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或是朋友 半个多小时后,香橙乘坐的飞机在艺旭市的向日机场登陆,然后她被一个自称 是楚宅管家的人带到了楚家祖宅。 “你就是香橙?” 古色古色的大厅一角,一位中年男人悠然自得地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他穿着 黑色V 领棉线衫,内配一件白色翻领衬衫,腰间扎着一条咖啡色头层荔枝纹牛皮针 扣皮带,下身是一条米黄色全棉磨毛斜纹直筒休闲裤,脚下蹬着一双深卡其色磨砂 牛皮超轻休闲鞋。他的皮肤偏于健康的小麦色,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看起来温和老 实,要不是那双眼睛盯着她看的时候过于锐利,香橙真会让会以为他只是个憨厚的 大叔。 站在中年男人旁边的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年龄应该的楚中天差不多。他身材 挺拔,模样俊美。只是他的俊美和楚中天的英朗俊美不同,他的脸部轮廓过于阴柔, 皮肤过于白皙,双唇过于红艳,眼神也过于邪魅。 香橙腰肢僵硬地站在两人面前,在两人的探究目光下,她拘束地微垂着脑袋, 强作镇定地回答年轻人的问话:“是的。”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她绝对不能流露出 丝毫的慌张或心虚。否则,要是让楚漠雄父子看出端倪,别说帮楚中天找证据,就 连她是否能活着走出这间百年祖宅也是不得而知的问题。 “你看起来很年轻,怎么会想到来做女佣呢?”年轻男人轻抚着下巴,眼神邪 魅,带着几分探究意味的看着她。 “我弟弟病了,我需要钱帮他治病。”香橙小心地应答着,同时庆幸自己在飞 机上有设想过这些问题,并想好了应答的答案,不然她现在绝对不能回答得这么利 索。 “是什么病呢?” “眼角膜移植。”为了增强说服力,香橙犹豫了数秒后,决定把之前在飞机上 编好的故事想出,“我弟弟年前和朋友在五云山飙车,不幸摔下山崖,小命是捡回 来了,但眼角膜却被利物划破了。现在有户人家的儿子遇到意外去世了,愿意捐出 眼角膜,但要价10万。我家只是小康之家,存款不多,之前弟弟做手术已经花去不 少钱了。现在好不容易得到有人愿意捐出眼角膜,家父不愿意错过,就让我出城挣 钱了。” “哦,是吗?”年轻人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来楚家呢?” 他为什么会问得这么详细呢?他不会是瞧出了什么端倪吧? 香橙咽了咽口水,放在双腿两侧的手因为紧张而紧捏着,答话的声音不自觉地 微颤:“我……我是朋友介绍来的……” 年轻男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过她紧捏着的手,唇畔突然便绽开了一抹了然的 笑。他俯下身,低声在中年人的耳畔说:“父亲,看来楚中天派来的人和他的计划 一样不高明,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就好,你可以尽管放心了。”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没想到因为当年的一时疏忽,便 引来了今天的死灰复燃。”中年人目光复杂的看了香橙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转头 叮嘱年轻人,“最近公司的事情很多,我忙不过来,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你记得 吸取父亲当年的教训,小心谨慎行事,以防有诈。” 年轻人微笑着点头,郑重地应允道:“是的,父亲。” 中年人颔首,然后离开座位,负手向大门走去。年轻人目送着中年人离开,直 到中年人的背影消失在雕花大门的转角处,他才收回目光,面向香橙。 “你一会儿找林管家帮你安排食宿,以后你就和秀英一起负责我的饮食起居。” “是的。” 香橙僵硬地挺着背,为恐眼中的惊慌和心虚泄露,她的脑袋一直低垂着。只是, 她没有想到,下一秒,她的下巴便被人突兀地抬起。 “你要干什么?”香橙下意识地倒退一步,睁着一双惊慌失措的眸子,慌乱地 看着他。 年轻人扬唇一笑,玩味地说:“我只是不喜欢看着别人的头顶说话而已,倒是 你,怎么慌成这个样子呢?” “我……我第一次来这里,只是还不习惯而已……我……我去找林管家……” 香橙手足无措地低下头,转身就要走,年轻人阴柔的声音却在她的身后徐徐地传来 ——“如果是因为一时的不习惯还好,要是因为别的原因,那……就不太妙了。” 香橙的动作一僵,蓦地转身看向他。 如血的夕阳中,他正逆光而站,对她邪魅地笑着,红艳的双唇肆意地上翘,宛 如一朵开在血池里的黑色曼陀罗,妖魅、邪恶。 事后,她才知道,原来那个中年男人便是当年掀起一切血腥风暴的始作俑者楚 民宇,而那个有着邪魅笑容的年轻人便是楚民宇的儿子楚漠雄。 离开楚家古香古色的大厅后,林管家,也就是把香橙从机场接到楚宅的中年男 人,带着香橙在偌大的楚宅里七拐八拐,最后走进了一座较偏僻的安静的院落。 “这儿是楚家的员工宿舍。”林管家介绍道。 香橙迎着午后灿烂的阳光,眯起眼,仰头看向眼前的老式楼。 现在大概是工作时间,院子里没有多少个人,偶然有一两个身着佣人制服的女 人经过,恭敬地向林管家打过招呼后,便脚步匆匆地离去。院子里安静极了,那栋 四壁爬满青苔,外墙略显老旧,但也算完好的老式复式楼沐浴着浅黄色的暖阳,安 然地伫立在院子的一角。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她便要住在这里了。 香橙看着眼前处处透着岁月痕迹的楼房,心情有些复杂。不过,林管家没有给 她感慨的时间,脚步一提,便向楼房的方向走去,香橙只得连忙跟上。 林管家把香橙带到楼房第三层的一个房间里。 这是一个简陋的卧室,除了两张单人床、两个衣柜、一套梳妆台和一些必要的 小家具外,别无它物。房间里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正在折衣服,她面前的那张 床上放着一小堆散乱的衣服和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衣物。看到他们进来后,妇人放 下了手中的衣物,恭恭敬敬地向林管家躬身问好:“林管家。” 林管家点点头,转向香橙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向秀英 请教。她服侍了少爷十多年,对少爷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 “是的。”