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忘忧客栈 勾文龙和惠子来到城北忘忧客栈已是繁星满天,皎月如玉之时,但见这客栈在 城内颇为繁华的南北大街北面临街而建,占地约三十余亩,三层红楼三面衔接,红 砖碧瓦筑式新颖,在月色下更是灯火辉煌气派甚大。客栈门口悬挂着两个明晃晃的 大灯笼,不时有乘轿而来的达官贵人或巨富贾商,也有结伴而来出手颇为阔绰的公 子哥或出游旅居的千金小姐进进出出,显得生意颇为红火。两人相互一笑迈步而入, 惠子抢先到柜台前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交付了押金,便由伙计领着上了三楼,分 别住下。 客房地面墙壁干净洁爽,装饰极为雅致,可惠子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回想起 在笑寒酒楼中所发生的事情,总觉得有的地方不太对,有些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太 奇怪:自己与那易涵师徒无冤无仇,他们怎么会突然来刺杀自己?难道是为了给卓 氏兄弟报仇?不对不对,必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可又会是谁呢?还有那个在暗中相 助自己的神秘高手又是谁?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想起卓氏兄弟,心中又是恼怒 又是可怜,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两人无恶不作,但最终却为了救自己而丧命, 怎么说呢,是因果循环还是报应,或是临终时的幡然悔悟? 惠子忽然又想起了龙云对自己含情脉脉,关切非常的眼神,俏脸不由得一红, 因为被人关注和爱恋毕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她暗暗道:在追易涵师徒的路上, 本来说好今晚在这忘忧客栈会合的,可他们两个人怎么直到现在还不来?芳心波澜 微起,对龙云也有了几分的在意,倒盼着再能见上一两面。可随即又想到了那个普 普通通的店伙计勾文龙,虽不会武功,可那份侠义之举却能令多少的武林高手为之 折服,虽一身的书生之气,可眉宇言谈之间却有一种卓然不凡的、孤傲的气质自然 而然的流露出来,是那么的容易令女孩子心动。她的心又一下子纷乱了起来:“这 个要命的勾文龙看我眼神竟然和龙云看我的眼神一样,看得我心儿都慌了,估计也 是对我……对我……”脸上腾的一下发起烧来:“勾文龙,勾文龙,龙云,龙云… …”一颗芳心,两处缠绵,然而直到最后左思右想的全是勾文龙了。 感情之事当真微妙的很,用心良苦不一定就能够相知相守,青梅竹马不一定就 能够天长地久,大千世界人海茫茫,多少陌生人匆匆擦肩而过,又有多少的悲欢离 合,看似有缘却无缘,看似无缘却偏偏有缘。相识是缘,相知是缘,相守更是缘。 缘来了,是一种幸运,是一种幸福,就像苍天已经注定好了似的,你会在一个不经 意的瞬间,被对方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或一皱眉、一抬手所打动心扉, 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喜欢上了,没有理由,也没有原因。 勾文龙此时又怎能睡的着,思绪如潮翻滚不已:自从天台山出来后,为了躲避 凤凰教两大护法的追赶而四处奔逃,经历了多少磨难,受了多少苦,一心想到衡山 派学武为师父张兮兮报仇却无门得入。而今日却无意中遇到了美若天仙、令人心动 的逍遥派掌门人惠子,无意中“救”她,无意中相识相知,无意中有了去衡山派的 大好机遇……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他痴痴的想着惠子的音容笑貌,已经深 深的迷恋了:为了如此美貌的人儿,我便是真的送了性命又如何,难道我就不能多 情一次么?可是动情有用么,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又怎么能配 得上她? 