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午,在梦心餐厅最里边位置的一个餐桌旁,正坐着叶思平和赵志强俩人,他 们已一连干下了几杯啤酒,桌上的几碟小菜却是一筷未箸。这正是午餐时分,餐厅 中早已是座无虚席了。梦心餐厅从开始营业的第一天起,就有一个周围其它的餐厅 绝不具备的与众不同之处,那就是客人无论是什么时间来这里就餐,餐厅中的气氛 从来都能保持着一份宁静的氛围。也许,是这里极为高雅的装饰,形成了这家餐厅 所独有的一种特别氛围吧。的确,这间餐厅的装饰是极为雅致的,墙壁选用的是白 底上衬着小花的壁纸,整个格调看上去是即明亮而又清新的。在每对黑色靠背的中 间,摆放着那几张漆成深红色并泛着一层光亮的餐桌上,上面都插放着一瓶红色的 花儿,各个餐桌上插放的花儿都各不相同,有玖瑰花、红牡丹、丹顶鹤、鸡冠花… …总之,这一系列的花儿都是以红色为主题的,看后总让人隐隐联想到,在这片红 色的系列之花中,隐喻着的是一份爱情的象征。 在餐厅正面的墙壁上,悬挂着的是一幅装潢极为考究的古代山水画,画面上的 远景是以一片遥远而又虚渺的青山为背景的,前面是一片微波粼粼的湖岸,在湖岸 的边上横摆着一叶小舟,只有它独自孤怜的搁浅在湖岸边,在湖岸的一旁有一棵粗 大的柳树上垂挂下了丝丝垂柳,在那叶孤伶的扁舟上正随风轻轻飘飞着……由此看 来,这家餐厅主人的欣赏水平,还是极为高雅而又极有品味的。它将这样一幅带有 着几分凄清意味的古典画卷,溶入在了这一派具有现代气息装饰的氛围中,这一冷 一暧、和一静一闹的搭配,看上去是那么的和谐而又统一。在这家餐厅进餐,总有 一种在家中的感觉和意味。而在这里就餐的客人,也都是极为优雅而又礼貌地进食 和低声谈论着。只见坐在紧里边的叶思平又端起了一杯啤酒,并将它一饮而尽。正 在他刚要准备再去注满下一杯时,只见赵志强忽然按住了他拿啤酒的手,制止的说 道:“叶平,你不能再喝了。你现在即使天天来这里用酒精麻醉自己,也无法逃避 掉你所要面对的现实呀!”叶思平抬起了那对茫然无助的目光,投向了他问:“那 你能让我怎么办呀?这些日子,白雪已经到银行来找我两次了。每当她对我投来那 对单纯而又信赖的目光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她了!” 赵志强说:“可你的姐姐,这些日子不是也总是劝说不通你的父母吗?”叶思 平点点头说:“姐姐这几天在家中,几乎对父母说尽了一切该劝说的话。可是,她 仍然无法改变过来父母的想法和观点!”赵志强说:“可你总是这样拖下去的话, 最终也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呀?何况,你父母不也总是在催促着你和白雪的事 情,应该赶紧做出一个了断吗?” 叶思平却是充满了满心幽怨的说:“我最近总是在想,其实你的爱,从一开始 起就比我更加无望。而你却能劝说得通杨梦婷的父母,又能让杨梦婷的‘两小无猜 ’心服口服,甘愿退出。你最后总是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最终就赢得了这份爱。而 我现在却面临着和你共有过的一个一样的难题,为什么,我却不知该怎样去把握我 的命运呢?” 赵志强深深的看着她,深深的说:“那么,恕我直言,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呢, 如果白雪从未曾出现在你的世界中,而你最先遇见的就是耿明的小女儿的话,那你 会爱上她吧?” 叶思平问:“那你想听我说真心的话,还是假话呢?”赵志强回答说:“当然 是真话了!”叶思平深深点了点头说:“坦率地说,耿明的小女儿,其实长得也是 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她聪明、美丽而又活泼……”赵志强很快的接口说:“照你 这样说得话,如果没有白雪的出现,你也可能会爱上耿明的小女儿的!