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董庭兰心结骤解,与成兰陵有说不完的话。二人所谈皆是琴论,萧云听得似懂 非懂。董庭兰意犹未尽,非要将这曲“颐真”相授。成兰陵大喜谢过,说道:“情 剑由此曲引出,若能深悟曲中之意,剑法必然进无止境。可惜他莽夫一个,学琴是 来不及了!” 萧云听她此说,面上微觉发热,当年阿儒文武全才,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只可 惜自己性格野狂,一样也不喜好,虽也识得宫商,在董庭兰这样的大师面前,直如 琴盲。 董庭兰却摇头道:“不懂琴无妨,就怕不懂情!一旦能懂情中三昧,无论琴也 好,剑也好,也都触类旁通了!” 成兰陵微怔,转头见萧云正傻乎乎的盯着自己,心儿不由一荡,手指轻抚琴弦, 奏出的曲调明显带有欢愉缠mian的意味。萧云凝耳静听,不知不觉沉浸其间。二人 一个醉心弹奏,一个倾心聆听,不须相拥着低诉情话,也能读懂对方的心思。一曲 过后,朔风仿佛也变得熏然,天上的星儿月儿,全都扑满了情意。 萧云上前捉住佳人玉手,蓦觉此间独剩自己二人,董庭兰早已不知去向。成兰 陵摇头道:“不用惊慌,他不会再寻死了。”萧云放心不下,赶紧回到营地,却见 董庭兰已在他帐中酣然入眠。 这一觉睡得分外甜蜜,待到睁眼,已是日上三竿。萧云揉了揉眼,起身出帐, 只见王难得正指挥手下收拾营地准备启程,成兰陵与董庭兰远远站在昨夜那小山坡 上言谈甚欢,李长风负手站立,若有似无的不时遥望成兰陵的身影,唐艳拿着几样 稀奇玩意,正逗弄喀吧和尚取笑。 萧云看得会心一笑,抬眼四顾,却不见温承踪影。王难得迎上说道:“萧校尉 是在找你兄弟吧?他一早往西边山坡上去了,说是要去活动一下手脚。” 萧云道谢别过,往那山坡上寻去。这面山坡地势平缓,延展甚远,走了一阵, 忽见面前一道刀削般的裂口横在脚下。他举目前望,只见地势在此变为坑坑洼洼, 犹如废墟中的断垣残壁。回头望向营地,已被地势遮挡不见。四下却又不见温承的 身影。 他沿着裂口缓缓爬下,在当中绕来绕去信步乱走,路过一块巨石,蓦见其后有 处两间厅堂般宽阔的平地,当中两人正背向自己叩头跪拜,其中一人背阔腰圆,正 是温承,另一人瘦消长身,却是多日未见的五郎。他心下一奇,想要出声招呼,心 下突然犹豫,还未想明白自己的心思,忽见温承站了起来,当下想也不想,闪身躲 进巨石下部。 眼前所见却更令他险些惊出声来,巨石下部留有五尺来高的一个缝隙,一名身 着红色胡裙的女子早已躲在下面,却是丝丽摩。见他进来,神色微有惊慌,随即伸 手做个噤声的手势。 萧云面露询问的神色,丝丽摩摇摇头,复又凑近一道缺口眯眼张望。萧云按奈 住心中疑问,也凑近观望,只见这道缺口正好可见巨石背后那块开阔地。温承负手 站去了一旁,五郎对着面前一道深坑跪拜不停,口中念念有词。深坑的大小足够合 葬两人,当中放着一只黑巾裹成的包袱。 温承等了半晌,不耐道:“好了么?别耽误时候了,你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五郎充耳不闻,又向那包袱拜了几拜,这才缓缓站起身来,面对温承沉声说道 :“那日火葬月娘的时候,这几块骨头怎么烧也难以成灰,我想那一定是她的在天 之灵故意要这样,定然有着道理,于是就将这几块骨头随同骨灰一齐带着。幸得如 此,那夜才未被风将她吹走。我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在她面前与你做个了断,谁 死了,谁就在这陪着她罢!” 温承面色如冰,冷冷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只要你立即回去沙洲,我就当 没有这回事,还把你当成兄弟。” 