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这人何时立到的门口,屋里空自坐了这许多人,居然没有一个晓得。这人并不 急着立即进屋,静静的先在门口立了一小会,一双阴沉沉的眼睛从斗笠底下把屋里 诸人逐次一个个看了过去。被他看到之人,不知为何,感觉如同是有一条黏乎乎的 鼻涕虫正在从身上爬过相似,全身上下有那么一分说不出的不自在。 这人接着便静悄悄地进了屋,虽然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在面前,但从这人身 上仍然是听不到半分声息,便好似一个无形无质的鬼物走了进来一般。这人也不跟 他人说话,一个人自顾自走到了屋子一角,面对墙壁,缓缓盘腿坐了下来。因他自 始至终没有抬头,头上斗笠压得又低,到底别人也没能看清他长得是何等模样。 庄言心中匆匆把自己以前听说过的江湖知名人物滤了一遍,却一时想不出有哪 一个成名人物是这等的举止形貌,于是低声对了凡耳语道,“道长可知道此人是谁?” 了凡微微摇头,也低声道,“惭愧,小道实是不知……且慢……那人,那人不 是已经………这不太可能罢………”,了凡沉吟间微一侧头,恰好与庄言视线交错, 两人不约而同的发觉对方眼中明明白白写了“莫不成是那人?”几个大字,便都停 了嘴,不再说话。 他两人不再揣测来人身份,可自是有人不肯罢休。但见辽东落阵风中那刘老三 侧身探头,坐立不宁,只是想看清刚刚进来那人的相貌。无奈那人面对墙壁低头而 坐,实是难得看个清楚。本来一个陌路人,看不清楚也便就看不清楚罢了,偏生这 刘老三是那号喜欢什么事情都得打破沙锅的主,看不清那人形貌,他心上如有十数 只小耗子追打撕咬相似,到底安不下心来。隔得一小会,刘老三终于按耐不住,大 声向进来那人问道,“兀那汉子,你到底是什么人?藏头露尾,遮遮掩掩的,算是 哪门子行径!” 那人低头垂目,并不搭理辽东落阵风。 刘老三见他不做声,自然以为是怕了自己──他久为强梁,这种情况倒真是司 空见惯,寻常事耳──胆色自然是又壮了几分,于是提气叱道,“咱家与你说话呢! 你小子听到没有?” 那人只是装作听不见,仍然是默不作声,一付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窝囊模样。 刘老三只觉一股豪气由丹田间热腾腾的升将起来,胸中英雄气概直欲喷薄而出, 兀的挺身站起──他身材高大粗壮,看上去倒颇有那么几分气势──雄赳赳,气昂 昂指着那人后脑勺大声喝道,“你这孙子到底长了耳朵没有,你爷爷跟你说话来着! 妈的,你以为装了缩头乌龟,往你那张破壳里头那么一钻就没事啦!瞧上去你这等 鸟人好像也长了一张嘴,怎么净会吃饭,不会说人话呢!” 那人倒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当真是好涵养,居然仍是不声不响。 刘老三跳将起来,口中叫道,“奶奶的,老子倒想看看你能装聋作哑到几时!” 伸手便去抓那人头上斗笠。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乒,乓两响,众人但觉眼花缭 乱,刘老三便已经又坐回到了地上──乒乃是刘老三身上不知何处中了一记,乓乃 是刘老三屁股落地之声。 刘老三屁股上如同安了绷簧相似,只略略一沾地,便即弹起,又扑向那人,口 中骂道,“好小子,装得倒像!原来是个练家子,功夫还好得很哪!这一次我倒要 看看你还怎么能暗算得了我!” 堪堪刘老三的指尖沾到了那人的斗笠,只听那人低叱一声,“厌物。”仍然是 端坐原地不动,右手柔若无骨,略略一摆,翻到背后,也不知怎么便刁住了刘老三 的右手脉门,一挥手间,刘老三偌大的一个身躯就腾云驾雾般向门口飞去,去势颇 猛,眼看要把门扇撞个粉碎。王老大心疼自家东西,一时忍不住脱口叫道,“哎吆!” 便在这时,忽然间门扇又被推开,门口现出一人,伸手在刘老三的腰间一托, 去势未消,刘老三居然如同一个陀螺般在他的手上团团转将起来,那人口中犹自还 忙里偷闲道,“赵老大,你手下好好奇的心思,好高明的眼力,好干净的嘴巴,好 要得的功夫!” 话语声中,门口出现那人施施然走了进来,轻轻把刘老三放下地来。庄行还没 看清来人是谁,辽东落阵风余下四人都已长身而起,原本高大魁梧的身躯却好象突 然间矮了一截,动作倒是颇为整齐划一,好看的紧,齐声道,“许爷,怎么您老人 家也亲自来了?外面这黑灯瞎火,风吹雨打的,您老人家一路上可还安好?” 来人从鼻子里略微那么哼了一声,算是作答,沉声道,“你们几个倒还认得我? 我还以为,天底下什么人都放不在你们眼里了呢。” 庄言闻言一惊,心道莫非进来这人居然是关东万马堂中,骐骥堂本堂堂主,辽 东道上人称五指遮天的许大马棒本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