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曲径通幽 寇奴吃过早饭,在去看袁绍的路上正好碰上碎梦醒(刘湘琴)和其亲生子袁尚, 还有袁绍的二子袁熙,昨夜里她不愿丫环照看袁尚,故才赶来。小不点袁尚晃着大 脑袋颠来走去的煞是可爱,其眉目像极了袁绍,他还不足四岁,正是混沌未开无忧 无虑的年纪,甫进屋便大嚷一声奔进袁绍怀中开心的抵角摩面,咯笑不停。袁绍边 埋怨刘氏累孩儿早起,边逗弄着,脸上充满了父爱的光辉。袁熙端正站着,不苟言 笑,心里委实羡慕不已。是年袁熙十五岁,他心里想亲近袁绍,但见面又不自觉的 疏远。袁绍对他一天严比一天,每次见到不是课文就是考武,从不假以颜色。这让 袁熙很反感很累心也很无奈,他可不想像大哥大嫂一样流放去南皮遭罪,因为田丰 比袁绍还要铁面无情。 听到袁尚奶气十足的喊爹唤娘,寇奴心中刺痛难当,悄悄出房在走廊上徘徊。 其子越山小袁尚半岁,本该绕膝憨顽的他,如今却辰参相错,父子分离,死生莫测。 廊外酸风射眸子,立多时,模糊云天,千里一片昏沉。 “宣高怎么啦?”曹操走近前问道。 “来看本初的?”寇奴拭去眼角泪珠,转身道,“小潘你也来了。” 曹操侧耳听听,又道:“想你儿子呢?唉……对了孝仁太后凤颜大怒要降罪你 呢!” 寇奴吃惊道:“子虞文章不好?” “对,这小子写东西毫无文采,干瘪瘪的尽是条目,看着就费心!你还吹他内 政当为天下冠,我说啊穷尽古道未必可佳……呵呵,此子若在州县锤锻十来年,政 才才算大成啊。”曹操斜首瞅定寇奴,漪荡开笑容道:“太后昨个找来尚书韩馥, 他看过后直是说好,我估计他呀也看不全懂。太后顿时喜动眉毛只是夸你,但见你 没去,又老大不痛快。我只好向她解释你奉皇命彻查投毒一案,行前突然得到一条 重要线索,不得已才托我转呈。” “的确是找到了重要线索。太后要怎样处置我?” “韩馥建议:调你去偃师票骑将军营任中军校尉。” “没听错吧?” “董重被皇上留京而不得出,太后是想让你总领票骑五校尉部,以为外援。我 想皇上是不会答应你这什么党不是的人去的,便建议太后去请圣旨,果不其然不多 时韩馥便灰头灰面的窜回来,夹着尾巴半天不敢做声。” 寇奴笑道:“太后管事也太多了点,连军事都要插手。” “皇上是从不泼太后面子的,这回可让太后下不了台。她怒冲冲的说你绝对不 是何进的人,还要去嘉德殿训子,吓得韩馥又是掴嘴又是掌面的,好歹才劝住了。” “嗐,成何体统。”寇奴摇摇头,道:“看来太后那我还得亲自走一趟。真教 人头痛……孟德你不是叫子虞甭写太好的嘛,怎么还会……?” “别怪我,要怪怪韩馥学问太次,子虞仅下笔七分便把他唬着了!你想太后哪 懂什么内政经济,还不都听他说!” “这这……”寇奴与曹操相视大笑起来。 袁绍走出屋,笑问:“孟德,与宣高何事谈的这般高兴?说来听听!……这位 是?” 曹操道:“嗨,在说韩馥糗事呢,这个是宣高部下叫潘隐。对了你身体怎样, 快快进屋去!”潘隐抱拳,道:“参见袁大人!” “哦哦,”袁绍边进屋,道:“好了,全好了,吃过午饭便回中军交接去,明 日一早就走。孟德中午留这一块吃吧,完了咱们一起出城去,听说你每天点个卯就 溜回城里来,不怕蹇硕罚你?啊,呵呵……” “他敢!”曹操坐下道,“老子一弹三角眼,他都不敢正眼瞧我。” “别夸你那副尊容了。” “唷,嫂夫人也在,孟德失礼了。”曹操慌忙起身。 刘湘琴敛袂回礼,道:“曹大人,贵二公子的病好些没有?说是过府去听弟妹 弹琴的,可被尚儿扯住了手脚,真的不好意思。” “哪里,卞氏那几手琴技怎入你清耳,想当年碎梦醒三个字,满京城人谁不三 天两头挂在嘴边,闻你操琴一曲,那可是要品足十天夸足半月啊!”曹操夸张的做 个手势,“本初独得美人归的消息一传开,连我都半天没吃饭呢。” “你那会在青州与黄琬闹得沸反盈天,几欲兵戎见,还有心情惜羡我这档子事?” 袁绍故意瞠怒道,见曹操色变转又对碎梦醒道:“湘琴带孩子们见三叔婶去吧。” 寇奴目询曹操。曹操道:“不就为吃鲍信宴请,迟半日见他,他竟要掳我的冠 绶,我可不怵他那套,想借我立威,门缝都不给他!……不过黄琬这人还是有本事 的,如今时过境迁,我还七分敬他。”曹操素不为正人君子所重,黄琬欺他亦夹杂 着对他爷爷大宦官曹腾的不满。寇奴道:“孟德不因己恶而贬人,令人佩服。” 曹操笑笑道:“本初,坐等着何进来,不如把嫂子请回来弹首曲子,我可从没 听过,真想见识见识。” “湘琴绝少弄琴了,哦,”袁绍眉头微皱道:“你说大将军会来,听谁讲的?” “甭问了。那咱先下盘棋,宣高你做见证,谁输就罚谁中午吃一整猪肘子!”寇奴 欣然领命。袁绍笑道:“好久没这轻松过了,好吧,来人摆棋!”又吩咐道:“叫 管家去湃香楼订只黄金脆皮乳猪回来。”曹操啧咂不已,却道:“小气,怕输!” 袁绍笑眯眯的道:“要不改为烤全猪?”“得得!该你走了。”曹操笑着拍响棋盘。 曹操一直在夸碎梦醒琴技高绝,寇奴本没多上心,但见袁曹二人布局平稳,暂 无惊世骇俗之着,又不禁想起五年前初到洛阳在听风小庐的经历来。当时碎梦醒弹 的是《涉江》…… 突然寇奴不安起来,他凝神苦忆,直是凉汗渗襟。 当时……王越说:“碎梦醒初睹《涉江》便能弹出曲意之十七八,蒯镜奇收的 好徒孙啊!” ……而袁绍说:“湘琴你和菲儿姑娘歇息去吧,我们还要陪王爷多喝几盅呢。” 袁绍还对袁谭说:“显思你去看看你‘伯求’叔,明早他又要走了。” 昨日……伍孚说过:“何‘伯求’在武林中有急公好义之名,……在本初‘离 开’江湖的五六年里,他隐然已成北方武林盟主。其见识气度颇不凡……”活脱一 个袁绍翻版。 寇奴倒吸一口冷气,董重不过是烟雾,左右分析何颙,其为董间何间皆有可能, 若非自己记起五年前的点滴往事,根本就想不到兜了一大圈子回来,何伯求真正的 主子还是袁绍!如果说连袁隗都误以为何颙是董重的人,那么袁绍安排何颙出任大 将军东曹掾实乃神绝妙笔。寇奴望着恬然对奕的袁绍,真正领教到了怎么才叫做阴 谋。 袁绍此前一直在将自己视线移向何进,分明已背弃了他的这位老上级,但他见 过诏书摹本后马上便以绝大断力改变整个计划,诱惑何进前来摊牌,正是为了消化 灵帝立刘辩给计划带来的冲击。袁绍必须保证何进活的比灵帝长。 但经过昨夜的袁阀会议,寇奴现在非常清楚袁绍的终极手段是什么 率军攻进禁宫,刘辩刘协一个不留! 救走与己同病相怜的刘协?寇奴脑中电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又摇头暗笑,唉, 先弄清蒯镜奇和林早在哪,再谈其它吧。 