勾文龙自小被师父张兮兮带大,对世俗礼法本就学的甚少,对感情方面也是无 师自通,行为做事但求无愧于心。两年前在天台山遇到温柔可人的铁灵儿,便情不 自禁的喜欢上了,铁灵儿对他也是情愫暗生,两人相处的日子既简单又快乐,岂非 是老天爷都羡慕的一对儿?可他们偏偏没有缘分相守在一起,令人心碎的别离,梦 里无尽的相思,即便在最困苦的时候心中也装满了甜蜜。他的心好矛盾:我是喜欢 铁灵儿多一点,还是喜欢惠子多一点?想来想去都没有答案,因为都是真心相对的, 是不是? 夜已深,风已静,可人儿却无眠,心情依旧纷乱。 忽然,惠子听到有人在轻轻的敲门,那声音、那节奏就好像泉水叮咚的乐曲, 她心中一惊轻声喝道:“是谁?”门外沉默了一会儿方轻声道:“是我,勾文龙。 我……我能进来和你聊会天吗?”惠子心中一阵乱跳,本想开口拒绝的,但不知怎 地却披上了衣服下了床,点燃了一只红烛,然后轻轻的打开了房门,只见一抹洁白 柔和的月色洒了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就站在月光里,用那双明亮的眼睛在 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她的呼吸几乎为之窒息,俏脸而上充满着喜悦和羞涩,柔柔的 低声道:“你……你怎么还没有睡?”勾文龙微笑着:“我有一个重要的决定要告 诉你,我不想加入衡山派了。”惠子大是惊奇:“为什么?”勾文龙痴痴的看着她 的眼神,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因为,我想加入逍遥派,因为,我想每天都看到你 的笑容,听到你的声音。”此言一出,惠子娇躯一震,整个人怔在了那里,脸上红 晕飞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不是向我表白他对我的爱意么,他……他怎么这 么的直接,我……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勾文龙见她 俏脸低垂,似怨似嗔,欲语含羞,在这月色中说不出的动人,道不尽的妩媚,恍若 九天仙子临凡,又如梦中少女乍现眼前,似真似幻,如诗如梦,心中不由道:若能 与她共度一生,今生岂非无悔无怨。遂轻声微笑道:“怎么,还不请我进去吗?” 惠子此时才清醒过来,忙柔声道:“进来吧。” 静夜、红烛、佳人,如此良辰美景,岂能随意辜负和错过。更何况,这夜,是 诱惑人的夜人们的感情在夜里通常会变得多愁善感、浮想偏偏,人们的理智通常会 在夜里变得脆弱而容易激动。 勾文龙舒舒服服的坐在竹藤椅上,看着惠子迈着零碎的小步儿温柔的为自己沏 上了茶,放到身前的桌子上,那种感觉是那么的温馨、自然和随意,竟然有一种家 的感觉。惠子袅袅的坐在他的面前,柔声道:“文龙,这可是我们千华山很有名的 ‘千山雪茶’,你尝尝吧。”勾文龙笑道:“我一个店伙计,可品尝不出来茶的好 坏。”边说边端起茶杯放在唇边,突地一阵淡淡的、醉人心扉的清香传了过来,不 由脱口赞道:“果真是好茶!”轻轻的喝了一小口,忽面露奇怪之色:“惠子,你 这本是热茶,怎么喝下去却有一股透心的凉意?”惠子笑道:“这就是‘千山雪茶 ’的独特之处啊,夏日饮用可降暑气的。”勾文龙连连赞叹:“果真妙绝,妙绝! 对了,你这个茶为什么叫做‘千山雪茶’呢?你们逍遥派不是在天华山么?”惠子 悠悠的道:“我的确来自天华山,可天华山还有千山,积翠山、千顶山和千朵莲花 山四个名字呢。”勾文龙笑道:“一座山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名字?莫非这是座仙山 么?”惠子微微一笑道:“此山南临渤海,北接长白,由近千座状似莲花的奇峰组 成,以峰秀、石峭、谷幽、庙古、佛高、松奇、花盛而著称,自然风光秀丽之极, 虽无五岳之雄峻,却有千峰之壮美。春天梨花遍谷,山花满壑;夏天重峦叠翠,郁 郁葱葱;秋天漫山红叶,落霞飞虹;冬天银装素裹,白浪拍空。近望山峦叠嶂,松 海飞涛,苍翠尽染,远眺蓝天尽处,秀峰景亭点缀其中,轻云薄雾缭绕峰尖,恍若 仙境,当真景色无双。”勾文龙听后不由得击掌道:“千山风光如此俊美,看来我 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的。”惠子笑道:“怎么,你还想加入逍遥派么?”勾文龙道 :“是啊,就看你收不收了。”