充 满了惋惜、冷笑,或是讥诮?我不知道,眼前一阵花白让我不由得眯起了双眼,只是觉 得他好象天生应该就是这副样子。即使在与我亲热的时候,他也挂着这种让人摸不透的 表情,让人看了惊悚莫名却又真实得讨厌。 房门突然被推开,我望过去,林宁回来了。看到我,林宁本来挂着兴高采烈笑容的 脸一下子拉得老长,她走过来,站在我的跟前,伸出手抹了一下我的脸: “阿容,怎么会哭成这个样子?难看得要命。” (二) 林宁关心的双眸在我的泪花里变得有些模糊,回避开她热情的手,我极力挤出笑容 对她摇了摇头,告诉她没有什么。她皱着眉头,看着我: “告诉你不要上网了,你不听,看看把自己弄成什么德性?画成这张脸还准备给他 看?” 我低下头来不说话,心里的酸涩扩大到泪水更加泛滥,转头看向屏幕,他那边的IC Q消息又打出来了,林宁站在旁边始终注视着我,让我不敢伸手去摸键盘。 黄色的信息传送条不停的闪烁着,伴随着啾啾的叫声在房里变得有些刺耳。 “是他打的嘛?” 林宁严肃的看着我,我躲不开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只好点头承认。 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起来,自己坐在了微机跟前,一一打开了闪烁的信息条,里面 全部都充斥着: “别逼我!我也是被迫的!” “真要结束了?你能肯定是真的?我不会接受!” “让我给你打电话,我要听你亲口对我说,不然我不会死心!”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 你,我爱你,我爱你......” 接下来的信息条被“我爱你”三个字占得满满的,我站在旁边漠然地看着这些本是 天下最动听的文字,此刻,再热情、再肉麻的语言也唤不回了我千疮百孔的心,所有的 一切早在很久之前就应该结束了,如今的亡羊补牢并不代表可以重新开始。 林宁运指如飞地敲打着键盘,输出去的文字简短而又生硬: “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 完罢,她不等那边的回音,迅速地关掉了微机。 站起来,她拖着我的手,把我带到盥洗室,摸到我手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她叹了一 口气: “傻子,何苦自己折磨自己?” 我望着她,楞楞地发笑,她拿着一块温热的毛巾很快就把我脸上的残脂抹得干干净 净。 “来吧,出去喝点酒。别再想了,没有用的,走过这一段就好了。” 我模糊而又摇摇晃晃地回到了房间,换上了一身牛仔服,踢踏着拖鞋,准备出门, 回头看见那台黝黑的笔记本静静地躺在那儿,幽幽地好象在诉说着什么,心头猛然一阵 悸动,再横扫过手上的新疤,我掉头转身与林宁走出了房间。 深夜的街头只有我和林宁两个瘦长的身影在路灯下飘然前行,苍白的脸色在光线下 踽踽如孤魂野鬼,看着林宁俊俏地侧面,我不由得想起原来曾经和他在路灯下相拥欢笑, 那时看到他的侧面灿烂而又开朗,一丝微笑浮上了我的脸颊,连带着脚步也轻松了起来。 林宁了然的看着我,黑黑的眼睛里全都是无奈,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把我带到了 酒吧门口。 “城市风情”酒吧是夜晚城市里的一个亮点,里面的楼层和房间被主人利用得恰到 好处,呈一个心形分布在舞台周围,既不拥挤又不疏离。 酒吧里的灯光昏暗得象一块张大的黑布,舞池中传来歌手低低的吟唱,四面只有盏 盏烛光在空中摇曳得楚楚动人。 我和林宁坐在吧台边一人要了一杯菠萝啤,慢慢地啜吟着。 婉转地歌声从台上传来: “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爱你那么久,其实算算不容易, 就要分东西,明天不再有关系,留在家里的衣服,有空再来拿回去。 不去想爱都结了果,舍不得拼命找借口, 不勉强你再为了我,心不在留不留都是痛, 我可以抱你吗,爱人?让我在你肩膀哭泣。 如果今天我们就要分离,让我痛快地哭出声音。 我可以抱你吗,宝贝?容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你也不得已,我会笑笑地离去。” 略带沙哑、悠远的女性歌声静静地扎进了我的耳朵,钻得内心的深处又开始隐隐生 疼,我忍不住鼻酸,看到手里的橙黄色的酒也沉静下来,慢慢地围着杯子静止不动,怅 然的思绪也随之象水纹一样停滞了,仿佛一只迷失方向的鸽子在广袤无垠的蓝天白云背 景下自由自在,却不知所寻着最后的归路。林宁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 我努力压抑住这份早该逝掉的奇异感觉,一点点地平复沉淀,注视着始终在黑暗中的女 歌手,嘴里不知不觉地开始一杯杯灌着酒。 菠萝啤实在没有什么酒味,完全就是果汁饮料,水果酒喝多了的唯一作用就是肚子 撑得难受,甩甩头抛下萦绕耳边伤感的歌声,我带着满肚子咣当作响的酒水走下吧椅去 往洗手间。 洗手间在酒吧的最里面,走廊上的灯闪闪烁烁得太过昏暗,拐了几个弯我已经有些 分不清东西南北,洗手间隐约就在前面。 房子漆黑一片象是没有什么人,我摸索着找到外面的开关,揪开了灯,明亮之后我 方推门而入。 一对紧拥的男女正在里面激烈地纠缠着,浓浊的喘气声在这个充满异味而又狭窄的 空间里异常清晰,灯光的照射使得他们的运动并没有停止,只是双双把头扭过来看着呆 呆站立地我,那是两张非常年轻的面庞,男孩的脸上隐隐泛着星星唇红,女孩发鬓零乱, 双手固绕地纠缠于男孩的脖间,两人的目光肆无忌惮,一边坦然地把我从头看到尾,一 边嘲讽似得动作幅度更加夸大。 我的脸已如沸水烧开了一样滚烫,不由飞快地逃离出了这个地方。 回到吧台,林宁看着我,诧异地眼神毫不遮掩: “阿容,出什么事了?脸怎么这么红?” 