寇奴看着全神贯注奕棋的曹操,长吁一声,倍感清明。曹操抬头笑道:“看得 没劲了?本初下棋就这德行,四平八稳磨人!唉我说本初下快点成啵?”袁绍不动 声色的拍下枚棋子,道:“该你了。”时已至中盘,粗看似波澜不惊,但黑白势力 犬牙交错,实难分胜负。寇奴正默默数子,就听得门外响起潘隐的声音:“大将军?” 忙起身快步迎出,对何进道:“何公,袁公,景升兄,这位……”何进一行便衣造 访,道:“他是老夫东曹掾何颙何伯求,伯求啊这位便是打败小枪王的西园上军司 马寇奴寇宣高大人。”何颙礼道:“得睹刀魔雄姿,伯求三生有幸。”寇奴回道: “听闻伯求兄隐然为北武林盟主,果是姿颜俊伟令人心仪。”何颙一愣。何进道: “都别客气了。本初,你怎出来了?进去进去。”“孟德参见大将军。”“嗯嗯, 都进屋吧。” 寇奴道:“小潘你守外边,不让任何人靠近!”“是!” 一眨眼功夫,屋里已收拾妥当,不见半个棋子。何进与袁隗分坐,道:“都坐 都坐!本初啊,听说你病了,我这心可着急呀。”“劳慎侯挂心,本初心中不安。” “诶,你乃老夫心腹爱将,客套作甚?听闻你已接任阀主,实是可喜可贺啊!” “若非三叔强命,我岂会勉为其难。慎侯您知道我这人闲散惯了的,突然一副 千斤担子压下来,也不知撑不撑得住,这往后您要多帮帮我才好。”袁绍看看袁隗 道:“三叔,我斗胆了?” 袁隗手捋雪髯,温言道:“你是阀主你发话便是了,三叔全力支持你!” “谢三叔。”袁绍转对何进续道:“慎侯,我在离京前代表袁阀向您保证,从 此袁阀中人唯您马首是瞻!有事只要您说一声我即刻便会去办,我若不在您找三叔 或是公路都行!” “好!哈哈哈……不枉我栽培多年,本初果是知恩图报之人。”何进收缓大笑, 肘撑身子前倾,眼露针芒,道:“我想知道袁阀阀主易人为何选在……昨个夜里?” 袁绍移目曹操,不快不慢地道:“孟德,坐下,我还记着谱了,没见真章,别 想着先溜。”他这样一说,曹操寇奴刘表何颙便都安坐下来。 “宣高把那物事拿来!”袁绍接过摹本递给何进,道:“慎侯,这是我阀费尽 心机才得到的,我改动了两个字,您看看。”袁绍在偷龙转凤,他把真的“长、辩” 二字说成是他改过的,这心思动的够绝。 何进腮皮一跳,粗一浏览,便合拢摹本道:“确乎……惊骇!”他不顾曹刘何 三人诧异的目光,冲袁隗拱手道:“劳袁公成全,遂高无以为报,今天就丢下个‘ 谢’字!” 袁隗回礼:“何公客气了。” “收好了宣高。”何进将摹本直接交还给寇奴,然后对袁绍道:“本初,老夫 多事不问,现在只要一个承诺。” “请讲。” “控制邹靖,能不能办到?” 袁绍与袁隗交换下眼神,重音道:“行!” 何进冷峻的巡视众人,猛地狂笑起来,随又压低声量,令众人不得不屏息聆听, “伯求劝老夫快刀斩乱麻,本还在犹豫,看来时机已经成熟,老夫这便回去准备兵 发平乐观,与你三人合兵一处。” 曹操立时回道:“孟德不明就里,但何公所命,自当谨遵。” 袁绍接道:“您放心我不会去远。但皇上还能撑多久,却是关键所在。” “这个得问宣高。”何进道:“宣高你武功高深医术超群,近来又常面圣,娘 的老子也不避讳了你说皇上还能活多久?” 寇奴稍忖即道:“蹇硕还须九日才能解毒,只要有人绊住张济,一个时辰皇上 便会心脉尽断……” “何故?” “蹇硕为治皇上,用了《龙阳密宗》里的换神大法,此法可牺牲自己来救活他 人,但此法一经运作便一日也不能停,一停二者同亡。” “原来张济进宫是用无上内功为皇上护心的……也算护驾。”袁绍心叹原来让 灵帝死这么简单,他又舍不得让寇奴毒发身亡了,他已起怜才之心。 曹操叹道:“蹇硕也算是个痴情汉子,唉!” 何颙道:“伯求未知寇大人与蹇硕如此交厚,这天大的事他也敢告诉你,真叫 人难以置信!” 寇奴环顾而言:“老子和蹇硕交与贫贱,京城人都知道,怎么你不知道?《龙 阳密宗》你听说过么?”何颙摇头,他确是不知。刘表道:“中平二年宣高护王子 师出京前,我便听他提及过,记得当时宣高说是其师张衡告诉他有关密宗的事的, 宣高我说的没错吧?”真难为刘表还记得自己当年蒙人的话,寇奴忍笑道:“好记 性。”何颙急问道:“宣高你真是张衡弟子,他有几个徒弟?”寇奴点点头:“我 是他唯一弟子。”何颙啊了声,不再说话。 “宣高,若是蹇硕命你出兵截我大军,你会做出何种选择?”一边是朋友之义 上级之命,一边是政治生命,何进问到了两难处。 “还说什么选不选择,若不能让皇上相信毒是董重逼狂雷下的,我活不到明天 晚上,因为我已身中剧毒!” 闻者表情各异。 寇奴续道:“找到蒯镜奇或可救我,但我与他势同水火,嗐想忒多干嘛,我便 死了也不会叫刘宏心意达成。”寇奴的话明白的表明他为何会投靠何进。 袁绍暗忖:原来寇奴昨日偷药不成,才临摹的太子诏。 何进松了口气,道:“难为你了宣高。……呵呵幸亏皇上选的是刘协,否则你 不就会转而对付老夫了么?哈哈哈,天意天意啊……” 众皆嘘叹。 “真是天意啊!”袁隗亦是装模作样的一声长叹:宣高已得老夫三昧矣! 何进收敛笑容,转而讨论起京城四围军力分布。袁绍随口分析,各营地理兵力 给养将心卒性亲近疏离,全无滞碍似乎早已烂熟于心。曹操略惊,驻目袁绍少时, 蠕蠕嘴唇终未开言。 寇奴看在眼里,他边听众人议论边整理思路,心底渐渐明朗开来。 五年前袁绍无意间泄露出他和何颙的关系,只能表明当时他还没形成计划。当 得知碎梦醒与蒯镜奇的关系后,袁绍娶碎梦醒继弦,引来蒯镜奇进而达成某种默契, 才是整个计划的开始 弑君、灭外戚内宦、立傀儡,最终禅得天下。 寇奴隐约有种直觉:袁绍得知狂雷进宮为厨这个消息不会是藩宫告诉的,而是 另有渠道,但狂雷是菲儿父亲的事则肯定是藩宫说的。那么袁谭娶菲儿就成为整个 阴谋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而当时袁谭的情敌就是自己!寇奴躁怒起来,买马腾 行刺的人诚如马刀所言果是自己认识的人袁绍。但这么一想寇奴又放下了对林早林 菲儿母女的担心,这场阴谋本无林早什么事,而依袁绍为人他死也不会告诉袁谭夫 妇任何相关事情。 寇奴斜眼瞟了瞟浅笑着的袁绍,心里叹道:为了当皇上,袁绍什么做不出来? 他连儿子都能算计,老百姓算什么,即使天下焦枯,他也会在所不惜。权欲薰心, 对苍生而言究竟是祸是福? 袁隗看着何颙,目光深邃似乎藏有一丝担忧。这时何颙正在发言,他谈到了利 用武林黑白两道力量牵制董重五校尉部的设想,结果遭到了袁绍的强烈反对和讥讽。 看到二人上演双簧,寇奴心中冷冷一笑。