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烟愁 一九九四年春夏之交,再访大陆,第一站是武汉。武汉居枢要之地,绾系南北, 过去有“中国的芝加哥”称号。辛亥革命首义之都,雄鸡一唱天下白,自是民国史 上最紧要的史迹。 武汉的第一名胜,是和义军总部都督府相距不远的黄鹤楼。这两处都是游人必 到之处。“寰宇记”有谓费文祎登仙,尝驾黄鹤在楼上憩止,因而得名。黄鹤楼楼 高五层,俯瞰大江,极目千里,匾额上有“气吞云汉”题字,相当写实。这座楼有 一千多年的历史,数毁于兵燹烈火,多次整建重修。人们对此楼特有感情,大概还 是由于唐代崔颢的名诗,“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两句话遂杜千古 登临之口。连李白也承认,“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珠玑当前,后 人当自知分际,无需枉费笔墨了。 黄鹤楼头远眺,长江大桥就在脚下,对岸是汉阳的龟山,与此岸武昌的蛇山遥 遥相望。龟山一带烟雾迷遵,已非“晴川历历”的景色。山上有一座电视塔,塔上 有极大的四个英文字母,是美国香烟的广告,据当地友人相告,单是这四个字挂在 塔上,广告收益每年人民币好几十万元,以大陆物价水平而言,不可谓不昂贵。但 因此可以使武汉市民时时都可看到它的招牌,这广告的影响自然不小。 在大陆,民生水准很多方面不及台湾,可是吸香烟却比台湾更普遍,公私场所, 都可看到氮包线绕,吞云吐雾。有人说,薪资收入,除了吃饭,最重要的开支就是 买烟。更有人明明害了肺气肿,依然乐此不疲,戒不掉,也不想戒。 我曾有相当长的烟龄,好几年前断然戒除,也颇费过一番工夫。生平一不劝人 信神佛,二不劝人炒股票,唯对戒烟一事,常常依自己的经历宣传一番,这真是 “回头是岸”的好事。 中国人吸烟人口有增无减,与两岸的政府有关。台湾自光复以来实施烟酒专卖, 专卖收益年达新台币三百多亿,平均每天有上亿的进帐。大陆上香烟也是专卖的, 我在电视上看到庆祝节目。庆祝“专卖制度十周年”,这笔收入为数必甚可观。尽 管明知香烟危害健康,造成公害,看在专卖的份上,官家便眼开眼闭。两岸对推动 禁烟,都是雷大雨小,作作样子而已。财政收益应是重要考虑。 现阶段两岸关系,非友非敌,沉滞不前,千岛湖悲剧之后,更有疏离之感。其 实,若能抓住几件真正与全民利害攸关的大题目,平心静气想办法,有行动,甚至 来一场“友好”竞赛,未尝不可获得一些具体的成果。像推动戒烟就是项目之一。 此事如能有成,全体中国人皆受其实惠。 美国的疾病防制中心曾分析,估算全美国每年因吸烟生病而丧生者,有四十一 万八千人之多。中国人比美国多四倍以上,这个数字自然更为惊人。 我劝大陆上的朋友们戒烟,还是依据我的三民主义的说法。第一,外国人禁烟, 却把香烟向东方倾销,我们不能让他们“以邻为壑”。挺身自救,这是民族主义。 第二,吸烟妨害他人健康和权益,事关民权主义。第三,吸烟既伤身体,又耗金钱, 绝对不合民生主义。有此三者,主张禁烟,理直气壮。 要防制烟害的蔓延,首先要靠范君子自觉的韧度。不过,政府与社会也有许多 配合措施。美国现在是把吸烟区越缩越小,办公室、学校、军队、公共场所,以至 交通工具上,限制越来越严,逼着吸烟的人躲到自家浴室里去“享受”。同时把税 金大幅提高,一包烟要加一元二角五分的税,比例几乎是百分之百,税款作为支持 全民健保财源的一部分。 两岸关系冷冷热热,在现况下很难找到交集之点。但像禁烟这样有百利而无一 害的事,推动起来,对中国人有利,应可由此而进为某些“共识”,对未来大局的 演进,也会有良性的突破作用。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中国人的问题太多太复杂,自崔额又 愁到如今,总要耐心去理出一些头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