惠子摇头笑道:“并非我不肯接纳你,而是逍遥派 武功属于阴寒一路,男子若无浑厚的内力作为根基极难修炼,若是一个不小心走火 入魔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你还是修习衡山派的阳刚内功和剑法为佳。”勾文龙笑 道:“好吧,不过我早晚还是会去千山的。”惠子道:“为什么?”勾文龙笑道: “因为那里有我魂牵梦萦的佳人啊。”惠子听了不由得又急忙垂下脸儿去,一颗芳 心如小鹿般的乱跳:这……这勾文龙好大的胆子,说话……竟然这么得直白。 两人时而欢笑时而叹息,时而羞怯时而嗔怒,那份微妙的情感常常在不经意中 流露出来,不知不觉的都把对方当作了知心人,气氛轻松而随意,说话均是再也没 什么顾忌。勾文龙道:“你既然是南方衡山派的人,为什么却做了北方逍遥派的掌 门人?又为什么好像有满腹的心事呢?”惠子道:“此事当真一言难尽。”当下便 细细说了出来。 原来惠子年幼之时曾患奇病,身体之内有两股阴阳冷热之气相互交替,发作时 疼痛难忍之极,多方求医均不得治,先后几次险些送了性命。在她五岁那年有幸遇 到一位来自辽东极寒之地道号为海瑶的师太,医术颇为高明,当即止住了小惠子身 上的疼痛,只是无法彻底治愈,惠子的父母无奈之下便让海瑶师太将她带到辽东极 寒之地的千华山,盼望小惠子的奇病能够痊愈,谁知这一去便是十三年,与家中亲 人音信皆无,彼此都好生挂念。 去年春天,惠子接任了逍遥派掌门后,曾到河南地界来过两次,但都因身负关 系逍遥派生死存亡的机密大事而没有时间继续南行看望父母兄长,心中觉得颇为遗 憾,思念亲人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今春刚过,惠子便带了本派逍遥左使张无极和 百余名门下弟子来衡山探亲,这一路南行深居简出极少与外人交往,但遇到不平之 事却也伸手要管,于是有受恩的好事者打听出她的姓名后,便添油加醋的四下宣扬, 几乎将逍遥派和掌门人惠子说成了天上的神仙一般,在整个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 令逍遥派和掌门人惠子声名也日渐隆盛。谁知惠子刚到河南境内却因水土不服一病 不起,几乎就此撒手人寰,经过中原四大神医共同会诊,三个月后方才渐渐好转。 可当惠子踏入湖南境界遇到衡山派外出办事的弟子时,才听说自己的双亲早在一年 前就相继逝去,闻此噩耗,惠子直哭的天昏地暗,流了无数的眼泪,心情一直郁郁 寡欢。 勾文龙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在笑寒酒楼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 有满腹的伤心之事。”惠子眼中泪花晶莹:“是啊,现在我只想在父母的坟前痛痛 快快的大哭一场,否则那种郁闷的感觉会把我逼疯的。”勾文龙轻轻的一生叹息, 没想到武功高强、叱咤江湖的惠子此时竟然和自己一样的可怜无助,他劝慰道: “如果你父母的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么的伤心,一定会为你担心的。亡者不能复生, 生者应当顽强和自重,你说呢?”惠子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了,不听话的泪珠 顺着脸颊慢慢的滑落了下来,让人好心疼,好心痛。 一滴泪,碾碎了红尘万丈苍茫万古水。 一滴泪,凌落了春日双双彩蝶双双飞。 一滴泪,黯然消瘦,为了谁,默默落下图一醉。 勾文龙站起身走到窗前慢慢的打开了竹窗,天依然那么蓝,夜色依然那么美, 一阵略带凉意的风儿轻轻的吹了过来,吹灭了桌上的那只红烛,可月光却顺着窗棂 洒了一地,朦胧而温柔,宁静而祥和,浪漫而迷人。惠子终于停止了哭泣,缓缓走 到了窗前,微微的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清爽的夜风吹去纷乱的心事, 让朦胧的月色温暖那颗疲倦的心灵。用心感受,烦恼和忧愁终究会走开,用心体会, 才能善待自己善待生活。 两个人在窗前的月光里默默的站着,风儿似乎静止了,时间似乎也静止了,一 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在这寂静的夜里散发着玫瑰般的芬芳。