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当暮色笼罩住这片大地,喧闹了一天的小城,已逐渐安静了下来。远处的大戈 壁滩上凡是散落着院落的地方,到处都升起了一缕缕炊烟,那从一扇扇窗口中透出 的灯光,都给这片空荡荡的旷野,渲染出了一种生命的气息。尤其,当一颗颗美丽 的点点繁星,闪闪烁烁的点缀在了那深蓝色的夜幕上时,这片茫无边际的暗沉沉旷 野,看上去就显得更加沉寂了。偶尔,从很远处还能传来几声狗吠的叫声,还打破 了这片沉寂的旷野那一片宁静气氛。不知是哪一位女作家就曾说过,凡是有了人的 地方,就有着说不出的生气。如果用于形容这座小城的话,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对在这座小城,已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叶庚涛来说,更是认为无论在什么地方, 只要有了人,就能焕发出生命的蓬勃生机。记得,在他当年毅然而又决然地踏上了 这块土地时,这里是即荒僻又荒凉。他之所以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样一条人生之旅, 那是因为他当时积极响应了党的号召,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支援和建设祖国的 边陲。而深受着他的妻子吟倩茹,当时也冲破了家庭的所有阻力,并且历经千难万 险,跟随他来到了这片边远的大西北。后来,在妻子倩茹的大力支持下,他的事业 也一步步走向了成功。他常常感谢命运安排他遇见了倩茹,如果他的生命中没有这 么好的妻子倩茹的话;那他走到今天的事业,也就可能取得不了现在这样的成就! 说也奇怪,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倒认为当年他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事业,对于 今日的他而言,已远没有享受到这家庭的天伦之乐重要了。也许,他现在的感情, 倒更满足于能享受到这份安详和谐的家庭气氛吧。他尤其喜欢当每天的夜晚降临时, 家中这片时的宁静时光。每每这时,而他唯一爱做的事情,就是坐在这里屋的沙发 上,阅读每天从不肯落下的报纸。这是他自身居了县委领导职务以来,一向所养成 的一个不可更改的习惯了。何况,还能听到从叶思平房中传出的一阵阵清扬阅耳的 吉它声,又隐隐闻见从厨房中飘出的炒菜香味,都让他觉得,这夜有着说不出的美 妙。不过,他今夜的兴趣,好像并不在这飘香的饭菜上。他仿佛从叶思平的弹奏中 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让他忽然撇开了那张正翻看着的报纸,凝神专注地静听了一 会儿。他把那略含深思的目光,停驻在前方的某个地方,微微蹙起了眉头,像是不 解地摇头自语了一句:“这孩子,这几天是怎么啦?” 吟倩茹腰系着围裙,正端着一盘炒好的菜进到了里屋,当她无意中听到了他的 那句自语,便追问着:“庚涛,你一个人在说些什么呢?”叶庚涛收回了他那略显 深思的目光说:“噢,你不觉得叶平这孩子,近来有些异样吗?” 吟倩茹把那盘炒好的菜,放在了临窗的八仙桌上,却显得一脸狐疑的说:“是 啊,我还正想问你呢。他最近怎么一回到家,就总是没完没了的弹他的吉它呢?” 她像是百思不解般的摇摇头又说:“等和雨薇做好了饭,吃饭的时候,再好好的问 问他吧!叶庚涛微微点了点头说:“是啊,是该好好的问他了!” 多年以来,吟倩茹任劳任怨地承担起了厨房中的全部家务。平常,也只有在节 日或家中宴请客人时,叶庚涛才会下厨房帮帮忙。但是,随着他们家大女儿叶雨薇 的长大,厨房也就自然变成她和雨薇的天下了。尽管,是在这食物还很匮乏的地方, 她和雨薇也能利用有限的原料,烹制出各种风格迥异的菜肴。尤其,像他们家这种 标准来自南方的人,又最擅长烹制辣味的菜肴了。因而,当一桌散发着诱人香味的 佳肴摆满里屋临窗下的八仙桌上时,这满桌丰盛的菜肴,色彩看上去还是相当分明 和诱人的。可今夜坐在这桌前的叶思平,看着碗中盛得满满的一碗米饭,他感到很 为难似的说了一句:“这么多饭呀,我恐怕吃不了。” 刚刚斟满了一杯酒的叶庚涛,却和吟倩茹的目光不禁对视了一下。吟倩茹把那 充满关切的目光,询问般的投向了他说:“你最近是不是哪里有些不舒服呀,叶平?” 叶庚涛也忽然深深注视着他说:“这些日子,你好像有些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 心事,在隐瞒着我们呢?” “我这几天,真的是有点胃不太好。”叶思平微底下了头,嘴里小声嘟囔了一 句。他生怕迎视到叶庚涛那一双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他似乎能将他内心深处的一切, 都透视得一览无余,真的,他竟被他们一语说中了他的心思。因为他这段时间的内 心,真的是被一个秘密的期待给搅得有些心神不宁了。这也是让他在这几夜的晚饭 桌上,都变得忐忑不安的唯一因由。他害怕受到他们大家的格外关注,偏偏叶雨薇 就不肯放过他。他恍然觉得叶雨薇很快向他看了一眼,不相信似的说:“叶平,你 真的是因为胃不太好吗?还是因为你心里埋藏着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而不肯告 诉我们大家呢?” 吟倩茹一时未能明白过来,她话中所隐含的另一番深意问:“什么解不开的‘ 心结’呀?”还是叶雨薇一脸笑意的转向了她,甜润的叫道:“我说妈妈呀,你如 果真想知道叶平心内埋有什么秘密‘心结’的话;你最好去问他本人好了。” 一口饮完了那杯酒的叶庚涛,用一种极其喜爱的口吻夸赞道:“我这个丫头呀, 从小就是个精灵鬼。”吟倩茹看了他一眼说:“要不,她怎么从小就招你喜欢呢? 你不也从来都很偏爱她嘛!”叶雨薇却是笑意更深的叫着:“妈妈,你干嘛要这样 评说我和爸爸呢?虽然你也疼爱我;但叶平不是从来都让你更加疼爱嘛!” 叶思平对他们将他牵扯进去的这一场谈话,仿佛充耳不闻。因为,他此时的内 心,正在下着一个最大的决心,他是不是该把一个埋藏在他心底很久的秘密期待, 给说出来呢?不然的话,他觉得他似乎会被深深涨满他心中的这份期望,给淹没掉 的。他恍然中又听到叶庚涛在说雨薇:“我说雨薇呀,你就别在这里和你妈妈毫不 相让了。其实,你妈妈对你的疼爱,也不亚于你弟弟嘛。”于是,在大家都没有太 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悄然抬起头来,却是鼓起了一个最大的勇气,声音极轻的问道 :“爸爸,不知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裴云璇的人?” “裴——云——璇?”