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北初级中学的校园很小,看起来就像一个四四方方的火柴盒,呆在里面时间 长了谁都会觉得闷。 不知怎么回事,走着走着就走到阮老师的办公室前。阮老师正在办公室里批改 作业,李永平不想打扰软老师,猫着腰要从软老师办公室的窗前走过去,却被阮老 师不经意的一抬头发现了。 “永平。”阮老师叫住李永平。 “阮老师。”李永平赶紧转过身来,恭恭敬敬的站着。 “怎么,有事么?”阮老师看李永平的样子怪怪的。 “没事,教室里闷得很,出来透透气。” “这样。近来坐坐吧,没当你们班主任了,跟你们说话的机会也少很多了。” 阮老师站起来,“进来,坐。”阮老师从桌子下面拉出一把椅子来让李永平坐, 李永平走进来就坐下了。 “听说你也加入‘跋涉诗社’了,怎么样?能写出诗来么?”阮老师笑眯眯的 看着李永平。 “凑合着吧,每周一篇的诗稿都是积牙膏挤出来的。” “是吗?能挤出来也算不错了,继续努力。” “那无所谓,反正我也只是图个消遣。” “那也是,还是不要误了学业的好,对你我最放心了。” 李永平的脸就刷地红了。 跟阮老师聊了会天,李永平就回教室去了。一路上他想:李静和范岩要还在吵, 我真的要疯了。 幸好,回到教室,李静和范岩已经停息干戈。李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范岩不 在教室里。李永平不敢去打扰李静,生怕她把脾气都发到自己身上。 奇怪的是整个下午的课,范岩都没有出现。李永平问坐在他背后的那位同学范 岩哪里去了,那同学朝李静努努嘴,没有说话。李永平也就明白了。只是也不好再 说李静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尊,他也没比李静大多少,老是说她,她也会不高 兴不服气。 看得出来,李静心里也很不痛快。下午的上了三节课,李静就三节课都趴在桌 上,连头也没抬起过。 放学后,李静跟李永平一块回家,李永平走在前面,李静在后面慢吞吞的跟着。 李永平几次催促李静都没搭没睬的。 “你不是很看得开的么?范岩真的发狠了?”李永平小心翼翼的问李静。 李静仍旧没出声,慢吞吞的走。一直就到了李永平他家了,李静还是一句话都 没说过。 李静就像个呆子般往前走,李永平看着不放心,拉住李静的手对她说:“你今 天怎么了,从没见你这么沉默过。” 李静的脸上现出了一丝不耐烦,不过它毕竟按耐住了,很平静的对李永平说: “哥,我跟范岩前世是不是有仇?” “你问我?我问你差不多,其实你也别老怪人家,一只手掌拍不响。” “这我知道,可是也没见我跟别人骂过架啊。” “他也没跟别人骂过啊。” “我宁愿我死了。”李静说得很沉重的样子。 “你说什么呢?真是的,我看你们俩是臭味相投。” “我跟他臭味相投?” “是啊。你没听人说过,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是哪跟哪了?要真跟他臭味相投我真的宁愿死了算了。”李静一脸的悲切, “哎,我真是命苦啊。” “你啊,是碰到克星了。”李永平在李静肩膀上重重地砸了一下,“还以为跟 我呢,什么都让着你。” “什么?你让着我?你没犯糊涂吧?发烧?”李静伸过手掌来贴近李永平的额 头。 “你才发烧呢,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说正经的,你打算跟范岩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井水不犯河水呗。”李静装的轻轻松松。 “你们就不能彼此少说两句,让让对方?” “没那么伟大。” “这样我也没话说了,总之不要太伤对方自尊了。” “尽量吧。”说完这话李静就走了,本来李永平还想再说几句都来不及。 受了李静和范岩的影响,李永平心里也不痛快,快进门的时候他站在门口好一 阵子,“笑一笑。”他跟自己说,然后挤出一个笑容来。心里果然舒服了很多。这 才进门去。 李永平一开门看到村长和狗蛋坐在屋子里正跟爸爸和哥哥说着话。不知他们正 说些什么,李永平进门的时候他们四个都没发觉。 “三叔。”李永平给村长他们打招呼,“狗蛋哥。” “永平,放学了。”村长还是老样子,脸上很严肃。 “不放心狗蛋哥啊,来看他?”李永平看着村长慢慢地说。 “噢,不是,来办点事。顺便上你们家来瞧瞧。”村长脸上有了一丝笑容,语 速也是很慢。 村长又和爸爸他们说话去了,李永平就自己进屋去,不打扰他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妈进来叫他出去吃晚饭。“妈,狗蛋哥是不是就学完了, 要回去了?”他问妈妈。 “是啊,狗蛋就培训两个月的,到时间了。而且村里决定办个水泥厂,你三叔 是到县里来筹贷款。” “能拿得下来吗?” “以前是贫困村,就估计没问题。”妈妈又催促李永平了,“你别说那些了, 小孩子知道什么,出去吃饭吧。别让你三叔他们等久了。” 吃饭的时候村长很开心,跟爸爸说说笑笑的。倒是其他人反而不如他那样说的 笑得多了。 “妈,我要回去,我好久没回去了。”李永平是第一个吃完饭的,放下碗他就 迫不及待地说。他知道这是一个绝好让爸妈答应他的好时机。 “回去?你不要上课了?”妈妈以为李永平只是说说而已。 “不是就快放五一假了吗,狗蛋哥等我一块回去啊。” 狗蛋看着李永平,朝他眨眨眼,微微一笑没说话。 “狗蛋哥有他自己的忙事,哪像你那么闲!”爸爸很扫他的兴。 “你又没问过狗蛋哥。”李永平没敢说的大声,嘟嘟唠唠的。 大家都不好开口。过了一会,村长说:“狗蛋也没什么事可干的,后天不就五 一了吗。” “谢谢三叔!”李永平高兴地说,“我知道三叔忙,肯定没空歇着,就不留您 了。嘻嘻。” “没大没小!”爸爸训斥道。 “二哥。”村长轻轻的叫了一声。 大家都笑了。 下午,村长回去了,狗蛋留在李永平家里。后天李永平他们就放假了,俩人可 以一块儿回李家村。 “村里的水泥厂建到哪了?”李永平问狗蛋。 “噢,厂房和大炉子都快建好了,就差款子没齐,很多事还没法弄。”狗蛋说, “这都是我听我爹说的。我来培训的时候还没好到那步呢。” 这跟李永平回到李家村见到的差不多。