香橙恭敬地点头。 林管家抿了抿嘴,转头看向妇人,“秀英,这个女孩是新来的佣人,以后就和 你一起负责少爷的饮食起居,你要是发现她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就好好教导她。” 妇人朝香橙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继而温驯地对林管家说:“是的,林管家, 我明白了。” “嗯,那你继续做事吧!”林管家对妇人微微颔首,然后看向香橙,“香橙, 你把东西安放好后来找我。” “是的。” 林管家点点头,手背在身后,转身离开。走了两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 停了下来,转身对香橙说:“你该去哪儿就去哪儿,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到处乱 闯,凡是写着‘禁’字的地方就千万别走近,过多的好奇只会对你有害无益,知道 吗?” “嗯。”香橙学着妇人的样子,温驯地点头,心里则暗算着,她就先答应着, 至于要不要去,腿长在她身上,谁管得着她? 林管家自然是没能看出香橙心里的想法,得到想要的答案后,他便满意地离去。 待林管家的脚步声远到听不见后,香橙才收起脸上的温驯表情。随手把行李袋 放在地上,然后乐呵呵地走到妇人面前,笑意盈盈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香橙。” 妇人一愣,似乎没想到香橙会主动和她说话,不过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友善 地回应道:“你好,我叫陈秀英。” “秀英姐,以后就拜托你多多指教了哦!”香橙真诚地向她鞠了一个躬,然后 看着床上的衣服说,“秀英姐,你在折衣服么?我帮你,一起折会快点。” “不用了,我……” “没关系,我在家也常帮姐姐做家务。”香橙甜甜地笑着,调皮地朝她眨眨眼, 然后拿起床上的一件衣服折了起来。 陈秀英一愣,然后慈爱地看着香橙点了点头。 轻易地,她便喜欢上眼前这个和她女儿一般热情可爱的女孩儿。 因为香橙之前没有受过任何关于家政的培训,所以林管家特别给她安排了一次 特训。经过了五天的辛苦训练后,在这个有着灿烂阳光的美好清晨,香橙终于如愿 以偿地踏进了楚漠雄的卧室。 这是一间装修华美的豪华卧室。 一百多平方的空间,家庭影院、液晶台式电脑、高档冰箱、牛皮组合沙发、KINGSIZE 的大床……各种家具、电器应有尽有。卧室以金色为整体主色,东面是宽大的阳台, 透过透明的玻璃门,可以看到阳光上放置着一组白色的休闲桌椅,初夏时,躺在椅 子上边晒日光浴,边听音乐最为协意。卧室南墙上挂着镶金边的巨幅油画,画里的 女人身材凹凸有致,模样美丽明艳,正半裸着身子斜倚在一条吐着信子的巨蟒上, 整副画面香艳又带着危险的性感。 如果是楚中天,他一定不会选这么俗气的画吧? 香橙盯着画中的女人,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楚中天那张俊秀的娃娃脸。 这么多天没见,他还好吗?他有好好吃饭吗?他有按时休息吗?他有好好照顾 自己吗?他会像她想他一样,牵挂着她吗?他现在一定正为他们的计划紧密筹备着 吧?按照他们的计划,再过不了几天,他们便要来了,她必须要在他们到来之前把 证据偷出去,她已经身在险境了,她不能再让楚中天冒险。 想到这,香橙精神一振,目光下意识地环顾了卧室一遍,寂静无人的房间让她 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搜寻机会。香橙一喜,再三确定卧室里别无他人后,她连忙 扔下手中的清洁工具,向有可能藏匿着证据的地方走去…… 一个多小时后,香橙差不多把楚漠雄的卧室翻了个底朝天,可是依然一无所获。 难道楚漠雄没有把证据放在卧室里? 香橙皱着眉头,边想,边心不在焉地收拾着刚才弄乱的地方。就在这个时候, 紫檀色的实木大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响,两扇厚实的房门让人推开了。 香橙一惊,慌乱地回头。 只见敞开的大门前,一个长相略显阴柔的俊美男人正逆光而站,邪魅的笑容在 他艳红的唇角绽放,宛如一朵开在血池里的黑色曼陀罗。 “少爷!”香橙瞪大眼睛,惊愕地盯着门外的楚漠雄,脸色“唰”地白了。 “怎么了?看到我有必要这么惊讶吗?”楚漠雄邪气地笑着,大步踏进卧室里。 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香橙来不及关上的抽屉后,前进的脚步蓦地停了下来。 见此,香橙的心一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楚漠雄的父亲这般心狠手辣,他生 下的儿子估计也善良不到哪儿去,她这回是死定了。 楚漠雄环顾了房间一遍,发现房间里明显有被人翻过的痕迹,心里立刻明白发 生了什么事。转过身,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香橙,狭长的凤眼 微微地眯起,思索着应该怎么惩罚眼前这个不守本分的小女佣。 香橙久久得不到回应,心里又是慌又是怕,忍不住睁开眼睛,怀着忐忑不安的 心情看向楚漠雄。却没想到他上一刻还紧皱着的眉头,下一刻就舒展了开来,就连 那抹妖魅的邪笑也重新回到他的唇畔。 “看来香橙小姐对我房间里的东西很感兴趣。”楚漠雄戏谑地看着她,长腿一 抬,一步步地向她逼近。 “少……少爷,你……你别这样……”香橙惊骇的看着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我……我……只是想打扫房间……”她吞吞吐吐地解释着,语气虚浮,极其缺乏 说服力。 “是吗?打扫房间需要拉开箱子的抽屉吗?”楚漠雄明显的不相信她的解释, 冷笑着欺向她,伸手就要抓住她的手。 “不要!”香橙惊叫了声,身子往旁边一缩,慌乱中却撞倒了旁边的桌子上的 水晶玻璃花瓶。失去平衡的花瓶在桌上晃动着,待香橙惊觉,想要抢救时,已来不 及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瓶在桌上晃了两下,直直地向地上摔去。随着一声清 脆的玻璃落地声,做工精美的水晶玻璃花瓶碎片四溅,瞬间化作一堆玻璃渣子,昔 日风采不再。 香橙恐慌的盯着地上的花瓶碎片,脸上血色全失。 她这回真的完蛋了!先不说这花瓶值多少钱,光是让楚漠雄发现她私自翻他的 东西,又把他的花瓶打碎,这两条罪名就足以让她吃不完兜着走! 楚漠雄显然也从她的神情猜到了她的想法,他不再追她,双手环胸站在原地, 用一种猫盯着老鼠的目光看着她,凉凉地说:“香橙小姐,即使你对我这人不满意, 也没必要这么破坏我房间里的东西吧?