叶庚涛一时并未留意到他那显得有些不安的神情,他只 是对叶思平忽然问出的这个名字,而感到有几分突然似的轻声重复了一遍。他此时 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把那满含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他询问着:“你问这个人干什 么呢?” 这就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深深埋藏在他心中的一个秘密“心结”呀!他没有 回答叶庚涛;但他此时的内心,却是那么强烈的希望着,叶庚涛一定能认识这个叫 裴云璇的人呀! “裴云璇?!”叶庚涛再度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但语气却没有刚才拖得 那么长了。他依然微蹙着眉头,像是陷入在了一份深深的沉思之中说:“一个太久 远了的名字呀!”他把那微询的目光,又投向了他问道:“你问得是地质队的,那 个裴云璇吗?” “嗯!”一阵意外的惊喜之情,却迅速冲击在了叶思平那被激动振荡的心头。 他感觉着叶庚涛刚才反问他的语气,好像会认识这个叫裴云璇的人呢!说不定,还 会很熟悉她呢。他心中模糊的期待着:但愿会如他所愿,今夜会从叶庚涛那里获得 到一份意外的“收获”吧?一直听着他们谈话的吟倩茹,也在这恍然间,好像忽然 明白到了什么。她用一种充满疑惑的口气,喃喃的重复着:“地质队的,裴云璇?” 早已猜出了其中一个原由的叶雨薇,仍是笑盈盈的说道:“我说妈妈呀,你现 在总该明白了吧,叶平的胃不太好,实在是因为那个解不开的‘心结’所造成的嘛!” 她又转向叶庚涛问:“我说得是吗?爸爸!”叶庚涛的神情,一时反倒变得轻松了 :“叶平的‘心结’需要等我来解,是吗?”只见他一口饮干了那剩下了小半怀酒 后,岔开了那个话题,却慢悠悠的含笑着说:“我说老婆子呀,咱们的宝贝儿子叶 平,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叶雨薇反应很快的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那么叶平, 你是在山在水;抑或是非山非水,而是人呢?”叶庚涛微笑着代而回答了:“当然 是人啦!”但他转而说道:“不过,你们不论要求我做什么的话,那都得先把这饭 吃完了……”可还没等他说完,叶雨薇就又很快的接道:“然后,爸爸才能告诉你 一个非山非水;而是有关人的故事,”她又笑盈盈的面向叶庚涛反问:“我说得对 吗?爸爸!” 叶庚涛的目光中充满了爱怜般的望着她,即不肯定也不否定的反问道:“是谁 告诉你说得,我要讲一个有关人的故事了?”吟倩茹瞧着只顾谈论的他们,望着满 桌快凉的饭菜,便催促着他们说:“我看,你们还是别只顾着聊天,都赶紧把这饭 吃完后,再谈论其它别的话题。不然的话,饭都快凉了。”于是,叶庚涛率先端起 了饭碗,附和的说道:“我们都听你妈妈的话,赶紧吃完这饭。然后啊,我一定会 告诉你们一个有关人的很美丽动听的故事呢!” 倚靠在了双人沙发的叶庚涛,早已微微闭上了双目。他这才突然意识到,儿子 已经长大了,似乎将要开始恋爱了。他也是在这突然的一瞬间,才是那么强烈的感 到:他是老了;真正的老了!他在心中颇为感慨地想着,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可这 世间又有谁,能够挽留住这时光匆匆流失的脚步呢?谁都只能一任这无情流失的岁 月,带走生命中种种挽留不住的无奈而已。在他那忽然充满了一抹强烈感伤意味的 苍老心境,却是身边这些做儿女的,而难以体会到的呀! 他一时好像深深陷入在了一份遥远的遐思之中,在苦苦搜寻回着已经被那无情 流失的岁月,淹没了很久很久的一件往事。 于是,他开始讲述起了一个发生在久远年代的故事…… 十几年前的一个春天,叶庚涛正在这座小城的某校担任着校长的职务。 一天上午,在简陋的校长办公室中,叶庚涛正沉坐在临窗的办公桌前,眼光却 迷迷蒙蒙地停留在了窗外。外面不知从何时起,正轻轻地飘洒下了一场小雨。在这 只有他独自一人的安静室内,那带着深深凉意的颗颗雨滴,不停地敲打着窗棂和地 面的声音,听起来是显得是格外清晰而又相当冷寂的。这还是今年春季以来,这里 飘洒而下的第一场小雨呢。似乎每遇下雨的天气,他的心情都会变得非常郁闷。或 者,他今日的心绪,与这阴沉的天气无关;与这春季的小雨无关,阴郁的只是他的 情绪? 是的,自从今天早晨一进到办公室,他就一眼见到办公桌上早已放在那里的一 封厚厚挂号信;和一份打印好的上级批文时,他的情绪,就忽然沉郁下去了。那封 上级批文,他倒没怎么在意。倒是那封很快被他读完的厚厚挂号信,让他蓦然觉得, 就像有一个比云层还要厚重的山,突然压在了他的胸口上,让他感到有一种说不出 的憋闷、窒息、压抑和愤慨。让他想要发泄出那份沉积在他心头的郁闷情绪,而又 无处可以发泄。他瞪视着窗外在不停地“噼噼啪啪”打落着的小雨,心脏早已沉入 在一个冰冷的、暗沉的、黝黑的深海里去了,并在那个暗海里茫无边际地浮游着; 浮游着…… 那封信是于上个礼拜六,寄到学样来的。而那个上级批文,也是在那天发来的。 他那天因为去别的地方办了点公事,不在学校。因此,他是星期一的早晨才看到那 封信和上级批文的。不知怎的,当他一眼看到那些东西时,他就蓦然产生出了一种 不祥的预感。果然,一切都比他预料到的更糟糕。那封早已被拆开的牛皮信仍静静 的躺在办公桌的一角,他已不知反复读过多少遍那封信的内容了。而那封让他一想 起就感到焦燥不安、并让他的情绪坏到了极点的信上,更是用一种满篇龙飞舞的笔 迹潦草的写道: 叶校长: 你好! 有关我目前之处境,望你不必过多牵挂忧虑。我虽已被削去了所 有的官职,想必那些人也未必能把我耿明怎么样? 自认为革命几十年, 也一直两袖清风到如今,我那清白的历史,是不怕任何人来审查的。 那些人强加给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我是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良心 和意愿,去承认那些所谓的莫须有“罪名”,来做出有损自己尊严和人 格的事情。我总坚信,终有那么一天,压日的乌云迟早会被拨开,他 们终会还我一个清白的身世的。而我呢,情愿是“质本洁来还洁去”, 也是“强于污淖陷沟渠”的。我一向就喜爱着莲花那出污泥而不染的 高贵品质,虽不敢自比为莲花的高洁;但总是期望自己在做这“芝麻” 大官的期间时,能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更能无愧于党和人民赋 予我的这个权位。应一如那两句称颂莲花品质的诗所写得那样:一身 根实于人利,岂特清高不染泥。