我正襟危坐,讪笑着表示没有什么,拿起杯子又猛得喝了一大口酒水,一时太过急 燥,酒水快速经过食道使得一些残余分子留在了肺部,不禁有些发呛,闷闷地咳了几声, 咽回在口中徜徉的酒汁,我感到心里有了一阵阵越来越猛烈地骚动,想压下去却反而更 加活活泼泼的冒出来,透过酒杯我发现脸上的热度好象又升高了,玻璃杯沿上的晶光照 射得我容颜如霞,看上去青春爽丽,本来幽幽的眼神迸出一缕缕灼热的光芒。 我和他走过的那段日子,也曾经有过这种激烈的交缠和浓浊的呼吸,也曾经无所顾 忌不在意任何目光,可是现在,好象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点印记烙在胸 口,时时提醒着我曾经发生过的可能。 (三) 我和林宁算城市白领,我在企业做文职,她则在一家日资企业当翻译兼公关。虽然 经常埋怨小日本既抠门儿又好色,可是林宁依然每天为这帮祖宗侵略我们大好河山的鬼 子后代拼死拼活地卖命,比起时时教训我的那个一笑露一口暴牙,老爱用一双肥厚油腻 的大手拍我肩膀的秃头老总,她总羡慕我工作的安适和省心,毕竟一只狼比一群狼要好 对付得多。林宁凭着外语优势和长袖善舞的交际,每个月下来,她的钞票总是比我厚出 一沓。 我们大学时,虽然一个系专业却不一样,她念日语,我读外贸英语,当时每个班的学 生都有几个被拔拉出来分配到其他班的学生宿舍,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倒霉蛋,与林宁和 那帮满嘴日文,一心想嫁给小日本的傻妞同宿舍四年;毕业之后宿舍里其他人都飞出国 门,只有我们两人留在原地,合租了一间两居室的公寓。房租虽贵,林宁和我都不在乎, 反正赚得多也花得多。两个人平时在一起疯玩海吃,月月下来,也有几千大元收入的我 竟然从来没有积蓄过,反而还经常向林宁伸手,以渡无资之难关,林宁总是咬牙切齿地 戳着我脑门: “阿容呀阿容,你再这么无底洞似得花钱,以后谁敢娶你当老婆!?” 我摇摇一头剪得短短的象男孩的头发,鼓着胸膛回答: “当然誓死也要跟在林宁同志的身侧,为了悍卫你的贞操和清白,我决定终生不娶 倭寇男,非美貌林小姐不嫁!” 林宁绯红着脸过来撕我的嘴,我笑嘻嘻的躲开,未了,两人都笑着滚到床上。 林宁这小妮子虽然在鬼子手下干活,却有着极为罕见的高尚的爱国主义情操,她在 背地里一律称她的日本同事和上司为“倭寇”或“日本鬼子”,对公司中赶着往“鬼子” 床上奔的那帮女人她不屑一顾、形同路人。其中她公司中有一倭寇——大竹英男天天追 林宁,为她站岗,弄得她抱头鼠窜,每次大竹上门来探视,都由我这个挡箭牌去做坏人。 大竹英男虽然个子不高(林宁穿上三寸高跟鞋完全可以低下头来俯视他),却浓眉大眼, 颇有男子汉气概,据说在日本还是属于公司的高级干部,到中国不过是学习阶段,怕以 后回国太忙没有时间谈情说爱,因此想就地解决,却被林宁几桶冷水泼得披头盖脸。问 过她原由,她嫌此“倭冠”长着一双罗圈腿,单眼皮的眼睛虽大却色迷迷的,怕有遗传 基因影响到下一代,我说她是鸡蛋里挑骨头——没事儿找刺儿,太过挑剔,她总是嗔怒 地对我翻白眼。 上班不到半年,我和林宁就合买了一台电脑,放在公寓里,两人经常为了谁用电脑 而争执,互相都不让,结果只好订规矩:一三五她用,二四六我用,星期天猜拳,谁赢 了谁用。我经常处于没有电脑的苦闷状,趴在床上看书老是心不在焉,时不时偷偷地看 着林宁在电脑身边的影子,心里羡煞万分。 林宁是个美人胚子,又有着170公分的好身段,上大学开始就有人穷追不舍,上了班 之后更加招惹苍蝇,一群群地总是把她围在中心,她笑眯眯地对谁都和蔼可亲,却也都 一碗水端平不置一词,直到碰到她心中的情哥哥--荆铁,身边那群追求者才被驱逐出 境。 荆铁在大学里当计算机老师,同时还开了间电脑公司,也算老师中的一小款,对林 宁来说这些都是次要的,她主要看上了荆铁的高大英俊,健美挺直的一双长腿,比起大 竹英男的罗圈腿,这当然是敌无我有的绝对优势,两人经人介绍就变成了一对缱绻情深 的爱情鸟。 幸好有了荆铁,林宁开始晚归,我独自一人享用上了电脑,荆铁为了讨好林宁,给 我们申请了INTERNET账号,帮助我们上了网,又教会我们怎么冲浪。 林宁的整天不归成全了我的网络冲浪,我开始足不出户地沉迷于网络,每天回家的 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拨号上网。林宁也曾经有过我这种冲动,可是却只有短短的几 天,对她而言,网络冲浪终究抵不过荆铁的魅力,她依旧快活地做着荆铁的小女人。 本来好得如同连体婴的我们因为荆铁和INTERNET的加入有些疏离,两个人在同一屋 檐下却经常见不到一次面,可是这并没有使走我们得太远,林宁仍然愿意深夜回来跑到 我的房里,和我钻进一个被窝说说小女人的知心话,即使聊不到两句,两人都昏昏沉沉 得开始梦周公。我们的脸平时看起来都是年轻朝气的,在黑暗中却总有着怪异的反差, 我的脸色苍白如鬼还隐隐泛着青色,林宁的脸儿红如苹果般美丽动人,我经常猜想,可 能是因为林宁受到了甜蜜爱情的滋润,而我依旧孑然一身的凄凉导致了阴阳失调,把这 种想法告诉林宁,又被林宁狠狠地捶了一顿。 和他就是在那段时间认识的。 他和我相遇是在一个聊天室,我的名字叫“语凝”,而他则取了一个很有男性气慨 的名字——“孤峰”。 “孤峰”和“语凝”的网络聊天历程就象任何一对浪漫的网络情人,由刚开始的全 然陌生到互相熟悉,由互相熟悉到惜惜相知,由惜惜相知到心心相映;反正就是两人在 网上聊了好多次之后,就已经爱得死去活来,爱得撕心裂肺,爱得惊天动地,爱得凄凄 惨惨。在聊天室里,“孤峰”放下商人的精明干练,“语凝”则抛开白领小姐的盛气凌 人,单纯只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谈话,男人和女人总有着说不完的话题,任何一点小东 西能牵扯衍生出一串流淌不息的语言,说得人神采飞扬,听得人眉目含情,彼此心神摇 荡进而回味不已。男和女,永远都只是一个少了一半的残缺体,只有碰到一起才能契合 得完美,“语凝”和“孤峰”就是这两个残缺体的孤独代表,相遇之后发现了彼此相属 的那一半竟然在此,进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火花,热情四溢地照映着整个聊天室, 在这里他们感受到了生活前所未有的快乐、爱情无与伦比的美丽。