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此情无计 那个神采飞扬的年轻人看着倒在地上的卓氏兄弟,笑吟吟地道:“你们难道不 知道,这位姑娘便是逍遥派的掌门人宋心惠么?”此言一出,整个酒楼的人全都怔 住了。 逍遥派来自辽东极寒之地的天华山,武功庞杂而极其怪异,以前极少在中原江 湖走动,时隐时现犹似迷雾一般,在世人的眼中更如一个神秘的传说。十年前,中 原江湖局势动荡不安、血雨腥风即将来临,逍遥派时任掌门海瑶突然率领千余名弟 子在河南洛阳现身,与少林、峨嵋、衡山、华山、恒山、泰山、凤阳门、黄河派等 八个门派联手抗敌,轰动了整个江湖,后被世人列为九大门派之一。只是那一场大 战后,逍遥派便回到辽东天华山,自此渺无音讯,直到半年前,逍遥派新任掌门宋 心惠突又带领百余名弟子出现于河北、河南、山东、湖北、湖南等地,游历于半个 中国,做下无数大快人心的侠义之事,其绝世容姿和卓绝的武学在江湖上更是传的 沸沸扬扬,声名之隆尤胜当年。 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卓氏兄弟听了此言,脸色刷的一下苍白之至,因为这位宋 心惠便是衡山掌门宋心坤的妹妹,也就是他们的表妹,只不过从未谋面不相识而已, 想到此处心中不禁又羞又愧,再也不敢抬头和惠子说话了。 惠子惊讶的看着这个白衣少年侠客道:“你们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那 神采飞扬的少年笑道:“我叫龙云,这位是我师弟风中雪。”惠子一听之下不由笑 道:“江南双侠,龙啸风雪!久闻二位大名,只恨无缘相见。”龙云道:“在下兄 弟二人遇见逍遥掌门,才是三生有幸。”惠子道:“两位来到衡阳,莫非是要参加 十日之后的‘五岳风云剑会’?”龙云道:“正是。”惠子笑道:“如此武林盛事, 不来瞧瞧未免可惜。”据说百年前东岳泰山、北岳恒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中 岳嵩山五大门派掌门人为抵御外侵,便一同在衡山绝顶祝融峰上一个极为宽旷的山 洞之内共同商议,拟集五派剑术之精华创出一套绝世的剑法来,当第九九八十一天 清晨之时,五位掌门忽看到洞口之外云雾升起,一缕缕青烟白气,荡于胸前,流于 指隙,似乎伸手可捉,猝地一阵清风拂过,碧空由灰而白,由浊而清,浓雾消散, 万物清明洁净,远处山峦亦清晰可辨。五位掌门陡然间大彻大悟,相互携手出洞仰 天长啸,当即合力创造出一套举世无双的“五岳大圣剑法”。五人联合演练,初时 缓慢,每一招一式均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而和谐,仿若已经和天地万物融为一体,到 了后来,每一招一式却如疾风闪电般的快捷,尖啸的长剑破空之声令天地风云为之 变色,当最后那一剑“五岳同归”使将出来时,瞬间狂风大作,雷电交加,极是骇 人,满天剑影过后,祝融峰上方圆百丈之内所有山石树木尽皆被剑气扫的无影无踪。 眼见这套剑法如此厉害,五位掌门不禁哈哈大笑,遂用笔将自己所领悟出的剑招记 录了下来。可当一人进行练习之时,却发现明明是同样的剑招,但威力却小了很多, 在招式、力道、方位、运气等环节似乎又有许多不对之处,五位掌门面面相睽,百 思不得其解,莫非此剑法必须要五人同时出手才可以么?后来又研究了几日却无丝 毫的进展,五人只好作罢,便按照自己对这套剑法的理解各抄了一份剑法带回了本 门派,谁知数日之后,五位掌门因身心交瘁相继病故,此套剑法真正的秘密从此便 无人知晓,但五岳剑派自此都将本门派抄录的“五岳大圣剑法”的剑谱奉为镇山之 宝。 如今,江湖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与九大门派有宿怨的“凤凰教”,其中高手如 云,五岳剑派那敢怠慢,便在衡山派召开“五岳风云剑会”,欲破解或领悟出这 “五岳大圣剑法”的秘密。