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升学考试很顺利,李永平很轻松的进了全县有名的一所初中—江北初级中学。 很高兴,李静也进了这所初中,毕竟,李静是他在这唯一的朋友。 自从那次李静替他出头之后,李永平一直觉得欠了李静一个人情,不再对李静 那么冷漠。李静是个很大度的人,不会跟别人计较。她认为李永平以前对她爱理不 理是因为初来乍到,大家不熟悉的原因,现在大家都混熟了,多说话那是自然的事。 其实李永平跟李静挺合得来的,李静天生男孩子的性格,不拘小节,李永平原 本不是内向的人,只是平常总是压制着自己,不跟人搭话,这反而让李静觉得与众 不同,长此,两人竟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一天李永平对李静说:“李静,我们结拜兄妹吧。”他也是开玩笑的语气。没 想到李静听了十分高兴,很是赞同。于是两人就学着古人的样子,对天宣誓,“有 福同享,有难同当……” “哥哥,如果有一天,我要你去砍一个人,你会吗?”宣誓完后李静问李永平 的第一句话,她仰面,半边脸是幼稚半变脸是少年老成。 “会!”李永平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不问原因?” “你是我妹妹,我相信你。” “好啊!哥你真好。” “这是我欠你的。” “你什么时候欠我了?” “你别问那么多。我自己心里有数。” 在学校里,除了李静,李永平仍然很少跟人说话。看书,做作业,上课下课, 上厕所也抱着本书。 从小学升到初中,课程一下子多了很多,很多同学不能适应,顾此失彼,李静 就是其中一个。 在学校,李永平的成绩全年级数一数二,李静却是倒数有数的。李永平家和李 静家在同一个方向。 每天上学放学,他们都走一块。安排位置的时候,老师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 意的,总将他们安排在同桌。再加上他们俩兄妹相称,以至后来很多同学都认为, 他们是亲的兄妹。“这兄妹俩,成绩怎么差这么远?”很多同学都这么感叹。 在学校,李永平自己认为他只有李静这么一个朋友,李静却交际甚广,朋友甚 多。李静跟谁都谈得来,所到之处,欢声笑语。很多同学都很佩服李永平的成绩, 可他在同学们的心目中实实在在是个闷葫芦。大家对李永平都客客气气的,他看书 的时候,除了李静,谁也不敢去打扰。 每个老师都很喜欢李永平,尤其班主任。“如果大家都能像李永平同学一样, 我这个班主任不吃不睡都要偷着乐了。”说这话时,哪怕班上最调皮的同学都心悦 诚服。 李永平除了很少跟人讲话,遇到同学问他题目之类,却是非常的乐于帮助,所 以大家也不排斥他,都当他是朋友。可是也没有谁跟李永平有更深的交往,君子之 交,大家都认为这是李永平的原则。 只有李静知道李永平的心理。李永平也希望自己能够像李静一样跟同学们欢声 笑语的谈天说地。 可是每次话到,却又被自己强咽下去。于是越到后来,他心里的围墙越筑越厚 实,越是难以冲破。 李永平跟李静说起这种感受时,李静的回答很轻描淡写:“这有什么关系,就 像我每天都想让自己安静一样,我同样没有做到。” “是这样的吗?”李永平有点疑问。 “是啊,每个人都有两面性的。你的性格是你潜意识决定的,没必要去改变它。” 李静好像懂得很多似的。 “可能是这样吧,潜意识。”李永平觉得李静说的有点道理。 第一学期,李永平是数学课代表,每天把作业收上来,抱到数学老师那去。数 学老师姓阮,是位女老师,四十多岁,体态有点发福,每次见她都是一幅笑容可掬 的模样。阮老师是李永平所在班的班主任。 阮老师对李永平寄予厚望,第一节数学课的时候,按照阮老师多年以来的习惯, 阮老师照例在黑板上出了三道数学思考题:5 某工地有一堆石子,运走20吨后,再 运走剩下的40% ,这时运走与剩下的一样多,原来这堆石子有多少吨? 6 甲桶油比乙桶油多3.6 千克,如果从两桶中各取出1 千克后,甲桶里剩下油 的等于乙桶里剩下油的,求甲桶原有油多少千克? 7 共有五道题(满分不是100 分),赵军只做对了①②③④题,得26分;钱广 做对了①②③⑤题,得25分;孙锐只做对了①②④⑤题,得26分;李彤只做对了① ③④⑤题,得27分;周泉只做对了②③④⑤题,得28分;吴传做对了五道题,他应 该得多少分? 这三个题目把同学们都难住了,大家都埋头冥思苦想。就是李永平,也感到一 阵的困难。