五郎哈哈大笑,抽出佩刀,厉声道:“我从小性子懦弱,与人打架总是先想着 逃跑,月娘当初疼惜我,多半便是同病相怜。如今她被你害死了,我怎能不与你拼 命,替她报仇?”说话间走前两步,喝道:“拔刀!” 温承望了一眼深坑中黑黝黝的包袱,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摇头道:“我空手与 你打。” 五郎怒喝一声,挥刀劈头便往他砍去。温承轻侧身子闪过刀锋,右拳闪电般击 向五郎面门,眼看便要打实,却忽然收拳退开两步,说道:“我让你三招,算尽兄 弟之义。” 五郎羞怒交加,拖刀疾步奔上,大力横斩过来。温承平身飞起,双腿连环虚踢, 在他胸前轻轻印下三个脚印,复又回身退开。五郎毫不停留,跟踪追至,挺刀直刺 对手。温承退开三步,令他刀势力竭,突然猿臂长伸,抢前捏住他的咽喉,手下加 力,顿时将他捏得浑身虚脱,手中长刀也拿不住掉落在地。 萧云眼见五郎生死一线,身子一动便要冲出去救人,忽然感到身后一个温暖柔 软的身子压到自己身上,丝丽摩嘴唇碰上他的右耳,悄声道:“你能救这人几回? 他是成心不想活了。” 萧云闻言一怔,却听五郎喉骨被捏得嘎嘎作响,身子不停颤抖,却一时死不下 去,想是温承力气用得沉缓,并未打算一击杀掉此人。他心下犯疑,情知若温承安 心要杀五郎,自己抛开压在身上的丝丽摩然后冲出去救人,定是来不及了,只得眼 睁睁盯着场中默然无声的杀戮。 突然一阵旋风吹起,黄沙黄土被卷起盘旋飞舞,在这晴朗无云的蓝天之下显得 煞是好看。温承心头大惊,那旋风卷起的尘土摇摇晃晃,恍若一个女人舞动的腰身。 他不敢再行耽误,手下猛然发力,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已将五郎喉骨捏断,顺 手将其扔在地上,转身狂奔而去。 萧云脑中一片空白,呆住不动,丝丽摩在他耳旁吹气说道:“那人还在动哩!” 萧云放眼瞧去,只见五郎的身子微微颤动,竟然还未断气。他心中生出百般滋味, 硬生生推开压住自己的丝丽摩,爬出巨石,来到五郎身前,见他双目尽鼓,面上憋 成了猪肝色,想是喉骨断掉无法呼吸之故。 萧云心下哀叹,拔剑在他咽喉下部切开一道口子,顿时无数血沫喷出。五郎面 色一阵欢喜,扯风箱般的竭力呼吸一阵,偏头盯着深坑中放置的月娘骨灰,眼神逐 渐涣散,终于咽气魂飞。 丝丽摩跟着过来,站开一旁远远瞧着。萧云见五郎临死的神情,知他是想要与 月娘合葬一处,当下将他的尸体抱去平放在月娘骨灰旁,又脱下自己的外衫盖住他 的面部。 丝丽摩大声叫道:“你怎知那黑绸中包着的女人愿同这人合葬?” 萧云手脚并用,将碎土往坑内埋去,答道:“这二人之间的事只有他们自己心 里才最明白,是好是歹,我们外人如何能够分得清楚?不过无论如何,人都已经死 了,还有啥恩怨可讲?” 丝丽摩未料他会有这番回答,心下默念他的话语,不禁有些感触,不声不响走 了过去,帮着将坑边堆着的泥土沙石推入坑内。二人合力,速度自是快了许多,不 一刻已将王五郎与月娘的骨灰埋葬完毕。萧云拣来几块白色的石头堆放在墓前,又 将王五郎的佩刀连鞘插在石堆上,聊算作墓碑。 二人做完这一切,浑身灰头土脸,萧云眼见时候不早,也无心思多问丝丽摩为 何会在此偷看,赶紧带她回去营地,只见众人早已收拾好一切,就等二人回来好启 程上路。 成兰陵面色不善,瞧见二人一齐回来的狼狈模样,拨马便走,与董庭兰并骑前 头去了。王难得大声下令,队伍起程进发。萧云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虚,连对温承 存着的诸般疑问也没了心思细想,赶紧掏了一把清水擦洗干净,跳上追风逐电快马 追去。 不一刻来到成兰陵左近,却见她目不斜视,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董庭兰讨论琴曲。 