此次大会本来只是五岳剑派参加,但许多武林朋友得知 后也纷纷赶来,倒是令五岳剑派所料不及。 这衡阳城距离衡山不足百里,又颇为繁华,许多远道而来的朋友大都选择在这 里小住,等到时间后再去衡山参加大会,因此这几日衡阳城内拿刀提剑的陌生人越 来越多了。 龙云道:“惠子掌门乃是衡山派铁涧流云宋掌门的妹妹,必然也要去瞧瞧热闹 了吧。”惠子的脸色一变,竟有无限悲痛之意,缓缓的道:“热闹?我难道也是来 看热闹的吗?”言罢俏脸低垂,似是勾起无限心事一般,不再言语了。一直没有说 话的风中雪文文静静的站在那里,他心思缜密之极,自是瞧出了惠子掌门满腹的心 事,轻声道:“惠子掌门,如果有什么为难之事,还请随时吩咐我们兄弟二人,不 必客气。”惠子轻声道:“不劳烦两位了。”遂收拾起不快的心情,低头看看倒在 地上也不言语的卓氏兄弟冷声道:“绝地枭雄、九天神貂,你们两位怎么不说话了?” 卓氏兄弟此时内力全失,武功尽废,心中都是骇然无比,不由想起以往所做的奸、 淫、烧、杀、抢之事,无一不是伤天害理,愈想愈是害怕,竟然不敢就此死去,面 对那些被自己害了的人的魂魄了,方才又对表妹无理调笑,更是天地所不容,那里 还肯说话,都把脸埋在衣襟中,便是身上的伤势再痛也不肯叫出声来,只盼惠子什 么也别问,一剑杀了便是,反倒落的个痛快。 惠子见他们不做声,心中愈加的厌恶,冷笑道:“两位大侠,我的‘逍遥掌’ 滋味可是好受?哼,我今日暂且绕了你们,不过你们现在已经武功全失,以前所做 的恶事该会有报应的。”这句话说的声音甚大,全酒楼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也就 是告诉大家,以前被卓氏兄弟欺负的人现在可以来找他们报仇了,酒楼中的人大都 心中喜悦非常。 卓不凡看了看卓小卑,绝望的低声道:“二弟,生得无趣,岂非应该了断了?” 卓小卑心中烦躁,并未想得如此透彻,苦然道:“大哥,自己了断心中不甘。”卓 不凡道:“二弟好糊涂,我们今生罪孽如此深重,又有何脸面苟且偷生于世上?” 一边说着话,心中渐渐明朗,隐隐有反悔之意。卓小卑道:“罪孽已生,岂容我们 悔过?”惠子见这卓氏兄弟喋喋谈论不休,不愿再看,转首之间正见那个叫铁钩子 的小伙计正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笑着招手道:“小哥哥,你过来。”声音又 甜又柔。铁钩子忙大步走到她的身前,双目之中全是欣喜之色:“没想到姑娘的武 功如此厉害,可我方才竟然还要救你,真是好笑。”惠子看着他目光中全是赞许之 色:“天下人都可以学武功,但却没有办法学你这般的侠义心肠。”铁钩子心中一 动:“是么?这么说,我还是姑娘所遇到的很特别的人了?”惠子作为一个门派的 掌门自然对侠义和忠心十分看重,当看到铁钩子在极其危险的状态下,宁可不要自 己的性命来“救”自己,心中便觉得这个酒楼的伙计有点与众不同了,再说这个铁 钩子虽然穿着伙计的衣服,但从神态和眉宇间上却有一种卓然不凡的气质,是那么 的孤傲,那么的吸引人。她微笑道:“不错,你的确很特别。小哥哥,你叫什么名 字?”铁钩子当即大声道:“我叫铁钩子。”惠子大笑:“还有呢?”铁钩子眨了 眨眼睛笑道:“我还叫勾文龙。” 这铁钩子正是勾文龙,三个月前自从天台山脚下铁灵儿的居所逃跑出来后,只 觉得天下之大,却无自己的容身之处,更何况那凤凰教黑欣和上官冷静两位护法也 在寻找自己,有好几次险些被他们发现,虽每次都侥幸逃脱,可整日提心吊胆、东 躲西藏,觉得十分辛苦。幸好逃到仙居地界时,那黑欣和上官冷静才渐渐的不再寻 找自己,可心中悲愤之意未减,欲寻一位名师学习武功,只是如他这般的身无分文、 又没有朋友介绍的陌生人,那个武馆肯收留他?