何颙以为寇奴因其故意接近狼莫才中计安 排的浴池会,他根本不知道寇奴在风月楼外见过他。何颙一直都在嫁祸何进,在诏 书摹本出现前他便已劝何进兵发平乐观,正好暴露出袁绍的最初设想,这其实是个 陷阱:何进师出无名,袁绍正可请帝命率八校尉部阻击,以侯董重董卓二军,合击 之。从许攸入董重府来看,袁绍早已暗中勾结董重,或许袁绍认为董重不是其对手, 故而处心积虑的要先铲除何进。当然不排除许攸是董重安插在袁绍身边的间,这一 可能。袁董二人相互提防相互利用,但无疑袁绍计高一筹。 在见过诏书摹本后,袁绍断然更改计划,抛弃董重,转而采用最为稳健毒辣的 法子,借刀杀人。下一步袁绍必定会将自己的目光引向董重。只要灵帝对董重起了 疑心,他就不会对何进痛下杀手。寇奴苦涩的想:表面上自己中毒成了灵帝手中的 棋子,其实自己和灵帝都不过是袁绍的棋子,全被他算计来算计去。看来自己身上 的毒也是他叫蒯镜奇献给灵帝的。寇奴飞快的思考着,猛然灵光乍现想到了蒯镜奇 说过的一句话 “难得凤舞兄看重,镜奇敢不应战?宣高,到时你一定要来,哦,就定在宣高 隐居之山如何?” 既然蒯镜奇要自己届时见证他与张济的比武,如果毒真是他配置的,那么他断 不会让自己毒发身亡。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寇奴暂时定心不去理会身上剧毒,可 转念又不禁大恨,你袁绍三番两次要杀老子,老子怎么也不能放过你! 四大无双之人就一定比刘协好么?未必! 寇奴目光复杂的看着袁绍,此刻他还不能确定袁绍更动诏书做什么用?刘辩继 位正合其心意,为何要改呢?是他另有阴谋,因而根本就不把诏书放在心上?还是 他并不相信摹本的真实性? 何进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寇奴,又与众人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寇奴本欲留观 曹袁续棋,却被何进叫上同行,苦不迭的只好从命。出门时寇奴命潘隐留下,待送 曹操回府后再去棋盘街会合,他可不想另起事端,万一何进对他说出潘隐真实身份 以示信任,还真不好应付。 但何进岂是轻易肯相信人的人。 何进寇奴四人出后门,上了刘表的马车。 刘表最后上车,道:“何公,又下雨了。” “下雨好,行人少嘛。”何进淡淡言道,“景升伯求你猜猜宣高怀揣的是何物 事?” 刘表与何颙相视一笑。刘表道:“是立太子诏摹本吧?” 何进森然道:“不是立太子诏摹本,是催命符!” 寇奴大惊,道:“何公,这的确是……” “听我把话讲完!”何进打断道:“袁术告诉我立太子诏是袁隗写的,本初说 是他袁阀费尽心机才得到的,他们中间必有一人在说谎!因为笔迹分明不是袁隗的, 而‘长、辩’二字也不是袁绍笔迹!宣高此摹本是你弄来的,对不对?” 此人心思好生绵密! “确如公言,诏书是我找人弄的,绝对可靠。”寇奴点头称是,想了想又道: “公路昨夜没当上阀主,气冲冲的先走了,也许当时他没听清楚才造成这个误会, 他不过是急于邀功罢了……”袁绍寥寥数语便使何进对袁术彻底失却信任,而昨日 他又说过袁阀分歧所在是袁术,因此日后即便袁术知晓何进看过摹本,也只能哑巴 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寇奴再次领教了袁绍不下袁隗的高明手段。 “误会?袁阀出现不同声音,百年来这还是第一次!但不同的声音一样的用意, 都是在引诱老夫举兵,哼,想杀老子没那么容易!”何进目光大盛逼视寇奴,道: “宣高你别骗我,这太子本来立的就是史侯,对不对?” “皇上本意立谁我却是不知,但据临摹之人所言正本上清楚的写着‘次、协’ 二字……”寇奴暗赞何进果然大智若愚,故意长叹道:“唉,看来皇上一定要杀何 公您了……我把摹本交给了袁隗公。袁公左右权衡了足足一天,正是由于预见到妇 人干政和长幼乱序会给朝廷和百姓带来无法估量的严重后果,袁公才最终下定决心 传位给本初,同时敦促本初代表袁阀向你宣誓效忠。您也知道袁公曾与您发生过齮 齕,传位本初只是为了面子,袁阀里的当家人还是袁隗公。而袁公将摹本交还与我 的用意,我不说您也应该知道了。” 何颙适时插言道:“袁隗真是个大赌客。” 刘表与何进交换下眼神,道:“宣高,如果临摹之人是在骗你,皇上本来就立 的是史侯,你会不会转而对付我们?” 此话一出,车内拥挤的空气愈发湿重不堪。刘表何颙联手,寇奴还真不好应付。 他一笑而道:“景升兄伯求兄何必如此紧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又怎会对付何 公呢?我的敌人,只有一人。” “谁?” “害我性命的人!” 何进嘿尔,移目何颙. 何颙从怀里取出一羊脂玉瓶,道:“宣高你放心,天下没有我何家解不了的毒。 这瓶里有两粒碧凝丸,可保六十日寿。你先拿着。只要你在六十天内赶到南阳黄叶 山庄,把此瓶交给我家老爷子,他就一定会为你尽除体内毒素!” “你家老爷子是……” “南阳何首乌,听你师傅说起过吧?” “药仙?”寇奴浑身一激棱,如被雪水泼过一般,心底一片雪亮,“伯求兄, 谢谢你了。”寇奴彻底明白了何颙的主子不是袁绍,他和自己一样都在寻找何首乌 口中的那个“得天下的门阀中人”。既有两月残喘,索性把洛阳城闹它个底朝天罢 …… “谢甚?帮你就是在帮何公!宣高,跟着何公办事,你绝对不会吃亏!”何颙 眼中奇彩飞挂,有句话他没说到了南阳,你还会有意外惊喜。 何进含笑颔首,似乎在说:“成功收服寇奴,伯求你又立了一大功!” 刘表深自嫉妒,道:“宣高,吾有一事不明。” 寇奴道:“我自欲说的,其实张济只是在子初三刻至子正一刻、辰初三刻至辰 正一刻、申初三刻至申正一刻其间才为皇上运气护心。” 刘表道:“每四个时辰毒性攻心一次,原来如此。” 寇奴道:“不是毒性,而是蹇硕移至皇上身上的灵神,嗨我也说不明白,总之 这三个‘时间’是不会错的。”何颙闻言一笑,时间二字乃何首乌首创。 “弄清楚这点,并不难。”何进斜躺下,不再开口。 众人皆默。 车外风雨声声可闻。 马车忽然停下,何进道:“好了宣高你下车去吧,有事我叫伯求寻你。” 寇奴施过礼,忽又道:“何公,宣高斗胆开口……想找您要一个人。” “哦?”何进坐直身子,道:“何人许?” “风月楼的师奈何。” 何进语意不善:“为何?” “可不可以不回答?” “英雄美女,使得使得。”