萧云自重逢“公主小姑娘”以来,还从未有过这种心思,竟不知该如何与她说话。 转头见跟在后面的众人死气沉沉的缓缓前行,当下灵机一动,大声说道:“我有个 笑话儿,不知有人想听么?” 后面跟着的士兵们哄然叫好,萧云哈哈一笑,讲道:“话说咱们大唐朝有名男 子钦慕前朝古风,总想令儿子学习古人雅言雅语。但他的儿子愚笨无比,连好话也 不会说两句。一日,他带笨儿子去友人家里作客。友人之子与他的儿子年岁相仿, 但热情聪慧,见他来了连忙迎至大门,口称世伯,将他父子二人迎进院内。做父亲 的见院内拴了头牛,称赞道,‘这牛好壮’。朋友之子谦虚道,‘小小畜牲,何足 挂齿?’那父亲又问道:”你爹呢?“友人之子答,‘上山与老僧对弈,今夜当与 之抵足夜谈。’旋又见墙上有幅画,便问,‘这是什么画?’答:”前朝古画。‘ “ 他斜眼去瞧成兰陵,见她似乎无动于衷,却没再与董庭兰说话,当下心领神会, 接着讲道:“那做父亲的回去后,甚觉友人之子应对从容,于是在自己儿子面前将 其大大的夸赞一番。他的儿子不服,争辩道,‘那样的话,我也会说。下次有人来 访,你先别出来,看我应付便是。’如此过了几日,友人回访,做父亲的依言躲了 起来,看自己的笨儿子迎出门去。友人问,‘你爹呢?’笨儿子答,‘小小畜牲, 何足挂齿!’友人又问,‘那你娘亲呢?’笨儿子答,‘上山与老僧对弈,今夜当 与之抵足夜谈。’友人大惊而走,那做父亲的气急败坏冲出来劈头就给笨儿子一巴 掌,责问道‘这算啥话?’笨儿子委屈答道,‘前朝古话呀!’” 笑话讲完,众人哈哈大笑,成兰陵却忽然拍马疾走,远远领先去了前面。萧云 不知所以,赶紧纵马跟上。二人一前一后,转眼间远离队伍。萧云奋力追上,待至 成兰陵马旁,蹬鞍站在马背上,大叫道:“我要跳过来了。”忽见成兰陵两腿轻夹, 阿者者长嘶一声猛然前窜,又将追风逐电抛在后面。 此时两匹宝马都正全速奔跑,萧云不敢乱来,回身喝斥催马。追风逐电不容阿 者者当先,奋蹄疾追,片刻后两骑再次并行。萧云探手去抓阿者者嚼子,却见成兰 陵娇喝一声,阿者者一个急停,将追风逐电让出好几丈远。 萧云暗在心中起了好胜之心,心想我剑法不如你,但骑术怎么也比你强些吧, 当下勒马回头,高叫道:“我若能跳上你的马背,你就必须睬我,敢不敢赌?” 成兰陵打马疾驰,娇声道:“赌就赌。”说话间已是冲出好远。萧云性情上来, “哟嗬”尖叫着踏镫追赶,速度比坐在马背上快了许多,追风逐电四蹄翻飞,转眼 间再次追至阿者者身后。萧云见阿者者不时侧头,情知它喜欢被追风逐电追赶,速 度并未完全放开,因此才能轻易追上,顿时心下暗喜,瞄准机会撮唇打了一个口哨, 这是他以前招呼阿者者缓行的信号,阿者者久未听见,猛然速度一顿,萧云狠拉追 风逐电的缰绳,将其扯得人立起来,不过速度太快,马儿只用后腿支撑着,依然往 前跑了几步,恰好来到阿者者身旁。他趁势翻身滚下,闪电般落在阿者者臀上,双 手一环,紧紧拥着成兰陵,喘息大笑道:“该换你给我讲笑话儿了!” 成兰陵托起他两手咬了一口,接着腰肢一摆,想要将他摔下马去。萧云好不容 易跳上马背,死也不愿松手,大笑道:“再咬重些,哪有师傅与徒弟打赌,还好意 思不愿认输的?”阿者者不用两人招呼,自管停步不前,对着追风逐电刨蹄嘶叫。 成兰陵忽然不再挣扎,说道:“服输便服输,你坐回追风逐电身上去,我与你 说话便是。” 萧云见她情绪平静下来,不敢过于纠缠,连忙跳回追风逐电背上,笑道:“我 除了骑马,什么都不如你。” 成兰陵白他一眼,说道:“你那么笨,不如我也属自然。” 萧云听她如此口气,情知佳人的闷气渐渐消了,当下拼力“诋毁”自己,又将 她大肆吹捧一番。 成兰陵不言不语,静听他胡扯瞎说,末了娇声问道:“以后你还气我不?”萧 云不敢稍有犹豫,闻声答道:“再不敢气你了。”心头却嘀咕道:“我什么时候气 你了?是你气我还差不多!” 