键盘上的话语透过网 络,不管如何肉麻酸辣,说起来都赤裸裸地毫无矫饰,字字掷地有声的缠绵悱恻。每天, “语凝”和“孤峰”就在这些能淹死无数人的话语中游弋着、快乐着,尽情享受着他们 的二人世界。不知山中岁月,不知网络时间,键盘的敲打声变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主旋律, 屏幕上的喁喁私语也占据了所有的空闲。 除了上班,只要有时间,我总是急忙回到公寓来拨号上网,让“语凝”俏生生地站 出来与一直等待的他聊天,或是给他写几封电子邮件。 林宁深夜回房能看到我在灯下沉浸网络的专注模样,听到我时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或者吐出一连串的叹息,她摇头指我: “迟早有一天你会被这网络给害死!” 我向林宁讲述了网上“语凝”和“孤峰”的点点滴滴,把自己的这段虚拟情缘拿出 来与她共享,可是林宁不置可否的微笑和平淡的反应让我看了不由得退避三舍,我知道 林宁认为我这段网络爱情只是闲暇的消遣,她的眼神有着疑惑和诘问,脸上虽然挂着笑 容,却让人无法深入有勇气地剥去这层世俗的外衣。 林宁和荆铁同时对我的爱情表示了否定,甚至是激烈的反对,尤其是林宁,她简直 对这种在她看来不可思议的疯狂行为深恶痛绝: “那是假的!阿容,你不要傻,看清楚点,现实中的人你都来不及分辩,这种隐隐 藏藏的交往你又知道些什么?虚拟得东西说得再好也只是一种可能在空气中生存的无形 状态,网络是数字,是符号,是信息,是文字,也是一堆电线的集合体,它冰冷精密而 又变幻莫测,不是现实那种沉甸甸的有形有热,这段感情只是满足了你的女性虚荣心和 你侬我侬的浪漫小情调。你要知道太过浪漫是一种疾病,它只会让你日益憔悴、心神俱 伤,慢慢地死于无形。你醒一醒吧,不要把这些想得太好,不要太过沉迷,脚踏实地的 回到现实,你会发现优秀的男孩和可能属于你的情缘就在你身边,你的那个……” 我咬着牙,任林宁说半天,只是低头不理。林宁见我如此,恨恨地跺了跺脚离开了 我的房子。 为了拉回我,林宁使出了所有的力量:每天下班回来,怕我上网,她带来一帮子男 同事或者客户拖我出去玩,还动员荆铁也出头帮我找护花使者,每天我去上班的办公室 因为林宁的鼓动,原来在大学里一个曾经对我欲语还休的男同学也开始电话问候或中午 休息时间进行探视,下班之后还有着几个据荆铁说是“年青有为”的男士打电话等待着 我的见面,我烦不胜烦,可是又不能摆脱掉林宁的这番好意,只好冰冷待人,不假辞色 地应付所有前来的男人,他们在我这吃了几个软钉子之后,不再来找我。 林宁没有办法,只好由得我自生自灭。 于是,我又缩回了“孤峰”为“语凝”构置的甜蜜小屋,享受着“孤峰”的呵护和 爱怜,虽然表现的方式只有一堆堆的符号和文字,却让我感到暖洋洋的温馨和甜美的心 动。 他给我发来第三十封邮件的时候,在信里说: “现在的我已经处于了一个临界点,我不知道我们的这段网络情缘还能走多远,但 是我能觉察到我们应该是一个开始认识真我的时候了。让我在现实生活中重新认识你, 好吗?:)” 结尾,他打上了约会地点和时间。地点是我们这里最昂贵的一间咖啡屋。 看着这几行字,我的心霎时飞离胸腔不知所踪,一个人坐在屏幕前傻傻地笑了起来, 心里被这突如而来的惊喜涨得满满的。我开始构想起他的外貌:他应该有一副结实的身 材,洁白的牙齿,黝黑的眼睛,语音低沉而温柔。用手捂住脸,我羞涩得脸蛋儿潮红, 有些不可自抑,随着手掌在脸上的磨擦我发现了一些异样:慢慢地走到镜子前,我注视 着镜中的自己。 长时间的上网,已经使得我忽略了许多事情,镜中人眼圈乌黑、皮肤干躁,一头短 发蓬乱得象一团黄草,穿着一身沾满油渍的棉睡衣,脚上套着双虎头虎脑的大拖鞋,看 起来拖拖蹋蹋,象个长年耕作的农村妇女。离与他见面的时间只有一天,我不能把自己 的第一次如此轻率地展示在他面前。 拖着盛装打扮准备出门约会的林宁,我强把她拉到商场,让她陪我参考购买各种各 样的化妆品:唇膏、眼线笔、腮红、粉扑、睫毛膏、润手霜、洁面乳、护肤露、面膜、 眼霜、摩丝、亮发剂、发乳……,我旋风似得在化妆品柜台前来回穿梭,不一会儿手里 就拎了一大袋子化妆品,林宁目瞪口呆地望着我这番采购。 拽着像木头一样的林宁来到商场的服装专柜前逡巡时,林宁拉住我: “等一等,阿容,你先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看着林宁疑惑的双眼,我踮着脚捧起林宁的脸蛋轻轻微笑着: “小宁,小宁,恭喜我,我恋爱了。买这些东西是为了他,我想让他看到一个美丽 的女人。” 我松开林宁的脸,大大地对着她笑,林宁先是有些错愕,接着开始会心的微笑: “哦,确实应该恭喜,是哪个他?” “就是我跟你说的孤峰。” 林宁的微笑一下子消失了,我却依然努力地对她撑出了一脸灿烂。 林宁抓着我的肩膀,使出极为强悍地力量,好象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你怎么还跟他来往,你到底心里在想什么呵?不要浪漫了好不好?” 任凭林宁嘴不停地唇翕动,我定定地望住她,脸上始终挂着那个一百零一号的笑容, 滔滔不绝的林宁猛然停住,狠狠地瞪着我: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以后出了什么事,你自己哭自己的,不要来找我。 走!你要买什么衣服?” 我立即握住林宁温润的小手,把她拖向那些在向我们招手得千姿百态的华丽衣饰。 (四) 不能再犹豫了,小巧可人的理发师正在旁边看着我,剪刀划出亮丽的弧线,满头乱 发湿湿得滴着水珠,我眼睛一闭:“剪吧。” 咔嗒咔嗒的清脆声在我耳边不停的回响,我始终闭着眼睛,感觉到丝丝温柔触感从 脸颊、眼睛、鼻梁、耳廓上滑过,象一只手抚过,拨得心里痒痒得。 轻轻声音响起:“好了。” 仿佛做了一场梦,我睁开眼之后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看到理发师的小弯梳把一 些黑黑碎发都整理了下来,才猛得醒悟。 