何进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呵,你的要求老夫确 可办到。好吧,晚上就把她送到你府上去!不过我把她送给你,你可不能再转送他 人,否则我决不饶你!你去罢……” 寇奴怔然,旋道声谢,揭帘跳下马车。青石板路上空无一人,这是条偏僻小巷。 目睇马车行远,寇奴再才打量四周,不禁一乐。他转走两岐巷道,便来到了文兴屋 后院。 笃笃笃,叩门声响。 “去去,到前面去干活去。”里面传来杨亮的声音。但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 露出了半面脸,见是寇奴神情大不自然。寇奴微笑着穿过后院径自上到二楼,他悠 闲的打量屋设,先不开口。杨亮紧跟上来,目光随寇奴视线转动,终于不堪沉默低 下了头。 寇奴和缓的呼吸声在少许浸入屋内的雨声中,越来越慢长。 杨亮渐渐松弛下来,呼吸也变得慢而悠长。 唉…… “九爷。” “啊,宣高……找我何事?” “何时纳,朱邪曼莎,为妾啊?”寇奴一语惊心。 杨亮顿时面如死灰,朱邪曼莎就是风月楼那个过话的胡姬。 “……是不是为了若厉?” 杨亮身子剧震,突然老眼泪涟,颤声道:“宣高……我没法子呀。若厉,若厉 在董重手上!宣高你知道的,我夫人早故并无血脉留下,我一直把若厉当半个儿子 养大,若厉苦啊……” 严惕自幼父母双亡,由姐姐姐夫抚大,后拜河南府剑术大家贾奇为师,与藩宫 一同进的虎贲。他受寇奴委托暗中调查大野心家,失踪大多年了,想不到竟落在董 重手里。寇奴深自责备,他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董重,谜一样的人物。 由于严惕掌握到多少内情无从得知,董重囚之是担心泄密还是为了控制杨亮, 便不好判断。而袁绍在囚禁严惕一事上起了何种作用,也不好说。 寇奴遂道:“九爷,一直是何人与你联系?” “我不认识他的,还是正月的一天我去城外赏雪,忽地眼一黑便不省人事,待 苏醒过来我便看到若厉被铁链悬在空中,他身上……满是血冰棱子……”杨亮捂面 抽泣起来。 “王八蛋,老子饶不了你!”寇奴怒火中烧,良久他拍拍杨亮肩胛,恢复冷静 道:“别哭了,九爷!告诉我你怎知道是董重干的?” “见到若厉惨状,我当即便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我感到有人在掐我的人中, 还说‘条侯’留我有用怎么的,我不敢睁眼,却记住了他的声音。后来就是这个声 音来下命令给我的,但他每次都是晚上来,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脸。对了,此人南阳 口音,话说得极快,就象与人抢话说似的。” 寇奴霎时想见起一个人来许攸,不禁冷笑连连。杨亮急问道:“你认出他了, 他是谁?” “告诉你,徒害你性命。九爷,董重不杀若厉,意在于此。” 杨亮接过摹本一看,顿若木鸡,久之方才透出口长气,该来的总归要来,这洛 阳城看来是真呆不下去了。 寇奴接着取出样式说明递过去,道:“只要你能照图索骥造一份出来,把‘刘 辩’改成‘刘协’,我就能救出二哥。能备齐材料么,我今天一定要!” 杨亮苦笑道:“你先等会,我去把铺子关了。”说完他咚咚咚下楼而去。寇奴 走到窗前,吱呀一下推开窗住下俯瞰,这让杨亮吃惊不小,他仰首示意关窗,寇奴 笑而不应。只见三个伙计帮着上好木栅门后,便各自拄伞散去。其中一个远远的侧 伞回望,正好与寇奴目光撞上,忙不迭的快步离开。 寇奴深吸一口潮湿清新的空气,合上了窗。 杨亮进屋便埋怨道:“宣高你也太大意了。” 寇奴冷笑:“不让董重知道我找过你,他怎会来与我谈条件?哼哼,适才有人 听壁角呢!” “啊呀,完了完了。” “放宽心吧。九爷,我要你做两份出来,行不行?” 杨亮恍然一笑,道:“明白了明白了。”他走到墙边掀起挂图,打开凹锁,取 出一方锦盒,回头冲寇奴笑笑,“董重早就替你准备好了。他怕我失败多备一份, 正好可以用上。” 寇奴暗自吃惊不小。 杨亮边开锦盒边道:“这盒里还有我朝中兴以来所有的立太子诏,中平二年南 宫一场大火,把它们全烧我这来了。呶,这是袁隗阴修这些人的手写文稿,连王允 钟繇的都有。只要知道诏书是他们中谁写的,我就能整出比真诏书还真的诏书来。” “那你仔细看看这是谁的笔迹?” 杨亮摊开摹本,眉峰攒起,神情专注之至,“此人笔迹我从未见过,这字写的 很奇怪,我我再看看……” “你慢慢研究。”既然空白诏书躺在锦盒里,寇奴便也不急,他自取过一方华 山玉,对照灵帝给他那份诏书上的小玺印鉴,雕刻起来。寇奴刻技早已大成,区区 小印岂在话下。「此小玺,灵帝启用不久,本是袁隗用来制约寇奴和袁绍的」 “给我看看!”杨亮合拢摹本,要来诏书与印章相互对照,“好刀法啊。”然 后若有所思的拿印在锦盒上来回磨挲,一下一下消磨着时光。寇奴知其还未得笔迹 真韵,便静静旁观。杨亮不时停手参看诏书,改用木矬圆滑纹线,慢慢地他目光明 亮起来,就着御用丹泥在方白纸上矜上一印,“刚刚好。” 寇奴叹服道:“不愧是兆佳,连玉玺磨钝尺度都做得恰如其分。” 杨亮扬眉张目,哂道:“这会你还有闲情开我玩笑?这笔迹很可疑,宣高这东 西到底是不是真的?” 醒樵子误我?这是寇奴的第一个想法,随即便给否决掉。“有何疑点?” “你看摹本上的字,字字周正,笔速却委实快捷,不类初摹。再看这几笔,给 人感觉很滞重,粗一瞧似为书者特有风格,可它的分布全无规律,又确属摹笔。这 如何解释?不见真迹我可造不出‘次、协’二字。” 寇奴苦思不解,看着摹本,他心中又升起另一个疑问:伪造的诏书能派上用场 么?如果灵帝见到了伪诏书,他会怎样?想着想着,寇奴古怪的笑起来,诏书造好 了,我不给袁隗,他又奈我何?一切,由我掌握。 “宣高你这是?” “九爷,咱也不费那心思了。两份太子诏全用袁隗的笔迹。” “这样成么?我可一点都不明白。” “要想救若厉,照做便是了。” “呵,这太容易了,袁隗的字我临摹的最多!” “这东西留着害人。” 火苗飘晃,寇奴燃着了摹本。 二人静看摹本成灰,寇奴忽地起身,道:“把锦盒还有笔墨收起来,随我走!” 杨亮脸色顿时煞白,赶紧收拾妥当。走到楼梯口,寇奴回身环顾,冷笑道:“留不 得也!” 顿时屋内明火四起,纸帛木设迅速烧着,街窗啪的一声整体脱落,湿风涌入, 焰火更张。 寇奴边走边放火,杨亮不敢言语,二人披上竹枝雨蓑戴上斗笠,静立观火,听 得喧声大造,再才打开后门。 