厂子大部分基础工夫都完成了,就差没 开工了。 “你看这大烟窗。”狗蛋指着那个跟城里的有着同样气势的大家伙大声的说, “这是我们李家村的骄傲,李家村的进步,李家村先进的标志。” “我爱李家村。”李永平躺在青青绿绿的草地上,心中就像有股溪流过一般舒 畅极了。 “小溪,小溪。”李永平心里默念着。 “狗蛋哥,我们去河里捉鱼吧,怎么样?” “现在去捉鱼?河里水还凉着呢。要打摆子的。”狗蛋摆手不同意。他坐下来, 坐在李永平身边,用肩膀碰碰他说,“别这么着急。” “小溪。”李永平说出声来,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么?小宝老爱在后山前的柏根溪里打滚,弄得一身泥土。” “后山河源头的那些小溪数柏根溪最浅,小宝就敢去那玩水。” “哈哈,你都记得啊。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呢。” “小溪。”李永平嘴里又忍不住迸出一句“小溪。”来。“我今天真是奇怪了, 怎么回事了呢?” “哈哈,看来是你很久没回来,该给小溪还还愿了。” “还愿?”李永平不明白。 “我们去柏根溪看看吧。”狗蛋说。 “我知道了。”李永平转身往家里跑,“我应该写下来。” “写什么?” 李永平一口气跑回家,拿出纸笔,写下了他自己乐意写下的第一首诗: 小溪 从村里, 睡在草丛中, 天上的, 晚霞化成的美梦, 开始, 我就, 有个小溪的, 影子。 小溪唱着歌, 山路上, 化着幻影般, 蜿蜒而下。 我分明看见, 溪水的两颊, 是一片, 青青的草地。 我真切牵着的, 却不知是, 谁的手? 只光着脚丫在, 凉透脚背的溪水中, 踩出两三点浪花, 不知浪花 中, 有没有映像? 太阳的外衣, 被风儿撕开了, 就做成了小溪的发带, 结成一个个 灵活的, 蝴蝶结。 风筝? 天上有时飘过的, 是风筝? 小溪一路追着,欢跳, 可是,可是, 小溪竟不知不觉中, 潜入我 久旱的,心田! 写完后他顿时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落下来了,轻松了许多。 “也算是还愿了吧。” “什么?让我看看。”狗蛋伸手要抢过去那张纸。 “不给!”李永平把纸揣进兜里,还来不及叠好。 “狗蛋。”外面村长在叫狗蛋,“快点,运来一批机器要你去装。” “好的,马上来。”然后狗蛋对李永平说,“我去了,你去找小宝玩,她回来 了。” “真的?” “真的。” 在去找小宝之前,李永平忍不住先给李静打了一个电话。李静可能刚刚睡醒午 觉起来,还在打着哈欠。听明白是李永平后,她说话的语气带有一丝惊讶:“老哥, 你发烧了?用得着打电话么?你有什么急死人的事啊?”她一连串的发问把李永平 原本的激动打发的没剩下来几分。那种想告诉她的冲动也变得平平的淡淡的。 “我比赛的诗,我写好了。”他说话的语速一点也不快。 “真的?这么快?你拿过来让我看看吧,我好想现在就看。” “不行,我在我们老家。” “哦,我知道了,跟你爷爷在一块。” “对啊,怎么能就过来呢。” “那你念给我听。” “念啊?” “念啊。” “那好吧。”李永平把纸张掏出来一字一顿的念:“小溪,……” 李静很安静地听着,没有插嘴打断。 “完了?”念完了李静问。 “嗯,完了。”李永平小心的问,“怎么样,觉得还行么?” “不错。蛮好的。”李静说。 “那。” “什么?” “我觉得你好想听起来没什么感觉。”李永平在想,这话该不该说。 “我心里难过。” “心里难过?我不明白,你碰到伤心事了?” “不是。”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说说听听。” “放假了没人跟你吵架,你闷得慌了。” “你去死吧。”李静啪的挂了电话,电话线另一头李永平吃惊了一大跳,愣在 那。好久了才反应过来,淡淡一笑:“这家伙。” 李永平放下电话,出门去小宝他们家。 狗蛋没有骗他,小宝果然在家。因为小宝在家,那破破烂烂的屋子也有了几分 生机。只是破仍旧是破,看上总让人很担心。 小宝坐在屋前的空地上晒太阳。太阳已经有点晒人了,长时间坐在阳光底下一 定会觉得有点难受的,可是小宝还是愿意呆在屋外,哪怕晒一点也好。 “小宝。”小宝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李永平轻轻推了推她。小宝慢悠悠的睁 开眼睛,见着是李永平,很高兴,站起来让李永平坐,这倒使得李永平觉得挺别扭 的,本来许多想好的话都不知道搁哪去了好像全背叛了他跑掉了一般。 “你们放假?”小宝问。 “嗯,五一劳动节,放六天。” “一放假就回来了?” “嗯。”李永平应道。他觉得有点窘迫,这在以前,跟小宝在一块时从来不会 这样的。 “对了,狗狗呢?长很大了吧。”小宝记起来一件很大的事情。 “长好大一只了。” “真的,我去看看。”小宝说完就要朝李永平他们家去。 “小宝,我没带回来。”李永平很抱歉的说。 “哦,那算了。”小宝滞在了那。 “村里修了一个小水库,你知道么?”过了一会小宝问。 “水库?狗蛋哥没告诉我。好久没回来了。” “他该也不知道吧,才这几个月给垒起来的,好快。”小宝高兴地说,“去看 看?” “好哩,后山那条河?发水电吧?”李永平问。 “是啊,你全猜中了。”小宝说,“三叔跟我说了,只要我爹以后回村里来好 好干,他让我爹去守水库,还让我进厂去做工。” “那好啊。只怕你爹不肯回来干活。” “我会劝他的。” “他回来了吗?” “没有。”一说到她爹,小宝的脸色马上暗淡下来,“爹说什么也不肯回来, 大伙的田都用在厂里了,都进厂去做工了,我爹就是不愿把田土让出去。” “三叔没找他说?” “上次还差点打起来了,不怨三叔,爹还骂三叔是狗娘养的。” “啊,你爹这么骂三叔啊,可能上次的是他们都还记着吧。”李永平说的上次 是指村长把小宝她爹抓到乡政府的那次。 “三叔答应我了,让我进厂。”小宝的样子让人看了很感慨,“我家的那土屋, 就快倒了,我都不敢呆在里面了,我进厂的工资先修座屋子。” 到水库了,水库没多大面积,不过后山河的落差大,拦了这个水库发电倒是蛮 好的。而且以后发大水也不会冲跑下游砖场的那些土胚子。 “永平。”小宝唤了李永平一声。 “嗯。” “你带课本回来了吗?” “带了?