勾文龙看着身边 的触手可及的惠子,真的好想将她揽在怀中,可又怕亵渎了她或破坏了这已经存在 的微妙的情感,手臂动了一下又收了回去。惠子虽然在观赏月色,可她那细腻的心 儿早就读懂了勾文龙眼中的渴望,在这充满诱惑的夜里,在这个刚刚结识但却充满 魅力的男孩子身边,如果能借他的肩膀依靠一下,倾听彼此心跳的声音,那将会是 多么浪漫的事情。可文龙并没有那么做,她也始终没有说出来,两个人就那么随意 的说着话儿,共守那一轮朦胧的月,共听这一阵柔柔的风,共守那令人心醉的静寂, 共同拥有彼此的柔情万缕和脉脉深情,人生得此良辰美景,夫复何求! 勾文龙道:“惠子,你来的时候不是还有什么逍遥左使和百余名弟子么,怎么 现在就剩下你自己了?”惠子道:“前几日,我收到一笑倾城前辈的飞鸽传书,说 在湘南郴州附近的苏仙岭地带发现了凤凰教的踪迹,可能会做出不利于武林之事” 勾文龙道:“哦,于是你便派逍遥左使和门下弟子前去支援。”惠子道:“也可以 这么说的。”勾文龙道:“那一笑倾城又是谁?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你见过 他吗?”惠子神色之间颇为向往,悠悠的道:“一笑倾城前辈十年前便是传说中的 人物,来无影去无踪,逍遥于世外,出没于天地间,侠义传天下,来去不留痕,似 我们这等俗世之人又那里有缘能够见他老人家一面,真名自然也不知道。”勾文龙 奇道:“既不见面,你又怎么能判断飞鸽传书的就是一笑倾城前辈呢?”惠子笑道 :“当世还没有人敢冒充一笑倾城前辈的名字在江湖上作恶呢,否则不出三日必将 暴病身亡,这是铁打的事实。”勾文龙听了不禁喃喃的道:“那……那是一种什么 样武功?简直不可想象!”惠子笑道:“一笑倾城前辈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我们也 不知道,只不过如今在江湖中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唯有武林至尊浅浅蓝。”勾文龙更 是奇怪:“浅浅蓝?又是一位武林前辈么?”惠子笑道:“不,浅浅蓝只不过是一 位二十岁左右的美貌少女。”勾文龙只觉得更是匪夷所思:“一个少女?难道她的 武功还能胜过一笑倾城吗?”惠子道:“三年前,这两人曾在华山之颠相约比武, 那一战,当真令天地风云为之变色,堪称是旷古绝今啊。”勾文龙道:“结局呢?” 惠子道:“结局是不分胜负,但浅浅蓝自此名动天下,轰动武林,随后便做了晋、 鲁、冀、豫、陕、鄂、赣、苏、皖、湘等十省的武林盟主。”勾文龙再次惊绝: “一个小姑娘竟然又这么高的武功,又做了十省的武林盟主,当真……当真不可思 议!”惠子道:“可这就是事实。”勾文龙怔然:“他们两个人的武功已如此高明, 那他们的师父岂非更加的了不起?”惠子笑道:“一笑倾城的武功乃是自创,武林 至尊浅浅蓝却是出自于武林中最神秘的‘忘忧派’,只不过浅浅蓝的师父‘忘忧仙 子’早就退隐江湖而已。”勾文龙好奇的不得了:“惠子,你详细说说嘛。”惠子 一笑:“据说‘忘忧仙子’姓孙,名菲璘,曾经隐居于北方的香山,门下共收八名 弟子,这浅浅蓝便是她的大弟子。”勾文龙道:“那其他的七名弟子呢?”惠子叹 气道:“‘忘忧派’本来就极少出现于江湖,能知道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勾文龙对这些事情简直闻所未闻,觉得江湖原来竟如此的绚丽多姿,不由得神 往不已,只可惜自己不会半点武功,恐怕今生今世都难以溶入进去了。因为他清楚 的知道,修习武功并非如想象般的容易,不仅需要艰苦卓绝努力,还需要有练武的 天份,否则根本就难以达到至高境界。更令他自己灰心的是,自己至今对武功一窍 不通,别说羡慕惠子的武功,就连青城三侠、卓氏兄弟的武功也羡慕的不得了,恐 怕练一辈子都赶不上他们呢。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道:“你既是逍遥派的掌门人, 想必在逍遥派中以你武功最高了。”惠子笑着摇头道:“那也未必,譬如逍遥左使 张无极武功便不在我之下,此人年龄与你我相仿,但天生一头白发,性如烈火疾恶 如仇,一柄‘无极钢枪’更是得到我师父海瑶的真传,端的威力无穷。”