是吗?”叶 思平皱皱眉说:“我都愁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有心思跟我开这种玩笑呀?”赵志强 含蓄的一笑说:“别多心,我只是跟你随便的说说而已。我之所以这样问你,只是 想测度一下耿明的小女儿,现在,在你的心中所占有的份量。听你这样形容她,我 只怕你将来有一天,会移情别恋在这个女孩子的身上……”叶思平断然摇头的否定 道:“我不会的!我想,我今生今世都会信守住对白雪的这份爱的承诺的!”赵志 强显得深沉的回答说:“我希望,你能信守住你的诺言。可这世上的许多事情,最 终会有一个怎样的转折和结果,也许都是很难预料到的……”叶思平接着端起了那 个酒杯,显出一副万般无奈的神情回答说:“是的,我始终不明白,就像我和你经 历着的同样的一个问题,为什么我的问题;最终会变得比你复杂了许许多多倍呢?” 是的,他的问题,为什么会变得比原来复杂了一千倍、一万倍呢?这是叶思平 继那晚父母与他谈了那场话后,就一直是所缠绕在他心中的一个问题;也一直是他 未曾想得通的一个问题。他忽然觉得,这世上的一切,原来都不像他最初所想像得 那么简单和单纯呢! 从梦心餐厅一回到银行,叶思平就觉得,他的头有几分晕晕沉沉的感觉。也许, 对本就没有一点酒量的他而言,即使是那么几杯啤酒中所含的酒精含量,也是他所 不能承受的吧。好在,这样可以让他暂时麻醉掉自己那痛楚的中枢神经吧。可是, 他能麻痹得掉吗,又能忘却得掉吗?他还清楚的记得,就在前两天见到她时的情景 呢……那天上午,当他刚接待完几个顾客后,在他猛然抬起头来时,却一眼又看到 了正悄然站立在水磨台那一方的她的身影!可是,就在他与她的目光相互接触到的 那一刹那间时,不知为什么,在她那深情凝视着他的双眸中,忽然迅速溢满了一眼 眶的泪水。然后,他只见她迅速地一下车转过了身子,便蓦然的离开了水磨石台的 那一方…… 他知道,她一定是为这些日子以来,他为什么没有去看她,心里会感到有多么 的憋闷和委曲吧。可是,他又能如何呢?这世上,又有谁会来告诉他,他该怎么去 做呢?后来,他一折身又来到了银行外面那有着一个凹陷进去的侧门里,他把一支 手去支扶在了他侧身的一面墙壁上,他想起了那天他们还曾站在这里依依难舍呢。 他只觉得,人生中有许多事情的发生,真的是充满了太多意料不到的变幻莫测呀! 昨天,他们还柔情蜜意,温存细语,他还在这里,对她许下了一个最真挚的爱的承 诺!而今,才短短几日,他的世界,就已经发生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知 道,他该如何面对和扭转这种变化呢?正在他陷入在这种莫名烦愁的沉思之际,他 这时一眼看到了从自由市场那边,正带着一种廖廖落落的情、并漫无目的走了过来 的白雪。在她猛然看见他的眼睛中,便蓦地扫去了刚才的那份落寞,立时,便流露 出了一片熠熠惊喜的光彩……她相信,他一定是在这里特意来等候着她呢!她一时 似乎忘怀了刚才所遭受到的那份委曲,一下就欣喜地步到了他的面前。她仿佛心埋 了许多想要对他说得话,却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微皱着眉头,心怀着一份复 杂的情怀说:“我不是听说,你还要参加什么考试吗?这段时间,你应该在家好好 的复习一下功课,别再为来看我,总是浪费你的时间了。”听他这样对她说完后, 一时间,有一份再也说不出口的憋闷和委曲的情绪,就又悄悄的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似乎再也对他说不出来,一句想要说的话了。她真的感到百思不解的是,他们之 间为何才经过了短短的几日,他怎么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而无法洞察到她的 心事吗?