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中茶棚 山水阁前的青石路由六尺见方的青石板铺就而成,在正午的烈阳照耀下粲然生 辉,滋生出一种富丽的气势。故老相传,这青石路是在隋炀帝下令开凿运河时,为 了方便隋炀帝的巡查,与运河同时修建的。虽然瘦西湖与运河相差远矣,但众所周 知,隋炀帝天性荒唐,谁也吃不准这杨广会不会一时性起而驾临瘦西湖。是以扬州 的地方官在此处先行铺路,以备不时之需。好在瘦西湖也略有薄名,这条青石路两 旁的客栈酒家也因地利之便越发兴旺起来。历经百年,厚积薄发,青石路已成为扬 州最繁华的所在。能有此等变数,那可是当时的修建者始料不及的了。 但凡繁华所在,往往也是鱼龙混杂之地,三教九流汇聚之所,扬州的这条青石 路也不例外。路的两边有大声呼喝、抱拳走场,打把卖艺的江湖汉子;有说话遮遮 掩掩、神神秘秘,算命测字的铁嘴先生;茶馆中坐着口若悬河的说书人;戏棚里走 着唱念做打的梨园戏子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端的热闹非凡。 任独行和孙碧二人信步街头,走在被太阳晒得略微温热的石板路上,和暖的春 风拂面而过,心中倍感轻松。 据说风暴来临之前总是平静的,或者说,平静之中孕育着危机。据说还有很多 人因为对此付之一笑,不予理睬而受到了可怕的惩罚。这样的事情是不是也同样会 在任独行和孙碧二人的身上发生呢? 竹叶青和花雕都是名酒,也都是好酒。珍藏了三十年的竹叶青酒色清碧,入口 绵软,舌的两侧可以感到丝丝清香。上好的花雕在口感和味道方面也决不会比竹叶 青差。喝这两种酒绝对是种享受,但其价格也是不菲,在山水阁,一壶三十年的竹 叶青要七两三钱银子,一斤花雕需花费十六两,绝对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起的。 实际上这两种酒无需这么多银两,但一打上山水阁的名头就不同了——山水阁 是个招牌,响当当的招牌,自然要贵些才对。当然,酒也相应的货真价实决无虚假 ——山水阁决不会做出自砸招牌的蠢事来。不过,像这种陈年的好酒,喝起来感觉 很好,醉起来的感觉也很妙,但酒劲过去之后可就不那么美了。 任独行和孙碧在山水阁一直忙于推杯,本就没有吃几口菜,而后又匆匆离开, 也无意吃些东西压住渐起的酒意。是以,这二人在街上经轻柔的春风一吹,酒劲登 时便发了。想这二人皆是内力雄厚的高手,本不至于这么容易醉。但孙任二人现下 心情正好,均不愿用内力强压住那阵阵的酒意,只想在此刻好好的轻松一下。此际 他二人正乘着酒劲陶陶然,飘飘然,心中快美异常。 这二人的脸上均泛着酒红,脸上象是开满了桃花,倒也颇合时令。此时孙碧的 眼神不再那么凌厉,多了几分温和。任独行的脸上也惆怅不再,而是浮现着发自内 心的淡淡笑意。两人的脚步虽不似巷间醉汉般的步履蹒跚,但也失去了先前的轻灵, 完全体现不出高手应有的风范。 孙任两人堪堪走了二百步,便微觉困顿。见前面不远处的树荫下,恰好有一茶 棚。茶棚里三三两两的散坐着七八位客人,茶棚外,一白发老丈笑眯眯的看着茶摊, 守着滚沸的水壶。于是踱进茶棚,靠边坐了下来,要了两碗菊花茶。 任独行回顾四周,见茶棚里虽只有9 个茶客,但另外的四张桌子倒有三张是坐 了人的。正中央的桌子旁,坐了一个看起来凶巴巴的胖和尚。胖和尚的左首边,有 两个酸儒正在摇头晃脑的大掉书袋;胖和尚的右首坐了四个大大咧咧的汉子,听其 话语,好像是某个不知名镖局的趟子手。 茶摊旁,有两个老者坐在石墩上对栾,旁边有几个观棋不语的君子入神的看着。 更远处,湖边上,有一老翁在自得其乐的垂钓。 “嗒嗒”的马蹄声响,官道上一匹快马由远及近,那马儿通体雪白,眼明蹄健 神骏非凡,任独行见了也不由得打心底叫一声“好”。马上端坐一个珠圆玉润的二 八佳人,这小姑娘全套的江湖打扮,一身赛雪的素服,腰扎一根葱绿色的丝带,腰 下斜挎了一把宝剑,倒也有几分英勃之姿。