勾文龙道 :“白发少年,有趣有趣,那么你的逍遥右使呢,是否也是一头白发?”惠子道: “逍遥右使?哈哈,你可知道如今泰山派掌门人叫什么名字?”勾文龙道:“我听 别人说起过的,好像叫什么‘速水狂魔’诸葛云飞。”惠子笑道:“诸葛云飞本是 我们逍遥派的逍遥右使,本来这掌门非他莫数,只可惜他是个天生的情种,竟然爱 上了泰山派掌门的女儿蒹葭,后来泰山掌门看破红尘隐居世外,诸葛云飞便做了泰 山派的掌门人。”勾文龙道:“原来如此,这位仁兄看来也是性情中人啊。”惠子 悠悠的道:“他不仅是性情中人,而且还是一位大大的才子呢,三首七言绝句端的 豪情万丈、气吞山河,无数江湖豪杰争相传诵。”勾文龙好奇心起:“真的么?我 可有点不相信。”惠子微笑道:“你听好了!” 其一: 踏雪子夜月朦胧,身似漂萍两空空。 不求长剑为玉碎,但留滴血贯长虹! 其二: 黄沙掩尽日沉西,风吹斜阳映紫衣。 笑看横刀向谁去,抱尽沧桑问血滴! 其三: 昨夜长风昨夜空,不笑昆首笑狂龙。 飘摇风雨江湖志,傲气凌波剑苍穹。 便在此时,惠子忽看到深蓝的夜空中,有一颗绚丽多彩的流星划过流星下,有 一条淡淡的黑色的人影犹如轻烟般飘了过来,直扑客栈内对面二楼的一个房间。惠 子的脸色突然变了,心在迅速的下沉,她很自信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绝对可以列入 一流好手,可是那条人影恍若鬼魅,竟然快的不可思议,远远的超过了自己。 那条人影在对面那一间客房的窗户旁,身形一晃猝忽之间无声无息的破窗而入, 隐然不见。惠子心中凛然不已:“这人身材窈窕,应该是一个女人的,可是凭她这 般高明之极的武功,为何半夜来到此处,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么?”这时突见 那房间亮起了烛火,心中一动对勾文龙小声道:“你千万不要出声,不要动,我去 看看。”言罢从窗口如一团白云般斜斜飞出,空中一个漂亮的转身,轻飘飘的落在 那房间的窗口旁边,伏身闭息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勾文龙自也看到了那条人影, 心中也是大为奇怪,又见惠子如此,当下便不做声的站在那里张望。 惠子刚刚站稳,只听房间内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的声音道:“您……您老人家 怎么来了?”话语中充满着不安、恐慌和畏惧。只听一人冷哼一声:“怎么,不欢 迎么?”听此话音好像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少女一般,只不过声音奇冷,似是罩了一 层厚厚的冰霜一般,在这夏日里让人听的都浑身一冷。惠子心中更是奇怪:“这男 子为什么称呼这少女为老人家?”只听那男子似是恐惧到了极点,但仍强作笑颜: “欢……欢迎,只是楚教主若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即可,那里还敢劳您的大驾。” 那楚教主冷声道:“哼,事情办的怎么样了?”那男子骇的话都说不成了:“还没 ……有……到手,这衡山派防守……防守的甚为严密,这剑谱……小的……小的无 从下手。”那楚教主道:“宇文西索,你身为衡山派的大师兄,又被江湖人称为‘ 碎心剑客’,却连这么一点事情都办不了,真是该死!”惠子心中大惊:“宇文西 索大师兄?我印象中有他的名字的,据说他的剑法极为了得,怎么和这个什么教的 人联系起来了?难道是衡山派的内奸不成?”那楚教主似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低 声吟道:“撷得风流漱玉词,寒水边上看多时。手拈红叶一时痴。花气愔愔香小小, 迟风细细柳丝丝。上满明月吟笑诗。”惠子心中暗道:“这楚教主是何许人也?怎 么此时念了一首《浣溪纱》的诗词?”忽听那男子声音嘶哑,似是恐慌到了极点要 哭出来一般:“楚教主,您……您再宽限小的几日,小的……小的一定……一定不 负您的……”话未说完突然“啊”的一声低低的惨叫,就此无声无息。 惠子心中紧张之极,料到发生什么事情了。果然听那楚教主不屑的冷声道: “没用的东西,被人跟踪了还不知道,哼!”