他再也不肯了解她之所以会又一次鼓起勇气来找他,那实在是因为她心中 对他的思念,该有多么强烈的折磨和激荡着她的心扉呀!她实在是无法忍受,一天 天再也无法见到他的难熬时光了……他依然深蹙着眉头,却依然把那夹杂着几分难 解的目光,越过她投向了远方的某个地方,他让她感到更加不解的说:“回去吧! 这些日子,我实在是因为工作有些太忙不过来的缘故,才没有去看你。等我抽出了 时间的话,我一定会去看你的!”当他这样对她说时,却把她心中本来怀有着的想 要对他倾诉的所有话语,又全都给咽了回去。只见她紧紧的咬住了下唇,却再也说 不出一句话语的,只带着一份依依难舍的情怀,就那样深深凝望向了他一眼,便一 转身悄然离去了…… 尽管,一下午叶思平的工作仍然是那么得忙;尽管,他的脑子一直都是晕晕沉 沉的缠绕在这些杂乱得让他怎么也理不清的思绪之中,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办完了许 多来存取款的人。可他心中仍未对他的问题,整理出半点的头绪来…… 他正暗自庆幸着,虽然今天一下午他的工作真是忙得不可开交,虽然他的头还 是显得那么晕晕沉沉的,可是,他的工作,总算没有出现一分的差错。就在他抬头 又给一个顾客递过去一张刚办好的存折时,他忽然一眼又发现了伫立在水磨石台那 一方,正一瞬不瞬地凝望了他许久许久的白雪!他的心,却蓦然一震。怎么;怎么, 他怎么一点也没有预感到,她是什么时候,又来到了水磨石台的那一方?为什么每 次见到她时,他的心脏都会急剧地加速跳动起来了呢?他紧张的心,仿佛随时都能 蹦出他的心房……就在他们俩的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间,他在她那期盼已久的脸庞 上,却恍惚的定了一定! 这一次,他似乎无法再逃避般的又绕出了水磨石台,并与她一同坐在了临窗下 的那条长椅上,他的心,仍沉沉的像是被压上了一快重重的铅石,他避开了她满含 着期盼和询问的目光,他把那依然显得沉郁的目光,又慢慢的投向了窗外…… 哦,多久了,有多久了?他一直都在深深思恋着她那梦似的微笑。可一旦他期 盼已久的身影,真真实实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时,他的内心,又会有着一种不敢再 去面对她的感觉了。是的,自从那晚父母与他进行完了那场谈话后,不知为什么, 当他再见到她时,他却觉得在他和她之间,便犹如像是相隔着一个世界般那样遥远 了……只是,他不知道他们的这次短暂相聚,是否像以往每次那样,意味着的是一 个梦的延续;还是和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样,而意味着的将是一个梦的破碎呢? 他眼光迷濛的望着窗外,模糊的心想着:今天,窗外的景色依然如旧。然而, 他觉得他此时的内心世界,却早已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变故。他该是多么希望,今日 还能变得和昨日一样啊!可是,今日的世界,虽不是“人成各”,却早已是“今非 昨”了! 他悄然的听到坐在了临窗下那一条长凳旁的她,忽然轻声的开口问道:“叶平, 为什么这几次我每次见到你,你都总是这么忧郁呢?”她把那对清澈如水的目光, 也随他慢慢调向了窗外的又说:“你瞧,外面的世界,是一个我能够看得到的世界 ;可你现在的内心世界,却是一个我根本就看不见、也根本就走不进去的世界呀!” 他显得茫然的反问了一句:“我的内心世界?” “是啊!”她转脸望向了他,肯定的点点头说:“我怎么觉得,你的内心世界, 忽然变得太深幽了。深幽得简直让我测度不出,又让我走不进去。可我实在猜想不 出来,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我不知道,最近是什么事情让你变得这么忧郁了呢?” 在他的内心深处,又本能地震动了一下!