第一题和第二题,对他来说没难度,只是第三题,着实让他大费脑筋。 怎么想都想不出头绪来。他就慢慢的在纸上把题目的大概意思用图表表示出来,表 一填完,规律马上显现出来。“噢,很简单嘛。” 他很快就写出了答案。于是他马上举手:“老师,我做好了。” “噢?这么快。”阮老师看看表,还不到15分钟。阮老师走过来,拿起李永平 的解答。“不错,一题二题都对了。”黄老师很高兴,接着往下看。第三题,李永 平的解答是这样的: 解:据题意可得表如下:题号姓名 1 2 3 4 5赵军对对对对错钱广对对对错对 孙锐对对错对对李彤对错对对对周泉错对对对对吴传对对对对对(其中“对”表示 该题得分,“错”不得分。) 则:由表可知,五人所做对的题的题号有如下关系:赵军+ 钱广+ 孙锐+ 李彤 + 周泉=4(吴传),从而可知五人各自的分数也有此关系。 所以,吴传的得分数应为:(26+25+26+27+28)/4=132/4=33 (分) 答:吴传的得分为33分。 “好,答得好!”阮老师一脸的赞许,“尤其借助图表,将出题者的用意看得 一清二楚。”开学第一天就得到老师的表扬,李永平从脚趾尖一直欢喜到头皮顶。 此后,李永平被阮老师指派为数学课代表。 每次上数学课之前,阮老师都要提问昨天教过的内容,或是出几个习题让同学 上去解答。每当这时,李静都感到特别紧张,生怕阮老师叫上她。 这天,阮老师照例出了几个小题,李静在底下祈祷:“天老爷,千万别叫我啊。” 可是事与愿违,阮老师第一个就叫上了她:“李静,你来做第一题吧。” 李静硬着头皮走上去,看着黑板老半天,愣是没看懂老师写的是什么。手握着 粉笔,愣愣的站在那。其他的同学都做好题目下去了,可是李静还没有动笔。阮老 师知道李静肯定是做不出来了,就让她下去了。 “李静,你回去把今天这个不会做的题目抄十遍,明天交给课代表,不会的地 方问他。”阮老师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李静低着头,红着脸不出声。 “哎,怎么了,你以前的勇气那去了?”李永平轻轻碰了碰李静。 “不理你了。”李静以为李永平在笑她。 “我,我……”李永平窘得不行。 阮老师把作业本抱上讲台,从中找出李静的作业本,翻开,定定的看了老半天, 才开口说:“李静,昨天的作业是你独立完成的吗?” 李静没说话。 “李永平,你说。” “我,我不知道。”李永平大着舌头。 “昨天一共是7 道题,李静你说第一道是什么题?” “忘了,谁做完了还记着题。” “好,就算是这样。你把书翻开,帮我把昨天做的七道题指给我看。”阮老师 放下本子走过去。 “完了,要穿帮了。”李永平心里为李静担心。 李静翻开书,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出来是哪七道题,手忙脚乱的翻来翻去,竟 急出满头大汗。 “好了,你也别找了,我知道你找不出来。”阮老师把李静的书合上,然后又 把矛头指向李永平:“李永平,我让你帮李静,不是让你把作业给她抄,你这是害 她。你怎么也这样糊涂。” 李永平咬着嘴唇不敢看阮老师,就像小时候每次背着妈妈玩水被妈妈识破了一 样,一声不响的等着妈妈的责骂。 阮老师看到李静和李永平都默不作声的,就也不再责怪了。 “这次就这样了,李静你把昨天这七道题再重做一篇。”阮老师走上讲台,拿 起李静的本子,“把本子拿下去吧。” 李静垂头丧气的走上去接过本子,自始至终不敢抬起头来看阮老师一眼。 这一整天,李静都闷闷不乐的,这次好像特别的不高兴。以前挨老师的责骂, 李静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的。李永平想说几句安慰一下李静,可是却不知怎么开口, 因此一直等到放学,李永平和李静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李静斜斜的背着书包,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走在前面,李永平终于鼓起勇气 追上去,“李静,你今天怎么了?老师也没怎么说你啊。” “不用你管。”李静有气无力。 “怎么了?”李永平拉住李静,“以前你都会一笑而过的。” “你都说那是以前了。”李静的的声音开始抬高,“是你你也不高兴。” “我知道。”李永平平视着李静,“可是你不能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啊。” “那你要我怎么样?” “还记得六年级那次吗?