突地从窗口飞身向半空中跃了出来, 扭头之际发现一个俏生生的白衣女子正躲在窗下偷听,心中一震身形在空中古怪之 极的、硬生生的转了过来,左掌随手凌空向惠子快若电光火石当胸击去,掌风如刀 锋利之极,似是连空气也劈碎了一般,隐隐含着百余年的内家功力;同时右手一挥 掷出一把绿油油的银针,悄无声息的疾然而射。这一掌、一暗器当真配合得天衣无 缝。 惠子早在这一瞬间看清这楚教主穿着一身紧绷绷的黑衣夜行衣,面罩黑纱,身 材虽玲珑小巧但颇为惹火,虽身在半空和自己相距两丈有余,但说打便打毫不迟疑, 心中大骇:“好深厚的内功,好毒辣的掌法,世上竟有这般霸道的掌力。”那里还 敢硬接,身子猝然一弓一伸“腾”的一下原地弹了起来,连连换了三四种轻功身法 方才堪堪避过这一掌,如闪电般向楼下飘了过去。那楚教主见惠子身法逍遥翩然, 轻功姿势优美,竟然能够躲开自己的这一掌,不由奇怪的“咦”了一声,暗怪自己 太是大意。突然,一片乌云遮住了皎月,整个大地一片漆黑,楚教主心中一沉:这 白衣女子窃听我教的大秘密,绝不能放过了!随即翻身落在院内。此时乌云飘过, 但如水般的月光下竟再也看不到惠子了,她双目杀机忽隐忽射,如同一条蜿蜒游走 的毒蛇在院内仔细搜寻。 原来惠子方才借着乌云遮月的掩护,在下落翻身之时隐藏在墙角的一大堆马料 之后,想起那楚教主的神功,骇的脸色苍白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觉得脸上、肩膀 上和胸口似是被楚教主凌厉的掌风扫了一下,疼痛的很,心中刹那间转了几百个念 头:“这楚教主到底是那个门派的?怎么在江湖中从未听说过?对了,看她轻功身 法怪异之极,好像和那易涵师徒同出一路,但要不知比他们高明了多少倍。从她的 身材和她那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来看,绝对超不过二十岁,可她的内力又如此浑厚, 至少高我一倍有余,简直不可思议,恐怕和一笑倾城前辈、武林至尊浅浅蓝也不相 上下吧。”心中越想越是害怕,越觉得这楚教主神秘莫测,却偏偏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这楚教主的武功实在高的惊人。 在这夜半的忘忧客栈中,杀气越来越浓,心儿跳的越来越快。 楚教主终于发现马料堆边的一片洁白的衣角,她冷哼了一声,举起纤纤玉掌便 欲拍下。忽听楼上有一个男子笑嘻嘻的声音道:“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么?”楚 教主心中一惊回首抬头看时,只见三楼有一个男孩子正趴在窗口探头探脑的笑嘻嘻 的向自己看来,那神情、那笑容就像在和一位老朋友打招呼一般。楚教主奇怪之至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也不知这小子有没有发现刚才的事情?哼,我要看看到底 是谁。”心中想着,右手遥遥冲三楼窗口一拍一旋一回一收,登时一股强大的吸力 将勾文龙单薄的身子从窗口吸了下来,向下直摔跌落。这心中所想和怪异的一掌本 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惠子躲在马料堆之后,本见那楚教主向自己一步步的逼了过来,心中暗暗叫苦 :这楚教主武功犹如魔鬼一般,我连拼死一搏的机会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忽听 见勾文龙说话,顿时明白勾文龙良苦用心,芳心感动之至:文龙不顾自己的性命来 吸引楚教主的注意力,好让我借机逃走,真是……,刚念到此处,突又见楚教主以 掌力吸引勾文龙自三楼坠下,心中更是惊诧:内力深厚者能以掌风、掌气击人,却 没想到还能将对手吸引过来,当真到了收发自如的至高境界,想必已经打通了奇经 八脉。要知修习内功,最是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全凭内功口诀和个人悟性,修习 的愈久功夫就越深,一般均以内气布满正经十二脉,有多余之内气,方溢入奇经八 脉,最终达到似有若无之呼吸间,内气遍满游走于全身,举手投足息息呼应,内敛 神收终为大成的境界,如此一来,内功修习方能进展如斯。但要打通奇经八脉谈何 容易,不仅要有百余年的深厚无比的内力作为根基,而且还要有正确的内功心法, 否则走火入魔轻则残废、重则伤了性命,因此打通奇经八脉者天下寥寥无几。