我虽然一时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和非 难;但我始终坚定的相信,我们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会对我们 的历史,最终做出一个正确的评判。 纵观中国的历史,磨难也总是降临在那些心里真正装着百姓疾苦 的清官身上,这大概也是对不公正的历史,所做出的一种嘲弄吧?但 那些人闪光的人格,最终,也将会永远载入历史的光辉史册,而被我 们的人民世代铭记不忘的。因此,我的这点磨难实在算不上什么。比起那些弄 权官场、鱼肉百姓的得势小人,我自认为活得胸怀坦荡;而又光明磊落。虽然,他 们能一时兴风作浪,高高的凌架于人民之上,欺棱人民。但是,他们最终就如那随 波逐流的浮萍,一旦失去了这个根基,都将会被历史的洪流冲刷干净;或者,成为 一堆臭不可闻的“粪土”,化为泥土而变成一片乌有。历史在这点上还是很公正的, 对吗?因而,我也始终相信那句“心底无私天地宽”的话。我更相信,阴霾的天空 再暗,也只能是短暂的。因为,乌云是遮不住阳光的;终有一天,会迎来拨开云雾 见霞光之时…… 在我即将临下放劳动改造之际,唯有你让我放心不下。而这场正在进行地轰轰 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更是来势凶猛。当初,我之所以把你调来这所全县城最大 的学校(这是怎样一所最大的学校呀?其实,不过是一所唯一增设有高中教程的学 校罢了)。我原是想把这所学校做为全县的一个试点,希望你们能研究和制定出一 套全新的教学方案,以带动和促进其它学校的教学改进,所做出一个最杰出的示范 和榜样!我知道,这也是你心中想要实现的一个最大的心愿,对吧?我记得,在你 最初调到这所学校时,你曾对我谈及过许多改进这所学校的想法和见解。你深为目 前状况下事业一度无从起步,而感到深深的苦闷和仿徨……尽管,我们当时的心里 都很明白,你我想要在这所学校实现的理想和目标,也都与今日之形势大相悖逆。 但我还是满足了你一个最大的心愿,就是给你调去了那个颇有才华的裴云璇——裴 老师。我不久后就闻知,你们从一开始起,在工作上就配合得非常默契。 没用多久,你们学校的工作,就做出了很出色的成绩,裴老师在你的大力支持 下,对这所学校的一切,都做出了很多很好的改进,可有人马上反应你们的所作作 为,是对这场文化大革命有抵触情绪,说你在支持裴云璇,共同走向专的道路…… 我希望你和裴云璇老师,在这乌云压顶的日子里,望能善自珍重为盼! 作为你过去的老上级,我一向是很钦佩你的魄力和胆识的。但让我更欣赏你的, 却是我们人生观点的相同之处。不知你还记得,在那些月白风清的夏日夜晚吗?我 们一同坐在我家小院当中的一张石桌前,面对着石桌上的一壶老白干、几碟小菜, 微风吹拂起那越过院墙的柳条,我们每每谈古论今,时常可以聊到月挂中天。那时, 你刚踏上这块土地没有多久,一个为了理想而来这里打天下的年轻人。我们谈论最 多的诗人,就是李白、杜甫、孟浩然了……记得有一次,我们谈起了一生没有踏入 仕途之道的孟浩然,你说,只有李白最了解孟浩然的品性了。因此,你也最喜爱李 白的那首“赠孟浩然”的诗了: “吾爱孟夫子,****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哈哈!好一个****天下闻的孟夫子啊,他所过得的那种“红颜弃冕,白首卧松 云”的生活,不是赛过活神仙吗?而今,那将要下放的日子,倒不用我去刻意追求, 就能过上那种让心灵宁静淡泊的生活了。这不正可以“高山安可仰,徒此楫清芬” 了吗?是啊,既然山太高不能仰视,那就让我去拜揖浩然高洁清芬的人品吧!也让 我自己的品格,能像浩然那样永远保持住这一份高洁清芬的人品吧! …… 如果叶庚涛能够预知到,就是耿明的这样一封稍微涉及到了一些有关政治之嫌 的来信,给他们带来的几乎是“灭顶之灾”的话;那他一定会把它立即销毁掉的。 但是,谁又能预知到未来的一切呢?何况,他偏偏是一个从来都不畏惧一切的人; 他更是一个敢做敢为的人!否则的话,他当初就不会离开他的故土南方,而毫不犹 豫地踏上北方这块贫瘠的土地了。 记得,在他刚刚踏上这块土地后,他就幸运地遇上了这个对他有着知遇知恩的 老上级。这是他的一个多好的老上级啊!如果没有他的赏识和提拨的话,叶庚涛绝 对没有今天;如果不是他鼎力相助的话,他更不会得到这样一位难得的好老师—— 裴云璇的!可就是这样一个对党对人民充满了忠心耿耿的老革命,竟在这场运动中 遭受到了惨重的打击!而他却在自己陷入了危难之际,关心的仍是他和裴云璇的安 危,为他们在这所学校的工作处境,而感到深深的忧虑和不安。也许,他的这位让 人可敬可佩的老上级的忧虑,是完全必要的!因为,自从他的这个老上级,把裴云 璇调到这所学校后,她的工作的确做得是相当出色的。没用多久,这所学校就发生 了许多令人惊奇和意想不到的变化。至今,他还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裴云璇 时的情景。那已是几个月以前的一个上午时分了,他也正沉坐在这张办公桌前,他 把自己久久的深埋在了一片烟雾之中,他桌上的烟灰缸中,早已盛满了一缸的烟蒂。 他的目光一直深深的投注在了窗外,思绪却早已不知飘到了何处……那时的他,曾 为刚刚初调到这所学校后,工作一度不能起步,而感到着深深的苦闷和彷徨。恰在 这时,初来这所学校报到的裴云璇,忽然敲门而进了,也打断了他深深沉入在的那 份迷茫的思绪之中……那天,他虽然是初次见到这位戴着眼镜的女老师;但是,他 们仿佛就像是一对早已相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似的,就那样畅所欲言地围绕着这所学 校所存在的许多情况和问题,开始聊起了有关学校的种种建设和规划问题。那天, 裴云璇好像是一缕清新的春风,忽然就卷走了积郁在他心头的那份沉郁之情。他惊 叹于裴云璇对学校建设所提出的每一个独到的思想和见解,她也是一语言中的说出 了埋藏在他心头已久的那份深深渴望。他还清楚的记得,裴云璇那天上午在与他临 结束那一番谈论时,曾对他说过的那一番话:“如果能有像你这样一位校长,来做 我保驾的话;那么,我有可能在校园原有的情况下,来改变它的面貌的!”她当时 用了一种很淡然的口气说:“只是到时候,叶校长,你可别被我将要带给你的那份 惊奇,给惊吓住呀!” 他笑了笑,也是毫不含糊的回答:“我也可是一个,一向就喜欢看到惊奇的人 呀。如果你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惊奇,要带给我的话;那么我很希望,能尽快看到你 将要带给我的那份惊奇喽?裴老师!” 是的,在这以后没多久,叶庚涛很快就看到这所校园在不知不觉中,所发生了 许多很新奇的变化。