其实那次我好佩服你。你真的好勇敢!” “不用你拍马屁。”李静脸上好看点了,“那个时候不懂事。” 于是,李永平也不知道该怎样说了,俩人就一前一后的走,一直到了李静她家, 没再说一句话。 李静要进家门的时候,转身对李永平说,“还是像你这样最好,整天一幅很安 静的样子,没有起伏。” 李永平裂开嘴巴,笑了,“你不是对我说过,人都是有两面的吗?怎么又羡慕 起我来了?” “不是羡慕,好了,有你这样的朋友也不错。”李静两手前后的晃了个圈, “没事,保准明天我又是一脸的灿烂。” “那就好。” 李静最喜欢上的课是语文课。李静最喜欢的也是语文。 语文老师是个半大小子,刚刚中专毕业,18岁,姓谢,单名军,今年才到的学 校。一次在校外碰见谢老师,李静随口叫了声“老师好”,没想到谢老师竟很恭敬 的对李静敬了个礼,“您好!” 李静怎么也不相信这是出于一个老师之口。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可是仔细看, 没错,的确是谢老师。谢老师一脸的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这让李静很想不透谢老师。谢老师比他年长的老师们都显得要老成,但仅仅是 显得而已。给李静班上上第一节课的时候,谢老师的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渗满了汗滴。 照学校的规矩,新到老师的第一节课是公开课,全校所有该科的老师都要过来 听课。谢老师早早的就夹着一个厚厚的备课本到了教室。站在讲台上一遍又一遍认 真地翻看着备课本。 上课铃响的时候,李静不经意的瞧见谢老师的手重重的动了一下。 谢老师奇怪的夹起备课本转身走出教室,然后马上又转身走进教室,走上讲台。 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静静的等着谢老师说第一句话,可是谢老师站在讲台 上半天没有说话。 “上课!”谢老师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班长好久才反应过来,“起立!” 听课的老师和同学们齐刷刷的站起来,像是待命已久的勇士们听了将军的一声 令下一样。 “请坐!”谢老师这句话倒也说的便当。 谢老师接下来的动作是抬手看表。看完表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谢老师更 着急了,“请书把同学们翻到第一页。” 教室里一片哄笑。谢老师很无辜的看着大家,半天才反应过来,羞得满脸通红。 又羞又急,谢老师接下来的课,怎么上完的,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下课铃一响,谢老师如释重负,马上宣布下课。听课的老师们和同学也是如释 重负般的长长的舒了口气。 教导主任也是语文老师,自然是过来人,懂得第一次上课的紧张,很体贴的走 上台去,清清嗓子,“谢老师第一次给我们上课,有点紧张,但我看得出来,谢老 师是一位认真负责的老师。”他拿起谢老师放在讲台上的备课本,继续说,“为了 第一课,谢老师备了快二十页的讲义。这种认真敬业的精神值得在场的每一位老师 学习。” 大家都很体会主任讲话的精神,很热烈的鼓掌。谢老师那张成人面孔露出孩子 般的笑容。 看一个老师会不会教书,不是看第一节课,教书是打持久战。尤其教语文,更 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最重要的还是老师本身的修养。 渡过了紧张期的谢老师很快显出了他幽默的潜质,加之与同学们年纪相差无几, 因此他很快成为班上最受欢迎的老师。 谢老师有次一本正经的对全班说,学语文就要先把“语文”两个字搞清楚了, 搞清楚了这两个字,就可以说,你也明白了自己将来就竞想做一个怎么样的人。如 果你把“语文”理解成表情达意的工具,就是侧重于“语”,那么你以后适合于做 律师,或是其他类似的工作。如果你把“语文” 理解成学问,那你就适合做教师。如果你把“语文”理解成智慧,那你将会成 为学者甚至于大哲人。虽然这后面的两种理解都是侧重于“文”,但是深度是有差 别的,所以就决定了两者发展的前途。但要是你们,要是把“语文”理解成教材的 话,谢老师很诡异的一笑,接着说,那么注定你只能是学生。 “废话!”李永平听到背后有人在小声地说。 李永平转过头去,看到一张相对来说比较老成的面孔。是班长范岩。范岩一脸 的不屑,露出那种只有在长期优势下才会积淀起来的微笑。 不知道谢老师听到没有,他照旧兴致勃勃:“你们的特点就是以教材为教材, 这也是很多停留在学生阶段的老师的特点……” “故弄玄虚。”范岩又在嘀咕,“弄得自己好像很伟大似的。” “有胆你就大声的讲。”李静对范岩很反感,“嘀嘀咕咕的像个老太婆。” 李静的脾气向来是敢做敢为的,她直接把这话送到了范岩的耳朵里。范岩显得 有点尴尬,但是作班长的,毕竟还是有点修为,没再说话。 于是全班同学就都跟着谢老师的高见云里雾里地糊涂。 有时候上语文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谢老师会诗兴大发,当众吟诗作对。受他 的影响,全班兴起一股诗歌热潮。谢老师一些从未发表过的诗作也在班上广为流传, 给他赢来不少崇拜的目光。不过班上也很有一部分同学甚至于有点对谢老师及他的 诗持对立情绪。班长范岩是他们的首领。 那些崇拜的目光中就有两缕是从李静一对大大的眼睛中射出来的。 李静对诗的崇拜是有来由的。李静的父亲是位小有名气的诗人,所以爱屋及乌, 李静从小就很喜欢诗歌,在李静的书上、笔记本上总能不经意的见到几首李静的小 诗,有古体诗,也有近体诗。 李永平第一次知道这回事是在六年级的时候,那次李静拿着数学书问李永平一 个题目。可是讲了半天,李静还是一点都不懂,最后两人都失去了信心。“算了, 你就给我做好得了,我也懒得去懂了。”李静对数学向来就是能省就省。 李静丢下数学书就出去玩了。李永平乐得给李静写作业,总比给她讲题好。 帮李静做完题,在合上课本的时候,李永平发现李静的数学书的扉页上写着一 首词:沁园春- 存今斗转星移,赤壁神游。 人道西边,纷乱曾争雄,可得风流? 鲲鹏展翅,一冲九天;英雄暮年,择林而隐。 皇天隆物非久远,谁可堪? 世可陶潜鉴,归卧南山。 今朝有契得博,谁能从容漫步红尘. 唯青春年少、激情飞扬,雄姿英发,振我 中华! 花开繁枳,堪折即折。 莫待年高发白时,首面天,蹉跎入黄尘,空存悲叹! “写的还真不错。”李永平也跟着爷爷读过不少的诗词,俗话说“熟读唐诗三 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李永平对诗词自然也有点了解。“想不到李静还深藏不 露啊。” 上课的时候,李永平问李静:“数学书上的词是你写的吗?” “嗯,是啊。”李静点头,“怎么?是不是很烂?” “蛮好的,我真没想到你还会写诗填词。”李永平说得很认真,“让我大吃一 惊。” “你在绕着圈子说我其他都很烂了。”李静装着不高兴,“不至于吧,我的语 文向来还不错的嘛。” “没有,不是这个意思。”李永平赶忙解释,“我很佩服你的诗词,只是嘛… …” “只是什么?” “只是……”李永平抓抓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说,“如果有人突然指着街上 的一个叫花子对你说‘他是百万富翁。’你想想你会怎么想?” “好啊,算你恨。”李静转过头去,“没想到你也这么说我。” 李永平为自己的妙喻得意非凡,低着头偷偷地乐。 “不过你放心,我以后可不会发奋图强。”过了一会李静又转过头来对李永平 扮鬼脸,“数学作业还是你代劳。” “无可救药!”李永平笑不出来了。 李静的语文成绩就诚如她自己所说的一样,“向来不错。”,不过这是她唯一 “向来不错”的一科。李静把这一切都“归罪”于她爸:“我小时候,在家里就只 见得到诗集,从小耳濡目染,我就只对诗歌感兴趣了。甚至以为,读书就是读诗。 也不知道错了没有?” 这是李静初一第一学期期中考试发下来数学卷子之后,对李永平说的第一句话。 “慢慢来吧,数学也不是很难学的。”李永平试着安慰李静。 李静看桌李永平那幅一本正经的样子,哈哈大笑:“怎么?你以为我不开心? 错了!我只是很感慨。” “有什么好感慨的?”李静的话让李永平觉得有点不悦,“反正就是不及格。” “不及格当中又是有分别的。”李静最厉害的就是嘴。 “及格还有什么不一样的,顶多就是分数多少的问题。” “当然不一样了,我不喜欢数学,所以数学不及格是情理中的事,就像你数学 总是最高分一样,难有失足。”李静说这话时,语气出奇的平静,一幅大彻大悟的 样子。 “服了你了。”李永平无可奈何。 李静语文好,自然,谢老师就对他器重有加。