成兰陵不再说话,缓缓放马往回。萧云跟在左侧,不停讲些笑话。二人缓行良 久,才见到王难得带领的大队,一群士兵向着萧云起哄笑闹,他也不恼。 行至半途有斥候来报,周围发现有人盯梢,但来人马术精良,追拿不到。王难 得安排人手加强戒备,对众人说道:“只怕是圣教妖人阴魂不散,不过大家无须担 心,我这五百陇右精兵,可不是吃素的。” 如此接着行了两日,一切平静如常。萧云瞧见温承时常与丝丽摩窃窃私语,也 不知二人说些什么。每当队伍扎营,丝丽摩总是远远盯着他痴痴发呆。他无暇理会 这些琐事,乖乖跟在成兰陵身旁,将这辈子听过的笑话都快讲遍了,才终于得见佳 人笑颜。二人醉心研习“情剑”,周遭事务仿与自己无关。 数日后队伍到得甘州城中,王难得只奉命护送众人至此,当下与众人告别,带 队回去复命。李长风伤势也已大好,却总是躲着萧云与成兰陵。不过经历这番艰苦 跋涉,到了这处绿洲,却都难掩心中喜悦,当夜相邀痛饮。 也不知酒过几巡,众人正喝得兴致高昂,温承暗地里对萧云使个眼色,悄悄将 一个纸团递来。萧云侧身展开观看,只见纸团上写道:“兄弟,来我房里一叙,别 让人知道。”他心下微奇,猜测温承定有大事须掩人耳目,当下借口内急,摇摇晃 晃来到温承房外,但见里面并未点灯,信手推门而入,黑暗中一丝微风拂面,鼻中 忽然嗅到甜丝丝的气味,心下顿觉一酥,浑身血脉鼓荡汹涌。 他正觉得奇怪,脑子里忽觉眩晕,咕咚栽倒。耳听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说道: “你醉了?”房内灯火点燃,一双秀足映入眼帘。 他连忙欲爬起身来,却感到浑身乏力,暖洋洋的极是舒服,只得转头去瞧那女 子,灯火昏黄中,竟是成兰陵站在眼前。他微觉诧异,含糊问道:“你……你怎在 ……大哥房里?” 成兰陵嫣然一笑,也不说话,将他扶到床上躺下,回身去将房门关上。萧云醉 眼惺忪,瞧着她那柳腰柔摆的背影,忽觉心头狂跳,身上骤然起了莫大的变化。 成兰陵回到床前,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萧云热血上涌,心头渐渐不知他事, 只顾盯着佳人贪看。成兰陵盯了他好一阵,蓦然伸手解开自己的衣裙,萧云心中最 后一丝清明也被泯灭,只剩一个念头“终于和公主小姑娘是夫妻了!” 这一番情欲来得汹涌无比,十几年的相思全在此时喷薄而出。成兰陵变得狂野 难驯,萧云心头发腻,浑身无力,只在心头暗自欢喜,不知不觉醉晕了过去。 次日醒来,已是午时早过,李长风竟背对他坐在桌旁默然饮茶。萧云心下大惊, 忽觉胸口疼痛,撩开被子一看,只见自己浑身赤裸,胸口被人划出一道血痕,身旁 掉落一支金色小剑,却是丝丽摩藏在发中之物。 李长风听闻动静,回头见他醒来,长叹一口气,说道:“师妹撞见你与丝丽摩 ……那个……,唉,我从未见她那样伤心,竟连泪也流不出来,……她独自走了!” 萧云一个翻身跳下床来,不顾浑身赤裸,高叫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长风也不回头,沉声说道:“昨夜你出去后不久,你那结拜兄弟温承便拖着 大刀走了回来,猛灌自己几大碗酒,流泪说道‘他是我兄弟,无论如何,我也不能 杀他!’师妹一听面色大变,起身便往楼上奔来,我瞧着情形有异,赶紧跟上,上 来就听见丝丽摩疯……疯狂的叫着,这房门半掩,你……正被她骑在身子底下……, 当时的情形不堪入目,师妹惊得站在门口以手捧心,浑身发抖,接着冲下楼,骑上 阿者者便独自去了……”,萧云心下大惊,摇头叫道:“怎会是这样,怎么是这样? 明明就是公主小姑娘啊……”,李长风道:“你当时喝醉了……”,萧云怒吼一声, 喊道:“不会,不会,就算酒醉,我怎能将别人误认是她?” 