我这花瓶可是托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现在 被你打碎了,你说怎么办才好?” “对……对不起!”香橙惊慌失措的看了他一眼,接触到他眼底的冷光后,慌 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拾起地毯上的花瓶碎片,“我……我立刻把这里收拾好!” “我不想听对不起,我只想知道……”楚漠雄在她面前蹲下,用食指挑起她的 下巴,声音邪魅阴柔,“花瓶碎了,你拿什么来赔我?” 楚漠雄逆光而立,那张阴柔邪魅被阴影笼罩着,触着她下巴的手指苍白冰冷, 仿佛来自地狱的某种无温度的生物。香橙感觉鸡皮疙瘩纷纷冒起,猛地打了个寒颤。 垂下头,她嗫嚅了一会,吞吐着说:“少……少爷,你可以在……在我的工钱里扣。” “你来工作不是为了挣钱给弟弟做手术吗?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让我扣你的工钱 呢?还是,那个所谓的要给弟弟治病的话不过是你进入楚家的一个借口?”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香橙心里一惊,蓦地抬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脸庞近在咫尺,艳红的唇畔噙着邪气的冷笑,那双隐藏着冷意的眼睛幽深 如两泓难以捉摸的黑潭,仿佛已洞息了她心底的一切阴谋。 一股寒意在她的心底升起,流动的血液仿佛也在瞬间凝固起来。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呢?难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他渐渐地逼近她,目光如 紧盯猎物的老鹰,语气咄咄逼人。 无路可逃的香橙脑袋一偏,一心想躲开他渐渐靠近的脸庞和那束让她不安的目 光,却没有注意到右手边的玻璃碎片。于是,就在她身子的扭动间,手指一不小心 就让旁边的碎片割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染红了纯白色的羊毛地毯, 淡淡的血腥味在这幽静清冷的空气里蔓延开来…… 香橙呆滞的瞅着指间止不住的红色液体,有轻微晕血症的她脑袋“嗡”的一声, 变成一片空白。楚漠雄盯着地毯上的血液,眉头厌恶地皱起。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 变得古怪起来。 就在这时,紫檀色的实木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清澈温暖的阳光洒照进来,驱散了一室的阴冷。 茫然中,香橙听到陈秀英的声音在大门的方向传来。 “香橙丫头,你收拾好少爷的房间了吗?林管家让我……啊……少爷,你在?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房间里,我找香橙有点急事,一时情急就没有敲门……少爷, 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先敲门再进来的。” 楚漠雄看了她一眼,沉默了数秒,说:“没关系。”然后又看了地毯上的血迹 一眼,头痛地捏了捏太阳穴,“陈姐,香橙的手指被玻璃割破了,你扶她回宿舍包 扎。还有地上的血迹和碎片,你赶紧找人来收拾一下。” “是的,少爷。”陈秀英恭敬地朝楚漠雄鞠躬,然后赶忙过来扶着精神恍惚的 香橙走出那扇紫檀色大门。 直到回到宿舍,香橙的心情才稍微平静下来。 但她知道,这种平静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楚漠雄已经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就此放过她,以 他的性格,他一定会追根到底,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找人调查她了。刚才是因为秀 英姐的帮忙,她才侥幸逃过。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她还会有这么幸运吗? 香橙皱着眉头正想得入神,却让手上突然传来的刺痛感打断了思绪,辣辣的麻 痛让她忍不住轻呼出声。 “很痛吗?”陈秀英正在帮她处理手指中的伤口,听到她呼痛后,下意识地放 轻手中的动作。 香橙看出她的担心,于是忍着隐隐传来的刺痛,扯出一抹笑容安慰她,装出一 副没事的语气说:“还好。” 她那点心思陈秀英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叹了口气,她边尽量地放轻上药的动作,边关心地问:“香橙丫头,在少爷的 房间里,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呢?” “我……”香橙自然不敢说自己乱碰楚漠雄的东西,并被当事人发现的事。在 这里,除了她自己,她的计划是无人知晓的。她再笨也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四处 张扬的。不是她不信任陈秀英,在这段时间里,陈秀英对她非常的好,对她事事关 心,就好像她的另一个妈妈,然后,这种事实在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思考了数秒, 她简单地说:“我和少爷起了一点争执。” “刚才要不是小李经过少爷的卧室时,隐约听到里头传来不对劲的声音,恐怕 我也不能及时的赶到了。”陈秀英边念叨着,边拿起一边的纱布,“其实少爷心里 是知道我故意不敲门的,我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怎么可能会犯这么低级的错 误呢?少爷只是不追究。少爷就是比较任性,对我们这些下人还算不错,你以后忍 着点就是了。” “嗯。”香橙听话地点头。为了能顺利偷取证据,并全身而退,她说什么也得 忍下去。 陈秀英仔细地用纱布缠着她受伤的手指,拿绑带固定纱布的时候,动作停顿了 一下,目光落在香橙的衣服上,半晌,她说:“以后你别穿得这么好看,简单的棉 衣棉裤就好,知道吗?” 她今天穿得很招摇吗? 香橙低头检查着身上的衣服。 今天她穿着一条粉色的及膝布裙,款式很简单,没有任何点缀,就是那种邻家 乖乖女常穿的款式。因为今天天气有些凉,她还特意在裙子下穿了条九分牛仔裤, 并在裙子外头加了件长袖外套,把身体包得严严实实的。整体看来简单中不失可爱。 这样的穿着打扮会招摇吗?