即便是有的武馆肯收留他,亦不过 是让他在武馆内做些粗活,根本就不传授他武功。此外勾文龙已经见过师父张兮兮、 张百瑞道长和凤凰教两大护法相斗时的武功,便觉得这些武馆所传授的武功均是粗 浅之极,根本就不能算是高深的武学,学了也是白学。经几番打听,得知地处湖南 的衡山派乃是江湖上有名的五岳剑派之一,其掌门“铁涧流云”宋心坤在剑术之上 造诣颇深,其“铁涧流云”三十六剑在五岳剑派中更是一只独秀,素以狠、辣、快 而著称,因此便打定主意自仙居一直向西行,经过水康、遂昌、湖山、江山到江西 境界,又向西行经过上饶到达丰城时一路西南而下,经新余、宜春、萍乡终于到达 湖南境界,过了朱亭后便到了衡山。这一路之上身无分文,是以忍饥挨饿,风餐露 宿的着实受尽了苦头,到衡山派之后请守山的弟子禀告掌门人宋心坤,言明自己来 意,但如他这般叫花子似的模样,衡山派一年中也不知见了多少,接待了多少,自 是不会收留,便给他一些衣物及干粮让他下山而去。勾文龙无奈之下,一直南行到 了衡阳城内,便在笑寒酒楼内暂且做了伙计,寻思日后想办法再到衡山派拜师学艺。 惠子笑道:“勾文龙,嗯,这个名字倒是有趣的很。对了,你是那里人氏?” 勾文龙心中一酸,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那里人,我爹娘早就不再人世了, 是师父把我带大的。”惠子道:“原来是这样,那你的师父又是谁?”勾文龙黯然 道:“我师父姓张名兮兮,也过世了。”惠子道:“张兮兮,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啊, 想必是教你读书认字的师父吧。”勾文龙咬牙道:“是的,我师父的学问大得很, 只可惜……几个月前惨遭奸人所害。”惠子动容道:“几个月前……是谁杀害了你 的师父?”勾文龙心中暗道:说还是不说呢?不行,不能说的,自从出了天台山后, 一路之上听说不少凤凰教的传闻,都道这个邪教行踪甚为诡秘,如果我说了出去, 岂不是要坏事?我也一定会被他们抓走的。便摇头道:“杀害我师父的人武功极高, 但我却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住在那里,我想为师父报仇,却又不会一点武功。 这一次专程到衡山派学习武功,谁知那衡山派门规甚严,并不轻易的收弟子的。” 惠子面上露出了笑容:“想到衡山派学武功么?其实很简单的。”勾文龙苦笑道: “我已经去过好几趟了,他们都不肯收留我,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啊?”惠子笑道: “实不相瞒,衡山派现任掌门便是我的亲哥哥,你说这件事情会不会很简单呢?” 勾文龙恍然明白,心中不由得又惊又喜:“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在这里提前谢谢 你了。”惠子道:“不必客气,你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当然会尽全力的报答你。” 勾文龙道:“姑娘,方才听他们说你是什么逍遥派的掌门,是不是啊?”惠子还没 有说话,旁边的龙云笑道:“她当然就是逍遥派的掌门。”勾文龙见英俊潇洒的龙 云看惠子时神色痴然,尽是迷恋之意,情知这位惠子掌门貌美无双,便是任何男人 见了都要心动的,心中没来由的生起了一股的醋意,说道:“谢谢这位兄长的好意, 不过我在和这位姑娘说话,就不劳你们插嘴了。”龙云当即怔住,虽然脸上还挂着 笑容,但心中却恨不得把他吞下去了。 惠子笑道:“这位龙少侠说的没有错啊,小哥哥,不要这样好吗?”勾文龙听 她软语相劝,忙笑道:“姑娘……掌门……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惠子笑道: “我叫宋心惠,朋友们都叫我惠子,你也可以这么叫啊。”