李长风转过身,见他浑身赤裸站在面前,只得将目光斜向一旁,手里拿着一根 黑黝黝的松枝一般的物事,说道:“据说此物叫做‘神仙游’,可做熏香之用,平 常点燃对人毫无影响,一旦饮酒之人闻到,却可令其瞬间相当于所饮酒的十倍之醉, 而且……”,萧云狂喝道:“而且什么?” 李长风将“神仙游”递在他手里,说道:“而且会令人生出幻觉,见到任何异 性,都会将之看作是自己最思念的人,因此又名‘止思草’。” 萧云心头混乱已极,丝毫不顾自己赤裸身子,垂头凝目努力回忆昨夜情形,蓦 然回身抓起被子裹在身上,怒声道:“温承在哪?” 李长风面色苍白,答道:“不知所踪。”萧云来回度步,又问道:“丝丽摩呢?” 李长风用手指了指桌面,萧云触近细看,只见上面刻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后面还有八个字,却被人用利刃刮得一干二净。他心中一凛,回身拾起床上的小金 剑,注视片刻,渐渐平息心情,寻思:“丝丽摩知道了我才是杀她老爹的仇人,因 此用这法子报复我么?……她能得知,是大哥无意间透露的么?”但却清楚温承素 来持重,断然不会无意流露口风,除非……除非是他有意为之。想到此处,心下顿 觉一阵刺痛,此来诸多疑惑豁然解开,看来月娘寻死时,温承确实是有意不避,只 因他早已陷溺进了对丝丽摩的情思中,但他为何要设计让丝丽摩与自己肉体交接, 这是为了什么?我有哪里对不住他,令他恨我么,因此故意设计要让公主小姑娘气 我恼我,让我伤心?但他既然喜欢极了丝丽摩,又怎能舍得让她如此糟蹋自己? 旧惑虽解,新疑又来。一时间思潮起伏,难以定夺。 李长风缓缓说道:“若非后来唐艳闻讯赶来,嗅出空气中有异,找到这半截‘ 止思草’,就连我都以为你是酒后乱xing,哎,何况师妹对你一片真心,她现在定 是伤心无比,你……你切不可令她伤心啊!” 萧云气恼渐过,沉思道:“丝丽摩跟着温承走了么?” 李长风道:“是,二人昨夜一道不知去向。” 萧云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说道:“李兄可否替在下护送董师前往凉州? 我前头去追公……兰儿,无论能否追上,我会在凉州城等你。” 耳听脚步声响起,唐艳与董庭兰走了进来。李长风俊白的面上忽然泛起红晕, 伸手一拍萧云膀子,说道:“你快去,这里交给我了。” 萧云拱手谢过,也不避唐艳在场,绕到床后穿上衣衫。董庭兰拉住他,说道: “年轻人,你可要记住,成姑娘绝非一般的女子,她是不屑与别人比较的!” 萧云心急如焚,无暇仔细琢磨他此话,来到喀吧和尚房中,将正酣然大睡的喀 吧和尚揪了起来,叮嘱他一路须听李长风吩咐,并告诉他在前头相会。喀吧和尚早 已将他当作亲人一般,闻言连连点头。萧云当即牵了追风逐电,往凉州方向疾驰而 去。 他活了二十多年,在安西军中也历经好几次生死一线的险境,却从未有此时这 般害怕与彷徨的心思。一路上思绪缥缈,将原本并不信奉的什么菩萨、天尊等等挨 个求了个遍,许愿道:“只要公主小姑娘无碍,便让我烈火焚身,万刃穿心,也不 足惧!” 一路打马疾奔,丝毫不愿耽误时候,只在追风逐电实在筋疲力尽之时,才稍作 停留。如此向着凉州方向疾驰数日,忽然惊觉出来得匆忙,马囊中带着的饮食清水 未及补足,已然所剩无几。 他心下微惊,不知此地离凉州还有多少路程,极目四顾,唯见茫茫戈壁连天一 线。又在心中思及成兰陵盛怒出走,多半也与自己同样情形,更觉忐忑不安,拼命 催马往前,待到水尽粮绝,依然看不到走出戈壁的希望。但此时此地,真是叫天不 应,呼地不灵,唯有硬撑着往前。待到夕阳镀金,到得一处岗峦起伏的大片土坡外 围下马张望,依稀可见铁草萋萋,终于到了戈壁边缘。 他不喜反忧,心想一路未见成兰陵的踪迹,生怕她迷在了戈壁深处,那样的话, 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救佳人脱险。