感觉不会啊!不过秀英姐既然会这么和她说,定然 会有她的道理。 于是,香橙看着陈秀英,好奇地问:“为什么呢?” “因为……”陈秀英的动作停了下来,谨慎地往窗外张望了一会儿,犹豫了半 天,才压低声音说,“少爷他什么都好,就是在女色方面,自制力有些差。你以后 尽量把自己弄得丑点儿,最好不要引起他的注意。” 这些她知道,在叶恋旋给她的录音里,楚妈妈有提到。不过已经太迟了,根据 刚才那个情况,她想不引起他的注意都难了。当然,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自己 长得如何,她自己是心里有数,她知道自己引起楚漠雄注意的不过是她的怪异行为, 而不是色相。不过说真的,与之相比,她倒宁愿楚漠雄注意的是她的色相,这对她 的偷证据计划也有利些。 不过,这些没必要让秀英姐知道。 收起复杂的心情,香橙一脸乖巧地点头:“嗯,谢谢秀英姐的提醒,我记住了。” 她是真记住了,不过能不能做到就不知道了。 “记住就好,你也别怪我多嘴,我只是为你好。你一个女孩子,在外挣钱真不 容易。”陈秀英叹了口气,继续帮她处理伤口。 “嗯,我知道呢!自从我来到这里后,秀英姐一直对我很好,就好像我的另一 个妈妈。”香橙亲热地抱着陈秀英,发自内心地笑了。 蓝色窗帘轻扬,暖黄色的阳光穿过窗户,洒照在两人的发间,点点碎芒跳跃。 小小的房间里充满温馨的气息。 陈秀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的推开香橙,嗔怪道:“哎呀,你这丫头,怎 么就突然抱着我呢!绑带都差点让你弄扭了。”她口上虽然这么说,眼里分明就写 满宠爱,脸上的红晕还掩饰不住地蔓延到耳后根去了。 香橙甜甜地笑着,调皮地朝她眨眨眼:“没关系,有秀英姐在,弄得再扭我也 不怕。” “啧,你这丫头就是嘴巴甜。”陈秀英抬头笑睨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处理她 手上的伤,“我在这里做了十多年,就你最和我投缘。” 秀英姐在这里做了十多年,一定对楚家很了解吧?说不定她能从她身上挖掘出 一些对她的计划有利的信息呢!想到这,香橙连忙问:“秀英姐,你在这里做了这 么久,对楚家一定很熟悉吧?” “对楚家我不敢说有多熟悉,毕竟我只是个下人,要想日子过得舒服点就得安 守本分。相对楚家,我对少爷倒是比较熟悉一些。楚夫人去世得早,我二十多岁时 就进入楚家,服侍少爷的生活起居。这十多年来,少爷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其实, 以前少爷的性格不像现在这么阴冷的,要不是二少爷……”说到这里,陈秀英终于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话语戛然而止。 香橙好奇极了,连声追问:“二少爷?少爷不是独生子么?这个二少爷是谁呢?” “嘘!小声点。”陈秀英连忙捂住她的嘴巴,紧张地朝窗外看了好一会儿,确 定没人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把手从她嘴巴上移开。 “秀英姐,怎么了?”香橙对她的行为很是不解。不就是一个问题吗?用得着 这么紧张么? “嘘,你小声点儿,”陈秀英压低声音,紧张兮兮地说,“关于二少爷的事情, 在这个家是不能提的。若是这话传到少爷耳里,那咱们以后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呃!事情这么严重?”香橙也不由得紧张地起来。 “当然,所以以后你也别提起这件事了。” “嗯嗯,我记住了。”香橙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反正这个二少爷和她又没有什 么关系,她就少管闲事算了。她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被楚漠雄赶出去,她还没偷到 证据呢! “反正在这个家里,你多做事,少说话就对了。等挣够钱后,你就赶快离开楚 家找份正经工作吧!一个未婚女孩子给一个大男人打扫房间总是不妥的。”陈秀英 边念叨着,边把绑带的两端打了个活结,然后轻轻地把香橙缠着纱布的手放下, “好了,你这伤口包扎好了,接下来的几天注意着点,千万别弄湿了纱布,知道吗?” “嗯!”香橙乖乖地点头,关于那位素未谋面的二少爷的事,她早已抛到九霄 云外。 她不知道的是,在不久的将来,她就会遇到这位楚家二少爷,并因为他的出现, 而使她的计划有了戏剧性突变。 接下来的日子,为了不让楚漠雄起疑,香橙把搜索证据的目标从楚漠雄的房间 转移到楚家那些禁地。 她觉得越不让人进去的地方,就越有可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根据这一规则, 她认为如果那些证据不在楚漠雄的房间里,那么就肯定在楚家那些不让人随便走近 的禁地里。 楚宅占地大,禁地也很多,大大小小的算起来,起码超过二十处。香橙拿着向 林管家讨来的楚家地图,趁楚漠雄不在家时,一处禁地一处禁地的走。有好几次差 点让保安发现,幸好她人虽然笨,运气却不错,每次都让她侥幸的逃过了。说到这 个楚家地图,就不得不提一下,香橙当初是以“对楚家地形不熟悉,怕迷路”的借 口,硬缠着林管家要来的,要是林管家知道她的真正目的,估计他被香橙缠到死, 也不会答应她这一要求。 这天,楚漠雄早早便出门谈一笔重要的策划去了,香橙自然就像往常一般,逮 着机会就拿着地图就往禁地跑。这次,她的目标是楚家的第七处禁地——向宁园。 向宁园位于楚家的西南角,地处偏僻,加上是楚家的禁地之一,平时人迹罕至。 在出来前,香橙曾试探着问了陈秀英一些关于向宁园的事,但陈秀英却一反常 态的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神色古怪地看着她,然后千叮万嘱她别去这地方,否则要 是让人发现了,准会被老爷严罚。 香橙却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从和叶恋旋打赌的那一刻起,她就把生死置之度 外。连死也不怕,她还会怕这区区的严罚吗? 躲在向宁园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香橙远远的便看见年轻的保安一副懒洋洋的 样子,无所事事的坐在大门的石栏上,捧着手机玩游戏。香橙盯着向宁园的外墙观 察了好一会儿,然后静悄悄地绕到园子的南墙,借着垂在墙壁上的青藤,顺利地翻 墙进入了向宁园。 向宁园内绿化很好,随处可见绿色植物。小径两旁,一团团的小黄菊簇拥在一 起,嫩黄的颜色在一片翠绿中显得极外明媚。各种各样的大树枝叶繁茂,高耸入云, 生长得极好。