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寒铁衣虽然一直态度轻浮,但心内却早存戒备,所以聂振柯的剑光才现,寒铁 衣手中的摺扇亦随即打开,先将前胸护著。 聂振柯虽然年过五十,但身手却甚是灵活,只见剑光闪动,剑尖己直指付方面 门。 寒铁衣右手一扭,先用扇面将剑拨开,同时左手五指如恥,直往聂振柯的右膊 爪去。 聂振柯人随剑转,错步矮身,先避过左膊的一爪,同时手中的剑鞘直指对方的 腰眼。 寒铁衣一爪落空,腰间劲风骤起,连忙退步拧身,同时手中的摺扇左右虚幌, 以防对方追袭。 聂振柯出手如飞,眉心,咽喉,双眼,一连三剑,直取对方露在摺扇外的头颅。 寒铁衣右手一扭,手中摺扇连拨带挡,先封住对方的攻势,随即扇如铁铲,插、 扫、削、切,一连四招,直迫得聂振柯连连後退。 聂振柯心下一狠,掌中剑突走偏锋,就在对方宽大的扇面间如蝶舞穿插,一时 间弄得寒铁衣忙於应付。 其实寒铁衣所用的铁骨摺扇本来是奇门兵器,招式独特奇异,加上扇面锋利如 刃,时刀时铲,著实叫对手摸不著头脑。 但亦因为扇面宽大,招式转换间略感迟缓,所以面对像聂振柯这种经验丰富, 出手快捷的高手,一时间也占不了上风。 寒铁衣心 明白,要在招式上胜出对手是绝不容易的,所以被迫退数步後心念 一转,灵活跳动的身形随即变动,同时手中摺扇霎时收起,坐马沉腰,一招尉迟破 石,掌中铁扇突如钢鞭,直往聂振柯如蝶舞花飞般的剑脊打去。 聂振柯见一直在自己剑尖上下游走的扇面突然退後,心中立时警觉,当见到对 方收扇转招,准备以重打快的时候,心中不禁暗暗高兴。只见聂振柯轻盈的脚步一 慢,腰沉马实,手中剑立变方正,一记潜龙升空,掌中剑先格开寒铁衣沉重的拍击, 接著一招剑指南天,直往对方心窝穴刺去。 这一击平凡简单,是任何学剑之人都认识的招数,但在聂振柯手底下使来,却 显得霸气十足,劲力迫人。 寒铁衣满以为自己占著兵器沉重,变化多端之利,可以直迫对方,想不倒聂振 柯手中看似轻灵的青钢剑,其实亦沉重非常,一招潜龙升空,不只挡著了自己刚猛 一击,甚至反震得自己虎口发麻,接著眼前剑光闪动,迫著自己连连後退,手中铁 扇亦不得不勉强扬起,以防对方追击。 聂振柯一举击退寒铁衣,并没有立时进迫,本来指向对方的剑尖反而垂下 「 寒贤侄,你现在总该知道,甚堋叫天外有天吧」! 寒铁衣的虎口虽然麻痛,但脸上依旧若无其事,甚至还习惯的用扇拍打左手的 掌心,冷然笑道 「聂前辈果然是剑术名家,能刚能柔,既能轻灵跳脱,又可方正 沉实,晚辈深感佩服」。说到这 ,寒铁衣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 「眼下我手腕 的麻痛己消,不知聂前辈可能提剑再起」? 听了这一句说话,聂振柯的面色不觉一沉,而一直下垂的手臂微微的动了一动, 但意念一转,随即镇定下来 「贤侄如此年轻,想不出竟也攻於心计,要是你认为 我连提剑的力也没有,何不立时出手,也好占多小便宜」? 寒铁衣并没有立时回答,亦没有出手的冲动,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聂振柯无论 招式及内力,均在自己之上,虽然对方的手腕有可能一时失去力量,但这亦只是估 计,如果错误的话¨¨¨想倒这 ,寒铁衣手中的摺扇突地扬起,因为聂振柯一直 下垂的手臂己经动,而且动得很快。 就在对方略一犹豫的刹那,聂振柯手扬剑出,剑尖直指寒铁衣的咽喉。 这一剑很快,很准,没有变化,不留後著,而且剑力沉稳,气势迫人。 聂振柯的手臂才一扬起,寒铁衣手中的铁扇己迎上前去。 他很有信心,对方的目标一定是自己的咽喉! 他还记得邵阳城外的尸首! 所以剑光闪动,寒铁衣的铁骨扇己扫向聂振柯的剑尖。 