环绕着校园两旁的小水渠沟边,是裴云璇和学校的其他老师, 在植树节期间,新栽种下的一行行白杨树和柳树。还没有长大成材的小白杨树那颀 长的树颀,显得纤长而又挺拨;而柳树上垂挂下的那微微有些卷曲的嫩绿柳枝,展 示出了一种婀娜多恣的身恣……尤其,在雨中看到的校园景致,那片赏心悦目的绿 色,是迷濛而又清新的……可是,就在这所学校的一切,都发生了一个巨大的转变 之时,他那可敬可爱的老上级,却被罢黜了官职!而他们所做得这一切工作,有人 说他们是走白专的道路……他曾认为,这是一个“世外桃园”,他曾以为这场轰轰 烈烈的政治运动,虽然也刮到了这所校园。但还不至于到了打倒一切,否定一切的 地步吧? 叶庚涛的目光仍深深的投注在了窗外,飘忽的思绪仍然沉浸在了那份遥远的遐 思之中。门却在这时忽然被轻轻的敲响了,进来的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青 春气息的李明慧老师,她是这所学校唯一分配而来的一个女大学生。据说,是她当 初主动要求调来这边远的大西北的。当她一来到这所学校后不久,就和裴云璇老师 打成了一片。而她对工作所抱有着的那一份积极热情的态度,也让她很快成了叶庚 涛的业务联络员。她不但帮叶庚涛传达着一些工作上的指示,有时,她也爱把其他 老师工作以外的一些情况,也多少告知他一点。 李明慧率先开口问道:“叶校长,我星期六放在你桌上的那个上级批文和那封 信,你都看见了吗?”叶庚涛点点头说:“今早,我一来上班就看到了。”他转而 又问:“不知星期六来送文件的教育局王秘书,他那天还对你说了些什么吗?” 李明慧眨着一双慧黠的大眼睛,轻声的回答说:“王秘书在把那些东西交给我 的时候,他曾对我谈了几句。听王秘书的口气,好像对咱们学校的工作,颇有些非 议呢!还有,就是关于教育局原来的那个局长耿明的问题。”叶庚涛突然感到一阵 说不出来的紧张感,立刻警觉的问:“耿明的什么问题?”李明慧早已注意到了他 神情的变化,她显得小心翼翼地说:“噢,王秘书又说,耿明是隐藏在咱们全县一 个最大的叛徒特务,好不容易挖掘出了他。说不定,还能挖掘出他的同党同谋呢!” 一股怒火,却蓦地窜上了叶庚涛的心头。这是怎样的一个黑白颠倒的世界啊? 他知道王秘书他们是冲着他而来的。但他不想让李明慧看出什么,便强压住了涌上 他心头的那份愤懑的情绪,接着就摆了摆手说:“好了,我都知道了!” 李明慧刚要准备离去,叶庚涛又忽然叫住了她。李明慧反问:“还有什么事情 吗?叶校长!”叶庚涛一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噢,今天教小学音乐课的 梁老师病了。我听裴老师说,他要代梁老师去上这节音乐课。”李明慧回答说: “是的!今天上午第三节课,正好就是裴老师该替梁老师上了。”一提到裴云璇, 李明慧的眼睛中就散发出了一片神采熠熠的光芒:“叶校长,裴老师的课教得那么 好,你为什么不去听听呢?” 叶庚涛说:“我也早听高一班的同学反映说,都特别爱上裴老师教得语文课。” 李明慧狡黠的眼中,又闪烁出了一缕奇异的光芒说:“或者,你去听听裴老师教得 这节音乐课,说不定,会给你带来一份更加意想不到的‘惊奇’和‘收获’呢!” 叶庚涛显得颇感兴趣的追问:“噢,是吗?坦率地说,从裴老师来到咱们这所学校 起,她就一直给我带来了一份份意想不到的‘惊奇’和‘收获’!”他一提到这个 话题,蓦然就扫走了许多刚才积郁在他心头的那份沉郁之气:“那么,她在这节音 乐课上,又会给我带来一份怎样的‘惊奇’和‘收获’呢?”李明慧闪着那对慧黠 的大眼睛,用几分颇显神秘的口吻说:“叶校长,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不是更有意 思吗?” 叶庚涛实在认为,从裴云璇来到这所学校起,就给他带来了一份份意想不到的 “惊奇”和“收获”!但他更是认为,在裴云璇给他带来的这种种意想不到的“惊 奇”和“收获”的背后;在裴云璇的身上,好像更隐藏着一个他还猜不透的谜似的 ……但李明慧刚才给他留下了那一番话,倒更激起了他一向就充满着强烈的好奇心。 他不解的心想:裴云璇在这节音乐课上,又会给他带来一份怎样意想不想到的“惊 奇”和“收获”呢?是啊,李明慧不是说了吗,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不是更有意思 吗? 窗外的小雨,不知何时而住了!雨后的校园,空气显得是格外的清新。此时, 第三节课刚刚上起,因而,校园中显得静悄悄的。叶庚涛已站在了校园的中央,正 放眼向整个校园望去。应该说,他是太满意这位裴云璇——裴老师了。从裴云璇初 调到这所学校的那一天起,她总是很欣然的去做着学校的这一切工作。从大到校园 的整体规划;到小到学生的课外活动,她对这所学校该怎样改进所提出的这一项项 建议和计划,在经过了她的双手之后,又很快的一项项变成了事实! 裴云璇是一个太平凡的女性;却又是一个太不平凡的女性!叶庚涛认为,也只 有这两句最简单的概括,才更适合于裴云璇。 照理,他现在应该为校园中所发生的这一切可喜变化,而感到高兴和欣慰才对! 可是,他今天所遇到的这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一个不好的征兆……此时,只有小 渠沟边栽种的柳树上垂挂下的嫩绿柳条,在随风摆拂着,好像想要用它那柔细有如 丝缕的柳丝,来牵丝住什么似的…… 这场清凉的小雨,似乎扫走了他心头的那份郁闷和烦燥。长长的舒了一口雨后 这清新的空气,他信步踱到了一间教室外,不准备打扰任何人的站在了门口。此时, 教室中显得很安静,仿佛空无一人。只有须臾间,便从教室中传出了裴云璇那低柔 而又清晰的声音:“同学们,在今天的这节音乐课上,我想先为大家弹奏一首钢琴 曲。然后,我再把这首曲子的名称和来历告诉大家……” 弹奏钢琴曲?叶庚涛却是更加疑惑地心想:这是哪儿来的钢琴呢?裴云璇已给 他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惊奇”;难道,在这节音乐课上,她还会给他带来一份 更加意想不到的“惊奇”和“收获”吗?似乎还没容他仔细去想,教室中便响起了 一阵“叮叮咚咚”的钢琴声。他悄悄地站立在那里,很仔细的去谛听着…… 随着钢琴声的响起,叶庚涛的眼前仿佛突然展现出了一副波澜壮阔的大海场面! 一时之间,他好像看到了有一轮格外皎洁的明月,正从遥远海边上那水天相接的地 方,在缓缓地向上升起;升起……琴声慢慢变得越来越缓,就仿佛那轮明月,正逐 渐高悬在了那深蓝色的夜幕上,在微波粼粼的海面上,闪耀出了一片点点的光华, 霎时间,琴声却由缓慢逐渐变得急狂了起来,犹如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立时遍撒 满了一片美丽的银光。