惠子 见勾文龙被掌力吸引摔下,那里还忍的住,身形一动从马料堆后纵跃而出,在勾文 龙坠落到地上的一瞬间伸出双臂接了过来,登时一股男子的气息迎面扑来,心中一 荡将勾文龙轻轻放在地上。两人相互无语,但双眸对视之中却早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楚教主见惠子陡然现身救这个少年,当即住手冷笑道:“原来你们相识,哼, 做一对同命鸳鸯罢。”声音温软娇柔,甚是好听。勾文龙和惠子两人携手并肩站立, 嘴角含笑心心相通,端的丰俊秀美宛若天仙眷侣,对这楚教主的问话不理不睬。楚 教主见两人不答话眼中恶毒之意更甚,身形一飘已欺到两人身前,慢慢的伸出了右 掌冷声道:“你们自寻死路,莫怪本教主不客气了。”勾文龙见这楚教主不问缘由、 不问来历,便要下毒手,心中一沉知道今日恐怕难以活命,既然如此胆子倒大了起 来,遂握着惠子温柔如玉的小手,温柔的看着她痴痴的道:“惠子,即便现在我们 就要共赴黄泉,可有些话我还是一定要说出来,否则就没有机会了,你肯听么?” 惠子凄然柔声道:“文龙,你说罢。”勾文龙道:“我想告诉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今生无怨无悔。”惠子心神激动也定定的、勇敢的看着文龙,无限娇柔的道:“谢 谢你了,我……好开心。”两人这一番言语真是柔肠百断,凄然无比。 楚教主奇奇怪怪的看着两个人沉声道:“你们一点都不害怕么?”惠子扭头看 着她摇头道:“身在江湖便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又有何惧?更何况能和自己心爱之 人死在一起,岂不是一件美事?”勾文龙听惠子说“心爱之人”不由大喜不已,这 不是表明惠子也喜欢自己么。楚教主见两人临死之际依旧缠缠绵绵,心中一动阴笑 道:“好羡煞人的一对儿,哼,今日本教主大发慈悲,便饶你们其中一人的性命, 如何?”惠子经历江湖颇久,摇头冷声道:“你不必耍弄这些花招,我不相信的。” 勾文龙却面露喜色,大声道:“此话当真?”楚教主道:“哼,我说过的话什么时 候不当真了。”惠子对文龙道:“别相信她的话,他根本不会放过我们的。”楚教 主道:“嘿嘿,我楚天舒向来说话算话,你们谁向前迈一步,我便饶了谁。” 时间,突然在这生命悬于一线的时候静止了,因为勾文龙和惠子之中必须要死 一个,但两个人相互而笑都没有走出来。如果能活着当然不愿意死,但如果为了活 着而去牺牲另外一个人,惠子做不到,勾文龙也做不到。楚天舒看着两人不耐烦的 道:“嘿嘿,都想死么?我便成全了你们。”惠子小声对文龙道:“都是我连累了 你,你,你快走吧,我们来世再见面……。”边说边暗运内力向勾文龙的腰间推了 一下,勾文龙猛然惊觉但已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一大步,口中焦急的大叫:“不可 如此!”楚天舒阴阴一笑:“看来你是不想死了。”勾文龙皱眉道:“正是正是, 我不想死了。”惠子听此芳心有些黯然。勾文龙忽又向后连迈两大步,站在了惠子 的身后大笑道:“但我突然又不想活了,你放了这位姑娘吧。”这一变故也是极快, 惠子那颗芳心又是喜又是忧:文龙是真心待我的,只是我们今生的缘分却到了尽头。 她轻轻一声叹息,轻移莲步向后也退了两步,与勾文龙并肩站在了一起,风吹她的 衣襟,在这月下飘飘若仙。 楚天舒看着两人如此情深,双目之中羡慕的神色一闪而过,立即又冰冷冷的充 满了怨毒,恨声吟道:“撷得风流漱玉词,寒水边上看多时。手拈红叶一时痴。花 气愔愔香小小,迟风细细柳丝丝。上满明月吟笑诗。”惠子心中一惊,这楚天舒念 的竟还是方才杀宇文西索时的《浣溪纱》,也不知何故,却见这楚天舒双掌一翻快 速无论的向两人的胸口拍了过来,掌风如刀,中者毙命。 “砰”的一声大响掌风四射激起了院内的尘土,勾文龙和惠子两人面色如灰, 抱定了死亡的念头。但见浓浓的尘雾散去,两人怔在原地竟然无恙,却见有一位二 十余岁的英俊少年笑盈盈的站在他们的身边,面孔依稀在那里见过一般,双手背负 而立,显得潇洒之极。惠子暗道:“怎么又冒出来一位少年高手?真是奇怪之极!” 要知道能和楚天舒对上一掌的人世上本就不多。 楚天舒这一掌自然被这少年接了过去,心中诧然:这少年的出掌的力道、方位 竟和自己一模一样,难道是同门么?