一个短发俏丽的女孩出现在了我面前,女孩的大眼睛正愕然地望着我,我歪了歪头, 她也皮皮地做出回应动作,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女孩就是我呵。镜中久无生气的脸被美容 师的巧手修理得光整平滑,轻扫粉黛、淡描娥眉,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盛满了期待和渴 望,带着一份别样的韵味,原来女人满怀心事时也是动人的。 直着脖子步履轻快地走出这家理发店,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路上的行人依旧络绎 不绝,我高傲的仰着鼻孔,用余光睥睨着旁边对我不停注视的人们;偶而一对情侣相依 相偎视而不见地经过我身边,我便故意绕到他们跟前,左右闪动晃动半天,让他们看见 我,直到男人的眼光从女伴身上转过,放在我身上,游移到我的头发,发出类似某种带 色的信号,与我带笑的眼光一碰触,突然狼狈低头装做无事,我才笑眯眯地走开。离开 老远,我还能感觉到身后有几道能把我背心烧出大口子的目光。 经过商店门口,看看橱窗,里面的我头发短短得象剌猥般竖起,却穿着一身剪裁优 美清淡发蓝的牛仔裙,看起来象个男孩因为调皮改穿一袭裙子,有些突兀,也有些滑稽, 我不由得做个鬼脸,匆匆走开。离与他见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的心已经开始嘭嘭乱 跳,见了面谁知道我会怎么样? 买了个汉堡包搭上人力车我来到了约会的咖啡馆,对面有一棵歪斜的柳树,跑过去 ,我坐下来,撕开软纸,一边啃咬着汉堡,一边看着咖啡馆的门口。 在我25分钟啃完汉堡包的过程里, 没有人进去,于是,我到旁边小卖部买了一瓶矿 泉水,清凉的水暂时平抚了我一直燥动的火热,坐回原地,45分钟过去了,只有两对情 侣相拥而入,没有我要见的那个人。 1个小时之后,我推开了咖啡馆的大门,站在门口,透过暗暗的灯光,我发现座位里 面已经人满为患,只有角落里影影幢幢象是一个人,可是灯光昏暗又烟雾氲绕,我实在 看不清。 我轻轻地穿过向我问候的侍者,走向那个角落。 走到桌前,我只看到一颗浓密黑发的头颅正低垂着望向桌面,一双指甲修剪得非常 干净的大手夹着一支看起来已经半天没有掸拭烟灰的香烟,一身笔挺的西装,袖口伸出 来的衬衫洁白得刺目,象是刚从谈判桌下来的模样。 我的心已经跳得好象要从胸口蹦出来,我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我要等的他。我静静 的望着,不敢说话,害怕产生出来的一丁点动静就打破了我早已编织好的梦想。 音乐在身边流淌着,我站在他跟前形成了一层灰影,那片影子随着我的轻颤也在微 动,有所感觉的他缓缓起了头。 一张极为粗犷的脸出现在我跟前,他有一双黝黑得不见底的眼睛,里面深藏了许多 一呼而出的东西:疑惑、惊讶、欣赏、包容、高兴,和一丝丝的惊艳。看着我,他站了 起来,立即在我头上构成一种受压抑的气氛,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柔和: “是语凝吗!?” 我注视着他,怔怔地点了一下头,他站起来,一只手轻扶着我的肩膀,另外一只手 则握住我的手心,把我牵到座位里。他直立的身体对只有160公分的我来说显得过于高大, 我需要仰起脖子才能完全看到他的脸,而不至于映入眼帘的只是一方粗犷刚直、隐约留 有青青胡子渣的下巴。第一次被男人牵手,我的脑子完全不管用,空空如也的如牵线木 偶被动木讷,只感觉到他的大手虽然温暖有力却一直不停的出着汗,我的手也同样如此 不争气,手心里满是汗渍渍的。 坐在位子上,他的眼神射到我的脸上,象是一柄柄的利箭,把我的所有防备和羞涩 都赶得无所遁形。突然,他咧嘴一笑,白亮的牙齿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许多,本 来强硬的脸部线条也被冲淡得温和柔情。我的全身就象沐浴在阳光里,蓦然放松了。 无言的静谧在我们俩之间水流似得淌过,他黑亮的眼睛蕴藏着许多晶亮的小火星在 桔黄的灯晕中一闪闪得熠熠发亮,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看见了他灿烂的笑容和白得耀 眼得靓齿。他跟我心中所构想的那个“孤峰”如出一辙,只不过比那个理想中的他还要 高大,还要吸引人。 侍者送上来两杯咖啡,褐色的液体盛在一对紫底白色小碎花的玻璃瓷杯中,白雾缭 绕把我们的两张脸都变得模糊扭曲,我的心儿如蝴蝶翅膀时张时合,轻轻得飞起又落下, 始终不在一个地方久驻。啜了一小口咖啡,苦涩的热流从牙齿缝钻过,向身子里一点点 挤压,我蹙眉轻轻得把杯子顿在了桌子上,杯底敲击着桌面发出了“叮当”一声脆响。 他拿起盛糖的杯子,用自己的小勺舀了两块方糖浸进我的咖啡,一滴褐色的水珠溅出了 杯外。他笑了笑,轻抿了一口,随即点点头挑着眉把杯子推到了我的面前。 我用手轻轻地围住了杯子,温热的杯壁把我有些冰冷的手碰触得几丝温暖。透过白 烟,我盯着他漂亮而又深邃的眼睛,他伸手捂住我握杯的手,有力的裹挟温柔、洁净而 又热情,我的手不由得痉挛一下,想要抽出他的包围,他却更加用劲地攥住。 他开口说话,突来的声音虽然柔和却仍让我有些吃惊:“看到我高兴吗?” 我楞楞的点了点头,脑袋发涨而又昏眩,想张嘴回答,却吃惊得发现所有的语言到 了舌尖最终变成一片默然。 他也静寂了,我俩沉默以对,只是互相注视彼此的眼睛,涌动的情思在电石火光的 一刹那已经全权交出,再多的语言此时也显得苍白。我知道我陷落了,没有什么原因也 没有什么理由。心灵的感悟只有存在于我和他之间,我才能快乐才能歌唱才能美丽,我 知道从此他的眼睛和微笑就是我将要依靠一生的方向。 咖啡在时间的流逝中渐冷,屋内的音乐如泣如诉,仿佛专门为我俩鸣奏。 不知经过多少时间,他把我从座位中拉起来,轻轻的拥着走出了咖啡屋。 