迎面一杆大枪刺来,雪刃分雨,嗤然有声。 虽早有准备,仍大震惊。 寇奴不退反进,斜身格出左手,未及接触,见大枪急速吞吐转刺左侧,便就势 化爪擒拿,同时右手十指分开,若把铁球,目光直取对方胸口。 对手应变极快,陡转直力,横扫千军,随即又回枪舞出环环枪花。 红缨雪蕊,刹那缤纷。 花开的突然,落得更快。 大枪复又奔出,矫若龙骧,一击无回。 竟能破我息拳?! 寇奴退身回院,双手交圆,好似扯下天际密云,十指之间真气绵重。 龙隐现云层,裹足难前。 千缕红缨顿成寸寸分分,显出锋末一弯钩刃。 与此同时,伴着两声枭叫,两杆单月戟逾墙分左右凌劈而下。 斗锋呛吟,寇奴收解太极。大枪猛虎入洞,迅即缩回。 右戟变向飞取杨亮,左戟斩入寇奴与杨亮空处,龙枪应机复来,劲透枪尖光华 慑目。 寇奴瞬间做出选择,不管来者何人,决不会杀杨亮。他左手扼鞘扯断悬带,旋 鞘挑枪。喀的一声,枪尖点中鞘身,随即震开,距寇奴尾指半寸。斗锋嚣飞,寇奴 大喝一声,刀随身走不滞不留,飘风暴雨般挥砍轮劈,转眼便攻出院外。 打援之计落空,左戟客足甫点地,便又弹身发力挺刺寇奴后背。 右戟戳中锦盒,挑离杨亮。 只听寇奴清啸一声,左手甩出铁羽逼退左戟客,右手同时短节明快的一气攻出 十六刀,每一刀刀气都凝而不散,宛若翩翩翔雪。枪客骇然退步,枪影却似钱塘狂 潮,呼号汹湧以攻为守。孰料片雪好似飞去来器,又都只是冰寒的幻觉,浪潮拍上 空无,枪客闷啍一声,已遭内力反噬。 “大雪无边”,刀刀留有余劲,十六道余劲猛然化作寇奴旋身扫出的茫茫一片 霜冰。 院墙轰然坍塌。 眼见寇奴幻步过垣,右戟客奋力掷出锦盒,墙外早有人接应,随之响起金属交 击之声,原是又一路人马杀到。 平波真气夹砖含石逼凌而来,左戟客骇然收戟招架,却已太迟。只见硕大的刀 意脱刀而出,陡壁直下。左戟客哇呀大叫蒙面之黑巾裂飞如蝠,自额鼻唇颌一道红 线深侵,刹那间便血泉激涌,头颅瓜剖。 杨亮吧唧一下子跌坐到积水洼中。 “阿九!”右戟客凄厉的喊叫着,拼尽全身功力,挺戟斜刺行空之寇奴。 斗锋斗锋,分裂铁戟锋尖,锲而深进。 右戟客这一戟,达到了他武学的巅峰。悲情入戟,一往无前。 寇奴落地生根,竖刀不让。 铁戟似竹两分。 钩枪复至。 “都还没写,抢甚?”阴恻恻的声音飘入院内,墙外无它动静。 戟已成强弩之末,闻言顿滞。 枪锋微妙一偏。 “走了!”寇奴发力一带。右戟客跌撞向枪尖,枪客疾沉腕侧步。寇奴一个鹞 子翻身,过去扯起杨亮,逾越残垣,腾上邻屋瓦脊。抽眼下望,街上横尸六七。 一道黑影往东北逃逸,寇奴似箭离弦笔直追赶。只苦了杨亮,象只短线风筝在 寇奴身后飘然欲坠。再其后落五丈距,枪客紧追不舍。三者轻功高下立判。 黑影跃上棋盘街最高建筑不语阁阁顶,搁下锦盒,回头哈哈一笑,碎瓦而下, 竟穿透三层木板,落地遁去。寇奴顾不得许多,飞上阁顶伸手掀盖,顿感不解,其 肘一搡,“我的妈也!”杨亮险些掉进那大窟窿。寇奴乘机取物入怀。杨亮惊魂未 定,便给人拧着后背,在十来双高度不一的眼睛的注视下垂直落地。 “山爷,棋谱要否?” “谱名?” “《紫寰》!” “好走。” 此时枪客方至,正欲跳下阁顶新窗,却见一老翁横伸出脑袋笑嘻嘻看着自己。 “小子,你想跳楼么?想跳就跳吧。”话一说完,苍头倏忽不见。 枪客哪还敢往下跳,恰在此时街上车马辚辚,却见寇奴和杨亮走进一马车队伍, 车帘揭开露出张脸来,竟是司隶校尉张温。廿八软胄骑士护卫四里,齐刷刷的正瞅 着上面,手握钢枪蓄势待发。 枪客暗叹一声,攀檐钩枪下至二楼,纵上直路屋面,截住“二戟”,垂头丧气 的走了。 “宣高真是巧啊。”张温声音洪亮的说着,与王允下得马车。寇奴行礼道: “末将参见张大人,见过先生。”张温道:“宣高这是怎么回事?”寇奴推推杨亮 :“兆佳怎不行礼?”杨亮恍过神来,忙不迭的草民云云。张温并不介意,手指起 烟处:“兆佳,走水那块好象在你文兴屋附近吧?”“哎唷,就是蜗居就是呀……” 寇奴道:“张大人,适才文兴屋失火,恰巧被我撞上。冲进去,见伙歹人挟兆 佳欲走,我一气杀了六七人,方才救下兆佳。对了,我还抢了他们一个锦盒。” 杨亮急道:“是是,他们……” “勿言!”张温止道:“宣高把那盒给我。”他接过锦盒,转又吩咐扈从去封 锁现场,另遣人通知洛阳令调查死者身份,然后他与王允复又上车。 寇奴冲杨冲眨了眨眼,告诉他不要翻供,没事的。杨亮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寇 奴拍拍他的肩膀,道:“九爷,我今个纳妾,到我家喝两坛去!”杨亮瞪视寇奴, 显得难以置信,结巴道:“恭,喜恭,喜了……哎,这一上午闹得,我倒真饿了。 对了宣高,死的那个你认识么?” “使戟的是京里有名的流浪武士,延津铁戟司马家的司马七和司马九,照过两 回面。” “铁戟司马家是不是很厉害,会不会来找你麻烦?” “麻烦?司马铁戟我还不放在心上,没事的。” “那个使枪的人是谁你瞧出来没有?” “都蒙着脸,我哪知道。”枪客才是真正的麻烦。京中使枪高手当推张家子弟 如张绣张辽,但此人所循之兵法和张家全然不同,每一枪都似乎是最后一枪,又留 有余力可供拖钩变幻。此人内力强盛变化灵道,若全力以赴,寇奴自忖单凭刀法, 要破钩枪,恐在百招后了。确乎一劲敌。 “是是……那他们会是谁的人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们目的是你!”不用说,洛阳令的调查结果肯定 对董重不利。因为何进袁隗无此必要,只能是董重一头栽进了他的坚定盟友袁绍下 的套子。 杨亮一震,不再吭声,前路杳茫,跟着寇奴走罢了。 王允探头道:“宣高你要纳妾?谁家女子?” 寇奴状极轻松的道:“谁知道呢,既是何进许的,也差不到哪去。” “哦?”王允略忖,道:“何时过门?” “午饭后送来吧。” “那好,你赶紧回去叫子虞下喜柬请客,请谁你自个定夺。地方就选在陶然居, 由张大人出面包楼,你且不管。好了,锦盒我们带走,你俩去吧。” “宣高谨遵师命。”寇奴拉着杨亮退到街边,直至听不到车轮声方才小声道: “放心吧,那两份空白诏书被那黑衣人拿走了。”杨亮一喜,又苦脸道:“那若厉 ……”“我有办法。对了,万一皇上召见,你要坚持说你不屈贼命,誓不摹诏,才 遭纵火挟持。”“我晓得的,唉……” * 黄昏,风悄庭园。永乐宮正殿檐下,孝仁太后细观久违斜晖,闲适的微笑着, 好象天大的事也不放在心上。其旁董重长跪不起,脸上布满愁绪,两眼茫然四望。 一个小太监领着一高胖白净吊眉小眼的官员来到丹墀下,原是尚书颖川韩馥韩 文节来了。