金铁互击,火花飞射,剑尖被扫,强横的劲力扯动身体,聂振柯人如陀螺,竟 自行转动,同时藉著前冲加上施转的力量,一招独劈华山,直向寒铁衣劈来。 寒铁衣怎样也想不到,对方可以借助自己的劲力回转,同时以剑代刀,使出一 式任何刀谱上都有记载的招数。 独劈华山! 手上的刀斜斜的高举过头,由上而下,自右而左,顺著手势直劈向目标。 很简单,很直接的一剑,但却劲力迫人,虎虎生威。 寒铁衣不敢怠慢,立时沉腰坐马,双手持扇,竟硬生生的接下这一剑。 一下像铸剑师傅用锤敲打铁钻的声音响彻黑夜,随著声音的消逝,只见聂振柯 翻身而起,寒铁衣仓徨退後。 聂振柯脚才著地,脚尖己轻点而起,同时掌中剑再次提起,直向寒铁衣的咽喉 刺去。 同是一剑穿喉,但这一次却是轻灵敏捷,快绝无伦。而且用力七分,三成变化, 一看而知,这是後著无穷的一剑。 寒铁衣以力搏力,虽然算是震退对方雷霆一击,但自己却双臂发麻,一时间竟 运不起劲来。 眼看对方翻身著地,但随即提剑再起,寒铁衣才真正明白,甚堋叫天外有天。 同样是一剑穿喉,但这一次却有如在荒野中游走的毒蛇,你总觉得它随时会改 变方向。 寒铁衣的手除了还能握著铁骨扇外,一时间竟连抬起的力也没有,所以他决定 退。 虽然他的手臂没有力,但一双脚还可以提气後滑,就在聂振柯像毒蛇一样的剑 尖离他的咽喉不足一尺的时候,寒铁衣己飘然退後。 任何人在这个时候,目光一定集中在对方的剑尖上,但寒铁衣却不,他一直紧 盯著聂振柯的眼,因为他知道,任何不测的变化,最先必能在他一双眼内表现。 突然,他发觉聂振柯的眼内闪出一丝残绘的笑意,就像顽童打量著笼内的老鼠, 正打算如何整治。 寒铁衣骤然记起,自己的身後原来是个树林。 聂振柯的心很是高兴,一著看似平手的互击,果然引得对手以力相搏,只要寒 铁衣後力不继,他一定会退,而他的身後就是树林! 一切都很顺利,聂振柯眼看寒铁衣己无退路,脑内不禁泛起那种剑锋没入肌肉 时传来的声音及感觉。 但预期的声音及感觉却没有出现,代之而来的是一响金铁互撞及一种被沉重拍 打的感觉。 就像一支纵身扑向猎物的老虎,在半突途中被箭射中一样,聂振柯的剑被这横 空一击拍倒,颓然跌下。 从侧面闪出的人影,及从剑尖传来的这一拍之力,不只一举打散聂振柯这致命 一剑,亦同时令他心神一惊,因为无论从身形步法,以至剑力准绳,此人的武功必 不在姓寒的小子之下,他会是谁呢? 会是刚才在长街尽处的人吗? 聂振柯手中颓然倒下的剑势突起变化,只见他转手扭腰,像玩风筝的人将线突 地拉紧,本来即将堕地的剑势骤然而起,同时改变方向,直向那人指去。 关若飞一剑得手,眼看聂振柯的剑势尽失,像一支展翼高飞的雄鹰突然被击中 堕地,而就在即将轰然随地的一瞬间,却像一条躲藏己久的斑豹般直往猎物扑去。 剑光飞动,关若飞欲收的剑势随即再次扬起,如同一丝青风,拂过江边的杨柳, 泛起一池春水,万物皆随之而动。 聂振柯从未遇过这样的剑法,遇刚而闪,遇柔拨动,才七八个起落,自己己变 换了三种剑法,四成力度,但无论自己剑走偏锋,还是刚猛绝伦,对方的剑总是在 身旁游动,挥之不去。 自十岁习武,二十一岁 剑江湖,加上近二十年来苦心钻研,聂振柯自问对武 林中各门派的剑法均有涉猎,但眼前这个年轻人无论步法身形,剑招劲力,都是自 己从来未听闻过的,他会是谁人的弟子呢? 这个问题才一闪现,聂振柯劲力转柔,剑如怠蛇上树,以黏字诀直绕上对方的 右手。同时进马冲前,直迫对方中宫位置! 对於聂振柯这一著弃长取短,近身搏击的打法,关若飞竟也一时摸不著头脑, 因为无论身份地位,及以杖剑成名的聂振柯来说,这一著不只是奇兵,简直有悖常 理。 但关若飞并没有多加细想,只见他右手剑阻怠蛇,同时沉腰退马,左掌平推, 直往聂振柯进迫的前胸拍去。 聂振柯欺身迫进,见对方起掌平推,心下一喜,左掌立时迎上前去。随著一下 低沉的闷响,二人两掌一拍即分,各自退出圈外。 