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 前尘往事,就如同一场鲜血淋漓的噩梦,低俗狗血得殷凌连提都不想提,但很 多事情不是不提,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她缺乏自欺欺人的潜质,因此不可能没有怀过那个赶不及出生的宝宝。而那个 孩子因为他的亲生父亲而失去在这个世界上走一回的命运,也早已成为定局,无论 如何都不会改变。 如果过去已然是无法改变的悲剧,那么,她至少希望自己的未来可以过得坦坦 荡荡,毫无芥蒂。她可以原谅萧珞,因为背负害她流产罪名的他应该比她更痛,他 就是那样的人。没有人希望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更是无心,那也是他的孩子,他也 很期待孩子的降生,这些她当然知道。因此,她理智地选择了原谅。 事实上,她是真的恨过他,非常、非常的恨萧络,但在理智回归到脑海的第一 刻,殷凌就知道自己应该原谅,必须原谅。不然,那个她执着爱了四年多的大男孩 一定会歉疚得再也站不起来。她知道,他并没有对不起自己。 她反复在心里劝了自己很多、很多次,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在拒不见面的 日子里,她无法抗拒地承受着萧珞父母的歉意和善意。那对本会成为她公公婆婆的 夫妇,对她真的非常照顾,反复替儿子道歉,完全没有领导的架势,让她更没有一 点办法去憎恨。 可是,原谅不等于遗忘,她没办法忘记自己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失去了珍贵 的孩子,失去她期待已久的亲人。 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殷凌真的很痛苦,痛苦得不敢回忆。甚至在很长一段 时间里,她都不敢回到这个熟悉的城市,漂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过着拮据的 生活,养着心灵的伤。 可能是英国潮湿的空气真的太烦人,也可能是沉重的学习压力和忙碌的生活的 日子,让人无暇回忆。 她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没想到回到杭州的第一天,她就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梦里,她、苏樱、萧珞、宫煜,高琦还有很多熟悉的、陌生的面孔,都被齐齐 捆绑在一起,困在蚕中挣扎起伏,却怎么也拨不开,慢慢湮没在恐惧之中。 殷凌倏然惊醒过来,一时间有些呼吸困难,只好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凝看着 室内黑漆漆的寂寥,内心空洞。 时针,正指着凌晨四点的地方。 于是,殷凌向后一倒,躺了回去,睁大眼睛盯着被夜色染上一层灰蒙蒙的纱幕 的天花板。 无心睡眠,只有记忆的齿轮不受控制地回旋着。 那年,苏樱如童话般的婚礼颠覆了他们几乎所有人的人生。 不知道为什么,殷凌还能清晰地记得:自己那天穿着一件白色的韩式高腰白纱 裙,蓬松的裙摆盖住了让她女人味肆意的工程——微凸的小腹。那头及肩的发被美 发师打理得很是淑女,打上闪亮的小发箍,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清秀温柔,如同一朵 盛开的莲花,惊住了一群熟人。 熟人们都掩不住惊艳之情,而那些只在BBS 闻过八卦绯闻而没有亲眼见证过的 筒子,更是被她只略逊于新娘的风姿所震撼,直呼网络无耻,欺骗无知群众的纯真 情感。