每次作文必当范文来念除外,平 时上课李静跟谢老师也是配合默契,尤其在讲到古诗词的时候,李静总能跟谢老师 滔滔不绝的侃到一处。甚至于如果当谢老师随口吟出:“国家危难在际,捐躯赴国 难,视死如归,故是爱国;”时,李静肯定会马上对上:“百废待举之时,努力创 实业,奋发图强,更是爱国!”当即,谢老师会竖起大拇指,“好,好,对的不错 啊。”李静就会谦虚说:“哪里哪里?全仗谢老师教育得法。” 这就是谢老师所谓的“师生互动式教学法”。可是这种“互动式教学法”的活 动范围却是极具狭隘性,甚至不能将李永平这等爱学习的学生包括在内。所以每次 语文课整个课堂上就见谢老师和李静在喝三吆四的,其他同学要么就是在忙自己的 事,要么就看着谢老师和李静傻笑。幸好谢老师有着幽默的“潜质”,不至于将课 堂气氛弄得昏昏欲睡,但是也是远远没有达到“互动”的目的。 上了半学期课,谢老师很有种壮志未酬的感觉。他跟李静商量,怎样才能“互 动”起来。李静瞪着大眼睛也是毫无主张。 “这样吧,你说我们把学校那停了快三年的‘晨曦’文学社再重组起来怎样?” 谢老师自献妙计。 “好啊,好啊。我真是的,每天都惦记着要弄个文学社什么的,今天倒是忘了。” 李静高兴得不得了。 “那我马上就着手做这件事。你在班上好好宣传一下,多给我找些有志之士。” 看到李静高兴的样子,谢老师的神经就像被浇上汽油点燃了一样,火苗一下子蓬的 上来了。“越快越好,我这次一定要把大家都带动起来。”谢老师雄心壮志。 “那我们要不要改一个名字呢?我总觉得‘晨曦’不够文学”李静掐着脑门想 了好久没有结果,“改什么好呢?” “名字的事我们可以慢慢想,我想先给学校打好招呼。总得给我们间屋子才行。” 谢老师从他的写字桌底下抽出一个大麻袋出来,解开袋口系的绳子,然后把袋子剥 掉,“你看,这是我以前收集的一些诗画,没地方挂,现在好了,可以挂在我们的 文学社里。”谢老师一脸孩子一般的憨笑。 “太棒了!”看着一大堆的字画,李静空前的兴奋,情不自禁的有点手舞足蹈, “我这就去把好消息告诉大伙,不知他们会有多高兴呢!” “是啊,大家一定都会很赞同的。”谢老师开始为自己伟大的计划感到自豪了。 李静一回到教室,也不管正在上自习课。走上讲台,拿起粉笔,手带着点颤抖, 就在黑板上写下:文学社开张了! “我们学校也有文学社吗?怎么以前没听说过?”教室里虽不像李静想象的那 样好似被投下了重磅炸弹,但却也如同捅开了马蜂窝一样的乱糟糟的,“李静,你 怎么知道的?该不是在瞎说吧?” “我骗你们干嘛?我又不是闲得没事干!”李静接着在黑板上写上:欢迎大家 踊跃参加,有意者请到我处报名。 “李静,你是不是社长啊?”“李静,文学社叫什么名?”“李静,……” 李静被同学们的问题轰炸得手忙脚乱。 “安静,大家安静!”班长范岩的声音里掺着些虚张声势的成分,所以不足以 压住阵脚,教室里没有人静下来,“让教务处的老师听到了就有你们受的了。”教 室里还是没静下来,范岩见没人买他的账,气冲冲的出去了。 “他该不会去找班主任吧?”有人有点担心。 “别理他,瞧他那幅自以为是的样子。”李静似乎对范岩成见颇深,她继续坐 在课桌上,许多同学就围在他四周,踩在凳子上或是坐在桌子上。“我们这又不是 在做坏事,谁来了都这样。” “大家都想想,我们的文学社该叫什么名号呢?”李静拿出一叠白纸分给围在 四周的同学,“大家每人写一个吧,然后我们再从中挑一个好点的。” 李静也给了李永平一张纸。“我又不要入文学社,你给我干什么?”李永平把 纸递还给李静。 “集思广益嘛,你就算是帮我想想吧。”李静把纸硬塞给李永平。 “那我就想想吧,不过我可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来。”李永平皱着眉头想名字, 可是想了好久也想不出来。正是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作业本上的一个成语映入眼帘 :“跋山涉水”,“跋涉?跋涉文学社怎么样?李静。”李永平脱口而出。 “跋涉。”大家都异口同声的读出声来。 “跋涉,跋山涉水,为我们的文学跋山涉水。好的,好名字。”有人在门口说 话。大家都看过去,原来是谢老师,“我们就用‘跋涉’做我们文学社的名字,我 相信我们的文学社也可以跋涉出一片广阔的天地来。”谢老师语调激昂、抑扬顿挫。 “老哥,你也加入文学社吧。”李静从未如此诚恳地看着李永平,“从六年级 那次你写的那篇文章我就看出你有文学潜质的,加入吧。” 