而那高悬在夜空中的宛如一弯银钩般的月亮,正穿过一缕缕 犹如轻纱似的薄云,越升越高;越升越高……也就在这刹那间,琴声又突然变得更 加急狂了起来,好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而来,更像是从海面上突然掀起了一股股狂 风飓浪,在狂风飓浪中又夹裹着一阵阵凶猛狂哮的海风,接着又翻卷起了海中的一 个个惊涛巨浪。而被那一片皎洁的目光,照耀得如同放射出了雪亮光华的巨大浪花, 此时,竟一个连着一个朝着这岸边汹涌地扑涌了过来;扑涌了过来…… 从不太懂音乐的叶庚涛,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受过音乐竟会有如此的神奇, 它简直能把人带入到一个神奇的画面中。因为,他此时仿佛也在突然间看到了,看 到了他从来就没有看到过的一副十分壮观的景象,那是一副在皎洁月光照耀下的波 涛汹涌着的壮阔大海! 这首并不算太长的曲子,在经过了裴云璇那出神入化的弹奏后,却把平时并不 太喜爱音乐的叶庚涛,也给深深的吸引和打动住了!紧接着,从教室中又传出了裴 云璇那娓娓动听的讲述声:“这是一个十分动人的故事,”像是离开了那钢琴旁的 裴云璇,正轻悄地穿梭在同学们的课桌之间。她在娓娓的道来着一个发生在久远年 代,美丽的犹如童话世界中发生的真实而又遥远的故事:“一百多年以前,德国有 个著名的音乐家名叫贝多芬,在他把对艺术的执著追求视为生命的一生中,曾谱写 下了很多著名的曲子。其中,他有一首最著名的‘月光曲’,传称是这样谱成的… …” 叶庚涛一时起伏的思绪,仿佛也像那被突然掀起的大海巨大波涛一样,久久的 难以平静下来!裴云璇在这节音乐课上所给他带来的这份惊奇,却是他怎么也未曾 预料到的。他心想:裴云璇几乎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老师呀! 他又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裴云璇曾为来调她到这所学校担任高中语文 老师时,还用一种颇显急切的语气问:“我听耿局长说,这所学校缺少的是高中语 文老师,是吗?”叶庚涛的兴致显得有些高涨的点点头,深深注视着她说:“是啊! 耿局长告诉过你了吧?调你到这所学校来,就是准备让你来接任这所学校的高中语 文课呀。而且,我也翻看过你的档案了,你不是也在这座小城的很多所学校,都任 教过吗?” 不知为什么,裴云璇在听他这样的说完后,他只见在她那对迷蒙的黑眼珠中, 却在转瞬之间,忽然变得黯淡了一下。她的声音,却是很低的说:“你难道没翻看 过我的档案吗?叶校长,我可只是高中毕业呀!” 当时,他并未在意到她的神情,为什么会在蓦然间却变得黯然了下来,但他仍 然显得热情而又诚挚的说道:“我早已翻看过你的档案了,裴老师,从你来到这座 小城的那天起,你不就一直是在任教吗?而且,你不也一直在教语文吗?况且,你 还在这座小城的很多所学校都任教过呢。”他充满了信任的又继续说:“因而,我 想你是完全可以胜任的这个工作的!”裴云璇淡淡的笑了笑,静静的回答说:“叶 校长,即然你和耿局长都这么信任我;那我就准备迎接下这份挑战了。也是,从来 到这座小城起,我还真是几乎呆遍这座小城的每一所学校了!” …… “我刚才为大家所弹唱的,就是贝多芬离开了他意外遇见的那个盲人女孩,转 身飞奔回客店,花了一夜工夫所记下的这首世界最著名的曲子——‘月光曲’了。” 裴云璇结束了她讲述的那个遥远年代发生过的美丽动人的故事,教室中依然是 一片宁静! 正在这时,下课的铃声忽然敲响了。迎着一群吵吵哄哄拥出的小学生,叶庚涛 走进了这间宽敞的教室。他只见裴云璇早已坐回了钢琴旁,她的一支胳膊正拄在钢 琴上,似乎陷入在了一份沉思之中。自从和裴云璇共事到如今,他还从没有像这一 刻见到裴云璇像这样过,让他的心灵产生出了一种被深深振撼了的感觉。他深深凝 视着裴云璇的侧影,他蓦然觉得,她简直就像是一位女神——一位属于艺术的女神 啊! 正准备台上那钢琴盖的裴云璇,一抬头,却忽然发现早已站在了他身后的叶庚 涛。她站起身来,含笑的问:“叶校长,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叶庚涛深深注视 着她,心中却是充满着一种深深感叹之情的说:“从你这节别开生面的音乐课开始 上起,我就一直是在你教室门外,从头至尾听完的呀。”他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似 乎想要抑制住心内被突然翻卷涌起的一份激动之情又说:“裴老师,从你来到这所 学校起,你所带给我的种种惊奇,就已经够多的了。但在这节音乐课上,你更是带 给了我一份让我怎么也预料不到的震惊的惊奇呀!” 裴云璇用了一种沉静的目光望着他,依然微笑着反问:“你不会被我所带给你 的这份惊奇,给惊吓住吧,叶校长?”叶庚涛轻声的反问:“你认为呢?”裴云璇 似乎想了想,便又迎视着他微询的目光回答说:“以我认为,从你来到这所学校的 那天起,你心中的困惑和苦闷,不正是因为缺少了这样的一种惊奇吗?而这些日子 所困惑和苦恼着你的,你不也正是想要实现的是这样一种惊奇吗?因而,叶校长, 以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因为我所带给你的这份惊奇,被惊吓住的!” 叶庚涛几乎是在和裴云璇见面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受到了裴云璇那非凡的洞察 力。她几乎能够随时洞穿着他的每一个最隐秘的痛苦和思想。此时,她又一次透视 和洞穿到了他的思想…… 他像是轻叹了一声说:“幸亏你所带给我的这种种惊奇,是发生在像咱们这所 偏僻的小学校中啊!”叶庚涛的目光,这时忽然又被窗台上放着的一小箱书籍给吸 引住了,他边说边又踱到了窗台前问:“这又是你所带给我的,另一份意想不到的 惊奇吧?”他从那盛满了书籍的小箱中,随意去抽出一本并翻看着说:“你可知道, 这其中有许多的书,可都是‘禁书’啊!”他像是深叹了一声说:“也许,咱们倒 真是沾了一点‘天高皇帝远’的光了吧?” 真的吗?难道他们真的是沾了一点“天高皇帝远”的光了吗?叶庚涛没有预感 到,一场更大的“风暴”就要袭来了!因为,人生中有许多不幸的事情,都是在难 以预料中发生的。 当最后一节上课的铃声,再度响起的时候,他们已站在了学校的操场上。叶庚 涛的心中,夹杂着的却是一种说不清是喜还是忧的复杂情怀!他仍然带着那份深深 的振撼感,深深凝望着她问:“这架钢琴,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裴云璇的语气,却是淡淡的回答说:“哦,我看到在咱们学校,实在简陋的没 有什么教学工具,就把我家的那架钢琴前几天给搬来了。我想,这架钢琴放在哪里 都是一样的弹。” 