要干吗?” “我想看看。”小宝看着李永平很认真地说,“村长说厂里以后要搞机械化的, 再以后还要自动什么的,这些我都不懂。我问狗蛋,狗蛋说让我自己看书去。” “这些在我们的书里也没有的。”李永平红了脸。 可是这话小宝可能没听见,她拍了一下手掌说:“啊哟,差点就忘了,我爹今 天回来,拿好多东西,让我去渡口等他呢。”说完她就往渡口跑,跑着还说:“永 平,明天我到你家去看书。你别出去了。” 第二天,小宝吃完早饭就去了李永平他家,拿着一个小本本,还有一只笔。早 在昨天,李永平已经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他觉得跟机械化和自动化还算挂点钩的书 全搬了出来。 “好多书啊,我看到死那天还看不完呢。”小宝今天的心情不错,说话也欢快 了许多。 李永平抓抓头皮,说:“我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然后他从中间拣起一本 递给小宝,小宝接过书本,问李永平:“这我能看得懂吗?” “看得懂,肯定看得懂,你看看。”李永平给小宝端过来一张椅子,让她坐下, “坐下慢慢看,很容易的。 小宝就坐下来看书,也不再瞧上李永平一眼。李永平也拿出自己的书,坐下来 看。 小宝看得很认真,眼睛紧紧的盯着页面,生怕错过了眼皮底下的每一个字。好 几次李永平看得累了,抬起头来瞧一眼小宝,都可以看见小宝那专注的眼神。有时 候,小宝好像也是累了,用手指掐着脑门,可视线却还从手掌底下跑过去盯紧了书 面。 “小宝,累了吗?看书哪有这么着急的,这样两三天就厌了。” “不是,我觉得这书蛮有意思的。” “哦,那你看吧。”李永平也不明白小宝看得什么这么吸引人。 “你爸回来了?”过了一回他又问小宝。 “回来了。” “你劝他了?” 这回小宝停了下来,看了李永平好一会才说:“你说我应该怎么劝我爹?” “你还没想好吗?” “我想了好多好多的话,可是就是这开头这句怎么也不中。” 李永平没有说话。小宝接着说:“我爸做惯了师公,又那么固执,还死要面子。 要他回来安心做事他肯定不会答应。“ “那你跟他说……” “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了。” “就说你跟他跑累了,你要稳稳当当的过日子。就这么直接的说。” “他会听得进去吗?” “他是你爹,应该为你着想。我记得小时候你爹很疼你的,连对我也……呵呵。” “你笑什么?我爹就是放不下他的面子。” “他回来见着你家的那老屋也没说什么?” “只说这屋子太破了,该修了。” “就这样?” “然后他说,看来以后的辛苦点多跑几家了。可是现在哪比以前啊?”小宝指 着窗外那高耸着的烟窗说,“以前谁敢砌这种烟窗?我爸一回来见着就说,这是败 了村里风水的。可是现在大家都不管这些了,哎!”小宝长长的叹了口气。 …… 这几天村长和狗蛋都忙乎着两件事。 村里相继办了石灰厂、砖厂,然后就是现在的水泥厂,而且规模一个接着一个 的大。修厂房,建场子,挖土打砖胚,开山凿石头这些都占了村民们的地方。而且 村厂初期的所有资金也是全村人共同筹集的。对于这些,村里的统一规定是这样的 :整个需占用的土地均摊到每家每户按人头算,也就是每个人相应的画出一部分原 本是归他使用的土地供村集体建厂使用。这好像入股一般,然后村工厂开支种种之 后的盈余也是这样均摊。 村里人可以进厂去工作,也可以不去,但如果不进厂做事就享受不到村厂的各 种福利,只能分到盈余的均摊部分。 整个村子,挨家挨户都是这么做了,没有谁说不好,除了小宝她爹,这个远近 闻名的大师公。小宝他们家按大家定的规矩也该要划出两亩水田,三亩旱地和六亩 的石林供村集体使用。 小宝她爹不管这些,不签协议,不入村里的股,不分村里的红,嘴里也没说眼 红大家的利益。现在不比以前,登门求仙的寥寥无几,他就一年长天在外面跑他的 师公生意。这李家村的家也就是挂个名罢了。 村长和狗蛋忙着的这头一件事就跟小宝她爹有关。先前,小宝爹不愿意把地划 出来,村长他们都容忍了。可是这次,小宝家有一块地是刚好在水泥厂的工地上的。 小宝爹无论如何也不让步,怎么也不肯把地划出来。村长就说,不划地也行, 答应调地就可以了,村长答应以自家的两倍大面积的一块地跟小宝她爹调地,就这 样还每年补给小宝她爹400 元每亩的差价。小宝家的地本来就没人耕种,她爹常年 在外,土地一年两季水稻都荒着。这种调地法真可谓瓦片换瓷器了。可是小宝她爹 就是不干,还对村长破口大骂,说他破坏村里的风水,一定会祸及子孙,断子绝孙 云云。 每次村长好心的去说到头来都要跟小宝她爹大骂一场。 “爹,五叔只是图个面子,您跟他道个谦不就行了?” “道歉?我哪有谦向他道?这么多年了,我受他的气还少啊,装神弄鬼!”村 长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的往外鼓。 “还不是记着你那年把他抓到乡政府的事。这结总得有解的时候。”狗蛋劝着 他爹。 村长没话了,他斜斜地坐在椅子上,头低低地靠在椅背上。他慢慢的点燃一根 烟,伸伸腿脚,舒展一下臂膀。“爹您累了吧?”狗蛋细声地问。 “老了,其实呢,我跟你五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家作兄弟都作了几十年 了,哪会计较那么多呢?他就嘴硬。”村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浓烟进了肚子里,吐出 来,然后说,“我们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就怕你们俩都不肯,不肯,……,哎,反正我看着五叔这样,受苦的倒是 小宝。”狗蛋说,“你看那屋子,全村就他们家还是那破老屋。下次刮风一准倒了。” “是啊,苦了这孩子了。” “这次一定要好好的跟老五谈,决不发脾气,低三下四的求他也让他把这股给 入了,就当是替小宝以后的日子着想吧。”村长心里这么想着。 小宝爹回到村里后一般就还少露面,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打发 他的闷日子。