大家都看着李永平,李永平被大家看的全身起鸡毛疙瘩,心里老大不高兴, “什么狗屁文学社,我才不这么无聊呢。” “老哥,你怎么不说话啊?答应还是没答应啊?”李静推了李永平一把。 “不入,我日记都不写,入文学社肯定也只是摆样子,何必浪费时间。”李永 平说的半真半假的,但态度却是非强坚决。 “不入就算了。”李静有点恼,“才给文学社起了个名字就摆架子。” “你们别这么孩子气,大家愿意加入的就报上名。”谢老师从包里掏出一个精 美的笔记本来,摆在讲台的正中央,“要加入的同学请举手,我把名字写上。” “唰”手掌上来了一大片。“一、二、三……”谢老师满脸笑容的数着数, “一共是30位同学。” 把名字都下来了,谢老师突然像发疯一样大叫一声:“跋涉文学社今天正式成 立了!”同学们也就都像吃了兴奋剂似的大声叫嚷,比犹太人听到希特勒自杀了还 要欢声雀跃。 殊不料,普室同庆开社大典的盛况却被校长的一声怒吼给冲击得无影无踪: “你们都疯了?”大家的笑声都像脑溢血一样的快速死亡了,“这是在上课!当这 是马场?吆三喝四的!像什么样子?” 从校长刀刻出的细眼缝里射出的目光像两把无坚不摧的激光枪杀灭了教室里的 一切声响。 “你们的老师呢?”校长没法从学生堆里将谢老师辨出来。 “我是。”谢老师慢慢的挪出来,也是怕的不得了,“校长,我这是在进行‘ 互动式教学’试验。” 校长看了谢老师一眼,没说什么,然后转过头去对着门外说:“范岩,你过来。” 同学们这才注意到,范岩站在门外。 范岩走进教室,站在校长身边。 “什么‘互动式教学’,当我是瞎子?”校长说这话时,语气已经平静到他一 贯有的那种状态。 大家都舒了一口气,知道不会有大风暴了。 “办文学社本来是好的,可是也不能在课堂上瞎闹啊。”校长找了根凳子坐下 来,接着说,“那都是课外的活动,别弄到课堂上来胡闹,顶多上语文课的时候说 说,那也得保持课堂纪律,像今天这样成何体统?” “是、是,校长教训的对,都怪我太激动了。”谢老师一幅很诚恳认错的样子。 大家都张嘴瞪眼的,校长也不好再说什么,呆了片刻也就走了。 “又是范岩这败类,跟这种人一个班脸都丢尽了。”李静低着头一个人嘀咕个 不停。 谢老师和李静筹划的“跋涉文学社”在全校范围内征得社员近60人。社长本来 应该由李静来任的,但是因为李静还只是初一的小妹妹,很多师哥师姐们很是不服, 所以社长一职迟迟未能找到归宿。最后“谢辅导老师”认为,公平起见,谢老师决 定让全体社员一起来竞争这个社长。至于尺度嘛,就是每人在三天内交出诗歌一首, 由谢老师及其他一些语文老师组成的评委团根据诗歌的优劣来裁决到底该由谁来担 任社长一职。这个方法的得到了大部分社员的同意,只是有人觉得规定为诗歌有失 公平。文学岂能只容诗歌一家?谢老师知道诗歌是李静的强项,而且他本人在文学 中也就识得诗歌一家,当初重组文学社的时候就有改为诗社的打算。于是他就跟其 他的语文老师们一起商量:我们学校有很浓的诗歌氛围,且有着优良的诗歌传统, 远的诗人有谁谁,近的又有谁谁,组建一个专门的诗社是众望所归。谢老师的说辞 被上升到学术的高度提交到“语文组” 集体讨论。集体讨论的结果是:“跋涉文学社”在正式成立的第7 天后改名为 “跋涉诗社”。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紧锣密鼓的“选社长诗歌大赛”。并且时间上由原来的三天 改为现在的两小时,并且统一命题,地点为学校的阶梯大教室。 李静对自己充满信心,李静去比赛的时候李永平拍拍她的肩说:“社长之职舍 汝其谁?”“那是,非我莫属!”李静阴着嘴巴,扬着粉拳,把李永平逗得哈哈大 笑,“做了社长要请老哥啊。”“自然,小妹这就去战斗了。”“静候你凯旋归来!” 半小时没到,李静就回来了。“这么快?有抄出来吗?让我看看。” 李静眯着眼睛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把手上的白纸递给李永平,“太小菜了。” 李永平看见李静写在纸上的诗:诗歌诗歌是爷爷书架上,蠕动的蛀虫,几千年 未变,是谁说过,它会幻为彩蝶? 诗歌是我掌心的,一颗小痣,被我握着,别问我忽略了,几何? 只因你从未打开,我的掌心。 诗歌和我青梅竹马,一同在澡盆里,翻滚。 后来我对酒当歌,换作一个个的,冬梦,在寒冷中入睡,独自骄傲。 昏暗的角落,冷漠,一直想要从那经过,瞧见诗歌清瘦的,脸和颧骨。 “你的诗怎么写得这么老气横秋?‘对酒当歌’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喝酒。”