园内很静,不闻人声,只有清脆的鸟鸣一声一声地在浓密的树冠里传 出。清澈如水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点点金色鳞光,空气里有淡淡的 花香。 香橙躲在树丛里,朝外张望了好一会儿,耳朵竖得高高的,聆听了半天,确认 园子内没有人后,她才悄悄地溜出来,踏上树丛旁的碎石子路。 碎石子路的尽头是一栋比佣人宿舍还要老旧的二层小洋房,房子的外墙爬着几 簇半枯萎的花藤,墙上的瓷片早已脱落得不成样子。 这么破旧的房子应该是没有人住的吧?楚漠雄应该不会把证据藏在这样的地方 吧? 香橙边猜想着,边绕着房子转,打算一圈下来没什么新发现的话,就离开。 就在一圈快要转完时,香橙发现房子东面的一扇玻璃窗是打开着的,透过大开 的窗户,她能清楚地看到房间正对着窗子的墙前并列排放着三个大大的书架,书架 上整齐有序地安放着一排排的书。在书架的左前方摆放着一张大大的书桌,桌面整 洁,整齐地放着一叠厚厚的书籍和一台笔记本电脑。房间的一角还放置着一架HIOMBLNK 钢琴。 显然这是一间书房。 让香橙吃惊的是,这房间里的摆设与这小洋房的外表完全不符,里头任何一件 东西都是崭新的,地板整洁干净,一尘不染。显然是常有人来的。 是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弄一间书房呢?会是楚漠雄吗?那些证据有可能放在里 头吗? 香橙踌躇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即使只有一线的希望,她也不能错过。 带着这样的想法,香橙攀着窗台,从窗户口跳进了房间里。 进入房间后,房间里的东西看得更真切了。香橙讶异地发现这房间的墙上都贴 满乐谱,书桌上放的也是乐谱,而那三个大大的书架上,里头摆放的竟然全是和音 乐有关的书籍。香橙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房间了,她明明记得楚漠雄对古典音 乐没什么兴趣的啊!或者,这根本不是楚漠雄的书房?可是,如果这不是楚漠雄的 书房,还会是谁的书房呢? 香橙正疑惑着,就听到房间外头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以那渐渐清淅的脚步 声推断,来者的目的地似乎正是这间书房! 她一惊,慌乱地看向那扇棕色的房门——也许下一刻,这扇门便会被人打开。 可是,这栋旧房子不是没有人住的么?怎么会突然有人来呢? 时间紧迫,已不容她多想。她现在要是从窗户爬出去,时间还来得及,而且这 也是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办法。可是不知道出于一种怎么样的心理,她竟然鬼使神 差地选择留了下来,下意识地躲在书桌附属的那个大柜子里。 香橙刚把柜子的门掩上,书房的门就被人打开了。皮鞋和拖鞋的声音相继传来, 伴之而来的还有谈话声。 “孩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母子……” 这个声音沉稳中略带沙哑,香橙隐隐约约地觉得在哪里听过。 是在哪里听过呢?香橙咬着指甲,思索了片刻,然后惊骇地瞪大眼睛。 天!她想起来了,这个声音就是楚漠雄的父亲,楚民宇的声音!这个楚民宇可 是害死中天父亲的人呢!他生性这般狠毒,要是让他发现她躲在这里偷听他们说话, 她肯定见不到今天的夕阳! 香橙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花容失色,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缩在窄小的柜子里 不敢动弹。 外头的对话还在继续。 “妈妈已经去世了,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不过语气较为清冷。奇怪的是,香橙竟然也觉得似曾 相识。只是,这有可能吗?从他们的谈话内容来推断,这两个人应该是父子关系, 但那个年轻的声音明显不属于楚漠雄的,也就是说,那个年轻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 楚家二少爷。她有可能认识楚家二少爷吗?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不可能的 吧? 香橙觉得脑子里充满问号,耳朵竖得高高的,更仔细地听柜子外头的谈话了。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楚氏集团的股分分你一半……” 楚民宇说得真诚。 “你这么做,大哥会同意吗?” 大哥?香橙咬着指甲,对着黑暗的柜子歪头想了一会,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年 轻人是楚民宇的二儿子,那么这里的大哥应该是指楚漠雄。 “我会和他好好谈谈,他会同意的……”楚民宇语气不容置疑,看来,他确实 是有心要补偿他的二儿子。 “不用了,当初大哥找黑社会来追杀我,也是因为担心我会分你们楚家的财产。 你这么做,只会让大哥更憎恨我。” 天!楚漠雄为了家产,竟然狠毒到连自己的弟弟也不放过?那若是有一天,他 发现她是带着别的目的接近他的,面对她这个陌生人,他会心软吗?光是这样想, 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柜子里又黑又窄,还堆着不少打印纸。香橙这么一动,立刻震落了堆在最上头 的一小叠打印纸,纸张散落在柜子下,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谁?!” 显然纸张的跌落声已引起房内的人的注意。随着一声厉喝,皮鞋敲击地板的声 音渐渐地向柜子的方向逼近。 香橙吓得浑身僵硬,就连呼吸也忘记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时间仿佛扭伤了脚,一分一秒都走得极慢。 她的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深深要陷入她的掌心,她却毫不察觉。一滴滴的汗 水从她的额际滑落,濡湿了她额边的发。 脚步声在柜子前停下,那扇小小的柜门下一秒便会被人打开。香橙绝望地闭上 眼睛,等待着最可怕的那一刻来临。 “父亲!”眼看着楚民宇就要拉开柜门,在原地沉默良久的楚二少爷突然出声 唤住他。 楚民宇不解地回头看着儿子。 楚家二少爷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步步地走近他的父亲。清澈如水的阳光透过大 开的窗户,投洒在他挺拔的背影上,有细碎的金光在他的微卷黑发间跳跃。 