村长要想好好的跟他谈划地入股或是调地的事情就非得去小宝他们家。 村长特意让狗蛋他妈从自家酿制的浸泡着人参、地榆、海马……好多入酒中药 的米酒里头舀出两斤来,装壶里了,提着上小宝她家去。 见着小宝坐在外面大太阳底下,村长就猜到小宝她爹不在家里。如果他在家里 是绝不允许小宝这么坐在外面,损了自身的“人气”不说,让其他人见了也笑你闲 得懒得。 小宝见着村长就很亲热地叫三叔,村长喜得眉开眼笑的。“你爹出去了吧?” “我爹啊,他一大早拿个罗盘出去了,往水库那边去了。”小宝知道村长找他 爹肯定有事,“三叔,你坐,我去找我爹回来。”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吧,顺便在外头跟他好商量点事情。”村长让小宝坐下, “没事,你坐着,别起来了啊,叔自己去就行了。” 村长就提着那两斤米酒往水库方向去了。村长迈着八字步,腿脚踏得实实在在 的,噗噗的作响。 小宝并不知道村长找他爹有什么事,不过她明显的看得出来,村长在自己面前 觉得很不自在,有点难为情样子。 村长到了水库的提上,望着脚下这湛蓝的水面,再想想李家村这些年前前后后 所发生的变化,心中不禁有万千的感慨和自豪。李家村倾注了村长一生的心血,精 力和他所有的经验、智慧。 村长在坝上没看见小宝她爹。村长就从坝上走下来,准备沿水库走一圈,看看 小宝她爹是不是在河边。 终于村长在河边发现了小宝她爹。他正双手托着一个大罗盘,很认真的在看。 一看到小宝爹这副样子,村长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老五。”村长叫了小宝她爹一声。 小宝她爹早就知道是村长了,没出声理会村长,把村长晾在了那。 村长或许知道了会有这样的尴尬场面出现。也没怎么在意,心想只要今天能够 说服了老五,受他点气也值得。 “老五。”村长再叫了小宝她爹一声,就象第一声叫的一样,一点什么事情也 没发生。小宝她爹不能再装聋了,只得很不情愿的应了一声“嗯。” “想跟你商量个事。” “有话快讲,我还有事要做。”小宝她爹显得很不耐烦。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村长觉得今天的事情不大好办,“我们兄弟俩 怕是好久没一起喝过了吧。”村长把手中的往上提了提让小宝她爹看得到。 “我是什么身份,高攀不起啊。”小宝她爹也不管村长的老脸该往哪搁。 “老五你怎么这么说,我自问还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村长有点动 气了,“就算我以前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今天我好言……” “好了,有什么事快说,今天我本来心情还不错。别扫了我的兴。”小宝她爹 不耐烦的挥挥手,打断了村长的话。 村长强忍住就快冒上来的火气,“好,那我就直接跟你说了。” 村长好好想想了该怎么说,然后开口说:“村集体办的水泥厂,因为用地需要, 想用你的那块旱地。都是按照村里的规矩办事。” “那是你定规矩,跟我没关系,想打我的地的主意,你别妄想了。”小宝她爹 的语气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他把罗盘往背包里一扔,马上就要走的样子,”我 告诉你,我就是饿死了你也别想得到那块地。我宁可它扔在那荒着。“ “你!”村长气的胡子都在抖动,“你跟我斗哪门子气?”村长把提在手中的 酒瓶狠狠的扔到地上,酒瓶“啪嚓”地碎了。米酒溅湿了他的鞋脚背,香气四散飘 荡。 小宝她爹见着他发怒的样子,心中觉得很是痛快。不管村长会怎么样就大小着 扬长而去。 村长的谈判很失败。在老冤家面前丢了脸不说,还平白浪费了两斤上好的药酒。 按照村里规矩,如果邀股和调地都不成功的话,为了集体利益考虑,就得召开 全村大会,一起来讨论该如何处置,讨论的范围不过就是是否应该强制调地。 村长一回村里的招待所,就让狗蛋去把村里的其他村干部都叫来,大家商量该 怎么对付这个刁民“老五”。 “村长,老五是你本家,你们堂兄弟间打个商量,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在很大程度上,书记向来就是说废话和推担子的角色。 “只怕是不中,村长跟老五之间的恩恩怨怨大家又不是不清楚。”村秘书向来 就站在村长这边,“依我看,这事就不能跟他来软的。” “来硬的,他要是告到上面去了谁负这个责任?”书记斯条慢理的说。其他的 村干部们都看着他和村长,没人说话。村长也没说话,看着大家。 “我找大家来,是想跟大家一起想一个好的办法,大家有什么好的想法都说出 来,就象秘书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咳咳……”书记干咳两声,然后说,“集体的利益还是要放在首位。” “对对,是这样。”大家都附和着。 既然大家都说不能来软的,村长也没理由不赞成来硬的。 “大家都这么认为的话,那这件事越快解决越好。”村长这么说。 最后,大家定下来,村里拟好一份协议书,全部村干部签名认可之后,不管老 五愿不愿意签名,反正把协议给他之后那块土地就归村里公家使用了。老五是调地 也好,入股也罢,全凭他自己决定。如果同意调地也不接受入股,村里就按市场的 粮食价钱补给老五一定量的损失。 协议如果能够得到双方的认可那当然是很公正的,只是村长担心,即使这样好 的条件老五也不一定会同意,就因为自己跟他的私人恩怨。 所以村长决定在拿这张协议给老五看之前自己还应该先跟老五谈一谈,撇开两 人是本家兄弟不说,如果就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私人恩怨而影响了村里的决定, 他怎么都觉得心里不安宁。 在去找老五谈之前村长先做了一件事,把小宝招进厂里去做事,而且是一份非 常轻松的工作。小宝非常高兴,她也希望她爹能够安下心来好好的留在村里做点事 情,不要再每天在外面做法事,这跟流浪汉没有什么分别。 所以小宝劝了她爹很多次,可是每次她爹都以家长的权威来强行的结束他们之 间的谈话而维护他的固执。小宝很为难,她知道村长的用心,她也明白村长这是为 他们家好。