勾文龙笑道:“好吧, 我以后就叫你惠子,你就叫我文龙。”惠子又笑了,看着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少年, 心中突地升起一种异样的、很亲切的感觉,仿佛这个少年便是认识了很久的一个朋 友一般,她笑容嫣然,语气更是迷死人的轻柔:“文龙,我们现在就去衡山,好不 好?”勾文龙见惠子对自己笑的那么开心,不禁心花怒放,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番 侠义之举,不仅能够加入衡山派,而且还能认识这么一位令人心动的女孩子,这可 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他笑道:“好,当然好。”心中却暗暗道:如果她不是一 位漂亮的女孩子,或者是一个大男人,我还会不会不要命的去救她? 此时酒楼内的气氛业已缓和,旁观众人看着惠子、龙云、风中雪三人的绝代风 姿,想起青城三侠、卓氏兄弟的惨败以及方才的恶斗,心中俱是感慨不已:方才那 卓氏兄弟还凶狠无比,此时却因行为不端几乎丧命;那青城三侠一片行侠仗义之心 令人好生敬仰,可惜生性太为狂傲,犯了轻敌的大忌,而导致大败;这位酒楼的小 伙计虽不会半点武功,但为人侠义,竟误打误撞的和那位貌美的逍遥派掌门结为好 友,实在是机缘福气了。如此看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果真不错。 惠子笑盈盈的走到梅老板身前,从袖中掏出了一张银票道:“掌柜的,这一千 两银子应该够赔你损坏的东西了吧!”梅老板见她出手甚为阔绰,心中大喜但却连 连摆手:“今日逍遥派掌门人能光临小店,我笑寒酒楼已经蓬荜生辉,那里还敢再 收宋掌门的银子。”惠子微微一笑:“我先前已经说过,不会让你做赔本买卖的, 你就收下吧。”梅笑寒道:“在下如果收了您的银票,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两人正自推让间,勾文龙和龙云、风中雪三人见倒在地上的卓氏兄弟神色突变,似 是十分紧张一般,相互对视一眼忽地悄无声息的猛然跃起身来向一丈之外的惠子的 后背扑了过去这两人虽身受重伤内功尽失,但这一扑居然奇快,谁也没有想到,骇 的勾文龙大声惊呼:“小心……”龙云和风中雪两人身形一动向卓氏兄弟飘了过去, 伸出右掌快速无论的向卓氏兄弟的后背重重的击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惠子听到身后的风声、喊叫声,霍地摆动柳腰转过头来,白衣 如雪翩飞,神色惊诧嗔然正听到卓氏兄弟的惨叫之声,正看到面脸是血的卓氏兄弟 面带笑意和满足的神情摔倒在地,嘴角鲜血溢出,眼见活不成了;正看到龙云、风 中雪击在卓氏兄弟后背的掌力正在撤回,仿佛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正看到勾文龙苍 白的脸上写满了焦虑,紧张的一颗心似乎都要跳出来了。 这一变故当真突兀之极,惠子脸色一沉:“我饶了这两人性命,可他们竟在临 死之际偷袭我,难道真的不想活了么?”其实她武功高明之极,即便龙云、风中雪 两人不施手援助,即便是卓氏兄弟不受伤,也决计伤不到她,不过对龙云、风中雪 两人出手还是心存感激,对勾文龙发自心底的担心还是心中暗喜。 龙云抢步走到惠子面前极为关切的道:“惠子掌门,您受惊了。”神色之间颇 有心疼之意,双目含情脉脉几欲要将惠子融化了一般。惠子心思聪慧之至,又岂会 不懂龙云眼睛里面的深情,心怦怦乱跳,脸上也飞过一片红晕,因为像这么英俊潇 洒、气宇轩昂的男孩子世间原本就不多,因为像这么温柔体贴、武功高强的男孩子 正是每一位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她垂下粉脸儿低声道:“多谢龙少侠关心。”