月光如水,街上偶剩的两三个行人都步履匆匆地赶着路,一排排路灯照着我们俩拥 紧而又闲适的身子,踱着碎步我努力跟着他有意放慢却依然过大的步伐。 前面有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我们相伴的身影走到底下时,灯恰巧灭了;昏暗中, 他蓦得拥紧我,吻住了我始终冰冷的唇。他太过用力,以至于覆上来的唇象一层软布笼 罩住了我,伴着浓浓得咖啡香醇的气味,在我口腔里蒸发,随即扩散到了全身。除了热 热得、昏昏得、傻傻得,我就是感觉到牙齿被他碰撞得生疼。 灯很快就亮了起来,他慢慢地松开了唇,头昏目眩半天之后,我才睁开眼,看见了 他的脸色在光晕的照耀下特别苍白,面庞上挂着一种清灵而又邪魅的神韵,注视着这个 神情,我的心由热情沸腾变得冷如寒冰,在这一刹那,我才发现我和他原来还有着很远 的距离,他还只是一个陌生人,是一个只跟我有着几个小时接触的陌生人,在这段时间 里,我们说过的话只有两句,而我仅凭网上曾经有过的缠绵悱恻的风花雪月,就不设防 地把自己的一部分交给了他。 惊骇之下,我倒退了两步,挣出了他的怀抱,他见状想伸出手来重新拉回我,我更 加用力的摆脱,并拍开了他的手,他的手愕然停立在半空,脸上的表情随即变得有些不 可思议,见他吃惊的神色,我一转身,招手截住了一辆路过的计程车。 计程车滑到我的身边,我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急忙吩咐司机开车。车子启动时,透 过窗子,我看见他追了上来,只有几个步伐他便抵达到了车后窗,计程车猛然加快了速 度,在一阵颠颇中,我知道他终于被车子甩开了老远。 楼道里的灯不知道为什么又坏了,一踏去就象进了一个黑洞看不见东西。我扶着栏 杆往上走,脑袋木木的,太阳穴有一个重物在顶着,沉甸甸的生疼;外面的风从楼道的 空隙吹过来,形成了一个小圈,吹着我的脸颊发硬发冷,唇上依旧残留着他印下的咖啡 味,全身不受控制得在发烫烧灼,我楞楞地往上走,摸着栏杆的手有一种腻腻的感觉, 想是沉积已久的尘土在手里堆积。松开手,一路上不由得心思恍惚。突然,脚下踏空了, 我一个踉跄跪在了楼梯上。膝盖被磕得酸痛,我慢慢爬起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抱着膝 盖我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团,用脸在膝盖上来回磨蹭,拼命想抹拭掉他的味道,过劲的涂 擦只拉伤了我的肌肤,对于他的影响和味道却丝毫没有减弱,我感到自己的脸颊上有一 道热流滑了下来,在磨擦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条干涩的感觉,我不由得放开了自己的手, 喷涌而出的泪水滑过我刚才用力抹过的面庞,润润的灼痛,有如一铁丝在脸颊上划过。 轻轻抽泣着,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隐隐觉得有一种失落,有一点伤悲。少 女的第一次我轻易的就给了人,连心好象也在那一瞬间丢失了。 站起身来,我摇摇晃晃地到了公寓门口,悉悉嗦嗦地抖开钥匙扭开门,屋里还留着 一盏台灯,昏黄的灯光此时看起来温暖、和曛,我顿时全身松驰、慵懒放任,疲累万分 的双腿顺着门滑坐在了地上。 林宁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睡袍从房里走出来,蓬松的头发显示着她已经睡过一段时间, 虽然睡眼惺松却口齿清晰: “阿容,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你知不知道你没有回来的这段时间,电 话都快被一个男人给拨断了!?” (五) 我望着她,身子软绵绵地没有一点沉实感,只想从此瘫软在地上不再起来,眼睛枯 涸、口干舌燥,心中不愿触及的那种模糊意识已经把我的语言功能压榨到了最低点,一 点都不想说话。林宁走过来,蹲在我的身旁,盯着我的眼睛,用手拍了拍我的脸颊: “好了,你也很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今天好好的休息一下。” 她把门带上,然后轻轻的扶起了我。我站起身来,腿还有点打弯,不由伸出手去揽 住了她的脖子,倚在林宁的身上,我有一丝安定和宁静,怔怔然之间就掉下了眼泪,泪 水象水龙头一样抹在了她那件价值不菲的睡衣上。林宁身上传来的阵阵馨香,使我感觉 到自己象一个正在找寻母亲委屈不已的幼儿,林宁的手轻轻地摸着我的短发: “怎么了?阿容?为什么哭?” 趴在林宁的身上,我只知道自己的泪水更加泛滥了,我虽然哭得浑身抽搐,心里烦 躁而又郁闷,却怎么也不愿意去了解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对于林宁的提问我只用摇头来 回答,逃避着正视自己内心已经隐隐萌发的那个念头,林宁扶住我的头,心痛的看着我: “如果很难受就不要说,我不问你,你自己解决,好吗?” 我闷着头,嘴里却不由得滑出了一句话: “网络上的他让我着迷,现实生活中的他更加使我疯狂。”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只是一说完就后悔了,因为我看见了林宁那双 略为吃惊而又愤怒的眼睛。 “那今晚上的电话是他打的喽?” “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从来没有通过电话。” “那好,我先不问这到底是谁打来的电话。你怎么想的,到底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知 不知道?