望着前方即将出现的绿洲,暗在心头举棋不 定,不知是该往前追赶,还是回头找寻成兰陵,哪怕就这样饿死渴死在一起,也是 好的。 蓦听数声狼嚎,自土坡深处传来。耸耷着脑袋的追风逐电忽然仰头,静静的听 了片刻,撒蹄便往土坡深处奔去。萧云大感诧异,追风逐电竟然不听自己招呼,肆 无忌惮的自行疾奔,当下将“霸王神刀”的刚猛内力运足胸间,全力在后追赶。 一人一马前后急奔,追风逐电丝毫不等萧云,遥遥前头去了。萧云没命奔跑, 终于赶在天色黑下之前再次看见追风逐电的身影,只见前方一处高壁前围着几十头 饥饿凶猛的恶狼,追风逐电腾腾围着阿者者团转奔跑,不时蹬起后腿扫向围攻的狼 群。但凡有狼被它踢中,皆是飞出老远,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但它后腿鲜血淋漓, 也不知被多少头恶狼的利齿嘶咬过了。 再看阿者者挡在高壁之前,狂嘶着守护一动不动的成兰陵,看不出她是否受伤。 萧云心头爱怜疼惜已极,蓦的发了狂性,拔剑狂呼着往狼群冲去。狼群未料忽然又 有人来,震惊之下纷纷闪避,给他留下一道入口。 萧云不及杀狼,快速奔近成兰陵,探手搭上佳人玉腕,但觉脉象平稳,多半是 情绪骤变与劳累交加才昏晕过去,倒是没有大碍。他转头又见阿者者也与追风逐电 一样,臀上染满鲜血,想来成兰陵是在遭遇狼群之前便晕了过去,被这匹宝马奋力 守护在此,幸得未遭狼吻。 他心头既痛且恨,只见狼群分而复合,却是故意留下缺口让自己冲入,好借机 一网打尽。他是游牧民族出身,自小对牧民最大的敌人“狼”的传闻听过不少,情 知狼群一般不在白昼猎食,想来是见着成兰陵一人一马,力量对比悬殊,因此跟了 上来。但他从未听说过狼群有超过三、四十头之多的情形,此时眼前所见,竟不下 五十头之多,心下不由惊慌,却又感到怪异。 狼的习性从来都是先谋后战,瞧见新来的一人一马,顿时往后退开数步,暂时 不来进攻。萧云暗在心头盘算对策,望着狼群泾渭分明的分列在三个方向,猛然醒 悟,想到:“我也道一支狼群怎会有如此之多,却原来是三支狼群汇集此处啊”, 但却更觉心惊,狼群违反日常习性白昼捕食已属少见,数支狼群同时追捕猎物更属 罕见。 他暗在心中琢磨:“狼群之间向来互不相容,常常拼个你死我活,如今这三支 狼群联手追猎,想来定是天寒地冻,捕不到食物,饿得极了”,想到此处,情知眼 下凶险无比,狼与生俱来的厮杀动力就是饥饿,一头膘肥体壮的饱虎,不一定抵得 过三只饥饿至极的瘦狼,又见被两匹宝马踢死的那几头狼尸,正被凶残之极的群狼 分食,更觉狼性可怕。 他回首四顾,再无更好的御狼之所,此处背靠高壁,起码可解了腹背受敌之虞, 两匹千里马后腿和下腹均带有不同损伤,鲜血汩汩流出,也不知还能支持多久,必 须得在战马倒下之前赶走狼群,否则,仅凭一人之力,定难守护成兰陵的周全。 他打定主意,回头察看狼群,只见三支狼群各有一头身体高大昂首直立的成年 壮狼沉稳的盯着自己打量,情知那是狼群的头狼,也不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在狼身 上是否适用?但此时不容他细想,霸王神刀运手而出,怪叫着冲入中间那支狼群。 狼群骤然骚动,前面五头成年公狼不敢回退,因其身后便是这支狼群的母狼和 幼狼,两头从两侧包抄,三头挺立在萧云面前,不让他往前。萧云这套刀法霸气十 足,舌绽春雷般大喝一声,已将两头包抄扑来的公狼砍成四截。 挡在他身前的那三头公狼吃了一惊,低叫着分散开来,后面跟着的四头母狼冲 上三头,一齐将他围在当中。剩余那头母狼带着几只幼狼迅速后退,躲在头狼身后。 萧云未料如此容易便杀掉两头恶狼,心下暗自一喜,挥剑又往右侧一头恶狼砍 去,却见那头恶狼回身便躲,根本不与他靠近,同时身后几头恶狼趁机抢上,袭击 他空门大露的后背。 