龙 云见她眼神慌乱、面色微红,知道自己的心意被她看穿,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快活, 大声道:“谢什么,能够关心你是我的福气。”在旁边一直沉默的风中雪文文雅雅 的轻声道:“惠子掌门,我龙大哥方才还说,能遇到您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惠子芳心不由大动,因为自出道以来,由于自己特殊的掌门身份和较深厚的武功, 与一般同龄江湖少侠之间似乎有了隔阂,别人见到自己只是敬重和钦佩,根本就没 有表白心意的,今日这个龙云少侠可是第一个人呢!想到这里,初次经历感情之事 的惠子面上更是害羞,心中思绪如潮起伏不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便如那纷 飞的柳絮一般,在烈日下无声的飘摇! 勾文龙见此,感觉酸酸的,虽然知道自己的武功比不过龙云,虽然知道自己和 惠子掌门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走在一起,但心中还是很痛很痛,他黯 然摇头不再说话。 惠子低头之际正看到卓氏兄弟的尸体,她的脸色忽然又变了,充满了不相信, 充满了疑惑之意,指着卓不凡尸体的后颈之上急声道:“不对,不对,我们错怪卓 氏兄弟了,他们方才不是要杀我,而是要救我。”几人看去都不由得面面相睽,倒 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卓氏兄弟后颈之上各自插着三支绿油油的剧毒钢针。也就是说, 方才这酒楼之中有人在暗算惠子,但却被卓氏兄弟在发现对方要使用暗器之前而用 尽毕生之力抢在惠子身前挡住暗器惠子无语:这卓氏兄弟为何要舍命救我?这酒楼 中竟然还有深藏不露的暗器高手?他们为什么要杀我?……想到这里,不得的打了 一个冷颤,一直凉到了骨髓里。 惠子猛然回头用冷冷的目光向正在围观的众人之中逐个扫视了过去,被她看到 的人都是一惊。这时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细如蚊蚁的声音:“小惠子,留神了, 酒楼中好像还藏有武功极厉害的高手。”惠子心神一震,四下望望却不见和自己说 话之人,登时明白这是一位内功极为深厚的高手在用“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别 人是听不到的,只是那个人为何如此自然的叫自己“小惠子”?难道是以往的什么 朋友么?可为什么又不现身?她脱口大声问道:“你是谁?”那声音道:“我当然 是你的朋友,只是不方便和你见面而已!”惠子依旧在逐个的扫视着众人,纤纤右 手伸到了柳腰间,慢慢的按住了剑柄,大声道:“你不出现也就罢了,不过你要告 诉我卓氏兄弟为什么要舍命救我?”那声音叹息道:“唉,那卓氏兄弟本是你的表 兄啊!”惠子这次又说不出话来了。 众人见惠子似乎在和空气、幽灵说话一般,均是奇怪之极,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一声,一个小小的酒楼今日竟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实在出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龙云和风中雪也高度戒备,如苍鹰一般犀利的目光四下巡视。猝地,一股摄人魂魄 的杀气弥漫开来,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仿佛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怦、怦、 怦……”。 