不要一下子就不明所以地栽下去,陷得太深,最终伤害最深。” “我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我相信我的爱情是浪漫、美好的,当它来临时,我愿 意用自己的全部身心来交换。” “浪漫和爱情都不能当饭吃,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回到现实生活中来完成。你不要那 么傻好不好?” “可是冰冷的现实只会让人变成一个没有感情和快乐的机器。没有了浪漫,没有了 爱情,人心会在失去所有的希望中逐渐死去。” “现实终归是真实存在的,浪漫只是你自己感觉,你不需要为了感觉而付出太多脱 离现实的沉重代价。” “我相信自己,我相信我的浪漫爱情,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始终存在着爱情和浪漫。” “那你还哭成这样?” “我是因为终于知道了自己内心的那种刚开始还有些模糊的意识,不由自主地哭了 出来。现在我完全肯定了:我是爱他的,就在咖啡厅看到他本人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 “好,我问你,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他是干什么的!?在那里上班!?结婚了 没有?性格如何?精神状态如何?欠债了没有?有多少存款?身体健康吗?有无家族性 遗传病史?有没有吸毒、嫖妓的历史?有没有因为在外面的不良生活而引发的诸如杨梅 疮、花柳病、皮肤癣、脚气等传染病……” 林宁的提问先是让我目瞪口呆,紧接着我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叫在整个屋子里环绕, 夜深人静时分,这声尖叫的洞穿力使得整个楼都开始震荡了。林宁一个箭步上前捂住我 的嘴,我才发现原来这个声音的制造者是我: “不要叫,你想把所有的人都叫醒,以为我们这里发生了命案?” 我强烈的摇着头,想甩脱掉林宁的双手,被她捂住的脸庞开始气闷窒息得发红涨青, 终于挣开了她的手,我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林宁: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你不赞成我的爱情,也不要扯东扯西,我不希望我 的爱情因为别人的掺与有太多的杂质。” “好,我不说,我只问你,他结婚了没有?” 我默然片刻,看到林宁那双不赞成的双眼正充满疑惑的望着我,我呐呐的回答: “我想应该是没有,我没有问,这也不需要问,这种事我们自己心知肚明就好。” “心知肚明?是你心知还是他肚明?你这段爱情的前奏必须是他没有结婚才能玩下 去,如果是男未娶,女未嫁,你介入这段感情也算是一种成长的经历,可是如果他结婚 了,便什么都不要考虑。” “我们的爱情是两个人的心灵交流,是彼此的付出和收获,都是坦诚的相待,全身 心的投入,并不是一种玩乐。” “算我说错话。即使这样,你又知道他付出了多少?” “我得到多少就是他付出了多少。” “行,我不说了,所有的事只能靠你自己,走到最后你只要不后悔当初所做的抉择 就可以。我是你的朋友,也是你的姐姐,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更不愿意你什么世故都 不知晓,一个径地生活在自己建筑的梦想象牙塔里无忧无虑,一点都没有对人的防范心 和戒备感。成长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它可能需要你付出意想不到的沉重代价,虽然痛 苦,但这是一个人由懵懂到成熟的必经之路,我不再干涉你的感情,你喜欢做什么就做 什么吧,自己的体会比外人的劝诫更深刻。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呢。” 林宁说完,一扭身向自己的睡房走去,她身上那袭蓝色的睡袍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 的弧线,随着她的纤细身影的移动最终消逝。 我拖着早已经僵硬的腿仰身躺在了床上,刚才与林宁的一番对话使得我的大脑皮层 空前的兴奋起来,我不知道她的话有几分对,也不知道她到底对我的感情抱着什么观感, 世事难料,这份情缘会怎么维系下去我也不敢想,只是单纯得想抓住现在,把握所有, 希望它始终干净如白纸,就当是在滚滚红尘中自己送给自己即将成长的一份礼物,没有 什么比掌握一份甜美的爱情更加让一位正值青春韶华女孩心神向往。辗转反侧的我在床 上开始细细回味着与他在咖啡厅的静坐、路灯下的拥吻以及林宁残酷而又现实的提问, 隐隐约约就感觉到自己那颗失落空荡的心原来早就飘系挂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在我的眼前由模糊变得清晰,然后逐渐发大,里面盛满了我 心醉的柔情和款款爱意,随着他与我之间距离的拉近,我开始沉沦于他布置的天罗地网 的情丝中,千般滋味由心底深处猛地汩汩涌出,是那么的甜美、心悸、燥动而又繁芜, 最深处有份颤动在倾听着我的这份感情的归依,我回眸凝望,想向他交出同样的情结, 却透过他的双眼发现里面除了那些感情之外,居然有一层诡谲的精光在闪烁,随即这层 光发亮发热,扩大到无穷,直到把我完全笼罩包裹在了耀眼的晕眩中,施予痛苦的煎熬 和压榨。我开始大汗淋漓,呻吟嚎叫,想在那份痛苦中找到一点可以安慰的支撑。 我猛烈挣扎着,踢腿动手,却慌乱地发现腿和胳膊都沉重地象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 有股子外力始终在坠着我的四肢,撕扯剥离,想要让它们从我的身上分开。可是我的本 身却只能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那股外力拉扯,自己却毫无办法,使不上劲儿 让身子随意挪动。为了能够逃离这股力量,我再一次鼓起全身的劲。终于,腿能够抬起 来反抗了,我奋劲全力一踢,要躲开这些如影随至的感觉,踢出去之后我才发现那一下 居然踢空了,惯性的作用使得我被拽回到了现实:梦境已经结束,我被惊醒了。