她的崭新造型太过出乎意料,以至于几乎压过了艳丽夺目的新娘子的风头。 联谊寝室的小黄瓜郭家一向坦率,一边忙着傻眼,一边呐呐地把大家背后说的 话全给招了:“殷殷,大伙儿因为跟你不熟,一直以为萧珞是因为自个儿长得太好 了,所以根本不在意老婆什么模样——反正都不如他……没想到,原来是这家伙的 眼光太犀利,早拆了那假象……” 另一对负责挡酒的伴娘伴郎闻言,直接喷笑出声,相信若非顾及到形象问题, 相信他们此刻早就捶地打滚用衣服擦地板了! 殷凌更是满心纠结,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骂人。考虑到自己今天的身份, 她虽满心不爽,还是努力扯着嘴角微笑:“那,麻烦你,叫那些混蛋……哪里凉快 就去哪里死吧!” 一直在旁伺候着伴郎萧珞听到这里,再也保不住他的冷峻形象,隐忍不住的勾 起了唇角。他知道殷凌原本就比较直率,当初对自己的感情都是如此,更不要说别 的了。再加上她和童撤处多了,潜移默化,讲话自是刻薄得厉害。 殷凌太在乎腹中的胎儿,人又太年轻,没什么经验,压力很大。因此近段时间, 她的情绪起伏变化得厉害,平时隐藏在心底的黑暗因子在好像彻底爆发了一样,不 是突然间跑去盥洗室哭,就是半夜三更幻想吃些奇怪口味的东西,不让她满足就辗 转反侧怎么也睡不好。再加上她妊娠反应比较重,孕吐得厉害,吃得还不如吐得多, 人家怀孕都长肉,只有殷凌使劲儿地掉斤两。偏偏为了孩子,她多大的苦头都愿意 忍,只要萧妈妈说是对胎儿好的东西,不管她多不舒服,都会往肚子里塞。 萧珞看她这样,心疼得不得了。以前只听说过生孩子辛苦,没想到怀孕看上去 比生孩子还要辛苦——毕竟一个不过是几个钟头的麻烦,而一个得蔓延十个月。所 以只要殷凌有想吃想要的东西,萧珞不管怎么困难,都会想尽办法去满足她。每当 他看到殷凌痛苦反复,自己虽然在边上,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就几乎被无力感湮没。 萧妈妈瞥着儿子那副颓废的样子,忍不住抿嘴直笑,无良地当着未来儿媳妇的 面笑话儿子:“殷殷,我这个儿子啊,平时就是太理性,从小就跟个小老头似的一 点儿也不可爱,我跟他说当年生他时有多么辛苦的时候,他还老爱要用种怀疑的眼 光看我,好像在说:‘是么,这不就是女人的天职么,别人还不是都这样,能有多 难啊’,贼气人了!” 殷凌就一边萧妈妈的手,一边拍胸保证:“没事,以后有我疼您!我最喜欢妈 妈了,而且怀了这小子,我最清楚当个娘有多不容易!” 萧妈妈佯装抹泪:“还是女儿贴心!殷殷啊,等我孙子落地了,咱们就甩了这 没良心的臭小子,自己享天伦之乐去!” 两人闹腾着,异常有相见恨晚的模样,四目相对时仿佛还能望见惺惺相惜的感 动!萧珞在一旁看了直翻白眼,干脆地走进厨房,眼不见为净!只是在他那张常年 麻木的脸上,还是有小小的笑容的,毕竟当初母亲在知道殷凌的时候,她对殷凌的 看法真的不容乐观。 萧妈妈和很多人一样,认为在不健全家庭长大,性格又似乎有些偏执的女孩子 会比较不好相处,自家儿子条件这么好,不怕没有好女孩喜欢,没必要冒那个险。 儿子是妈妈的第二个情人,天下几乎没有不宠爱自家儿子的娘,他的母亲因为 缺乏陪伴他的机会,对他在信任的同时更多了一份偏爱,因此对他的伴侣自然会有 些苛刻。若非他老爸也对殷凌颇有好感,而他又全力作保,说了许多殷凌的各种优 点,尤其强调了殷凌对已逝母亲的孝顺,这才让母亲半信半疑,愿意给殷凌一个机 会。 不过,殷凌对“母亲”这种生物真的充满了敬慕,尤其是萧妈妈这样家庭事业 两全的女性,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干妈苏澜,自然更是非常佩服。