他一时觉得,她仿佛已一眼洞穿了隐 藏在他心中的那份无法让她知晓的秘密似的。只见她轻声的说:“看你的神情,就 好像是在伤春、惜春、怀春、叹春又送春似的。” “是啊,”他微蹙着眉头,像是深深感叹了一声的说道:“这一切真的是‘欲 系青春,少住春还去’呀!” 她望着他,不解的说:“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容易感伤了呢?”她不禁轻轻 摇了摇头又说:“我倒觉得,真应该把唐末诗人的‘春日尽’其中的两句诗,赠送 给你了。”他不禁喃喃的吟诵了出来:“你说得是这两句,‘把酒送春惆怅在,年 年三月病恹恹’吗?”她用了那样一种不解的目光,深深瞧着他说:“可不是嘛! 这两句诗,本来是应该留给像我这种很爱伤感的人的。可看你现在的神情,倒让我 觉得,送给你是最合适不过了。” 他带着一种深感无奈的口吻,喃喃的说道:“真的,‘世间何计可留春’呢?” 她不禁笑笑说:“我还正想问你呢?”他一时深感困惑的反问:“问我?”她更深 的点头:“嗯!”她随他把目光更深的投向了窗外说:“你还记得吗?叶平,去年 的春天,我们在这里相识了;今年的春天,我们又在这里相知了;明年的春天,我 们又会怎么样呢?” 他不禁喃喃的重复着这几句话:“明年的春天?!”他的心中却是迷濛的想着 :只是他们之间,还会有明年的春天吗? 她收回了那投向窗外的目光,轻轻的点了点头说:“是啊!”她的心中,充满 了一种深深感叹之情的问:“你还记得,欧阳修有一首词吗?”他轻声的反问: “哪一首词?”她喃喃的吟诵道:“‘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他被她忽然吟诵出的这首词,却蓦然给吓了一跳。他不安的心想:她为什么她 忽然会吟诵出这首词呢?莫非,她心中也早已隐隐有过一种不祥的预感吗?而她在 无意之中所吟诵出的这首词,又恰恰照应了他此时的这种心境。 是啊!他有些痛心的模糊的想着:如果他们之间,真的不会再有以后的话;那 么,她以后该知与谁同,知与谁同呢?而他又该知与谁同,知与谁同呢?可他除了 知与她同,他又能知与谁同,知与谁同呢? 她接着又轻声的问:“叶平,你喜欢这首词吗?”他又微蹙起了眉头说:“一 首词,怎么能用喜欢和不喜欢这几个字眼来形容呢?”他转而把目光又调向了窗外 的说:“我想,只有在感情上,真正经历过这种人生体验的人,才能写出这种用情 很深的诗吧!” 她望着一直都显得是那么沉郁的他,立时感到有几分不安的说:“叶平,我提 这些,是不是又引起你的感伤了呢?”他不安的应了一声,好像是想要掩饰住什么 似的说:“我只是在想,古人为什么要写出那么多引人伤感的诗与词呢?”她不自 禁地又笑了笑说:“如果人类没有拿么多感伤的情与爱,又哪会写出那么伤感的诗 与词呢?” 是的,如果这世间没有那么多感伤的情与爱,又怎会写出那么多感伤的诗与词 呢?那么,他们之间的情与爱,又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呢?他又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显得有些惘然的说道:“也许,这世间有太多故事的发生,却总是充满着太多的悲 欢离合,所以,才会让那多情的诗人,写下什么像‘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 相许’这样的诗句吧!” 白雪不明白,为什么自从他们大家那次在七星湖游玩后,他会再也没有来找过 她。每当她心怀着一份对他按捺不住的思念之情,而鼓起勇气来银行找他时,本来, 她有许多的心里话想要对他说,尤其,她想要告诉他,她心中的一个最重要的决定 时……可是,他和她仅仅才相隔了几日之别,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此时 忽然又变得是那样沉郁了?每每,他总好像在回避着她什么似的……为什么这几次 她每次看到他时,他都总是会变得是那么沉重呢?