待其礼毕,孝仁太后不无留恋的再看一眼天际彩云,道:“随哀家入殿 说话。”韩馥快步上去,搀起董重,道:“条侯,我扶您进去。”董重揉搓几下膝 盖,道:“文节,辛苦你了!”“小心门坎儿。” 孝仁太后屏退其他人后,问道:“杨亮家失火是极等闲的治安事件,怎弄得京 城跟闹地震一般?究意是怎么一回事,文节你调查清楚了吗?” “回太后,事情是这样的,巳末文兴屋就杨亮他家铺子失火,碰巧寇奴经过, 结果便从一伙人手中救了杨亮,据说还反抢下那伙人的一个锦盒。那盒里装的什么, 我实在无法得知。但我知道锦盒中午便已到了皇上手中。” “怎会这样?”董重吃惊的叫出声来。他中午即来永乐宫领跪,心里着实纳闷, 不时转了多少弯拐,也弄不明白太后为何始终一言不发,现在他知道了原因锦盒。 南宫事发?董重心一抽搐,几晕过去。 孝仁太后冷冷的道:“光翰,那盒里的物事,是你弄的么?” 董重勉强点点头,那年南宫大火,任卫尉的他乘机盗了前朝立太子诏,自以为 做的神鬼不知,可不知怎地被袁绍知道了,好在袁绍并未泄露,反因此秘密宣誓效 忠与他。难道袁绍背叛了,董重感觉有必要澄清,遂道:“姑姑,诸事难言,我只 想说明一点:锦盒搁杨亮那都三月了。” “都三月了……”孝仁太后久默而言道:“寇奴是在保你啊……但你实在胡涂, 你害死伯和啦!”「协,合也。灵帝以献帝似己,故名曰协。帝王纪曰:“协字伯 和”」 “杨亮不知锦盒是我命人放他那的,因此寇奴也不会知道。他保我?我看未必。” 韩馥道:“太后,我估计寇奴非但不是保全条侯,根本就是在害条侯。” “说下去。” “据暗坐报知,死了的那几个是河内金无缺的徒弟,凭寇奴武功眼力他定能看 出,太后您有所不知,金无缺乃条侯挚交也。” 董重接口道:“姑姑,这几个人绝不是我派去的。” “跪下!”太后森然道:“光翰,你让我太失望了。死的那七个不是你派的, 那张俊乂呢?”原来太后此前全是在套话儿。 董重骇然失色,韩馥亦大惊惧,扑登全跪下了。 “文节,这张郃是你以前军中司马吧!你俩个别跟本太后说假话,究竟是怎么 一回事,从实说来,或许可以补救。” 董重迟疑着问道:“姑姑你怎知道张郃也去过?” “哼,红缨藏钩,其枪法又能与寇奴一战,张温会看不出来?别妄存侥幸了, 说吧,张郃去干嘛?” 董重猛地记起当年张温西征羌独,曾征调过各地平黄巾涌现出的新进将领,如 孙坚鲍鸿孟益等十来人,张郃便是其中之一。当时自己拦其未去,岂料此举反令张 温对张郃记忆更深刻。 唉,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但是张温的出现,也太巧了点。 董重深吸口气,重重吐出,道:“姑姑,侄儿得报袁阀已和何进达成同盟,而 袁隗又命寇奴去找杨亮伪造诏书,侄儿一时情急,才命俊乂去抢……姑姑,侄儿确 曾有意有意那个的,但没胆去做,所以那盒子搁杨亮那一直也没用。” “不是没胆,而是你不知由谁来写,对不对?胡涂,你以为是袁隗写的立太子 诏?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唉,令人失望,失望啊……” “……难道太子诏真的拟好了?”董重仰首问道。 “嗯,不过正午又给废了。”孝仁太后虽极力控制,但其话里所含的狂愤之意 肃杀之心,仍让董重韩馥战斗起来。孝仁太后厌恶的瞪了董重一眼,又道:“谁告 诉你寇奴要去伪造诏书?” 董重畏缩的答道:“是何颙,看来他也被骗了。哦,何颙是我安插到何进身边 去的。唉,何进真是老奸巨猾。” 孝仁太后若有所思:“这么说寇奴投靠了何进?为什么?” 韩馥道:“启禀太后,臣还打听到一件事,何进把京城里有名的妓女师奈何赏 给寇奴为妾了,听说寇奴包了陶然居,还下了好多请柬出去,嗯差不多就这光景便 开席了。” 孝仁太后一愣,俄而大笑起来:“好好好,寇奴其人,哀家知矣。” “姑姑,您这是……” “好了,都起来。光翰你哪也别去,就留这住下吧。文节你叫张郃带一对玉璧, 代表哀家去贺喜。宣高这家伙会懂哀家意思的。” 当天空褪去最后一抹色彩的时候,月亮已经行至远处城楼飞檐之上,她悄无声 息的攀上大块大块的云码起的云梯,在深黛的空中时隐时现。凉风涌进张温府西墙 外的一条直巷,陶然居就在巷南拐角上,风儿吹过陶然居吹过半家坊,吹过这条小 卵石铺成的碎石路,一直吹过青石桥,吹得桥外几株桉树枝冠轻晃。 师奈何幽幽一叹,阖上了窗。 楼下传来的觥筹交错肆语虐笑声,恍惚使她又回到了风月楼,一个她最痛恨的 地方……师奈何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在重燃生命希望的时候,以出嫁这种方式 离开风月楼。 “四夫人您……”车娜惊问道,她是寇奴叫度曹从风月楼赎出专门伺侯师奈何 的。何进另外还送了两个陪嫁美女给寇奴,一个叫师素,另一个叫师楚,都还不到 十五岁。寇奴看出她俩都有内功底子,便起了疑心,一个端盘一个斟酒,全留身边 了。 师奈何抹去眼角泫珠,侧身勉强笑道:“小娜,快到戌正了吧?”车娜应了一 声。师奈何又道:“你下去看看,这宴会还得多久才完。唉,我倦了,想回家休息 了。” 车娜离开后,师奈何又陷入了沉思。家?那个狭小拥挤的小院儿,是我的家么? 家的感觉会是怎样的?都记不太清了,应是一种温馨而又温暖的感觉吧。但至少现 在自己感受不到…… 听人说老爷官也不小,武功更是了不起,是个好男人,可一见到老爷明暗变幻 不定的眼睛、冷峭的面容,自己却止不住的寒冷。不过老爷面子真大,不光有何苗 送来纯金雄狮、杨彪送来“火蟾天脂”、阴修送来“他山之石”,连孝仁皇太后董 票骑大人也各赏赐了一对玉璧和一双夜明珠,够体面的了。太后派来的那个武官与 老爷长得还挺像的,他还说与老爷是二见如故,老爷则说幸亏他帮忙才夺回锦盒什 么的。男人啊老是为了些身外物争来争去,从没个消停,我活着虽苦,可没他们这 累。 师奈何转而又想,老爷真是个怪人,人家在家里新婚“宴”尔,他竟包下洛阳 第一楼来摆喜宴。自己的出身老爷又不是不知道,适才看到楼下有几个风月楼常客, 这面儿还真挂不住,唉,老爷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文约,他会祝福自己这个当 姐姐的……但他说明天要接自己走的…… 正自梳理不清之际,车娜上楼来,惊慌失措道:“四夫人不得了了韩韩爷来了, 跟个曹爷来的。老爷这就叫你下去呢!”