殷凌的表现在萧妈 妈的眼里虽然不见得能拿满分,倒是真的比她当初设想的好了许多,可能因为起点 特别低,因此倒也让萧妈妈看顺了眼。再加上母凭子贵的良好优势,这对婆媳很快 有了感情,让萧珞终于放了一半的心。 事实上,萧珞这段日子被殷凌折腾得够呛,若她们再给他搞出个婆媳不和的重 大问题,他大概真的心力交瘁。过去,他一向是倍受宠爱的大少爷,在上大学前可 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即便是做值日时,也常常会有对他有好感的女生主动帮忙 顺便搭讪。住学校宿舍后因为他有些微的洁癖,这才学了干点儿,也就洗洗内衣扫 扫地,偶尔擦擦窗子擦擦桌。 要说萧珞真正开始做家务,还是在和殷凌同居后,倒不是殷凌耍小性子,而是 萧珞有一种江南人的大男人主义。他认为女人生来就是用来疼的,既然现代女性也 要出门上班,那么现代男人当然应该分担家务,除非他有本钱让自己的女人也能十 指不沾阳春水。 萧珞会有这样的想法,可以说和他所受的家教分不开。萧父即便请了保姆照顾 家里,休息日里只要看到萧妈妈在做家务,他也会意思意思的帮帮忙,虽然偶尔也 会帮着倒忙被萧妈妈唠叨,可是下一次,他照样会出去打下手。 起初萧珞很不以为然,既然帮忙还得被念叨,那还不如不做。 萧父听了直笑:“傻小子,只是帮忙而已,又不是要你上断头台。你妈晒衣服 的时候帮忙拿个架子,擦地的时候帮忙搓个抹布,那是多麻烦事儿?让她念叨几句 又怎么了,这是情绪发泄的途径,一般人做错了事,你妈还懒得啰嗦呢!这些都是 小事,你妈其实也不见得多想让我做,但我上去主动做了,就是一种心意,是态度, 这是一种男人的体贴。你妈见了,心里也舒坦。一起做家务也是种生活情趣。两个 人生活,相互照顾,主动关心对方,这都是最基本的事。家庭的和睦不是嘴巴上说 着在意说着关心就能建立的,你不一直认为,沟通不是光耍嘴皮子的事么?怎么到 家里就转不过弯了?” 这当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论调,比起平日里听的见的,根本不值一提。但萧珞 却觉得很有道理,踏踏实实地放在了自己心里,时时注意。只是他平时又要工作又 要学习,原本就比较忙,出门早回家晚,虽然常常想帮着做家务,但总是时间不足, 可正应了萧父的话,殷凌因为他的主动甜了心,把深藏不露的贤惠展现得淋漓尽致, 包办了除了早餐外,家里大半的家务。 这事儿连童撤听了都大吃一惊,殷凌原来的室友们更是不敢相信,这个平日里 连打扫卫生都喜好偷工减料的懒丫头居然能如此顾家。 一时间,她们看到殷凌就愤愤不平,直说她重色轻友,无耻至极! 她们骂得越凶,萧珞心里却是越爽快,原来能成为一个人的最特别,竟是怎么 快乐的事儿。因此他心甘情愿地辞去工作,专心学业和照顾家庭,希望殷凌也能感 受一下自己品味过的这种甜。只是当他一下子接手了家里大半的家务,才发现原来 家庭妇女是如此辛苦的职业,一点儿都不比上班轻松,而殷凌之前竟一言不发地承 担了那么多责任,对她疼惜之心更是加倍泛滥。 为了满足殷凌的挑剔口味,萧珞硬是在短期内就从只擅用电饭煲和微波炉的模 式,迅速发展成锅碗瓢盆的好兄弟。做出来的餐点虽不能说堪比大厨,但起码也是 有模有样,殷凌虽然常常控制不住情绪,偶尔也会无理取闹,但还是很识好歹的, 从来不挑剔他半夜起来做的菜。 两个人虽然过得艰苦了点,但感情却在无声无息中突飞猛进。任何人都能看得 出他们的改变,尤其是殷凌,哪还有半点男人婆的模样。每次当她轻抚着肚子,对 还没成型的宝宝温柔地低语时,水眸中的爱恋几乎要将人溺毙,看得理智如苏樱, 都不由产生了一种生孩子应该是一种非常幸福的事的念头。 事后每每想起这些,苏樱都会后怕地喃喃:妖孽啊妖孽!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