突然,北墙人群之中悄无声息的跃出两条灰色人影,身法极为怪异但却快的惊 人,一纵之下便到酒楼半空,挥手便撒出一把明晃晃的绿油油的钢针,尖啸着破空 罩向惠子、龙云、风中雪三人,端的歹毒之至。便在这一瞬间,惠子、龙云、风中 雪三人各自向后倒退了一步,长剑随手猝然而出,剑光闪烁、剑网交织,“叮、叮、 叮、叮……”一阵轻响将钢针尽数挡开。 那两条灰色人影借此机会已欺到三人面前,闷喝道:“好剑法!”,同时各自 “刷”的拔出一柄黝黑厚重的钢刀,夹带着如雷般的呼呼风声,一人直砍惠子头部, 一人拦腰砍向龙云、风中雪腰部,招式简单而极为有效。 惠子当即长剑挡开,“叮当”一声震的手心隐隐发麻,暗道:“这人剑术不怎 么样,但内力却颇为深厚,也不知是何门派。”当下身形飘动凝神迎战,潇潇洒洒 的使出了“逍遥剑法”的第一式“笑看红尘”,剑尖抖动之际分别刺向对手的眼部、 耳部、胸口,正是“笑看红尘在红尘,不堪红尘别红尘”,令对手无法再身处红尘 看红尘之意,这一式明着刺三个方位,其实暗里还分别刺对方眉心穴、头维穴、舌 咽穴、枕骨穴、华盖穴、巨阙穴、心井穴、气关穴、五定穴、对心穴十一处穴位, 实则是剑招和点穴功的精妙揉合,也正是逍遥剑法中的精髓独到之处,别的门派是 万万学不来的。那人惊然“咦”了一声,寒刀呼地迎刃击上,霎时之间变换了三四 招,但还是无法全部抵挡,身子立时向后闪退了一步。惠子此时方看清楚,和自己 交手的是一位身材瘦小的灰衣老者,约摸五六十岁,相貌颇为慈善,但双目之中却 满是阴狠毒辣。那边和龙云、风中雪交手的是一位身材健壮的灰衣少年,约摸十八 九岁,相貌颇为俊朗,脸上挂着一丝冷笑,出招姿势、力度和这位老者一模一样, 但要灵活许多,几刀砍了下去,一个人竟然和将龙云、风中雪两人打成了平手,足 见武功不弱。 这五人一动手便是以快打快的生死相博,与方才卓氏兄弟和青城三侠的打斗大 不相同,刀光剑影之下人影翻飞,直看的众人神眩目驰,感觉兵刃的破空之风越来 越响,越来越是凌厉,都纷纷退到了墙边。勾文龙身无半点武功,此时更看不清、 也分不出惠子是否占了上风,紧张的冷汗迭出,又无法上前相助,心中焦急非常, 暗道:我一定要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否则便是想助人,也无从下手。 五招过后,风中雪惊呼道:“五鬼断门刀法?你是‘威风火’章雪幽?”与他 相斗的那个少年一声冷笑:“都说‘江南双侠’中的风中雪不喜张扬,但却博学多 才,看来倒是真的。”此言一出,证明他自己便是“威风火”章雪幽了,那么和他 一同而来的那个灰衣老者自然便是他的师父“大碑碎风手”易涵易老前辈,只是易 氏师徒向来以侠义自居,为何却要做这偷袭之事?令人好生费解。 惠子恍然明白:“卓氏兄弟方才必是看到易氏师徒要用暗器偷袭我,来不及相 告,便舍身挡钢针救我一命。”想到卓氏兄弟,惠子心中一热,这两人虽作恶多端, 可毕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毕竟是自己多年未见的表哥,此刻为了救自己而 死感觉颇为不安,不过这两人能在临死之际幡然悔悟,倒也难得可贵的很。心中想 着手中不停,逍遥剑法使将出来登时精妙剑法迭出,虽要在几招之内打败易涵不甚 容易,但已将他逼的节节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龙云和风中雪二人在江南武林中名声极为响亮,此时双剑合璧剑招连绵不绝, 数招过后更是犹如行云流水般大开大阔,将必生武学精华施展了出来,指东击西得 心应手。那威风火章雪幽虽然内力不弱,五鬼断门刀法练的纯熟,但一人抵挡两人 颇为吃力,渐渐落了下风,心中暗暗叫苦,便在稍微分神之际,左肩被龙云“噗” 的刺中一剑,顿时鲜血流出剧痛不已。 