小姑娘想是看到了路边的这个简易茶棚, 打住了马,来到近前。 任独行见她鼻尖微微冒汗,脖下青筋隐现,显是赶路赶得急了。但见她下马的 动作身姿轻灵,落地时更是四平八稳点尘不惊,也算是一个高手。任独行看了,心 中就暗自奇怪:“今天是怎么了?我怎么会接连遇到用剑的高手?”江湖中称得上 高手的本就不多,用剑的也就更为稀少,平时就连高手也不曾多见,今日却能一下 子遇到两个用剑的好手,难怪乎任独行奇怪了。他见这女子的年纪和那个令他心中 留恨的“她”相差不多,心中略微算计,任独行的胸中便有了腹稿。 孙碧见任独行对那女子颇为注意,知其意,在其耳旁低语道:“这春水派的小 姑娘现在可能和我是同一目的——她十有八九也在追踪韩平那个淫贼。” 任独行听孙碧如此说,越发证实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知道这女子就是近来声名 四起的“玉女神剑”玉无暇。他很奇怪这个娇滴滴的美人为什么偏生爱和淫贼过不 去——他还不知道后来的玲珑姐妹,即玉无暇的双生女,也是偏好此道,算起来, 这也是家学渊源了。 玉无暇在茶摊边站定,回过身爱怜的用手抚摸着白马那柔顺光亮的白色鬃毛, 柔声对马儿说道:“小白乖,乖小白,我现在去喝杯茶,一会我们就去找家客栈住 下。”任独行见状更是大摇其头,几乎笑破了肚皮:“虽说这春水剑派讲究的是‘ 火中红莲’,先入世,后出世,但这眼前的玉女神剑也太不成样子了,如此稚嫩怎 么能出来跑江湖?春水剑派竟会任由其一人在外闯荡,真是让人想不通她们这些女 人是怎么想的。这小姑娘功夫虽好,但阅历太过浅薄,我看她早晚要吃亏。” 玉无暇走进茶棚,四处看了看,竟没有坐到剩下的那张桌子旁,反而走到任独 行的面前,学着江湖的规矩,一拱手,道:“二位大叔,小女子在这儿拼张桌子可 曾方便?”孙碧听到“大叔”这声尊称,不知是该哭该笑,不禁用粗糙的大手摸了 摸自己红膛膛的脸,心中自问道:“难道我真有那么老了么?” 玉无暇会如此做,原也难怪:坐在正中央的那个大和尚,看起来凶巴巴的,让 人躲还来不及呢,无暇怎么敢坐在他的旁边?那两个酸儒虽然能非礼勿视,但无暇 可受不了他们的那股子穷酸劲。而那四个趟子手就更加不堪了,贼眉鼠眼的在无暇 身上扫来扫去,那几位的眼珠子也似乎突了出来,大有摇摇欲坠的势头。他们脸上 的下作表情更是不提也罢。也正是有鉴于此,无暇更不敢坐在唯一空着的那张桌子 旁,唯恐那几个满脸丑态的家伙前来骚扰——即使只是说上几句难听的话,也会让 这个小姑娘难堪一阵子。数来数去,唯有孙任这二人的脸上看起来还算平和,加之 这二位年纪又大,不失庄重本色,无暇自然要借重他们二位了。 任独行察觉到在座三人的脸都是红扑扑的,又看到孙碧那副自怜自艾的表情, 想起玉无暇对白马的那番对话,不禁笑出声来。 孙碧见任独行笑得古怪,少不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而那张黑黝黝的脸也更加 赤红了。玉无暇则是张大了眼楮,有些傻愣愣的看着孙任二人,不明白到底发生了 什么事。而任独行看着孙碧脸上的表情变化,笑得越发止不住了。 过了好一阵,任独行才止住了笑,用双手揉了揉略有酸痛感的双腮,又擦了擦 笑出的泪水,站起身行,对孙碧道:“为了刚才我老任的失礼,我现在就去找个麻 烦的家伙,触触他的霉头,免费帮孙兄弟一个忙。” 孙碧知道任独行轻易不会找人麻烦,看着茶棚内的几个人,心中盘算:“任独 行会找谁的麻烦呢?这胖和尚看样子硬功夫有那么两下子,那俩个酸丁难道会是深 藏不漏的高手?或是那四个看似不起眼的趟子手,竟然是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还 是那白发苍苍的茶摊老板有些问题?” -------- 转自说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