外面的 天色已经大亮,梦中踢出的那一脚却是把我身上的被子甩了出去。我坐在床上,捞起掉 落的被子,开始有些发怔,朝阳的一缕霞光由窗口射到我的被子和身上,形成了一圈美丽 的金边。 外面客厅里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在清新盎然的时光里这声音听起来异常刺耳,我不 禁皱眉掩耳拉开被子重新蒙住了头,一心想遮盖掉这讨厌的铃声,电话铃在此时仿佛洞 晓了我的想法似得戛然而止,我松了一口气。我讨厌电话,它的发明虽然带动了人类社 会的进步,却也产生了许多令人无可回避的负作用,总是喜欢在一些场合不识时务的响 起,大煞风景的打扰本来安静详和的气氛,让人产生一种焦灼不安的烦燥感。窝在被子 里,我神思清晰,虽感觉困乏无力却毫无睡意。 (六) 林宁从外面推门而入,掀开我蒙在头上的被子: “阿容,起床了。你们老总刚才打电话过来,让你赶快上公司,可能是有急事,快 点去吧。” 我把被子夺回,重新缩回到里面: “让那胖老头滚开,今天我身体不舒服,帮我跟他请假就说我不想去。” 林宁在外面使劲儿拍着我裹成一团的身子: “你自己跟他说,他已经开车过来了,就在楼下等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没有办法,掀开被子起身,开始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仪容:刷牙、洗脸、化 妆、喝水,趴在衣柜里挑拣着衣服,一件鹅黄色的套裙被我最终选择出来。 往身上套着衣裙的时候,我看见了两个膝盖上有几道青紫的淤血,是昨天深夜摸黑 上楼磕出的纪念,用手摸了摸,酸疼酸疼的,开始有些自怜自艾,脑海中不由得出现了 他用眼睛心痛凝视我时的画面,正心神摇荡时,一声催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阿容,你在磨蹭什么?到是快点啊。” 林宁在那边出声催促着我。 “好了,一会儿就下去。” 收拾停当,对镜自照,挺清爽的,我点了点头,拿上皮包满意地走出了门。 下楼来,外面的太阳已经挂在了半空,虽然新鲜却还是有点儿刺眼,我不禁用手盖 住眼睛,眯眼看见老总的白色桑塔纳停在了楼房前的不远处。老总正开着车门,坐在驾 驶座上抽着香烟,吞烟吐雾时有些心不在焉,看见我来,他把手里的烟头猛地往地上一 掼: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总算来了,就是经理也没有你这么大的架子,在干什么? 半天不下来?” 我一边走一边匆促回答着: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本来想请假,听见你的召唤,我可是马上就下来了。” “马上?大小姐,请你先看看你的表,我在这里已经整整等了你四十分钟。” “我不已经下来了吗?有什么事?这么一大早就叫我出来。” “当然有事,快,先上车再说。” 今天的老总一反常态,没有用那种恶心有些色欲的目光对我上下打量,而是斜视我 一眼径直为我拉开了车门,让我坐了进来。车子很快就象炮弹一样弹了出去。 “什么事呀?” “昨天晚上我为了找你,快把你公寓里的电话都打烂了。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手机 和CALL机都不开机,让我一通好找。” “我临时有个约会,所以不在。到底什么事?” “嗯,是这样的,你前段时间提出的一项有关公司企业形象的文案,我与上面通过 气,为了更好的实施下去,需要与广告公司合作,广告公司负责方案的样本和策划,拿 出最初的广告创意,你负责监制和审订,最后定出所有的广告预算,报到公司备案。这 次广告据初步估计是本公司近几年以来动作最大的一次,上层很重视,所以你必须把最 基本而又最重要的广告斟选工作做好。参与这次策划的广告公司选得是本地最有名的, 就是为了要打出我们的企业名牌,树立企业的优良形象,将来播出去,可是关系着公司 在社会上的所有形象和声誉,牵扯着你我的前途和处境,所以你务必要做到用最少的钱 办最好的事,不要让我失望…………” 尤自困意十足的我感觉今天老总的声音特别引人入睡,满耳听起来都是一堆堆的嗡 嗡声,让我不由得眼神发直,昏昏欲睡。 老总唾沫四射地一口气说完,看看我有些心神不属,伸出手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发什么楞?仔细听!” 我被他的巨灵神掌打得肩膀欲裂,痛不可忍,眼前无数个火星四处飞溅,连忙正襟 危坐的坐好,生怕再受到他的魔爪侵袭。老总见我已经提起了全部的注意力,才接着往 下续: “本来我是想让你昨天就把那份文案准备好,今天广告公司的代表要过来到我们这 边看文案。找你一晚上不见人影,只有今天一大早把你叫出来去公司做准备,让你再一 磨蹭,就怕时间来不及。到了公司你尽快把文案输出来,准备三份,广告公司一份,你 自己留一份,给我一份。在文案上面注明我们公司禁忌的颜色和标志。” 我头如捣蒜答应不迭。老总见罢没有再说下去,很快就把车开到了公司。 时间尚早,我只要把原先输入微机的文案调出来稍微改动一下就好。我迅速把所有 的东西都做了个备份。 当打印机在输出各种材料时,我抽空泡了一杯牛奶。 坐在椅子上,看着打印头不停的运动,我有点儿慌乱,我不知道自己的这份文案能 不能获得最终的市场认可。而且我的潜意识里好象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得提醒,一会可能 会有什么事发生。 这让我有些惶恐不安。 热热的牛奶流到胃囊,顿时感到全身都开始沸热。我闭上眼睛回味着这生理满足的 快感,却突然又发现这种沸热不光是体内盛着些许的牛奶,它还来自于外界的一种目光 探视。那种目光灼灼逼人,我能感觉到它在我脸上如勾子一样的逡巡着。 是的,有人在探视我。