眼看易涵师徒几招之后便要败下阵来,惠子三人攻势更加的凌厉。突然易涵暴 喝一声:“闪罢!”冲惠子连劈三刀,身形一晃便向前迈了一大步几乎要撞到惠子 的剑尖之上,但身子又一扭一退,猝忽之间犹如鬼魅般飘到了龙云、风中雪、章雪 幽三人的战团中,随手一刀快速无论的向龙云狂劈而下,龙云、风中雪那料到他说 来便来,攻势又如此强劲,那敢托大遂挥剑拆招,但易涵这一刀未完全劈出突又收 回,已经拉着章雪幽展开邪门之极的轻功瞬间纵到酒楼门口,同时左手扬起各撒出 一把剧毒钢针,阻住了惠子三人的追赶之势,嘿嘿一笑身形冲天而起,就此不见踪 影。 惠子三人均吃了一惊:这易涵师徒轻功当真匪夷所思,怪异的紧,从没有听说 江湖上有这么一门轻功的。眼见钢针分别冲四个方向尖啸而来,不及细想忙挥剑击 落,可突然发现还有几枚竟冲勾文龙所在之地暴射而去,心中大惊暗叫不好,不禁 骇然,因为这本就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情,根本来不及去救文龙,心中不由苦道: “这勾文龙只怕要命丧当场。”说时迟,那时快,正当那几枚钢针距离勾文龙三尺 之遥时,只听几声极其细微的撞击之声,那几枚钢针突然全部散落在地,竟没有一 根伤着勾文龙。惠子定睛向地上看去,却见地上又多了几根细小的银针,惊诧之余 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银针后发先至,拿捏的力道、准头丝毫不错,这 般武功分明在我之上,却不知是不是方才和我说话的那一位高人朋友。但此时欲追 易涵师徒,根本无暇细说,便冲勾文龙道:“文龙稍侯!”言毕和龙云、风中雪一 起飞身向酒楼门外奔去,在门口纵身向空中跃起,再也不见三人踪影,唯有她甜美 娇柔的声音在众人耳边久久回荡。 勾文龙看着惠子远去的身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思绪复杂之极,怔怔的 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直到梅老板叫他收拾被打坏的桌椅才醒过神来, 见卓氏兄弟的尸首被五六个弟子搬抬了出去,其他客人更无心思吃饭纷纷离去。他 便和三德子、小顺子几个伙计一起默默的收拾东西,谁都不说话,似是心中都压抑 的很。 收拾完毕后,梅老板来到勾文龙面前道:“原来你的身世竟如此凄惨,以前你 为什么不说呢?”勾文龙苦笑道:“若非遇到惠子掌门,我又怎么会说?我原本不 想提的。”梅老板点头道:“你能结识逍遥派的掌门,实在是你的机缘,你能去衡 山派学武,更是你的福份。我和你的这几个小兄弟都支持你,只盼你日后别忘了我 们便是。”勾文龙苦笑道:“我前途茫茫,自顾尚且不暇,若不是梅老板收留于我, 我恐怕早就饿死在路边了。大恩未报,岂敢相忘。”梅老板道:“此去衡山学习武 艺,必受辛苦,希望你莫要半途而废,切记: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勾文龙 连忙应诺了。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去了,勾文龙等的心急无比,可那惠子掌门 就是不回来,就连龙云、风中雪都不见踪影,他心中暗道:莫非那惠子掌门遇到什 么麻烦了吗?或是根本就不回来找我了么?不是说好今日便去衡山派的么?这到底 是怎么回事?眼见天色渐黑,酒楼内客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心中越来越失望烦闷之 极。 待月上柳梢之时,勾文龙刚刚走到酒楼门口,远远看到一个白衣少女骑了一匹 白马奔了过来,走近一看不是惠子又是谁。勾文龙大喜忙迎了上去大声道:“惠子, 我一直在等你。”