师奈何娇躯一震,顿时玉容惨淡,她勉强 挣起身子道:“小娜,扶我下楼。” 二人下得一半楼梯,却听一个红脸胖汉起身惊呼道:“啊呀呀宣高,从此添香 红袖,其快何如耶!”“子廉好口彩,看来我得多敬你三杯才行啊!”寇奴哈哈大 笑,待师奈何近身方又道:“师师,这位是明白当铺的老板曹洪曹爷。”原来楼下 曹爷不是曹操,而是曹洪,师奈何敛袂一礼。“这个是我兄弟潘隐,日后常见面的。” 师奈何与站在曹洪旁边的潘隐对视一眼,慌乱的垂首亦是一礼。潘隐脸色略有些泛 青,道:“见过四嫂。” “小潘你先坐下,”寇奴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楚楚斟酒!子廉兄,来 晚了可要认罚哦!”“认认!不就三杯么,三十杯都不在话下!” “来,”寇奴举杯敬道:“请!” 曹洪连干三杯,一抹嘴道:“宣高,孟德大哥人在军营走不开身,但他准备了 一份薄礼,命我取来,故而来迟。”他从怀中取出一红绸包裹的小盒,递给寇奴道 :“这上面的字是他亲笔写的,‘红皋相望,喜气盈家’,先别忙打开,回家后再 打开!” 寇奴料孟德必有文章,遂将盒揣入怀中,道:“适才说了‘子廉好口彩’,我 再敬你三杯!” 曹洪却道:“宣高,你今个做的不对啊!”寇奴不解,曹洪作古正经的道: “四嫂今日嫁入你寇家,人说‘花烛双辉,鸾凤和鸣’,你却包下这陶然居,让四 嫂怎么想?”同桌的张飞叫道:“对啊阿海,你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曹爷这后 三杯就不能接!” “棋盘街那院儿太小,去枫林庄又太远,也不好准备,要是怠慢了各位弟兄, 我寇奴岂能心安?”寇奴看了师奈何一眼,续道:“再说了,留师师一人在家,我 也不放心,怕她寂寞不是?” 邻桌叶爽怪笑道:“寇爷您是不放心,您是怕有人抢走嫂子吧!”众皆大笑。 寇奴所请的全是些小人物,有昔日跟随自己学刀的虎贲郎及明刀堂弟子,也有如叶 爽之类的酒肉朋友,还有牵招史路等在何苗车骑大营里结识的朋友,更有郑太曹洪 张飞这样的深交,足足六大席人,当然也少不了他的结拜大哥藩宫藩叔英。而王允 张温则在隔壁半家坊用膳,只是叫寇奴戌正时分过去。至于不请自来的张郃、来敏 和郭图皆是一饮而别,并未留席。杨亮则午后即被召入宫,一直没放出来。 “你别笑,待会我来灌你!”寇奴作出一幅恼怒状,俄而忍俊不禁,笑着对曹 洪道:“子廉,我的解释你满意么?” “我满意不行,你看大伙儿都不满意呢!宣高今个你要是不整出个‘鸾凤和鸣 ’来给大伙瞧瞧,这后三杯酒嘛,暂且压后。”曹洪这话说得就有点邪了,众人猫 嗅腥般兴奋起来,直是叫嚷。 郑太一抹油鼻,乐乐呵呵地起身道:“宣高别担心,我来替你解围!” 半家坊五天前便一直关着门,老食客们吃了几回闭门羹,便都另寻箸就去了。 此刻店门半开半闭,边上坐着张绣,桌上清水一壶而已。穿过仅容四桌的狭小店堂, 走到后间可见南墙上悬垂五轴,抵天达地,上面各有文字,顶项分为“酸苦甘辛咸” 五味,其左为各味之机理禁忌互化生克。所谓万物气味,天地诚笃生成,入人口鼻, 营养形体,此自然之性也。垂轴所载之食道,言简意赅,任一句出来都有无限精深 之余地。个中阐述又暗合武道,阴阳五行变幻莫测,足以令人恍惚思翔恋栈难离。 半家坊和陶然居的背后老板其实是一人,故太官令班知味。班知味厨艺高深自 不待言,鲜有人知的是他还是江东魏伯阳的徒孙,其武学造诣早已超出其父班无机。 此次班家被逐离京城其实是灵帝掩人耳目的手段,寇奴在明里活动,班知味则暗中 展开调查。四月七晚间班知味跟踪刘备时被寇奴发觉,交手后方才得知二人之间的 渊源。「见卷一之云溅鹤崖」 班知味触发机括,“辛”轴上卷露出砖墙,墙左右分开,内里五步又是一扇漆 门,推门而入,只见里面坐着杨彪、阴修、张温、何苗的长史乐隐和王允。班知味 对杨彪附耳细语,杨彪脸色顿变,道:“他?……知味把听道打开!” 听道一开,众皆惊愕,原来从隔壁传来的是悠扬的箜篌之音。“胡闹!”王允 皱着眉头道:“真是胡闹!”跟着响起寇奴清亮的歌声,却是一曲《风雨》。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 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师奈何此曲似乎在 说见到了寇奴,她心情平静什么病都痊愈了万分欣喜。“好!”听到这声叫好,乐 隐也攒眉气叹,这是他徒弟牵招发出的。 转而琴弦清吟,过来的却是缠绵轻曼的女声“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 子还兮。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这回是曹洪道:“听出来没, 四嫂急着回家呢!” 跟着又是箜篌呜吹,寇奴却未跟唱,曹洪叶爽等便开始起哄,当旋律重回时, 寇奴终于唱起来:“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东 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一唱完,寇奴便没好气 道:“郑公业你竟让师师吹这首曲子?”郑太笑着道:“宣高,弟妹上了芦席了, 你也别扭捏作态的。弟妹,宣高要弹的这曲儿可难了,你可别唱错了,要听辩不出 来,可就任由我老郑惩罚罗!” 寇奴道声:“这曲儿琴可弹不来,师师把箜篌给我。”这边阴修笑道:“子师 兄,箜篌可不会是你教的吧?”“胡乐之器乐理简约达性,容易学会。”王允亦笑, 又补充道:“宣高和那个叫师师的算得上知音了。” 果不其然师奈何跟唱了起来:“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 如此邂逅何!……”「绸缪,缠绕也」 歌声突然停止。 “如此良人何?这还用问,颠倒绸缪呀!怎么你两个都停下来了……你们不唱 呢?那我来把它唱完。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 此粲者何!哈哈,寇司马恭喜了。”这尖亢的歌声刚一响起,杨彪这边几乎所有人 都爆起了皮粟,心中忐忑,再听下去愈发痛心疾首。因为这个声音不是别人,正是 史侯刘辩发出的。 寇奴知道刘辩和师奈何每月一度春风,但他宁愿相信刘辩此来是为了别的,诸 如立太子诏等等,但刘辩双眼妖力十足的死死盯住师奈何,旁若无人。