我现在虽然闭着眼,仍能体会到一道强烈的目光正在不远处 探视着我,而且它好象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我睁开了眼睛,顺着那种被探视的感觉望去。我的办公室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 其中一个是昨天晚上我才见过的“孤峰”。 “孤峰”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见我的眼睛向他望去,他的眼睛发出了一道明亮的精 光。 老总从一边走过来,看到他们,他咧开大嘴笑着: “欢迎,欢迎!两位主任同时大驾光临本公司,真为鄙处篷壁生辉。” 说完,他扭头吩咐着我: “江容,过来与两位主任见面!” 我神色自容的走上前,心里虽然小鹿乱撞,却强自抑住,我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员 工,我不会把自己的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上去。 “孤峰”和那个男人是本市最大的这家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和执行总监。“孤峰” 的真名叫罗西梓,很好听,琅琅上口。可是内心深处我还是愿意叫他“孤峰”,即使表 现上我与老总一样称呼他为“罗主任”,称那个男人为“张主任”。 我们几个移师到了会客室,在那里,我把刚打印出来的方案分到各人手里,又补充 了一下对这创意的解释。老总的秃顶大脑袋都快低到文案里面去了,好象要把那几张纸 给囫囵吞下。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在纸上写的和嘴里说的有些大相径庭。抬起头来, 他的眼里有一丝恼怒和欣赏,即使我这种越俎代疱的插花行为并没有事先跟他打招呼, 他也知道我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公司着想。而且我的做法确实有些超乎他的想象,平时看 起来文弱的我,在这当口居然也有些豪迈气慨。 “孤峰”和张主任都在凝神听着我的创意解释,一边频频点头,一边向我提出了几 个疑问,我一一做出了回答。“孤峰”没有再看我的文案,而是抬起头来专心向我凝视, 他的目光放肆而又挑逗性十足,让我看了除了脸红还是脸红。我拼命压抑着自己不要胡 思乱想,冷静处理眼前的突发事件。 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我的理智和神经已处在了一极限,再如此被注视下去,我 会崩溃的。“孤峰”突然微笑着把他的目光移开了,我喘了一口气,有丝放松和惊骇, 心里面仍在惴惴不安,这个人的眼光太过锐利,能把我杀死于无形。 经过一番讨论,老总和他们基本上认定了我的方案创意。为了把这次广告做得更加 完美,全权配合广告公司的工作,老总决定由我上广告公司呆上一个月,与他们共同策 划广告。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打着小鼓的七上八下。 我早就渴盼着有一次能够表现自己实力的机会。现在这种唾手而来的机遇已经出现 在我的跟前,如果没有“孤峰”的前来,我会很愉快的接受这项挑战。毕竟这是对我潜 力能否发挥的一个重要检测方式。可是,如今这个突来的变故,让我不得不考虑“孤峰” 在其中的影响。他是一个对我有着绝对诱惑的危险人物,与他接触一时半会我尚能强自 忍住对他的心猿意马,朝夕相处一个月,我简直不敢想像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我害怕自 己会飞蛾扑火不再回头。即使“孤峰”只跟我见了一次面,我仍能惊悸的体会他是一株 茂盛艳丽的毒花,专门让我这种傻女人痴痴采撷,不怨不悔。难道女人一陷入感情都变 得脑袋痴呆了?对这个问题,我非常的困惑。 抬起头来,我准备鼓起勇气向老总申诉一下自己不能去的想法。由他再另派人好了, 即使这份工作我是主角,却只能为他人做嫁衣,即使在老总手下被他时不时的关照一下, 我也认命。我,我很懦弱,我不愿意自己毫无防备的与“孤峰”相处一个月,那样只会 把我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还没有开口说话,老总那瞪起那双小眼睛鼓鼓的看着我,仿佛能够穿透我的思想: “江容,你还有什么疑问嘛?就这样决定了,明天开始,你上广告公司去帮忙一个 月,工资和奖金照发,另外再额外补发一个月的奖金,算是你为公司辛苦的酬劳。” 老总的自作主张和金钱利诱让我不容拒绝。我只好呆呆的看着老总与两位主任握手, 以表示将会合作愉快的决心。 我也伸出手做礼节性的回复。“孤峰”紧紧握住,用力地的攥了一下,眼睛里一丝 羊如虎口的高兴神色表露无疑。我装作视而不见。 中午在酒店吃这顿所谓共襄盛举的鸿门宴时,我们一行四人在酒店大厅里碰见了正 与同事午餐的林宁。 林宁把我拽到一边询问老总找我何事,我轻轻的告诉他:“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林宁诧异的望着我,不明白我的双关语,我也不做解释,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前边“孤峰”正凝眸望向我们这儿,看见我和林宁同时抬头望出,他眼中的火花闪 烁跳跃了一下,我不知道他这一霎的目光灼热是因为看见了我还是因为看见了林宁。林 宁的太过出色一直是我自卑的动力,许多男人第一眼往往被林宁的耀眼所吸引。我则象 个丑小鸭似得完全被林宁的风采遮盖得毫无特色。但愿这一刹那的感觉只是我的神经过 敏,毕竟女人都是有小心眼儿的,尤其是在极欲表现自己的心爱男士之前! 我没有想到自己的神经过敏居然会在不久的将来实现,我的预测能力只能说是对我 自己的一个绝大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