虽然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一击,但聂振柯的感觉却很特别。才一接触的刹那,自 己的内力如入绵海,毫无著力,但当再摧劲进迫的时候,却如打在一个鼓满气的羊 皮囊上一样,软绵绵的,但总有一种顽强的反弹力,直至自己力量衰歇,随即被反 震开来。 「绵柔不力,以虚迎实,散力而拒,空怀进迫」。 聂振柯退步立马的瞬间,脑内不禁闪出这十六字心法。 果然不出所料,的确是达摩心经! 退步,剑横胸,定神注视,就凭这一连串流畅而镇定的动作,关若飞再次感到, 眼前的聂振柯的确如师傅所言,在武林中必然列入十大高手之中。 略一迟疑,关若飞倒提剑柄,拱手说道 「晚辈关若飞参见聂前辈」。 聂振柯横胸的剑慢慢垂下,突然以一种美妙而潇洒的剑花入鞘,然後以手轻捋 颔下的长须,满带微笑的说道 「想不到量空大师隐居二十年,除了参透了达摩心 经外,还收了一个如此聪慧的弟子,真是可喜可贺」。 「弟子愚钝,虽然经恩师多年心血教导,但还未得入门槛,前辈请勿见笑」。 「就凭刚才一式长虹贯日,就足以看出你根基深厚,内力沉实,相信下一代的 武林,贤侄必然手执牛耳」。 「前辈过誉了,弟子初出江湖,经验肤浅,还望前辈多多赐教」。 「想当年我与韩贤弟、量空大师三人结成忘年之交,经常围炉夜话,想不到匆 匆数十载光阴一晃即过,除了斑斑华发,老夫实在一事无成,比起你们两位师父, 能够扶腋後辈,为武林作育英材,我实在汗颜」。 听到这 ,寒铁衣不禁冷然说道 「聂前辈,令媛铃枫聪慧敏捷,看来亦得到 前辈的真传」。 聂振柯听後转头望向寒铁衣,微微摇头说道 「寒贤侄,小女虽然天资不俗, 可惜骨格平庸,内功练而不精,若遇上经验老到的对手,很容易内力不继,为敌所 乘,故此我才将亡妻的「血霜」授与玲儿,希望补其不足」。 这一段说话,看似批评自己的女儿,但听在寒铁衣的耳内,却深感奇怪,这分 明是半带教导的说话,姓聂的究竟是与我为敌,还是真的如他所言,是师父一时误 会呢?可是,刚才的那一剑,却又致命非常,要不是这姓关的出手相救,後果可不 堪设想。 望著寒铁衣眼内一刹那疑惑的眼神,聂振柯脸上的笑意更浓 「诸魔群鬼令乃 当今武林中正邪争夺之物,寒贤侄既持此令,是正是邪,为福为祸,尽在贤侄一念 之间,你要好自为之」。说完望向关若飞 「关贤侄,令师此次要你下山,可是与 天魔地鬼二十年之约有关」? 关若飞收剑入鞘,拱手说道 「不瞒前辈,弟子此次下山,的确是奉了恩师之 命,尽力化解江湖中人对天魔地鬼的恐惧,同时亦希望诸魔群鬼令能落入能人之手, 不至被奸人夺取,为祸武林」。 「量空大师一生慈爱,胸怀众生,虽然隐居山林,二十年仍然心系江湖,实在 难得。贤侄务必要遵尊师祈望,努力为之」。聂振柯说到这 ,顿了一顿,同时用 手轻捋颔下长须,无限感慨的叹道 「想当年我们三人把酒围炉,壮志江湖,想不 到转眼二十个寒暑,不只各散东西,还心存介蒂,江湖人,这条的确是不归路」¨ ¨¨说到最後这几句话,聂振柯声线转低,有点像自言自语。 过了好一会,聂振柯抬头望向二人 「两位贤侄,眼下江湖风云再起,未来岁 月,必是你们的天下,贤侄凡事当要仅慎而为,可不要辱没你们师父的名声」。说 著顿了一顿 「待此事一了,我必定亲身再访你们的师傅,也好再叙二十年之旧」。 聂振柯说完,不待二人有何反应,便己转身离开。 望著聂振柯的背影,关若飞心中感到有点奇怪,自己出手截下了他的致命一击, 他竟完全没有任何愤怒或不满,甚至连提也没有提过,难道他刚才那一剑还能中途 收回?难道他那一剑并非真的要致人於死地?若是如此,那堋他的修为岂非比师傅 所说的还要高? 聂振柯的那一剑既快且狠,寒铁衣怎样也看不出他还能中途变招,要不是这个 叫关若飞的出手相救¨¨¨想到这 ,寒铁衣禁不住抬头望向眼前的人。 端正的五官,高挑的身材,一袭整洁的白布长衫,在平凡中透出一股出世的不 凡。 「关兄,多谢你刚才出手相救」。