李 永平开玩笑说。 “老哥,你不懂诗就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老气横秋那叫成熟的诗感,‘对酒当 歌’那叫寓情于物。 门外汉,说了你也不懂。“李静一半的玩笑一半的不屑。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的诗太单薄了,既然你要成熟的诗感那不该如此浅才是。” 李永平说的话让人琢磨不透是不是在开玩笑。 “反正比你强!”李静的表情也让人琢磨不透是不是真的生气。 “那是,怎么能跟你这‘准社长’比呢?”李永平赔笑,“不过我对诗也没什 么兴趣。” “那我见你平时也读不少的诗啊。”“读是读,写是写,两码事。况且我读的 都是古诗词。” “我看你不是没兴趣,是读书做作业做蒙了心了吧。”李静拨开李永平额头上 的头发,“你看,你印堂发黑,这就是被蒙了心的迹象。” “瞎说!弄得像个神婆似的。知道印堂是怎么回事吗?”“呵呵,本来就是瞎 说,你做你的作业,我写我的诗,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李静扮个鬼脸,“不过不 会做的作业还得麻烦你。呵呵。” …… 几天后,结果出来,李静的诗相对“成熟”,社长的金印落入李静之手。“跋 涉诗社”最后的注册社员是58位。一夜之间,李静成为全校的知名人士,大家开 始惊讶,这小姑娘,原本以为一文不值的,想不到写得一手好诗啊。惊讶之后,好 些人们就从各个侧面去了解李静,于是他们发现了,原来李静的父亲是位著名的诗 人。“那就难怪了,诗书卷里熏出来的,不会写诗才出怪了。” 李静受到了很多男生的注意,包括很多高年级的男生,他们从所有可能的渠道 去打听李静的消息或是接近她,这年头,才女日见绝迹,物以稀为贵,人之常情。 可是这一切,李静丝毫没有觉察出来,她仍旧每天除了上语文课就睡觉,抄好了数 学作业就交给李永平,然后屁股一拍,走人,美其名曰:社里事多,这等学习的杂 事就懒得清理了。 诗社的事的确还真不少。刚成立诗社的时候,李静和谢老师商量,是不是应该 找个名诗人给社里题个名,再给社里计划着的《跋涉诗刊》题几个字。这主意跟谢 老师一拍即合,谢老师并且说:“你就让你爸出出主意吧。李老师急人所急,一定 会答应的。”“你怎么知道我爸……”“我跟李老师学过写诗的,只是李老师肯定 不记得我了。”李静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居然是自己老师的恩师。 “李老师是我心中的偶像,是他领我进了诗歌的圣殿。听李老师讲课就如同沐 浴在春风中一样。” 谢老师右手按在左胸上,脸上肃穆得像朝圣的基督徒。 “不行,我不能依靠我爸。”李静不答应,“我再找其他的名诗人,以‘跋涉 诗社’社长的名义恳请。” “好,有志气,这才像李老师的女儿。”谢老师不知是在夸李静还是在自我解 嘲。 后来不知道李静她爸帮没有帮她,反正几个飘逸的草书“跋涉诗社”镶进镜框 里挂上了学校图书馆二楼最东边的那间大屋子的门樑的上方。于是社员们第一次佩 服了李静。 “跋涉诗社”的日常活动是每周逢双的晚上上晚自习的时候,社员们齐聚在社 里一起听谢老师讲诗,然后大家一起写诗,一起讨论诗歌。谢老师虽然年轻,但是 诗歌修为着实不浅,从古论今,旁征博引竟也将本来枯燥无味的古诗歌讲得妙趣横 生。 谢老师也把自己写的诗给大家看,也鼓励大家把自己写的诗拿出来大家一起分 享,说这是取长补短,于个人修为大有裨益。 “跋涉诗社”成立3周之后,就开始在全校范围内发行他们的《跋涉诗刊》, 第一期刊发的是“选社长大赛”中优秀的作品,并且加有“语文组评委团”成员的 优秀评论。校长在首刊的首页对此次活动予以高度评价:“这是我校诗界的非凡举 措……是一个新的转折点……是一场革命……” 江北中学,曾经有好的诗的氛围,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向了没落,以至 于“晨曦”文学社停社三年之久。听小道消息传播,这跟校长有关,校长同时兼的 是“数学组组长”的职务。所以大家都说,数学才是江北中学的正统。不过看看校 长在《跋涉诗刊》首刊上的题词,好像是冤枉他老人家了。 不管学校重视还是不重视,谢老师和李静对“跋涉诗社”绝对是百分百的投入。 不说别的,单说那半月出一期的《跋涉诗刊》,自己要写稿不说,作为主副编的他 们师生俩,必得事事亲为,认认真真的审好每一篇稿子。