寇奴压抑心 中不快,平静地道:“末将参见大皇子殿下!”声音不大,却被寇奴加注了内力, 声强奇厚。刘辩心脏被震得斗地一颤,却不明所以,他煞白着脸道:“寇司马,吾 得讯较晚,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就送你一幅仕女图吧!”寇奴躬谢之。早有宦者 将长方锦盒递给寇奴。刘辩道:“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画中女子跟你这位如夫人 可像呢!” 寇奴肚里咒骂不已,表面上却郑重其事将锦盒置于主案上,方一打开,脸上笑 容顿时凝铸。 刘辩怒斥随从道:“怎么搞得,明明是幅画,怎地变成了一个剑鞘?谁干的?” 太监们呼啦一下全趴地上了,个个急急惶惶地直是喊冤。 古越寒山剑! 寇奴原以为自己尚可以与袁隗这些老政客们一斗,此刻他却只能痛苦的承认自 己败了,一败涂地。不说找到越山,就是在大千世界里找到这个名剑剑鞘,那得耗 费多少人力财力啊!与实力如此雄厚的势力对奕,几无一丁胜机。 寇奴取出鞘中的折纸打开,只见上面血浓浓的写有二行字“识时务者为豪杰, 应时造势者为英雄。” 这是个警告! 火蝴蝶飞上纸角,舒翅起舞,眩目的舞上寇奴双指。 寇奴苦涩的道:“您别怪他们,这不会是他们干的。这剑鞘也挺好啊,古意盎 然,更何况寻剑也是件有趣的事儿,多谢殿下赏赐。”说着他将剑鞘也揣入怀中, 众人不解。 刘辩勉强道:“你这么想倒真豁达。算了,吾也不多留了。” 寇奴与众人恭送刘辩至门口。藩宫忽大喝抢出一步,挥剑格飞三五啸羽。“箭 上有毒!益德保护殿下!”说话间寇奴已踢空升起,直扑对面屋顶。“小潘、小狼 随我来!”潘隐与狼莫嗖嗖两声,身影转眼便消落下对面屋脊。刘辩手下侍卫追出 五六个,跃上高墙四望少时,齐齐又跳下地来。 刘辩脸胀得通红,怒不可遏地大骂一通,带着手下狼狈而去。自有张飞打前开 路,牵招史路率领虎贲郎、车骑营众与明刀堂弟子左右护卫。其它没甚武艺的人见 不是路,便也纷辞离开。只有郑太回店坐下,悠哉悠哉的呡酒磕豆,度曹梁习互视 一眼,皆感其不可思议。 度曹对师奈何道:“四嫂您是在这等老大他们回来,还是先回家?” 师奈何干脆脆的道:“等!”干脆只因寇奴的歌声,每每在其梦中萦绕,师奈 何相信这就是“缘分天定”。 “弟妹,我敬你。”郑太遥举杯一饮而尽。 师奈何饮罢,带着车娜师素师楚去到二楼,度曹跟上守在门外。郑太见梁习踟 躇,遂唤其移坐到身边,要他猜《绸缪》之后自己还会出怎样一个曲目。梁习那有 这个心思,敷衍应付。郑太笃地敲他个爆栗,骂道:“竖子何以能成大器?”梁习 心顿懔懔。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天空忽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郑太打个哈欠,道:“子虞 你瞧这天,一连下了六天的雨,好像再也不会晴似的,可时不时又给点阳光星月, 真是让人捉摸不到,哈哈就像人生一样,明白胡涂得很呢!”寇奴刚走到门口,闻 言一怔。郑太吃惊的起身问道:“宣高你所抱之人是?” “严惕,我的拜把二哥。他走了……”寇奴虎目噙泪,“都怪我!啊我好恨!” 杨亮失去利用价值,严惕的生命便到了尽头。人在灵机一动正洋洋得意的时候,往 往最容易犯错。寇奴自以为能掌握主动,没想到交出锦盒等于宣判严惕死刑。严惕 生平最服寇奴,不然也不会为其甘涉险难,他间接死在寇奴手上,这让寇奴痛苦不 堪。 杨彪想不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先前之讨论全都没用,遂与张温王允张绣来到 陶然居。寇奴抱着严惕泥塑一般,浑然不觉。杨彪叹口气,转而对身边一个瘦瘦高 高目光犀利的年轻人道:“鸿成来了。”张温问道:“曹池,你怎会来这?” 曹池乃京城第一缉盗,执礼回道:“属下查得纵火文兴屋的人与乌什巷陈记棺 材铺有关,遂着人布控。适才寇大人所追刺客恰巧窜入老陈记,属下与寇大人闯入 搜察未果,便遍滤了一道乌什巷。我们没找到刺客,但却在昇明米铺秘室中发现了 身体尚温的严大人。属下怀疑这是有人故意嫁祸……” 昇明米铺正是董重私产。 张温眉关紧锁,对杨彪道:“文先兄,你怎么看?” 杨彪大声道:“即刻面圣。”他这是通知阴修乐隐速去准备,以防不虞。 寇奴回神,将严惕交给潘隐,平静的道:“韩遂,你也随我进宫吧!” 饶杨彪城府之深,也禁不住大吃一惊。 寇奴冷笑着又抱回严惕,对杨彪道:“杨公,麻烦你派人厚葬若厉。”杨彪点 点头,早有张绣肃穆的上前接过严惕,他瞪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潘隐”,自回杨府 而去。 寇奴这才对“潘隐”道:“阿乐在哪?” 韩遂不置一词。 寇奴冷笑道:“在孟津大营吧?” 韩遂脸上的表情告诉寇奴,他说对了。 “你想知道我是怎样看出来的吗?先前我只是怀疑,但刚才你见到师师时脸色 发青,才让我彻底看清。戴着面具的人脸色又岂会发青?”还有原因就是马刀手下 曾在孟津大营似曾见过韩遂,就在四月初六寇奴出现在风月楼的同时。 二楼上师奈何冲出房间,悲戚的喊道:“老爷,文约他是我弟弟……”众人又 是一惊。 韩遂梗直着脖子,望着扶栏抽泣着的师奈何,过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姐夫, 你解了我的穴道吧。” 听得一声“姐夫”,师奈何紧绷的心气顿时松散,几晕了去。 寇奴望望杨彪,然后弹指隔空解穴。 韩遂默然,掏出面具道:“姐夫你既已得到我姐,也不会再假扮我了。这玩艺 便毁了吧?”“可惜了只用过一次,也罢。”说完寇奴仰望师奈何,微然一笑。师 奈何第一次看到寇奴笑,却好似无比熟悉,她蓦然明白:原来那个说给她新生活的 “弟弟”就是寇奴假扮的,一股感动涌荡胸臆,泪珠止不住的直往下掉。 韩遂压住翻腾的血气,对杨彪不客气的道:“您是杨彪么?”杨彪不以为忤, 道:“我是杨彪。韩将军此次来京应该有几天了吧,见过何大将军了?” 韩遂反问道:“你说皇上会封我个‘镇西大将军’么?” “那只有见到皇上才知道。”杨彪干笑,如此赤裸裸的人倒也少见。 ------ 读写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