他赶紧回身,劈头往当先一头恶狼砍去,却见那恶狼前爪一蹬,回身跑开,众 狼一触即止,纷纷散开重新将他包围在当中。 萧云灵光一动,暗道:“好家伙,竟然懂得战术?”他虽听族里的老人们讲过 狼是极为聪明的动物,却不曾料相互之间竟能配合得如此熟练有序,俨然一支训练 有素的军伍。他心知狼群展开的是声东击西疲兵之术,暗在心中思索对策,扫眼望 向另外两支狼群,却见各有几头壮狼快速冲来拖走刚才被他杀死的狼尸,聚在一起 疯狂分食。两只头狼严阵以待,默然注视着中间的战场。 萧云心下大为放松,看来狼的警惕性不是一般的高,还在观察形势,不会轻易 出击。只要另外两支狼群不趁机去骚扰成兰陵,自己就可放手一搏。他运足内力, 狂刀举起,猛然大喝一声,围着他的几头恶狼浑身一颤,竟在一瞬间行动缓慢,被 他奋勇跳至跟前,须臾间又斩下三只狼头。 这一来,这支狼群战力顿时大减,头狼发出凄哀的嚎叫,剩余三头恶狼回身便 走,跟在头狼身后远远退开。 萧云大喜,回身正欲冲向左侧狼群,却见退走的那支狼群并未走远,俯在后面 一线瞪视自己。 他抬头看看天色,最后一丝光亮即将隐去,心下大惊,寻思:“它们是在等天 黑哩”,情知一旦陷入黑夜,只要稍有月亮被遮挡难以视物之机,那才是狼最凶猛 难挡之时。何况成兰陵不知何时才能醒转,两匹宝马血流不止,也不知还能支撑多 久? 他已无法可想,只能抱着杀多少算多少的念头,疾速冲进左侧狼群,将霸王神 刀运至极致,不停四下虚斩,护住自己后背及两肋,笔直冲向沉静站在幼狼旁的头 狼。 这支狼群有十几头成年公狼,本拟采取疲敌战术,却不料来人浑身似乎长满利 齿,径直冲过了第一道防御。母狼们集结扑上,皆被萧云手中利剑斩得支离破碎。 萧云行动过于迅速,狼群还来不及转移幼狼。两头成年公狼奋蹄奔回,低叫着 招呼幼狼走避,头狼不敢稍退,龇牙咧嘴对他咆哮,萧云二话不说,利刃狂斩过去, 头狼身手敏捷,兀的侧跃躲闪,萧云招式连绵,挥剑平直横斩,已将头狼两只前蹄 连根砍断。 那头狼凄厉哀嚎,栽在地上拼命打滚,十几头成年公狼迅即围住萧云,掩护幼 狼撤退。萧云无暇四出追敌,将手中利剑舞成剑网,又往右侧那支狼群冲去。那十 几头成年公狼追至离右侧狼群一丈开外,便即停步。 萧云心知狼群之间领地族群极为分明,即便是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也不会轻 易混乱,蓦的心生一计,往斜里冲至右侧那支狼群背后,挺剑追赶幼狼。 右侧那支狼群顿时微乱,头狼长声嚎叫招呼,十几头成年公狼迅速回补,拦在 萧云与幼狼之间。母狼带领幼狼往后退避,去处却只有左侧那十几头成年公狼的方 向。 萧云挥剑疾追,这一次群狼不再妄想采用疲敌战术,纷纷扑上嘶咬,在他四面 八方寻找破绽。萧云攻势立时受阻,不敢丝毫轻敌,若被恶狼的利齿拉上一口,血 是很难止住的,加之黑夜转瞬即来,到那时,两人两马势必凶多吉少。 左侧那十几头成年公狼瞧见右侧狼群涌了过来,纷纷咧嘴嚎叫示警。但群狼已 被萧云惊破了胆,止不住的缓缓退走,母狼带领的幼狼顿时与左侧那十几头公狼胶 在一处,只听几声幼狼的惨叫,左侧那十几头成年公狼咬死了对方几只幼狼以作惩 罚。 右侧那支狼群的母狼哭嚎着冲上与左侧那十几头公狼战成一团,正围攻萧云的 公狼也一齐撤走,加入狼与狼的战斗当中,独留头狼与萧云对峙。 萧云得此一缓,嗜杀之心渐渐平息,瞧见群狼为了保护幼狼前赴后继的亡命厮 杀,忽觉心下不忍。回头又见追风逐电紧紧靠在阿者者身上,借着她的力量勉强站 立,成兰陵却已然坐了起身。 他又惊又喜,却又忧虑无比,眼见要杀完所有恶狼铁定是不成了,缓缓移动脚 步,退出头狼的攻击范围,转身便跑,迅即奔回成兰陵身旁,但见她面色苍白,在 这麻黑的天色中显得异常清晰,一双妙目直勾勾盯着他来,既不动,也无语。 萧云扑通跪至佳人身前,伸手便去捉她双掌,却见她弹身躲开,身法迅捷无比, 竟是用上了轻功。