起初几期,都是不对外征 稿的,所以诗社的每位社员每半月至少要交一篇诗稿,然后再由大家讨论该刊出那 些稿件,这样倒也大家分担,轻松一些。可是几期过后,大家普遍觉得江郎才尽了, 写出来的诗越来越没有质量。不得已,只好向社外求助。 征稿启事随同《跋涉诗刊》发出以后,各位校友投稿的热情程度远远超出了谢 老师和李静的预期。 既然大家都这么支持,不把诗社办好就太对不住大家,李静一股劲儿的扑在 “跋涉诗社”上,一点都不像一个初一学生的样子,李永平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 什么东西让李静如此痴迷的沉浸在诗里。 同样对李静猜不明想不透的还有另外一个人。他就坐在李静背后一排,在李静 成为“跋涉诗社” 的社长之前,他认为李静是全班最有问题的一个同学,自从李静荣登社长宝座 之后,当然令很多同学刮目相看,包括他。他们认为,李静是班上的“怪才”、 “才女”,以前种种诸如上课睡觉之类毛病被当作是诗人的独特个性看待。 李静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这个人是个败类,这个人就是班长范岩。班长范岩是个 特等的好学生,好到从来不屑跟差生打交道,虽然他是班长。班长的好不但在“思 想品德”上,学习上也是仅次于李永平。但是两人比较起来,除了数学老师,众老 师们更看好范岩。因为每次上课时,范岩不管是举手回答问题还是不举手回答问题 都要比李永平积极的多,并且,无论下课还是自习,李永平总呆在自己的座位上一 动不动,那怕发呆也是。也就是说,李永平是众所周知的闷葫芦。范岩不同,在很 多人眼里,范岩是阳光型的男生。范岩的拿手好戏还有足球,他有一伙不错的玩伴, 只是江北中学却是典型的“四合院”加封闭型结构。学校整个就一个操场,却不是 草场,况且面积之小达到学校考百米须得到学校近邻的粮站借地方的窘境。 粮站的院内有一大块空地,是运粮车歇脚的地方。这块空地很快就被范岩一伙 发现了,每天下午都要去那踢得满头大汗的。 范岩有不错的人缘,而这主要归功于范岩期期必买的《体坛周报》,当时的《 体坛周报》是实实在在的周报,不像现在这样,一个星期出三期,堕落到罗纳尔多 放个屁也要发在头条。 每次范岩买的《体坛周报》都会在教室里传个遍。“地下传输配合群众路线” 这是范岩的战术。 体坛周报的大部分内容是足球,也有其他的体育,李永平不喜欢足球,不喜欢 篮球,但是他喜欢围棋,《体坛周报》里有关于围棋的内容,所以有时李永平也看 《体坛周报》。 先前,范岩和李永平很少说话。李永平和范岩是学校一年级期中考试的状元和 榜眼,虽然两人就坐在前后座却很少说话,难免不让人说——这两人较上劲了。 其实李永平和范岩很少说话跟较劲不较劲毫无关系,实在是两人话不投机半句 多。范岩总是不厌其烦的跟人谈论足球,对足球明星比对他自己还熟悉,可是李永 平对足球一窍不通,他们俩能说些什么? 李静很反感范岩,这让李永平有点费解,说实在话,范岩这人虽然有点傲慢, 但也不至于让人反感。可是在李静的嘴头,范岩就是败类的代名词。李永平问李静 问为什么,李静只说:“我讨厌他那幅自以为是的样子。”“那也不至于说人家是 败类啊。”“反正我觉得他就是败类。” 第一学期大概就是这样,谢老师满怀激情,李静整天除了没时间读书干什么都 是拿时间堆。李永平彻底奠定了他闷葫芦的大众印象。范岩用《体坛周报》打开了 人缘市场,却难免被李静称为“败类”。 快期末考试的时候,李静每天黑天昏地的看《历史》背《政治》,热锅上的蚂 蚁般熬夜补数学读英语。可到临考时他仍旧一点信心也没有,“罢了,富贵在天, 生死由命。全交给老师得了。” 李静的悲壮没能感动天,至少没能感动老师们。七门功课有六门不及格,这在 江北中学是史无前例的,所以领通知书那天,校长特意把李静叫到办公室,问她来 年作何打算。李静说:“我也想学好,可是我就是没兴趣读书,我也想过要考好一 点,但是……唉,我不知道……”李静不知道怎么说了。 校长端详了李静老半天,然后笑笑,“我跟你爸是同学,你跟你爸以前一样, 爱诗如命,可是你爸分得清轻重,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还小,文学最重要的是积 累,不能一锉而就。 这话不知李静打心里赞同不赞同?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