这让她好不容易鼓起的那份勇气, 就又消失了许多;这让她的心在一见到他后,也忽然变得先胆怯了许多,为什么他 的眉头总是在深蹙着,他几乎变得像一团她看不清的雾;他像一个她还猜不透的谜? 她只是隐隐的觉得,他的心中一定还埋藏有着一个不为她所知的“心结”吧? 她却茫然猜不出他的心思,她心怀不解的又含笑对他说道:“我看,我们刚才 谈论了那么一大堆的诗和词,有一件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呢。你知道吗? 我刚才来得时候,看见你妈妈了!” 当他听她这样一说时,他的心忽然就被吓了一大跳。他像是被人从另一个遥远 的世界,蓦然给唤回到了这现实的世界中来了!只见他一时倏然的转过了身来,一 时是那样不能相信似的看着她,好像不明白她所说得是什么话?她也不明白,他一 时怎么会显露得那么紧张和不安呢? 她告诉他说:“刚才我来找你的时候,我在水磨石台的这一方站了很长的时间, 就见你一直是那么忙,后来,我怕打扰你,就绕到了那面的对公储蓄存款的那一边, 然后,我就正巧看见你妈妈,从银行的后门闪了出来。”他不由得追问着她:“那 么,我妈妈刚才也看见你了吗?”她点点头道:“是啊,你妈妈也看见我了呀!” 他像是在自语似的说:“难道,这一切都会有这么的不巧吗,偏偏这一次你来找我, 怎么就没有让我感觉到你的到来呢?我觉得,你以前每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都能 感觉得到的呀?怎么唯独偏偏是这一次,就没有让我感觉得到呢?”她不解的问: “叶平,你在说些什么呢?”他忽然甩了甩头,掩饰似的说了一句:“哦,没什么 ……” 是的,她不会知道,他追问的这个问题,对他会有多么的重要!难道,这一切 的巧合,都是命运安排好了的吗?难道,他们之间的事情,真的不容他可以再回避 和拖延一段时日,而到了一个非得由他做出决择不可的地步了吗? 她一时觉得,她今日在这里所呆了不少的时间了,她怕是不是又已经打挠了他 的工作?她赶紧显得自觉而又不安的说:“叶平,今天,我又打扰了你很长的时间 吧。我想,现在,我真的该对你说告辞的话了。” 她对他越是这样充满了一种依恋难舍;越是这样充满了一种柔情蜜意,就越是 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相聚的时光,就越显得是那么短暂而又弥足珍贵了!可是,她 怎会知道,他又能对她说些什么呢?尽管,他的心中带着对她的万分留恋;和对她 的万分难舍,他也只好陪送着她来到了银行的外面。他心想:她又怎会知道,他该 是有多么的渴望,她能在他的身边,哪怕多逗留一秒呀!可是,她这几次每次来找 他时,他还必须对她做出一副不解情意的样子。这实在是因为,他太希望他们的梦, 会在不经意间突然流失而去…… 她步下了银行的台阶,她见他的神色,已不再那么沉重,已变得比刚才柔和了 许多,她悄悄的心想:她现在必须要抓住这个时机了。不然,她很难有勇气再等到 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了!她回转身来面对着她,温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的意 味说:“怎么样,这个星期天来我家玩吧,好吗?”他的脸上,立时又显露出了一 种很为难的表情,推脱的说:“这个星期天,我恐怕……”她还没有容他把话说完 呢,便脱口而出的说道:“这几次我每次邀请你,你不是说你们家星期天要来客人, 就是说你姐姐正准备要结婚呢,你们家中忙不过来,需要你去帮忙。总之,你总是 能找出各种借口来拒绝掉我。”她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又最后对他要求道: “叶平,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 他被她无意中所说出的这一番话,又给深深的震动了!