他在楚民宇面前停了下来,然后俯下身——捡起楚民宇脚前的一枚型似双心的 枫叶脉络书签。 他捧着书签,小心翼翼地吹去上头的些微灰尘,然后珍视地夹进桌上的随身手 抄本上,再转身面对楚民宇,语气里略带责备的说:“父亲,你差点踩着我的书签 了。” “对不起,我只是太急,没注意。”楚民宇立刻道歉,心里的多年歉疚让他对 这个二儿子确实多了几分纵溺,“这柜子……” “没事。”楚二少爷不在意地瞥了柜子一眼,打断楚民宇的话,“可能是老鼠, 我们不用管它,回头我会想办法消灭它,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还是别把你们楚 家的财产分我了,大哥知道后,只会更憎恨我,我还想活久一点。” “孩子……你也是楚家的人……” “不,我本来是随母亲姓‘林’的,如果不是母亲的遗愿,我不会答应改姓。 你要是真想补偿我,就把我送到维也纳吧!我会弹钢琴,我可以养活自己。” 闻言,楚民宇停顿了一下,然后选择忽略他的要求,转移话题:“孩子,你在 这里住不习惯吗?你要是觉得这个院子破,我可以给你换到别的院落,当初你选择 在这里居住时,我就觉得不好。我们楚家家大业大,你用不着委屈自己。” “不用了,只要是在楚家,我住哪儿都一样。”楚二少爷直视着他,语气坚决, “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把我送到维也纳,这对我好,对大哥也好,对整个楚家都 好。” “孩子……” “父亲,我累了,我想休息。” 儿子赶人的意思很明显,楚民宇也不好再劝说什么,只好说:“好吧!那我先 回去,你要是改变主意了,或者是有什么需要,就让林管家立刻告诉我。” “嗯。” 黑暗窄小的柜子里。 香橙瘫软一堆打印纸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这么幸运地过了刚才那一关。 刚才,就差那么一秒,她的行踪和目的就会在楚民宇眼皮底下曝光,就差那千 钧一发的一秒……可是她竟然逃过了……她真不知道是庆幸自己运气太好,还是庆 幸楚民宇的运气太差。 事后有好几分钟,她都陷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楚民宇父子后来说的话, 她没能听清楚。待她缓过神时,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她仅能听到的是皮鞋渐渐 离去的声音。 直到那阵脚步声完全消失不见,香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真实地感觉到自己是 真的逃过刚才那一劫了。她呆柜子里,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把耳朵贴在柜子的小门 上仔细聆听。 书店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偶尔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随风传来。香橙半 悬着的心这才完全放下来,伸手,她推开柜子的门。 然而,不到一秒,她的动作便僵住了,表情变为愕然。 灿烂的阳光透过半开的柜门,驱散了柜子里的黑暗。 明亮的阳光中,香橙清楚地看见自己面前立着一双腿! 怎么会这样?他们不是走了吗? 香橙惊慌极了,下意识地打量眼前的人。 面前是一双属于年轻人的腿,脚下蹬着一双灰蓝色格子的男式棉拖鞋,修长的 腿被包裹在灰色的休闲裤里。再往上是一条白色镶银的皮带,皮带上是休闲式的白 色V 领毛衣,一双苍劲有力的手臂环在胸前,指间的银戒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 觉。 香橙咽了咽口水,最后,目光落在那张俊美得过份的脸上。 清澈如水的淡金色阳光中,那头略微过长的微卷黑发被风吹得微乱,略长的刘 海遮盖着光洁饱满的额。紧拢着的浓黑剑眉下,那双静如子夜、冷如寒星的黑眸幽 幽地俯视着她,睫毛轻颤,薄唇紧抿。 这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的,熟悉。 曾经,她在心里悄悄地暗恋过这张脸的主人。曾经,她和这张脸的主人在枫林 里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曾经,她为了给这张脸的主人做饭,不顾一切地和楚中天 闹翻了。 这张脸的主人就是——楚修凡。 那个在机场门口用一张钞票把她气得跳脚的楚修凡,那个为了躲避弟弟的追杀 而躲在枫林里的楚修凡,那个被黑社会殴打后,消失不见、杳无音信的楚修凡…… 在她打量楚修凡的时候,楚修凡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她的模样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多大的改变,唯一让他不解的是她身上的佣人 制服。她的家不是在天涯市吗?为什么她会穿着楚家的佣人制服出现在这里? 香橙不知道他心中的疑问,自然没能回答他。她神色呆滞的看着他,有好几分 钟没能反应过来,愣了好久才傻傻地说了一句:“你还是那么帅,无论是以前穿西 装的你,还是现在穿休闲服的你。” 楚修凡紧拢的眉头舒展开来,清冷的眸上多了一丝笑意:“香橙,你也一点没 变。”说完,他微俯下身,修长的手递到她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阳光下晶莹剔 透。 香橙仰着头,不解地看他。 “父亲走了,你先出来吧!柜子里窄,坐着不舒服。”他解释。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把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他的手掌温和干爽,和以 前一样宽大有力,轻轻一拉就把她拉了起来。香橙刚想道谢,一阵酸麻感却从腿部 传来,她有些站立不稳,微微地往后踉跄了一下。楚修凡连忙扶住她,然后拉过一 旁的椅子让她坐下。 “腿很麻?”他的语气多了一丝关心。 “嗯,有点。”香橙脸色微红的点头,羞涩地解释,“在柜子里蹲得有点久… …” 楚修凡的目光在她的小腿上稍停片刻,然后在香橙疑惑的目光中蹲下身,伸手 轻揉她的小腿。香橙呆滞了一下,红晕在她的双颊上扩展开来,她感到脸上火辣辣 的烫。他的手指修长,动作自然,力度适中,按在腿上很舒服,然而香橙却只觉得 尴尬,下意识地把腿移开。 楚修凡的手僵在原处,仰头怔怔的看她。失落和迷茫划过他的眼底,速度如闪 电般快,然而她还是清楚地看见了。 