他虽不如自己的内力浑厚,但是运力颇为巧妙, 看似硬接了自己的一掌,实则是化解了这一掌的力道。当下住手冷声喝道:“你是 谁?”那少年实则早被楚天舒的掌力震的气血翻浮,难受之极,几乎便要坐倒在地, 只是性情倔强不肯露出而已,他暗暗调息一周天苦笑道:“二师姐,你的武功…… 当真了得,师父说的没错,你真是练武的天才,看来我永远也赶不上你了。”楚天 舒一怔上下打量这少年道:“你,你是四师弟飞舞雪么?”那少年点头道:“正是。” 楚天舒点头道:“五年前,我们匆匆见过一面,你的模样倒是变了不少。嗯,师父 她老人家是否安好?来了没有?”飞舞雪突觉胸口又是一阵的气闷,几乎要说不出 话来,咬牙道:“师父很好……很好……她老人家没有来。”楚天舒叹气道:“五 年了,五年没有见到师父了,若不是师父她老人家逼我,我……我也不会负气出走。” 话未说完,突见飞舞雪一跤跌坐在地面色苍白之至,正是和楚天舒对了一掌后再也 承受不住了。惠子见楚天舒一掌之下竟有如此威力,一颗心不由得怦怦乱跳。 楚天舒见此柳腰轻摆瞬间移动了过去,提起右掌按在飞舞雪头顶的百汇穴上, 登时一股连绵不断的、热腾腾的内气涌进飞舞雪的体内,顷刻之间飞舞雪面色由白 转为红润,精神也为之大震,一跃而起冲楚天舒抱拳道:“多谢二师姐。”楚天舒 摆手道:“不必客气,你的内功也算是入了门道了,但还还没有打通奇经八脉,终 是难以达到顶峰。”飞舞雪恭敬地道:“我常听师父说您和大师姐浅浅蓝、三师姐 元蕊悟性最好,看来果真如此。”楚天舒似想起了以往幽幽的低声道:“十几年前, 我们三个人一同拜在师父门下,那时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过的甚是快活。可慢慢 长大以后,你大师姐浅浅蓝不甘寂寞,争做了十省的武林盟主,自此侠义天下,人 人敬仰。你三师姐元蕊与世无争,与师父共享那清静之乐,唯有我,嘿嘿,嘿嘿。” 说到自己便不再说下去了。 飞舞雪道:“五年前,我和五师妹司空幻蝶、六师妹丁乐儿、七师妹李婧怡、 八师妹苏冰冰幸蒙师父收为忘忧派门下,便常听三师姐元蕊提及您和大师姐,只可 惜和您匆匆只见过一面,而大师姐一面也没有见到。”楚天舒冷笑道:“哼,你大 师姐蓝儿妖媚无双,最会迷惑男人,你见了她一定不会忘记的。”言语之中对大师 姐浅浅蓝似是充满了仇恨和不满。飞舞雪听了一怔,登时想起三师姐元蕊曾经说起 过浅浅蓝和楚天舒的往事,忙住口不问。 楚天舒扭头看看勾文龙和惠子,问道:“四师弟,方才你为什么出手救他们两 个人?”飞舞雪恭声道:“实不相瞒,师父她老人家和这位姑娘的师父颇有渊源, 我们此次下山一是专门寻找这位姑娘,二就是请您回山的。”楚天舒心中一动:这 白衣女子偷听我教的秘密,绝不能放过了,总要杀死了她才安心。口中道:“师父 为什么让我回山?”飞舞雪道:“师父她老人家对你这几年的所作所为颇为不满, 说您这几年杀气太重,伤了不少无辜……因此特命我们请师姐回山。”楚天舒娇躯 不由得一震,低声道:“什么?师父……师父……她老人都知道了?”飞舞雪点头 道:“是的。”楚天舒低头沉思片刻摆手道:“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师父,半 月之后我自当回山面见师父。”飞舞雪面露为难和倔强的神色,终是摇头道:“不 行的,师父说找到您之后就必须立刻回去。”楚天舒柳眉一挑冷笑道:“怎么,你 还敢与我为难不成?”飞舞雪抱拳沉声道:“二师姐,我不敢与您为难,但师父有 命,还请遵从。”楚天舒冷笑道:“我若不从呢?哼,就凭你这点武功还能把我怎 么样?”飞舞雪心中暗道:师父说二师姐自五年前那一场变故后,性情变得泼辣阴 狠、骄横跋扈,十分乖张,看来果真如此。叹了一口气道:“二师姐,小弟与您的 武功虽差的太远,但也要尽力而为。更何况,三师姐和另四位小师妹也都来了。” 楚天舒听三师妹元蕊等人也要来,不由脸上变色道:“在哪里?”话音未落, 突见南方天空中飞纵而来五条人影,其轻功身法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与此同时, 惠子忽然“嘤”的一声,软绵绵的昏倒在勾文龙的怀中,俏脸上罩上了一层诡异之 极的黑色。 ------ 66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