难道,他在她的面前所 流露出的这一份沉重感,已让她那颗太纤细而又敏感的心,受到了一种“刺伤”吗? 他想要对她解释的说:“你听我说,白雪……”她用了一种娇柔而又任性的口吻说 :“哦,不!这一次我偏不听你说,也不要再听你对我解释什么了!”她微侧着头, 含笑的注视着他,仍是带着一份固执的柔情说:“如果这一次,我偏要你来呢?” 只见他含笑的望着她,似乎想了想便同意道:“好吧!”她的眼中,立刻闪现 出了一抹惊喜之情的问:“你答应我了吗?”他深深的点头:“是的!”她一时惊 喜万分的绕出了银行门口所围着的那道绿色栅栏外,又回身不放心的,对他满含着 一份欣喜和笑意的叮嘱道:“别忘了,这个星期天,你一定得来我们家呀!”她最 后又恳切的说道:“从现在起,我会一直等你,直到那天等来你为止!” 站在栅栏中央的他,就这样一地目送着她的身影渐渐走远;直到消失在了他的 视线之外…… 这晚,窗外起风了! 呼呼的风声,把白雪小屋那扇紧闭的窗户,给摇曳得“哐哐”直响了起来。起 风的时候,她便拉上了屋中那一扇浅蓝色的窗帘。那薄如蝉翼的窗帘,被从封闭不 严的窗口中所透进的风,在她眼前给吹得飘飘忽忽的摆拂了起来……夜幕,逐渐的 降临了。外面那刮得漫天的风沙,在一遍遍更凶猛地拍打着那扇紧闭的窗棂,也似 乎想要把这大地上的一切,都要席卷而去似的。 临窗下的小书桌上放着的拿那一盏桔黄色的小台灯,被扭亮了。小台灯所散发 出的那一片柔和而又朦胧的光芒…… 白雪静静的沉坐在这张小书桌前,她正轻托着腮帮,出神地去盯着在她眼前不 停飘忽着的窗帘,久久的,她像是陷入在了一份深深的沉思之中,在她的眼底深处, 呈现出的却是一片深深的迷茫之色…… 就这样不知凝神静坐了有多久,她才像是从一份遥远的遐思之中苏醒了过来。 只见她好像有些不解似的摇了摇头,接着,她又回报给了自己一个宁静的微笑。低 下头来,她随手拉过小书桌上放着的一张薄薄的信笺,拾起笔来,她不禁在那上面 写下了一首“未展芭蕉”: 冷烛无烟绿蜡干, 芳心犹卷怯春寒。 一缄书札藏何事? 会被东风暗拆看。 接下去,她又写了一首“长相思”: 长相思, 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 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 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 浅情人不知。 她刚刚撂下笔来,房门忽然被轻轻的推开了。她一时感到有些惊讶的回过身去, 只见是丁珊珊来了!她显得格外惊喜地问:“珊珊,你怎么来了?没想到今晚这么 大的风,也把你给吹来了。”丁珊珊走到她的身后,从身后拦胸去揽住了她问: “怎么,你想我了吗?”白雪仰起脸庞说:“当然啦!你要是不来找我呀,我这里 真的是,夜夜明窗独坐,唯剩影儿共我了。尤其,又是在这样一个充满了凄风苦雨 的夜晚,我就会更加得想你了。”丁珊珊却没有感染上她的那份多愁善感的心绪, 她仍笑盈盈的说:“你形容得也未免太凄惨点了吧,白雪。我看,今夜我如果不来 的话,这屋中还真的是唯有人儿一个,独坐灯下相思呢。难道,你今夜和相思,还 真的就是为了想我吗?你真让我感动呀,白雪。”白雪含笑的说:“你没见,只有 这无奈的相思,在伴着栖惶的我吗?” 丁珊珊随之在白雪的那张小床边坐了下来,她忽然一眼撇见白雪刚写好的那张 信笺,白雪立刻想要收起它,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丁珊珊拾起那张信笺,很快便 流览完了一遍问:“所以呀,你今晚就在这里给我写情诗呢,是吗?”白雪立刻想 去夺回那张信笺说:“哎呀,那是我刚才没事随便抄写着玩的!” 