可是她更加清楚她爹的脾气。她爹是一个很傲慢的人,从来没服气过谁。 虽然她不记得她爹跟村长之间究竟有什么是非曲直,但从她现在看到这一切, 她可以判断,村长是对的,是在诚心的帮他们。这话她跟她爹说了很多次,可是她 爹就是听不进去,还说:“你小孩子懂什么?他可恨的事情你没见着,他现在这是 有求于我们,要不他那能这么好?” “爹,您听听,连您自己都说他现在待我们好了吧。以前的事情您还老记着干 什么?去就去了。”小宝竭尽了做女儿的所有能耐希望能说服她爹,可是她爹怎么 也听不进去一句。 于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村长是见过世面的人,很懂得怎样控制自己的情绪,虽然每次跟老五都闹的不 欢而散,但他从来都没有象老五那样破口大骂过。 这次他也是抱着跟老五好好谈好好解决问题的想法去找老五的。老五的牛脾气 他是服了,但是没办法。“谁叫我是村长呢?这李家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哪一件 事烦心事少得了我的份?”村长背着手,心里想着事情,朝老五家去。 老五是李家村村干部眼中的一根钉子,所有的村干部,包括以前的村干部们, 都想拔掉这根钉子,可是大家都知道,这根钉子不是省油的灯,虽说谁也没有亲眼 见到过鬼,但是对于那些据说能抓鬼的师公毕竟还心寸几分顾忌。只要不是骑到自 己头上来了,谁也犯不着去招他惹他。也许正是这样滋长了老五专与村干部为难的 豪气。 老五是远近闻名的大师公,抓鬼驱邪替人销灾是他糊口的本领,只是如今不比 以前,信这套的人越来越少,舍得在这上面花钱的人家更是寥寥无几。这是一个很 有趣的事情,人穷的时候,就是穷的揭不开锅,遇到个什么事情这求神拜佛的花费 却是从不吝啬。而今兜里有几个钱了,却是把那一套忘的一干二净。可能是有钱了, 生活有了保障,感觉求神不如求自己吧。 大家都不再愿求神捉鬼了,自然就不用再求老五了,于是老五就濒临着失业的 危机。濒临失业的老五脾气一天比一天古怪家境也是一天比一天凄惨。 村长到老五家的时候老五家的门正敞开着,小宝没在家里,老五正在屋子里打 坐。 “老五。”村长很平常的叫了老五一声。老五的所谓打坐向来是装点门面用的, 所以每次打坐的时候他总会把自己摆在对门的正中央,惟恐别人看不到似的。 老五听到村长在叫他了,于是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跟村长周旋。他没有开 口等着村长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老五,我知道我我们之间有很多的矛盾,谁对谁错一时也很难说的清楚。” 村长自己找根凳子坐下,准备跟老五打持久战。 老五很沉得住气,预备着先跟村长耗着。这样一来,村长倒真沉不住气了, “老五,你也别这样跟我过不去,这样对你没好处。” 老五心里在笑,“老三啊老三,就算你再老奸巨滑,看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老五,村里研究决定了,由于你的事情很特殊,所以应该特殊对待。”村长 把那张“协议书”拿出来,“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考虑清楚,为小宝想想,为你自 己为你这个家想想,事情能够商量着解决那是最好。”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商量的。” “好吧,既然你说得这么绝了,我也没办法。我也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村长 把协议书扔过去给老五,“你也看看吧,签不签字都是你的事,不过村里决定不管 你答不答应,村集体都会按协议的条款办事。”说完,村长就准备走了。 “什么协议!”老五想都没想,一把将协议书撕得粉碎。“你们这些混蛋,迟 早会有报应的。” “我这是为你好。其实你这种混蛋我本来不应该再对你这么好。可是你为小宝 想过没有?他跟着你这混蛋爹爹过过一天好日子没有?”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小宝跟我过的很好,她从来没有不开心过。” “那是小宝懂事,你有这么个女儿你应该好好珍惜,好好的象个人样,别把自 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小宝会很伤心的。” “小宝是我女儿,我怎么样都是是她亲爹,我们的事与你无关。你给我滚,我 不会答应你们的。” “好,我的话说完了,不管你怎么想,为了集体的利益,那块地村里要定了。” 村长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枉然。来之前他也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为了让 自己心里好过一点,他觉得有必要把一切都说明白。 “你滚!”老五“啪”的关上了门。村长只得走了。耍俊? 李静打开李永平七折八叠的那张稿纸,边看边读: “追忆童年的时候,我有一串钥匙 多少次,我把它别在书包带上 希望它能像风铃一样的歌声清脆 兄弟们给了它诸多的鼓励 也有兄弟为它伴奏、呼合 姐妹们灵气的裙边摆动起来 飘逸着风的声音、合唱 很多年过去后的今天 别在书包带上的钥匙,生了绣 把一片蓝天都混污浊了 只剩下一个长发的男孩,拖着疲软的双腿 在污浊的天空下的那片黄草地 在一座古老的城堡外徘徊 “我可是绞尽脑汁了,怎么样?”李永平急切的问。 “你写的?”李静扬着头看着李永平问。 “当然是我写的了?你以为写出这种东西来我很骄傲么?”李永平以为李静说 他抄袭,“再说这样的诗,到哪里去抄啊?” “你也别这么悲观。”李静说,“比前几次的好多了,不说这个了,我想问你 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喜欢听古典音乐么?” “喜欢啊。二胡、箫、古筝啊都挺喜欢的。