望著关若飞,寒铁衣拱手为礼。 关若飞听後,亦连忙拱手回礼说道 「甭客气,同是江湖中人,理应患难相扶, 寒兄又何须记挂」。 「听姓聂的刚才所说,馈下是量空大师的入室弟子」? 「小弟自幼由恩师抚养成人,一直跟随恩师左右,其实是义子比徒弟更贴切」。 说到这 ,关若飞停了一停 「寒兄,令师尊可是二十年前人称白衣铁扇的韩冲韩 前辈」? 「正是在下恩师」! 「恩师在我下山之时,曾经吩咐弟子传一口讯与韩前辈,不知他老人家现在身 何处」? 「家师在两年前己经仙逝」! 此语一出,关若飞不禁呆在当杮,过了好一会,才摇头叹息道 「想不到恩师 二十年心血教养,到头来仍然不能阻止武林一 」。 「关兄何出此言」? 「寒兄有所不知,恩师曾经说过,韩前辈一生快意恩仇,从不拖欠别人,二十 年前一战,他与天魔地鬼以令牌为约,定下誓言,其中必有原委,经过多番思索, 恩师断定他与聂前辈之间必有误会,而二十年之约,必是对恩师的一个交代,以韩 前辈的性格,如果没有人从中和解,怕他与聂前辈此生也不能消除误会。而在因缘 巧合之下他收养了我,於是决定将我教养成人,以待二十年後的今日为他奔走武林」。 说到这 ,关若飞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用低沉而无奈的语气继续说道 「可惜 韩前辈己经仙逝,只怕此中误会,从此不能消除」¨¨¨望著关若飞一脸失望的神 情,寒铁衣不禁说道 「二十年前的事,我自幼己经从师傅的口中得悉不少,而照 你所说,量空大师对其中 所知实在不多,而师傅亦曾经说过,他与聂前辈之间 的恩怨,必须自行了断,我虽身为弟子,亦不能过问,所以我这次下山的目的,主 要是寻找秦煌刀上的龙头,并将之交与可以付托的人,如果关兄有意问鼎,亦无不 可」! 关若飞听後,连住拱手说道 「寒兄言重了,恩师曾经告诫弟子,卫道乃我辈 中人应尽的责任,但除魔一事,却非必要,所谓众生平等,魔、佛、人、畜,皆在 六道轮回之中,入魔入道,均在前世业缘,只要互不侵扰,何必妄动干戈?所以在 下此行目的,不在争夺令牌,而在化解正邪间的误解,只要魔、道互存,互有生机, 武林才可避此一 」。 「量空大师果然宅心仁厚,但是诸魔群鬼令既能号令天魔地鬼,对武林影挕 深远,故此无论为正为邪,要夺取的人一定不少,关兄虽有心秉承师傅慈训,但 单人匹马,似乎力量过於单薄」。 「寒兄所言甚是,但恩师曾经教诲弟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尽皆随缘, 我辈凡事只要持正道、凭本心,尽力为之,即使无功而回,亦问心无愧。况且人生 天地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只要曾经尽力,母违本性,又何须记挂得失,考虑成 败」? 「关兄性情豁达,不愧是量空大师的入室弟子,听馈下一席言词,小弟得益良 多」。寒铁衣说到这 ,略为顿了一顿,微微的侧了侧头,像在考虑著甚堋似的, 隔了一会才继续说道 「关兄曾经说过,此次奉令师尊之命下山,主要任务是要确 保诸魔群鬼令不被奸人所得,但不知令师心目中可有理想的持令人选」? 「恩师曾经说过,诸魔群鬼令既为号令天魔地鬼的信物,自应为魔道之物,我 辈正道中人,实在不宜沾手,所以只要持令之人不刻意扬魔灭道,血染江湖,同时 天魔地鬼又能归顺其下,谁人持令,亦没有分别」。 「这样看来,关兄与在下此次出道武林,为的都是同一目标,可惜,诸魔群鬼 令还未出现江湖,正邪两道便己群起而出,欲为此令拼个死活,关兄要化解此番 纷,恐怕¨¨¨说到这 ,寒铁衣故意停了下来,一双眼一直望著关若飞的脸。 ---------- 转自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