她误以为是自己的举动伤害了他的自尊,心里愧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只好吞吞吐吐地说:“咳,那个……我觉得好多了,谢谢你……” “不客气。”他收回僵硬的手,缓缓站起来,微敛的眼帘遮盖住他眼底的黯然。 看出她的尴尬,他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香橙略一犹豫,避开了为何会出现在柜子里的问题,轻描淡写的说:“我…… 我在楚家工作。” “你需要钱?” “也不全是……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那天,我发现你在枫林的 小屋里不见了可真吓坏了。后来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担心了很久。” “我……” 看着他那副迟疑的样子,香橙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弹跳起身,后退两步,惶恐 地指着他,声音微颤,语气惊骇:“我记得你姓‘楚’,难道你是楚家的……” “是的,我是楚民宇的二儿子。” 楚漠雄的房间里,香橙和陈秀英两人正在打扫房间。 突然——“香橙丫头,你手中那个是干布,擦玻璃得用湿布。” “喔,好的。” “香橙丫头,那个花瓶你已经擦了快二十分钟了,瓷器擦太久不好。” “喔,不好意思,我以后会注意的。” “香橙丫头,你忘记往抹布上放清洁剂了。” “喔,好的,谢谢你的提醒。” “香橙丫头,电视机的液晶屏不能直接用抹布擦!!!”陈秀英惊嚷着,连忙 上前把香橙手中即将碰到电视屏幕的抹布抢夺下来。 “对不起……”香橙自心不在焉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诅丧地垂下头。 “香橙丫头,你这两天是怎么了?怎么老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你是不是生 病了?”陈秀英关心地看着她。 “不是的……”她咬着唇,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向陈秀英解释自己这两天的 异常。 这种游魂般的状态,自她前天从向宁园回来后,就一直维持到现在了。那天, 听了楚修凡的一番话后,她的心情就很复杂。她知道自己这两天精神状态很差,在 工作上一定给秀英姐带来了不少麻烦。她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只要她的脑袋稍微闲下来,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楚修凡的话。每次她都提醒自己要 克制,可是稍不留神,那些难忘的对话就溜回她的脑子里。 陈秀英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香橙丫头,你是不是 遇到了什么困难?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尽管跟秀英姐说,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秀英姐对她好她知道,只是这种事,别人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香橙叹了口气,那天的情景再度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是的,我是楚民宇的二儿子。正确来说,我是楚民宇的私生子。”他默默地 说,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那天的天气很好。天空是海水般的蓝,云朵是棉花般的白。暖风吹动着窗帘, 淡蓝色的印花棉布在半空中轻扬。空气里有淡雅的菊香。 阳光清澈如泉水,透过大开的窗户,斜斜地洒满整个书房,温暖了屋子的每一 个角落。 他站在温熙的阳光中,肤色苍白如雪,几近透明,脸上神色淡漠,嘴唇倔强地 紧抿,脸微侧到一边,不愿意看她。 她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看着他淡漠的侧脸,初时的震憾和恐慌渐渐从心底 褪去,一抹歉意跃上她的眼底。 “修凡,对不起,刚才我只是过于吃惊,你别放在心上。”她上前拉他紧握成 拳的手,明明是暖和的春日,他的掌心却冰冷如一月的雪水,指尖触及的冰冷让她 暗自心惊。绕到他面前,她仰头看他,刚想说什么,却让他眼底的脆弱和自卑震惊 得说不出话来。 他明明是那么坚强淡漠的人,即使被黑社会追杀,即使被自己的哥哥逼得无路 可走,也不曾露出一丝一毫的怯弱。那么坚强的人,此刻却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他 的脆弱是因为什么?他的自卑又来自什么? “修凡……”她轻唤他的名字,正想要安慰他,却被他猛地拥进怀里。她的鼻 子刚巧撞在他的肩骨上,疼得她眼泪直冒。 “拜托,不要害怕我。”他的下巴伏在她的肩膀上,脸埋在她的发间。隔着稀 薄的发丝,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世界一下子平静下来,她心中的躁动奇 异地消失,鼻子似乎也不痛了。她任由他紧紧地、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地 拥着自己,安静地听着那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深深惧意的清冷嗓音在她的耳边回响, “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害怕我,你也不要害怕我,好不好?” 她的心隐隐发痛,为他的惶恐,也为自己的鲁莽。刚才她不应该对他流露出那 么明显的恐惧的,那段在枫林里的日子,还不足以让她了解他的为人吗?他要是想 伤害她,早在枫林的小木屋里动手了,何必要留到现在才动手呢?她刚才那么大的 反应,一定伤透了他的心。略微犹豫了一下,她轻轻地反抱着他,低声说:“对不 起,刚才是我反应过度了。我答应你,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害怕你,我也不会害怕你。” “谢谢你。”他埋在她的发间,静默了片刻,然后问,“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吗?” “嗯,你愿意告诉我吗?” “嗯,只要你愿意听。” 