叶庚涛轻声的问:“你是怎么会拥有,这样一种‘财富’的呢?”裴云璇淡淡 的反问:“你所指的这样一种‘财富’,是钢琴吗?”微微的低下头去,她把目光 停驻在了地面上:“你一定会感到很奇怪,我怎么能拥有一架钢琴的吧?”叶庚涛 声音很轻的说,轻得就像是怕惊走了一个遥远世界的梦:“我猜想,在这架钢琴里 里,一定还包含有着一个更为动人的故事吧?” 说真的,叶庚涛自从和裴云璇共事这几个月以来,他们平时除了谈及一些工作 上的事情以外,还从来没有涉及过有关个人生活和情感方面的事情呢。但他始终觉 得,裴云璇的内心世界,好像总隐隐包含着一个他还猜不透的谜?今天,当他心怀 着一份异样惊奇的感觉,意外的听完了裴云璇所上得这节音乐课后,他更不曾想到, 裴云璇又给他带来了这样一份令他意想不到的意外惊奇?当他们一同站在了操场的 中央,在他就要探知到裴云璇那充满了谜一般的内心世界时,不知怎的,他的心不 禁“怦”然一跳。他心中隐隐觉得,有一个谜底似乎就要被揭开了,他竟有一种不 敢去面对她的不真实般的虚幻感了。因为,这个一直隐藏在他潜意识中的谜,也是 从让他认识她的那天起,就一直想要渴望探知道它似的…… 当裴云璇再度抬起头来时,叶庚涛看到在她那对如梦又如雾的大眼睛中,像是 忽然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深深望向了前方一个深远的地方,她的思绪,一 时也仿佛被带入到一件遥远的往事回忆中了! 裴云璇沉入在了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里,她开始轻声对叶庚涛讲述起了一 件遥远的往事:“自幼,我是在一个充满了音乐氛围的家庭中成长的。我有一位当 钢琴作曲家的父亲。据说,在我父亲很小的时候,就由父母做主,为他包办下了他 的婚姻大事。最终,他还是未能拗过父母的意愿,被迫娶了一个像我母亲那样泼辣 能干、而又忙忙碌碌的典型家庭妇女做了妻子。我是家中的长女,也是父亲唯一的 一个女儿。极其疼爱着我的父亲,他这当钢琴作曲家唯一所拥有的‘财富’,也只 有这架钢琴了。一直跟随着父亲长大的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在音乐的世界中畅游。 在我稍大一点的时候,母亲才从老家农村回到了父亲身边,同我们生活在了一起。 可母亲远未如父亲那样疼爱我,她始终疼爱着的是她那几个儿子。因此,她也永远 没有看重过我这个女儿。于是,在我临近高中毕业的那一年,不幸又赶上了三年自 然灾害的发生。恰在这时,体质本来就不太好的父亲,又因为营养不良,不幸得了 肺结核病。为了治愈好他的疾病,又几乎花光了家中的全部积蓄。面对着这样一种 境况,母亲便不再赞同我继续上学了。我苦苦的哀求着母亲,父亲和我所在重点学 校的老师,也都一同来苦苦劝说着母亲。最终,母亲总算勉强答应了我,让我读完 了高中毕业。成绩优异的我,就这样被迫辍学在家了。”裴云璇像是忽然从一个遥 远的梦中,被惊醒了似的,转过头来望向了他问:“叶校长,我又带给了你另一份 意想不到的惊奇,是吗?” 一直深深凝望着她的叶庚涛,被深深的震动了!他震动在了裴云璇的神情中; 震动在了她娓娓道来的诉说中;更震动在了她所给他带来的那个他根本就想像不到 的、那么遥远而又真实的另一个故事中了。只见他深深的点了点头,肯定的说: “是的,裴老师!其实,你早已让我感觉着在你的身上,一定包含有一个不同寻常 的故事。” “是吗?”裴云璇轻轻的挑了挑眉,淡淡的说:“其实,那不过是一个非常寻 常的故事而已。”不知为什么,从他第一次看到裴云璇时起,他就始终觉得,在他 没有看透的裴云璇身上,总像是包裹着一层他还看不见的轻愁,一直就轻轻的笼罩 在了她的身上……他只听她又继续轻声的说道:“在我被迫辍学在家的时候,母亲 所感到的只是我在家中,又成了一个多余吃闲饭的人。她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希 望我能早点嫁出家门。恰在这时,热心的邻居给我介绍认识了一个远在边疆地区工 作的人。母亲便没有多加考虑,就极力劝说我同意下这桩婚事。我也不愿再看到母 亲对我的嫌弃。回家多吃一口饭,母亲的眼神也会责备似的落在我的身上。”当她 刚说到这里时,在她眼底中被蒙上的那层雾气却显得更深了,而那对大眼睛也变得 更加迷濛了……“我实在受不了;再也忍受不了了。天真的心想:去嫁给一个爱我 的人,他总不会嫌弃我多吃一口饭吧。我想要去寻找一种独立的解脱,即使是嫁到 一个遥远的天涯海角,我也心甘情愿了!” 就在他们刚说到这里时,却见李明慧急匆匆的向他们这边走来。原来,是教育 局的王秘书突然而至。他找不见叶庚涛,便派李明慧来找他。他于是进到叶庚涛的 办公室,等起了他。叶庚涛只好跟李明慧回来,去见了王秘书。 就在王秘书走后不久,叶庚涛忽然发现,耿明写给他的那封信,却不翼而飞了! 叶庚涛沉坐在椅子上,不安的心想:如果这封信真的落在了王秘书的手上,又会给 他们及学校,带来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呢? 叶庚涛本来就是一个心胸十分宽大的人,他一会儿便将王秘书的事情,置之在 脑后了。倒是裴云璇那个还没有讲完的故事,却始终盘旋在他的脑海中,让他再也 挥之不去了!他没有想到,在他听到裴云璇讲完这个故事的全部时,却已是在几天 之后了。 叶庚涛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却是突然而至!因为,就在下午一上班 时,王秘书却带着几个面目颇为不善的人,再次光临了学校。那封被他们晾出的耿 明来信,倒成了他们攻击他和裴云璇的把柄。而他们的学校,更是糟了一个大秧。 裴云璇所辛辛苦苦收集到的那些“禁书”,被他们查抄了出来;还有学生最近才制 作出来的各种玩具模型,更是被毁得遍地皆是……一场混乱,却是整整折腾了一个 下午。望着满地的狼籍,学校所有的老师除了痛惜以外,谁也没有任何可以挽救的 办法。叶庚涛却是横下一条心来,他宁愿揽过这一切责任,也绝不愿意牵连到裴云 璇。可是,这一切都由得了他吗? 这几天,叶庚涛一直都被王秘书叫到了他那里,天天要他交待学校存在的所谓 “问题”。在他听完裴云璇讲述的那个故事,却已是在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下班时 分了。那天的黄昏时分,他和裴云璇又一同走出了校园。这是一条比较僻静的公路, 只偶尔过往着几个步行和骑自行车的行人。今天正好也下了一场小雨,轻柔的风儿, 正裹挟着空气中几许潮湿的凉气,穿梭过了公路两旁的白杨树梢,吹扑在他们的脸 上,让人们觉得,竟有一种很凉爽的舒畅感……其实,在往常许多下班的时候,他 们早已走熟了这条通向回家之路的长长街道。以往,在这条路上,他们谈论的曾是 种种有关学校的规划和设计问题。