《梅花三弄》” “那也算是古典音乐啊?我喜欢肖邦。”李静一脸的自豪。 “我不喜欢外国人。”李永平说。 “外国人怎么了?你听了国外的古典音乐没准会觉得更好呢。” “好吧,就算是给你个面子吧,我听听再说。不过这个人很固执,又很老土, 可能很难改变。” “不用,这么大的面子我受不起,你不习惯就别听,我只是告诉你不要歧视外 国人。” “不是歧视外国人,他们是很不错,可是比较阳春白雪阿里巴巴,我这种人还 是喜欢阿里巴巴。”李永平笑嘿嘿地说,“或者说,我现在的境况听二胡、箫之类 的乐器容易产生共鸣吧。” “我不觉得你阿里巴巴。哪有什么阳春白雪与啊里巴巴之分?通俗也是艺术。” “对,都是艺术,但是表现的东西不同,代表的心声也不一样。” “你有什么伤心事啊?” “没有伤心事,我比较忧国忧民。” “用得着你忧吗?”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大丈夫不怕身份低微只怕胸无大志更怕心中无天下苍生。” “说得好!” “惭愧!” “不知羞!” “跟你说这么多废话,诗我算是交了,这周不用再干别的了吧?”李永平最关 心的就是诗社有没有外出的活动。当初加入诗社,左右再三地考虑,觉得只有这点 才是真正吸引人的地方。 “没有,谢老师说了,经费紧缺活动能省就省。” 然后李静从书包拿出一本杂志递给李永平对他说,“不过有个赚钱的活动谢老 师想组织参加。” “什么活动?帮人卖杂志?” “怎么这么没志气呢?”李静把李永平刚刚拿到手上的杂志又夺回去,翻到杂 志中的某一页,指给李永平看,“诗歌大赛,《黄河诗刊》举办的。” “诗歌大赛,这关我什么事了?”李永平讪讪地说,“我的这种冒牌诗还敢拿 出去?” “怎么这么没信心呢?”李静摇摇手指头,“我看你有很大进步哦。” “你很有信心咯。”李永平笑了笑,“我不一样,不过没关系,诗社有你嘛。” “人多力量大嘛。谢老师说了,‘跋涉诗社’集体参加。” “团体参赛不要邀请信么?” “那容易,有谢老师在呢。” “谢老师?人家会邀请我们?”李永平有点怀疑,“这个《黄河诗刊》什么级 别的杂志?” “当然可以代表中国诗歌的权威了。” “什么?”李永平差点晕过去,“那我们……” “看把你吓的,土包子!”李静再次把杂志上的征稿启事指给李永平看,“针 对中学生的,‘春蕾杯’——鼓励新人参赛,看明白了吗?” “可是我们也只是初中生啊。” “真拿你没办法,算了,不跟你这么无聊了。”李静把那本《黄河诗刊》收进 书包里,然后接着对李永平说,“老哥,你真对诗没有兴趣?进诗社就为了捧我的 场?” “不好说,应该看诗的兴趣还是有的,至于写诗嘛,这可不单单是兴趣的问题。” 李永平想了好久才回答李静。 “我觉得你蛮有写诗的潜质的嘛,你要是不写诗真是浪费了。” “你不去算命也是浪费了。” “老哥,看不出来,你也学会抢白人了啊。”李静装出一幅很吃惊的样子。 “你以为‘闷葫芦’就好欺负?” “哪敢哪敢?我爸常常教诲我说,‘温开水喝死人’。”李静诡笑着,“老哥, 你是不是温开水?” “温你个头。”李永平转过身去,不跟李静再嘻嘻哈哈,可是心里还在为李静 说的那句“温开水喝死人”觉得好笑。 谢老师果然在这周的诗歌讲习课上给大家宣读了《黄河诗刊》“春蕾杯”的征 稿启事。读完后,谢老师很激动地说:“各位社员,这对我们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啊, 要想打出我们‘跋涉诗社’的名气,大家在这次比赛一定要努力争取!”谢老师? 拳紧握,作了一个很有力量的手势,“努力!” 坐在台下听讲的李静还有其他的一些热血社员,听了谢老师这一番激情演讲, 估计恨不得马上就要摊开稿纸开始写诗了,只是眼下还要省出点时间和力气来给谢 老师鼓掌,所以没表现得那么猴急罢了。 台上的谢老师大受鼓舞,兴致高涨,“我跟《黄河诗刊》联系了,也给我们诗 社报了‘团体参赛’” “太棒了!谢老师。”李静高兴得喊出声来。 “报名表已经给我们寄过来了,估计过几天就可以收到。”谢老师很惬意的品 品摆在讲桌上浓茶,接着说,“大家每人必须提交一篇作品,这是硬性的。” “什么时候交啊?” “这不急,这种事急不来。” “如果写不出来怎么办?” “对,问得好,所以我说,养兵千日嘛,我们每周一篇诗稿的训练该起作用了 吧。” “嘘嘘……”台下有个社员在摇头,还把手举得很高,晃来晃去的。 “你有什么事么?”谢老师看见了。 “没什么,我,我想上厕所。”那位社员支支吾吾的。 “你要上厕所嘘什么?” “没有,我难受。” “好了好了,去吧。”谢老师摆摆手示意他出去。那位社员就捧着肚子出去了。 谢老师的好兴致都被这位同学破坏了,他这么一打岔,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谢 老师自己都知道了。 “总之呢,这次大家齐心协力,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取得很好的成绩的。”谢 老师看到了自己的处境,就做了“结案陈辞”,“今天就讲到这吧,大家回去都好 好想想,有什么好的建议,多跟我沟通。” 谢老师收拾好讲台上的书书本本准备走,李静过去说:“谢老师,我有电话要 跟您说。” “什么话,你说吧。”谢老师停下来。 “我想要对这次参赛搞点鼓励性的措施。”黄静想了想,说,“我看很多社员 都没积极性,尤其是我哥,真是气死人。” “那你想怎么提高大家的积极性呢?” “这我也没想好。”李静挠挠头,看着谢老师好半天说,“谢老师这还是留给 您来想吧,要不我也不必求您了。” “好好,那就让我想吧。”谢老师没料到李静会这么说,愣了愣才说,“上次 你哥跟我说,说你因为诗社的事情影响了学习,有这事么?” 李静低着头没有说话,谢老师拍了拍李静的肩膀,很关心地说,“如果真是这 样我就心里有愧了。” “没有,没有啊,您别听他瞎说。”李静摇头。 “那我就放心了,李静,我们都很热爱诗歌,我很明白你,只是有时候……” “我知道,谢老师,就这样吧,我先走了。”李静赶紧溜了。 李静没想到李永平会跟谢老师说起她学习的事。她很感激李永平,因为他知道 除了她父母,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像李永平这样真心的关心她的学 习,就像自己的亲哥哥一样。 