丁珊珊举着那张信笺说:“即然你说你今晚一直就在想我,难道,你没有事情 所抄写着玩的诗句,还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吗?”接着又低头去读了一遍那两首诗 句,她不禁赞赏道:“好一个‘芳心犹卷怯春寒’呀!只是,这一缄书杞所藏的心 事,没有被这东风偷看上,却不曾想留给我看到了。”白雪似乎感到有几分难为情 的说:“这本来,就是写给你的嘛。”丁珊珊好像一眼就透视到了她的内心深处, 深深看着她,打趣着她说:“几天不见,我不会就让你相思成这样了吧?你真的是 一个好可怜和栖惶的人儿呀。我想,这世间最苦的大概就是这相思之情了吧?我看, 你今夜恐怕是找不到这份相思的了期,也找不到一个能够诉说的人儿了?” 白雪的脸庞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只见她满含着几分娇羞怯意的说:“你 来了,我的相思不就有了了期吗?”丁珊珊的目光,带着一抹“研判”的意味深瞧 着她说:“可是,我来了,也还是解除不了你心内的这份相思之苦吧?因为,这‘ 除非想见时’的人儿,恐怕却不是我所能代替得了的吧?” 白雪似乎微蹙了一下眉头,忽然问道:“珊珊,你说世间这情,究竟是何物呢?” 丁珊珊含笑的反问说:“怎么,你是在问我这个还没有谈过恋爱的人吗?你不觉得, 这应该是由我来问你的一个问题吗?我说白雪,怎么几天不见,你会变得心存了这 么多的问题和困惑了呢?”白雪轻轻摇了摇头,忽然像是想要甩掉什么似的说: “我只是随便的问问罢了。好了,咱们现在不谈这些了吧!我说珊珊,你今夜就睡 在我这里吧。” 丁珊珊站起身来,神情也真的显出了几分疲乏地说:“当然啦!你刚才还说外 面是一片的凄风苦雨呢,你还会再忍心让我回去吗?我看,你今夜就是不愿意,我 也要和你‘同床共挤’了;我只怕,你会和我是‘同床异梦’呢!”白雪也随之站 起身的说了一句:“我倒希望,你和我‘同床共挤’呢,省着我是夜夜独枕无梦的。” “可是,”丁珊珊调侃了一句:“你想梦见的,也不会是我呀?” 她们俩洗漱完毕后,便一同躺在了白雪的小床上。在那张小书桌的台灯上,所 散发出的那一片幽柔的灯光,将柔和的光线映照在了她们那绽放着一片青春光彩的 脸庞上,睡在里面的丁珊珊,轻轻依偎在了她的身上,她悄然的问了一句:“你现 在是不是还在想着他呢?白雪。”白雪却显露出一脸困惑的神情,转而问道:“珊 珊,我最近怎么觉得,我现在对感情上的许多事情,有很多的问题,好像都想不明 白了似的。我不知道,人为什么要有情,更不知道人如果没有情的话,又会是怎样 的呢?你说,人究竟是情深些好;还是情浅些好呢?”丁珊珊似乎感到有些不解的 说:“我说白雪,你今夜,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要问呢?是不是人一旦 恋爱了,就会有很多解不开的困惑和烦恼呢?告诉我,你们之间,究竟都遇到了一 些什么样的难题和困扰呢?”白雪摇摇头说:“谁告诉你说,我是在恋爱了?”丁 珊珊却被她的脸庞上,所散发出的那一片奇异的光彩给迷惑住了:“好了,你不愿 意说你的这个问题,咱们就不说了吧。还是说说我吧,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吗?” 白雪又轻轻的摇了摇头,算做是对她的回答!只听丁珊珊轻声的说:“我在想,如 果我是一个男孩子的话,我一定会只爱你一个人的!”白雪接口说道:“那将来有 一个人,一定会很嫉妒我的。” 丁珊珊问:“谁?”白雪毫不含糊的回答说:“你未来的男朋友呀!”丁珊珊 反应很快的回敬道:“好呀,白雪,我告诉你说,那现在有一个人,也会因为我喜 欢你,而嫉妒我的。你想听我说一说,这个人是谁吗?”白雪赶紧关掉了书桌上的 那一盏小台灯,在一片漆黑中回答道:“我困了,不听你说了!” 窗外的风,在更凶猛地敲打着那一扇窗棂;也似乎刮得越来越凶猛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