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纽约不是天堂(二) “小兄弟,是不是刚来纽约?出国之前是不是觉得这边的月亮比家乡的圆?过 些日子你就明白了,再圆的月亮上都会有月缺,像我这样运气不好的人,就只能在 月缺上生活。小兄弟,祝你好运!” 我望着他,一脸茫然…… 那天我在外面逛到很晚。回到住处,刚要进楼门,就像蘑菇从地下冒出来一样, 一个蓬头垢面、两眼通红、瘦小干枯的中国人从地下室楼梯一步步走了上来,他像 幽灵一样从我的面前经过。 地下室里还住着人?我怎么都没注意过?都住着什么人?我好奇心甚大,往地 下室走去。没下几级台阶,一股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我捂着鼻子继续往下走,地 下这一层原来别有“洞天”,昏暗的灯光照着地面上已经没法看出颜色的污水,一 堆一堆的陈年垃圾就堆在房间的门口,墙上隐隐约约还有些字迹。就在我想要研究 研究墙上到底写些什么的时候,一只肥大的老鼠从垃圾堆中蹿出来,撞在我的脚上, 我被它吓了一大跳,连忙逃回房间。 这时Tony进来了。我问Tony:“地下室怎么那么脏?好像还住着人?” “住了好多人啦!你不知道吗?没有身份的打工仔啦,我们这么大的房间里挤 着二十七八个,我进去过,好脏好臭,和猪圈一样的啦。”他一边说一边比画。 我大惑不解,“纽约还有这样的人?” “你真是个乡巴佬,美国就没有穷人?哪里都有穷人!这些人都是没有合法居 留身份的,偷渡过来打黑工,一大堆人住在一个房间,怕警察抓,大都晚上出去上 班,白天回来睡觉,每天干活干12个钟头!” 我亲眼看见这些事实,和在国内做的“出国”梦完全不一样。我当然明白美国 也有底层,但没想到会是这么惨,而且这底层是我的同胞! “房东这家伙也太坏了,这么可怜的人,还收人家房租,怪不得这么有钱。” “关房东什么事,他不给这些人地方住,人家住哪里?那些唐人街的工厂老板 才是吸血鬼。” “那他开的那个卡什么克,不是很好的豪华车吗?” Tony一阵狂笑:“房东那个豪华车,是用来从医院太平间往殡仪馆拉死人的, 他就靠这个挣外块。那车就是个门面,自然要搞气派些,他有钱才不会干这个呢!” 怪不得房东总是一副那样的神色,原来总是和死人打交道。 纽约并不是天堂。 第二天是周末,我来到中央公园。我在四处游逛的时候,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 好去处,环境清幽,有很多的草坪。 在公园的入口处有很多搞美术的中国留学生在那里给游人画像,没多久,和其 中的一个成了朋友,我时常看着他工作,他没有活儿的时候,便和他聊天。 他在美国生活了七年了,出国前是国内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现在只能在这里 做一次速写10美元的中年画匠,我问他怎么会这么落魄。 他长叹一声,“你不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竞争有多激烈,别说混出点名堂了,就 是在中央公园画像的留学生,也都有二十来个。我们就会画画,别的也不会干,英 文不行,没法儿改行,年纪一大,也没法回国,难哪……” 在美国想要混得有点名堂原来这么难!转念一想,我总比那些偷渡客奋斗的条 件要好得多。画家和那个地铁里拉小提琴的都是艺术家,艺术家可能就是需要潦倒 来刺激灵感。再说,我的英语总比他们好那么一点点吧,我现在好歹每个月能拿1000 美元,安安生生过5 年,就可以拿到博士学位,化学专业应该总是有能发挥的地方, 好歹我将来总能找个像样的工作。 又是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们几个同学按照惯例组织聚餐,大家吹牛的吹牛,打 牌的打牌,一向爱说能闹的Jerry 看起来却闷闷不乐,独自盯着电视发呆。 “他工作找得不顺心。”有人搭腔。 Jerry 开口了,“岂止是不顺心,简直一点儿希望都没有,我都找了一年了!”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挺能混的?再说不是马上要拿博士了?” “话虽不错,但是我那个大学的在全美化学专业里根本就排不上,大公司、研 究所根本不认。去面试,英文也稀里糊涂,人家说两句,我磕磕巴巴答非所问,没 几分钟人家就说谢谢你,非常遗憾……”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一直默不作声的我打出一张牌,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地 铁站那位提琴家,地下室散发出的阵阵恶臭,中央公园里中国画家的叫卖声,我的 脑海里一幕幕地闪过。我站起身来,甩下手中的纸牌: “不玩了,你们玩吧。”我感到一阵窒息……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