但在今天,在学校惨遭了这场“劫难”的洗礼之 后,他们的心情,都显得很是沉重。他们似乎谁也不想再谈论,与学校有关的一切 问题了。他们好像早已心照不宣,默默的走了一会儿后,还是叶庚涛率先打破了这 沉闷的气氛,他悄悄看了她一眼,轻声的说:“你所讲述的那个故事,以我猜想, 再后来,你就听从了你母亲的安排,是吗?” “其实,”裴云璇像是轻叹了一声,继续讲述着她的那个未曾讲完的故事: “我也经过了反复的考虑,最终决定答应下这桩婚事。那时,父亲正巧住院做手术。 当他病愈出院后,才终于得知我决定将要远嫁出去时,他曾一把攥住母亲的胳膊, 充满了怨怒般的摇撼着母亲,大声埋怨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即不让我知道,也 不与我商量,就把小璇嫁到那么遥远的一个地方去呢?你知不知道,即使是吃糠咽 菜,我也希望孩子们都能留在我的身边。尤其是小璇,这个家里最不能走的就是她 了。何况,又是让她嫁到那么遥远的一个异地它乡。如果小璇将来真的会遇到什么 不幸的话;让我们这做父母的,又该如何对得起她呢?如果早让我知道是这样的话, 我是坚决不会答应让她走的!” 叶庚涛的思绪,一时深深沉入在那个遥远故事所给他带来的遐思中了,他沉浸 在了自己的思想之中:“这个故事,不知为什么,与你曾带给我的某种感觉,好像 总有些不一样似的。”裴云璇轻声的反问:“是吗?那我所带给你的,又能是一种 什么样的感觉呢?”叶庚涛微微摇摇头说:“我也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 的感觉?我一直就隐隐觉得,在你的内心世界里,一定还埋藏着一个我始终都看不 清的谜。” “是吗?”裴云璇深深仰起脸庞,又轻声的往下说着:“就在我将要离开家中 的前一夜,父亲也未与母亲做任何商量,便也独自做了主张,把这架钢琴做了唯一 的嫁妆,决定陪送给我。他抚着我的头对我说,‘小璇,你这当钢琴作曲家的父亲, 唯一所拥有的‘财富’,也只有这架钢琴了。今天,我要把它赠送给你——我唯一 最疼爱的一个女儿。带上它吧,小璇!’我哭着扑进了父亲的怀中,坚决地摇着头 说,‘不,爸爸!这架钢琴,凝聚了您一生事业的结晶和追求,它饱醮了您的全部 心血,我不能带走它!不能!’父亲轻抚着我深埋在他怀中的头,依然用那么平静 的口气说,‘听爸爸的话,带上它吧,小璇!你将要嫁到那么遥远的一个异地它乡 去,在你今后未来的人生旅途中,如果不幸遇到了种种坎坷之际,你将找不到一个 可以诉说的地方;那么,就在这琴声的世界里,寻找到一种诉说吧。记住,这里包 含有父亲对你永远的祝愿。没有了父母和亲人在你的身边,将来你遇到了一切不幸 的事情,都需要靠着你自己来独自承担啊!” 裴云璇终于结束了她讲述的另一个遥远而又真实的故事。他们都好像从一份遥 远的遐思之中,一时被带回到了这现实中来。裴云璇又轻声的问:“这个故事,与 我所带给你的感觉,是一样的吗?”叶庚涛的思绪,还是深深陷入在她所讲述的那 个故事所带给他的那份震动中了:“我也说不清为什么的,我总觉得,幸福应该是 永远伴随着像你这样一种人的!” 裴云璇声音很轻的反问:“为什么,你会觉得,幸福应该是永远伴随着我的呢?” 叶庚涛似乎沉吟了一下,才用了一种很肯定的语气回答说:“因为,你有着一颗太 善良的心。我总觉得,幸福就应该永远伴随着像你这样,拥有一颗太善良心的人。” 裴云璇声音轻飘飘的,轻飘得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他根本就走不进去的世界中说 :“可我总认为,一个人拥有一颗太善良的心,往往是不是根植下某种不幸的根源 呢?” 叶庚涛心中模糊的觉得,裴云璇的话中,好像总隐含着另一番他一时还不明了 的含义。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了。他们此时已走到了地质队的大 门口,叶庚涛目送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了那苍茫的暮色之中……他的心头,却 忽然飘上了一层阴影。他隐隐感到,在裴云璇的情感世界里,似乎还隐藏着她并没 有讲完的另一个并不幸福的故事呢。 此后,这个谜团一直盘旋在了叶庚涛的脑海之中,让他再也挥之不去了。但就 在没有多久后的一个日子里,而发生了一件极其平常的小事,却对他心中所心存有 过的那个谜团,意外的获得到了一个“答案”;一个在当时看来,也只能是唯一可 以解释得通的“答案”了! 星期天的街上,虽然有一些逛街的人,但在街道的两边,有着太多简陋店铺的 街市上,也并未呈现出有多么的热闹繁华。在街市上转悠了半天的叶庚涛,手提袋 里早已被刚刚购买来的食品,给塞得满满的了。但他仍感叹的想着:在这物质极度 匮乏的地区,真是有钱也买不到像样的好东西呀! 他来到一家房门前,便停驻了下来。他轻轻叩响了那扇紧闭的房门,打开的门 里,站着的是显得格外惊异的裴云璇:“叶校长,怎么是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家住 处的?请进,快请进!” 于是,被迎进了屋中的叶庚涛,环视了一遍裴云璇家所住的这两间里外相连的 小屋。他进到里屋后,才看到墙后有一扇小小的窗口,正好可以迎接到夕阳西下时 的余晖。他是听李明慧老师告诉他,裴云璇女儿的头,不小心被开水烫伤了;所以, 才特意登门来看望的。 忽然间,他便一眼看到了裴云璇的女儿,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她给他 端来了一个糖盒,并请他吃糖。他不禁俯身去抱起了那个小女孩,并在她那小巧而 又挺直的鼻梁上,柔爱的轻轻去刮了一下。他不禁夸赞着说:“想不到,你真是一 个好可爱的小女孩呀!” 裴云璇显得十分过意不去地说,一定是李明慧老师告诉你的吧。其实也没有什 么,就是前几天这孩子去够桌上的玩具,不小心把暖壶给碰翻了,便把开水撒在她 的头上。后来,李明慧和我已陪她去医院上了药,现在都快好了。她一再地表示, 真不该让他为了这点小事,还亲自跑来这一趟。 裴云璇又说:“这孩子还真跟你有缘呢。她一向很少跟人亲近,今天倒跟你很 不陌生。看她第一次这么主动与人亲近,看样子,她还是很喜欢你呢。”叶庚涛听 后很高兴地说:“那么,这孩子是很喜欢我的喽?”他询问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孩: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呀!” 叶庚涛一再叮嘱裴云璇,以后,一定要看护好了孩子,别再让她的伤口感染了。 裴云璇笑了笑说:“其实,这个孩子的身体,一直都很皮实。她的生命力,一 向就显得超乎寻常的顽强呢!”叶庚涛再度重新审视着这个小女孩问:“你怎么没 有一眼让我看出来,你的生命力是超乎寻常的顽强呢?”