他拉她在窗子对面的长沙发上坐下,迎着灿烂的阳光,微眯起漂亮狭长的单凤 眼,娓娓地回忆着那个影响他一生的故事。 他说,他母亲认识楚民宇的时候,楚民宇就已经有了妻儿,他母亲也是知道的, 可是她还是无法法抑制地爱上了他。 楚修凡的母亲是一个钢琴家,在一次巡演时邂逅了他的父亲。两人的初识是不 算美满的,甚至可以说是很糟糕。那天,楚母本来有一场演奏会,却因为场地提供 商方面突然发生了些问题,临时取消了。楚母赶回家时,刚好撞见自己的助理兼弟 弟在和楚民宇谈一笔见不得光的交易,楚母自然是立刻上前阻止,却没想到竟然让 自己的弟弟和楚民宇软禁了起来。 两人在相处的这段日子里,竟然意外的擦出了火花。事情结束后,楚民宇立刻 找到楚母,并向她表示了自己的心意。楚母不愿意做第三者,楚民宇却说,他并不 爱现在的妻子,他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她的父亲是楚氏集团的第二大股东,他现在刚 接任楚氏集团,急需要一个有份量的人帮他处理董事会的事。他只爱楚母一人,等 他巩固好公司的地位,他便会和现任的妻子离婚。于是,楚母心甘情愿地跟了楚民 宇。 楚民宇没有说谎,他确实是爱楚母的。遗憾的是,楚民宇慑于岳父手上的庞大 股份,一直没能向妻子提出离婚,后来还生下了儿子楚漠雄,这时候要他离婚就更 不可能了。直到前两年,楚民宇的妻子去世了,楚民宇欲正式娶楚母为妻,也算是 补偿这些年来对他们母的愧欠。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楚民宇怎么也没想到楚漠雄会对此事极力反对,甚至以 断离父子关系为威胁,死也不让楚民宇再娶。楚民宇虽然生性凶残,对别人狠毒无 情,却是虎毒不吃子,对自己的儿子甚是宠爱。于是,直到楚母去世,楚民宇也没 能给这个他此生最爱的女人一个名份。 楚母去世后,楚民宇把对爱人的愧疚都转移到和爱人所生的儿子楚修凡身上, 虽然不能公开承认楚修凡,但他至少能给楚修凡提供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于是, 他不顾楚漠雄的反对,执意要把楚修凡接回家。楚漠雄知道父亲这次是铁了心,谁 也劝不了了。然而,他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楚修凡的。一来,他恨楚修凡这些年 来分享了本属于他一个人的父爱;二来,他恨楚修凡是父亲最爱的女人的儿子;三 来,他害怕父亲会把公司的股份分一半给楚修凡。总之,无论那一个理由,都让他 难以接受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于是他托黑道的朋友,雇请了几个黑社会的人去追 杀楚修凡。 “所以,那天在枫林的小屋里打你的人就是楚漠雄雇请的?”她还是觉得这一 切太不可思议了,明明是两兄弟,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但楚漠雄也用不着做得这 么绝吧? “是的,当初我就是在回楚宅的中途被那些人追杀,才会逼于无奈的躲进枫林, 让德叔去找父亲来救我。后来在枫林里,他们发现我后,狠狠地把我打一顿,然后 想把我移荒无人烟的地方处理掉。幸好在最后一刻,德叔带着父亲赶到,我才险险 地捡回了一条小命。”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掀起,那抹干涩的弧度不知是代表 自嘲,还是苦笑。 “少爷那么对你,为什么你还会跟你父亲回来这儿呢?你不怕他再次对你下毒 手吗?” “当然怕,可是即使再怕,我也必须得回来。”楚修凡说这话时,眉间虽然带 着疲惫,眼瞳中却闪烁着坚定的色彩,“我母亲这一辈子,觉得最遗憾的事便是不 能和父亲结婚,不能成为楚家名正言顺的媳妇。临终前,她曾表示希望我能代替她, 跟父亲回楚家祖宅,也算是圆了她的心愿。” “少爷那样对你,老爷没有说什么吗?怎么说,你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应该 不会这么偏心吧?” “父亲为这事教训过大哥了,他已经收敛了不少。” “那……”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破旧的房子,迟疑着问,“老爷不是希望能给 你提供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吗?那他为什么会让你住在这样的地方呢?” “是我自己决定要住在这里的。一来,我喜欢这里安静的环境;二来,我想用 行动告诉大哥,我对楚家的财产没兴趣,希望他以后别再把我当成假想敌。” “你打算以后一直留在这里吗?” “不,我已经向父亲提过了,我希望去维也纳进修钢琴。只要他答应,我就立 刻出发。” “修凡,这些年来,老爷这么对待你和你的母亲,你恨他吗?”她问这话时, 心情很复杂。她是真心把他当成好友的,她不希望这次的偷取证据计划会影响了他 们之间的友谊,但是这有可能吗? 楚修凡盯着阳光中飘浮的尘土,沉默了很久,唇瓣才轻轻地嚅动了几下。他的 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她却还是听见了。 他说——“恨过,可是他始终是我的父亲。” 是啊!那人再怎么狠毒也是他的父亲。当她拿着证据,把他的父亲告上法庭, 他又怎么可能不恨她呢?他们的友谊又怎么可能保持完整呢? “香橙丫头!!香橙丫头!!!”陈秀英的叫唤声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香橙 回过神来,脸上依然带着一抹茫然的神色。陈秀英看到她这副样子,忍不住问: “香橙丫头,你在想什么呢?怎么我刚才叫你那么多次,你也没回过神来呢?” “啊!是吗?对不起,我大概是这两天没睡好,所以精神状态有点差。” “那你可得提起精神来。家里来了客人,少爷指定要你去帮忙。听说是很重要 的客人,你一会可得打成十二分精神,千万别出错,知道吗?” “啊?指定要我去帮忙?”香橙吃惊地瞪大眼睛,“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你赶快去吧!林管家已经在外面等了你好一会儿了。”陈 秀英说着,指了指门口的方向。香橙循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不知道怎么时候 出现的林管家正一脸焦急地站在楚漠雄的卧室门口。 那位重要的客人是谁呢?到底是怎么样的人需要楚漠雄亲自点名她去接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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