回到教室,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李永平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书,这种事情李 静见得多了,也没有什么吃惊的。李永平在学校的时间除了吃饭上厕所,其余的都 呆在教室里。 “老哥,还不去吃饭啊。”李静跑过去问。 “等你啊。每次都不是我等你吗?”李永平到时有点奇怪的看着李静,“怎么 了?语调怪怪的。” “没有啊,有吗?你才怪怪的呢。”李静一出现总会破坏李永平学习,她一走 过来就抢过李永平的书,说:“那就去吃饭吧,我肚子好饿了。” 李永平也觉得肚子饿了,就站起来准备去吃饭。走到门口的时候,李永平想起 什么跟李静说:“李静,范岩跟我说,他也想加入‘跋涉诗社’。让我问你行么?” “不行!”一听到是范岩李永平想都没想就回答得干干脆脆的。 “都是同学嘛,再说他还是我的好朋友。”李永平说,“你就不能给我个面子?” “这跟你没关系啊,他要入社让他自己来说,八成是心里有鬼。” “你自己不是说过‘跋涉诗社’的大门对所有江北初级中学的同学永远敞开吗?” 见李静不买他的帐,李永平有点不乐意,“这‘跋涉诗社’的的名字还是我起 的呢,平时左一声哥右一声哥的都是装出来的。” “你不乐意我以后不叫就是了,反正范岩我是不欢迎。” “我找谢老师去说。” “我是社长,吸纳谁入社还得我说了算。”李静一点劲道都不松。 “你一个人去吃饭吧,我还不饿,不去了。”李永平重又回到座位上,打开书 本。李静背靠在门框上,冷冷的看着李永平。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就这样僵持了 几分钟,然后李静说:“你不吃饭我要吃,我先走了。”接着李静就去吃饭了。 李静吃饭回来的时候,李永平还呆在教室里看书。 “你还没去吃饭?” “没去,不饿。” 李静也坐下来,坐下来却不知道要干什么。“哥。”李静叫了李永平一声。 “嗯。干嘛?” “我觉得我们俩中那败类的离间计了。” “别老是败类败类的叫人家,他有那么让你讨厌吗?” “我现在不是跟你讨论它是不是败类,我是说离间计啊。” “离什么计?人家不过想加入‘跋涉诗社’而已。” “你可别小瞧了他,他可心计着呢。” “那你说说他这次怎么心计着了?” “你自己想想啊,他什么时候对诗歌感兴趣了?干吗要加入‘跋涉诗社’呢? 他明明知道我很讨厌他,却让你来跟我说他要加入诗社,这不是要我们翻脸么? “ “我们会那么容易就翻脸了,要翻早翻了。” “所以他是空费心机了。” “好了好了,你别给自己找借口了,我又没怪你。” “我不是找借口,我只是想说,我决不会让那败类得遣的,干脆就让他加入得 了,看他有什么耍头。以后他要是在诗社犯了不是,可就有他受的了。”李永平惊 奇的看着李静,心里搞不明白他究竟是在说笑呢还是认真的。他看了李静许久,突 然觉得很可笑,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你退步也退得这么有理由,真是不简单哦, 这让我想起了一句话。” “什么话?”李静问 “有战略目标的转移。你实话说吧,你又打算打我什么注意?”李永平逼着李 静问。 “没打你什么注意。” “真的?” “真的!好心没好报!你不是说要给你个面子吗,那你总该给我个台阶吧。” “算你有良心。”李永平对李静的表现很满意,自己的虚荣也得到了满足,心 里原有的那些闷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范岩为什么要加入“跋涉诗社”,李永平也不清楚,他问范岩的时候,范岩支 支吾吾的不肯说出原因。半天才说明白了一句:“我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只是 觉得自己变了很多。” “这跟你要进诗社有什么直接关系么?” “有啊,当然有关系了。” “是吗?” “是啊,反正你也别问了,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你不说我也懒得知道。这也关不到我什么事。” “可是我得谢谢你帮着给我说好话,要不李静怎么肯让我加入呢?” “对啊,我就是搞不明白,你俩向来是水火不容的,你加入‘跋涉诗社’究竟 想干什么?” “这你放心好了,我绝对没有什么恶意。” “恶意我相信你是没有,可是有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就很难说了。”李永平笑着 说。 “你什么意思?话里有话哦。” “我有吗?我自己怎么没觉得?”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来想去实在也找不到什么理由逼你说,所以我也 就不多问了。”李永平笑嘻嘻的说。 “呵,永平,想不到你也来这套啊。”范岩假装着不高兴。 “什么啊,这还不都跟你学的。不过我可跟你说,你别得罪我才好,以后麻烦 我的地方可多着呢。” 听了这话,范岩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李永平见了范岩的样子也觉得好笑,过了 会他接着说:“不过这事李静虽是同意了,但我觉得你还应该自己去跟他说一下, 总不能让她来催你吧?” “这我明白,可我就是怕她讥讽我。我们俩的事你都知道的。”范岩面露难色。 “那我就帮不到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们俩也真是的。”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啊?可是她从来没给过我好颜色看,平时没怎么说话,一 说话就只有两个字——败类。你让我怎么跟她合得来?” “合不来你还想加入‘跋涉诗社’?”李永平追着问。 “最近不是有个大赛吗?我想参加啊,其实我从小就很爱诗歌的,只是我深藏 不露罢了。呵呵。”范岩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脸红了。 “你骗你自己去吧。” “呵呵,呵呵。”范岩又不好意思地笑。 “你也别只顾着笑了,省点力气想正题吧。” 正说着,李静进教室,到座位上来。看见李永平在跟范岩说着话,连李永平也 就不理了。范岩看见了,很识趣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后向李永平打手势示 意李永平别忘了他跟他说好的事情。李永平很为难的皱皱眉头。 “他跟你说入社的事?” “是啊,你怎么知道?” “看你们来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真是没出息,这点小事也不敢自己出面。” 李静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李永平看,李永平接过去,上面写着:“你不要 跟他同流合污,否则我不理你了。” 范岩就坐在李永平和李静的背后,见李静写了张条子给李永平,想知道写的是 什么,就伸长了脖子往前面偷看,正好看到了,顿时脖子僵在那缩不回去。 “你干什么?”范岩伸脖子的样子被李静瞧见了,“怎么这么没教养?”李静 一点也不是开玩笑的语气。 “看看,就看看……”范岩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让你看了吗?”李静得理不饶人。这下却把范岩给激怒了,范岩本来就是 个自尊性极强甚至于很傲慢的一个人,那里受得起李静的这种气,立即跟李静骂上 了:“你别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你怎么办?我就是这个样子,总比你没教养的好。” 骂人没教养这是连着人家老爸老妈一起骂的伤人话,李静居然接连用来对付范 岩,范岩的脸简直就气青了,脖子气得胀鼓鼓的一直红到耳朵根,手指着李静的鼻 子,一副见人就想揍的模样。 “你敢再说,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打人?你这败类,我还会怕你?”李静一点面子也没给范岩留。 范岩气得手指发抖。 “怎么?不敢吧。不敢就别装得那么辛苦了,好歹你也算是个人,再虚伪,也 会装得累的。”李静离座站起来,越骂越起劲。 “你!”范岩气急了,忍不住手,推了李静一把,李静没留神被范岩推得坐倒 在桌子底下,倒下的同时双手碰到她和李永平的课桌上的书本和笔、纸。桌上的东 西全被扫翻在地上。 “你!”李静羞得满脸通红,拾起地上的一支圆珠笔,爬起来就朝范岩刺过去。 大家都吓呆了,范岩来不及有太多地反应,手掌只是本能的朝李静头上扇过去。 “啊哟!”范岩和李静痛的同时尖叫出来。李静的笔戳在范岩的手臂上,范岩 一巴掌扇在李静的脸上。 “你!”范岩想不到李静真的会戳到他的手臂,也没想到估摸到自己会一巴掌 扇准了李静。两人大眼瞪小眼愣愣的站在那,可能是太出乎意料了吧,竟然谁也没 有再说什么。 “完了,可惜我昨天还帮着给范岩说好话。”李永平心想。“以李静的个性, 她怎么也不会轻易放过范岩的。 果然,当李静惊愕片刻之后,李静的脸色突然大变,范岩也瞧见了李静的变化, 自知不妙赶紧溜人。李静追也不是不追又气不过,只好骂骂了事了。 接下来的几节课倒也相安无事,没再有战事发生。范岩总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 子上课的时候也不像以前一样有事没事的总爱说几句,安安静静的闭着嘴。 “李静,你今天可吓死人了。”下午上课的时候,李永平跟李静说。 “他还打了我呢,你怎么就没看见?就会说我!” “那是你先动手的啊,人家不过拿手挡。” “那我又是故意的了?谁叫他那么笨,躲都不会。” “你总是有说不完的理。”李永平推推李静的手让他回头看看范岩的样子,范 岩趴在桌面上,双手分别向两侧伸出,伸得老长。李静看了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把耳朵再耷拉下来就更像了。” “像什么啊,你别来烦我,我不想理你。”范岩的语气里很有气。 “像狗啊。”李静继续刺范岩。 “你就用力骂吧,我不在乎。”这次范岩越说越镇定,头也没有抬起来。 “是吗?是你自己说过不在乎的哦,别怨我啊。” “你说不说是你自己的事,我会当你在放屁。” “你不是很想加入‘跋涉诗社’吗。自己心虚不敢跟我说,还让我哥说,好吧, 看在今天扮狗扮得这么像的份上,我就发发慈悲吧,啊哟!可怜巴巴的,真可怜啊。” 李静大有不气疯范岩不罢休的架势。 “你错了,我加入诗社是想看你在诗社是怎么出丑的,听人说,有人扮猴子扮 的极像,只怕比我扮狗扮得更逼真呢。真想开开眼界啊。”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诗社里没人会扮猴子,不过我可以考虑引进一只公狗进 去,又怕他吃多了屎嘴巴不干净,影响大家的情绪啊。” “你!”范岩终于按耐不住了,抬起头来瞪着李静,“你嘴巴干净点!” “怎么!狂性发作想咬人?”李静没把范岩放在眼里,“别装模作样了,吓得 了别人吓不到我李静。” 本来李永平看看他们俩的样子,以为有和好的迹象,却不料越来越糟糕,这样 下去俩人非得结仇不可。 “你们俩别闹了,吵来吵去的像什么样子。” “你闭嘴!”范岩和李静俩人异口同声。 “你们,好,就让你们俩吵个够吧。”李永平见自己根本就起不了作用,心里 有点不是滋味,也不想再去管他们俩。 不过范岩和李静就说了那么多就停了没再说什么。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好 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你放心,你想加入诗社我会让你加,免得有人嚼舌头说 我公报私仇。” “那最好不过了,感谢李大社长了。”范岩阴阳怪气的,“真是了不起啊。” “知道就好。” 李静和范岩没完没了的抬杠,听得李永平心里烦躁的紧。于是他走出教室,一 个人去操场上走了几圈。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