裴云璇轻声的说:“噢, 她是一个仅有七个多月才出生的孩子。她刚一生下来后,就体弱多病。谁曾想,她 的生命力却超乎寻常的顽强挺立了过来!” 叶庚涛一时对他们母女俩,竟产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怜惜之情!他望着裴云璇, 真切的说:“裴老师,你不觉得这孩子,太缺乏关爱了吗?”他略顿了顿又说: “你真应该好好休息几天,来陪陪这孩子。反正,学校现在也是一片混乱。何不趁 这个机会,也让孩子的父亲,多来陪陪这个孩子呢?” 裴云璇却从他的怀中,去接下了那个小女孩。叶庚涛清楚的记得,当裴云璇听 到他说出“孩子的父亲”这几个字眼时,她就像是听到了一句对她而言,似乎是显 得极其陌生的话。当时的她,脸上忽然就掠过了一抹阴郁之色,她喃喃的重复了一 句:“孩子的父亲?” 叶庚涛在一时之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瞧我这记性,她的父亲, 是不是又出野外了,不在家呀?”裴云璇慢慢把眼光调向了别处,声音还是那样轻 飘飘的说:“其实,对我而言,她的父亲即使在家,也和出野外没有什么太大的区 别。” 叶庚涛不由得追问了一句:“为什么?”裴云璇似乎沉吟了一下,才慢慢的回 答说:“因为——,这个家对他的父亲而言,与其说成是家;倒不如说成是客店。 他回来了,这个家是留得住他的人,有时也是留不住他的心的!” 叶庚涛几乎是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说:“那他的心,不在家中,又在哪里呢?” 裴云璇轻轻摇了遥头,语气却是更加淡然的说:“不知道!我永不知道,在外面能 牵系住他心的究竟是什么?” 这倒不是因为当时的裴云璇,想要隐瞒住叶庚涛什么。而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未 来的人生,究竟会发生一些什么? 叶庚涛的心中,突然感到有几分说不出增的紧张之感问:“裴老师,那他的父 亲,在外面都做些什么呢?他在外面,有没有做些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呀!”他也 不知为什么的,竟会问出这样一个很敏感的问题。裴云璇的语气,依然显得是那样 冷冰冰的说:“不知道!我永不知道,他在外面都在做些什么?也许,他是做些他 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吧!” 那天,叶庚涛将要告辞时,又再度回身打量了一下这间小屋。一抹夕阳的余晖, 正透过那间小窗回撒满了这间小屋。他只觉得这满屋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充斥着 一种挥之不去的冷清感。他只隐隐的觉得,呆在这屋中的裴云璇,该会有多么的寂 寞呀!而裴云璇那被踱上了一抹夕阳余晖的身影,更映现出了几分凄清的意味…… 叶庚涛走出裴云璇的家门时,心中却始终回响着裴云璇那一句冷冰冰的话“不 知道”!不久以前在他心中盘旋的那个疑团,却在此时仿佛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难道,裴云璇在几天以前所给他讲述的那个故事中,所隐含着她未来的人生中, 似乎会经历着某种不幸遭遇的话;是否是她的丈夫,所给她带来的吗?而裴云璇的 丈夫,他又会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吗?那么,他又会做了一些什么对不 起她事情呢? 当叶庚涛的心中刚模糊的滑过了这样一个念头时,可是,他又在心中赶紧的否 定着:但愿,他心中所存有的那个不祥预感,会被未来的现实,给彻底的否定掉呀! 然而,现实最无情! 此后没有多久,学校的故事先有了结局。叶庚涛先是被停职审查,接着又被撤 去了校长的职务。也连带受了许多牵连的裴云璇,在一年以后地质子校一成立,就 被调走了!而不久后他们就闻听到,他们那位可敬可爱的老上级耿明同志,更是因 为这封信“罪”加一等,又被挨批被挨斗的经受了更多的磨难。这让叶庚涛和裴云 璇的心中,却难过了许久许久。尤其叶庚涛更是认为,由于他自己一时的疏忽和大 意,竟让他那知恩难报的老上级耿明同志,遭遇到了更多的非难和折磨,这让他心 中所充满的那伤难过和自责,更是非笔墨所能形容的了。而等待在裴云璇今后人生 中的一场不幸遭遇,却是发生在许多年以后,它是那样无情地验证了叶庚涛的心中, 曾模糊掠过的那个不祥预感呀! “裴云璇是那样的高洁,高洁得就犹如在冰山上盛开的一朵雪莲花,总是在最 需要她的地方,毫无奢求,却又独自奉献着,默默的吐露出了沁人的芬芳……” 叶庚涛终于结束了他讲述的那个有关裴云璇的遥远而又真实的故事! 一时间,室内仍显得是那样的安静。他们所有人的思绪,似乎仍沉浸在那个美 丽而又遥远的故事,所给他们带来的那份深深震动中了。仿佛是过去了很久很久, 叶雨薇才率先打破了这客厅中的宁静气氛,轻声的说:“这真是一个很美丽动人的 故事呀,犹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那后来呢?”叶思平仍不知为什么的追问了一句。 依然微闭着双目仰靠在了沙发上的叶庚涛,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他一 时忽然感到,要想用语言来回答叶思平所提出的这个问题,该是有何等的困难呀! 虽然,他对裴云璇这个故事,没有做丝毫的隐瞒。但是,他却唯独没有讲出在裴云 璇后来的人生中,所发生的那件对她而言,有着致命和深重打击的沉重往事。 “我累了!”他显得是那样疲乏地说。 吟倩茹狐疑的站起身来,看了叶庚涛一眼,就催促起了他们说道:“夜太深了! 你爸爸也累了,你们都赶紧睡去吧。”尽管仍觉意犹未尽的叶薇雨,还是很懂事的 应了一句:“好吧!” 叶思平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后,便一把掀起了那浅蓝色的窗帘。他抬头仰望着 那美丽的星空,他的思绪,一时却茫然的不知飘向了何处……在那美丽的夜空中, 高高悬挂着一轮格外皎洁的明月;在那深蓝色的夜幕上,点缀着颗颗数不清的闪烁 繁星;而那早已苏醒了的春虫,正隐伏在窗外不远处时隐时现的啾啁着,仿佛在撩 拨着这显得格外静谧的春夜,更给这夜增添上了一抹诱人的神秘色彩。他仰脸深深 凝望向了窗外那深邃而又迷人的夜空,在心灵最深处悄悄的自问着:“哦,你在那 里,你究竟在哪里呢?”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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