这一声“惠子”叫的很是自然,便如同一个多年的老友相见一般。 月下的惠子白衣飘飘、笑语俨然,如同天仙一般的动人,她也不下马,只是冲勾文 龙甜甜的笑了一下,柔柔的小声道:“文龙,你一直在等我啊,辛苦你了。不过今 日天色已晚,我们只能明日再去衡山了,好不好?”勾文龙笑道:“我不觉得辛苦 啊,什么时候去衡山都无所谓的,我已经等了这么长的时间了,难道还在乎这一时 半刻么。我只是担心你追那两个人会出什么事情,怎么样,有没有追到?”惠子摇 头道:“我和江南双侠一直追了一个下午,都没有追到易涵师徒,这两人的轻功当 真邪门的紧,我竟然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轻功步法。”勾文龙心中一动问道:“江南 双侠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惠子道:“我们在追赶易涵师徒的时候分开的, 至今没有再见面。”勾文龙听了心中大是欢喜,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早就看 不惯龙云对惠子的那种眼神了,他脱口笑道:“分开好,分开好。”惠子见他笑的 这么开心不由奇道:“你那么高兴干什么?什么是‘分开好’?”勾文龙嘿嘿一笑 :“分开追那两个人好啊,成功率高嘛。”惠子看他邪邪的笑容突然明白了什么, 芳心一阵乱跳嗔然道:“想什么呢?”停顿了一下又道:“今日这笑寒酒楼中发生 了太多的事情,我不便在此久留,因此在城北的‘忘忧客栈’订了客房。你是随我 去呢,还是今日住在这里,我们明日再会合?”勾文龙心中登时欢喜异常,有此良 机和佳人谈笑风月岂有不去之理,但表面上却故意显出一副为难的神情,歪着脑袋 考虑再三叹气道:“我在笑寒酒楼做伙计多日,与梅老板及小伙计们感情颇为深厚, 就此离去,心中实在难舍。”惠子听了不由赞道:“没想到你这般的重情重义,真 不枉交你这个朋友。这样吧,你今晚且住在这里与朋友们告别,明日清晨我们会合 怎么样?”边说边扬马欲走。勾文龙见她如此忙笑道:“不必不必,我心中虽不舍 得,但考虑到去衡山派学习武功乃是大事,因此我还是跟你走吧,明日清晨也可以 早早出发。”惠子笑道:“也罢,你跟我走吧。”勾文龙开心的道:“您先慢行, 我随后就跟上。”惠子柔柔的笑着应了,驱马在这月夜下的街道上慢慢而行,心儿 幽幽柔情百起:我身为逍遥派掌门人,平日里也不知道有多少的大事情要做,可今 日却为了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而奔波,当真都出乎自己的意料。如今这武林中 口蜜腹剑的奸诈之辈甚多,世道也越来越是淡薄,然而这个不会武功的勾文龙却肯 为了救我而牺牲他自己,如此侠义心肠当真难得可贵之极,我今生今世都会放在心 中的。不对,不对,难道是我对他动了情了么?不可能吧?江湖中有多少武功高强、 相貌俊朗的少年侠客我都瞧不上眼,又怎么会看上这个普通的少年呢?难道仅仅因 为他不顾危险的救我么?我真是傻极了。还有今日那江南双侠中的龙云对我含情脉 脉……我的心儿都慌了。惠子左思右想,但觉这满腹的情愁竟然无计可施,无奈之 际,只能任如落花流水般一切随意随缘了。 勾文龙回到酒楼内与梅老板众人简短的告别之后,便大步追上骑着马儿低头沉 思的惠子,上前二话不说牵住了白马的缰绳向前走去。惠子的心绪又散乱了,甜甜 的柔声笑道:“哟,文龙,你怎么做了我的马夫了?”勾文龙回头一笑:“我愿意 啊,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为你做一辈子马夫呢?”此言一出,两人的脸都腾的红了起 来,再也不说话了。 月色如水,这边风景独好。 ------ 66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