他心下大惊,连声道:“我不碰你,我不碰你,千万别乱用内力!” 成兰陵对他说的话充耳不闻,转头瞧见两匹宝马衰弱的挤靠在一起,上前察看 一番,从包裹里拿出两条防沙头巾撕成数条,将两匹马儿能包扎之处一一包好止血。 天色猛然大黑,月亮倒还明亮。萧云稍稍放心,转头去看争斗的两支狼群,却 见早已远远躲开,狼尸一点也未剩下,想来尽被拖回去吃了。 他心下感慨,情知危机不仅未过,反而更加莫测,也不知还有多少头饥饿的恶 狼,正在暗处窥视自己二人两马。心想:“万一过不了今夜,我可不能让公主小姑 娘就这样误会我一辈子吧?”他守在前面,回头说道:“兰儿,你听我解释好吗?” 成兰陵面壁不睬,他正要分说,却听成兰陵冷冷说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 立即就走!” 萧云话未出口,便被噎在喉中,暗道:“此时凶险之际,切不可闹意气,惹恼 了她!”当下紧闭双唇,不敢言语,默然站在前面观察动静。 月亮缓缓爬升,天地间静逸无比,柔和的月光轻抚大地,教人心绪安宁,警戒 心不断被冲淡。他努力让自己紧张起来,因为只有紧张才能令自身的感觉变得敏锐, 才能留意到周遭的危险气息。但心中却止不住的想着:“公主小姑娘定是气坏了吧 ……,她连我的声音都不想听到了么?”一时心思分散,痴痴发呆。 蓦听追风逐电与阿者者长嘶鸣叫,扬蹄团团打转。顿时一惊,连忙回过心思, 仔细感察,将在跳荡军中磨练出来的生存本能运至极致,猛然发觉看似月明风清的 平和之中,狼群已经悄无声息的潜行过来,正耐心的等待扑上撕咬的时机。他赶紧 回身走了几步,挡在成兰陵身前,心中暗自盘算,抬头仰望夜空,只见西方飘起如 烟云雾,正向着高悬如镜的明月缓缓靠近。 这一片云雾此时看来淡薄稀疏,但他却知道,那只是云雾起始之初,随着时间 推移,将会越来越浓,待到遮住月亮之时,不知会有多长的黑暗将要度过。再看两 匹宝马不安的模样,更在心下感叹,野兽的本领,远远不是自己拿着宝刀利剑,就 算占据了优势。 成兰陵见他忽然靠近,又转头注视片刻两匹躁动的马儿,终于忍不住问道: “狼……又来了么?” 萧云听她主动与自己说话,心下不由大喜,转头便欲答话,却见佳人面如寒霜, 没来由的令他心下生寒,到了嘴边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去,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成兰陵面色更加苍白,身子竟然微微颤抖。萧云瞧见情形有异,暗在心头纳闷, 想她堂堂一名威震西域江湖的雪莲仙子,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搏杀,此时竟会被吓 着了么?暗想绝无可能,蓦听风声渐大,吹得四下咔咔作响。成兰陵一个激灵站了 起来,紧紧背靠高壁,但却忍不住身子发抖,腰间环佩叮当作响。 萧云恍然大悟,暗道:“公主小姑娘原来怕狼?”忽觉心下甜丝丝的,又感好 笑,想到:“是了,是了,无论她的剑法有多厉害,始终还是一名女子,多半不仅 怕狼,还会怕鬼吧?”当下走到与她呼吸相闻的距离,虚空劈了两下利剑,仰头尖 利长啸,声震环宇,经久不息。他此时完全将自己看作了成兰陵的保护者,心下的 兴奋,大大超过了恐惧,浑身充满力量,长啸声高亢激烈,充满了向狼群挑战的意 味。 待他啸声歇止,四下重又回复宁静,就连朔风也轻了下来。成兰陵背靠高壁一 声不响,却不再如初时那样浑身战栗。 萧云兴奋渐去,复又凝神静气,抬头见云雾已至明月身侧,转瞬天地便会融入 无边黑暗,当下回身牵了成兰陵的右掌,紧紧握住。成兰陵此时也不挣扎,仿佛也 知道危险已然来临。 一场人与兽的生存之战即将展开,也是为了各自所爱而做的亡命之争。萧云是 为了保护“公主小姑娘”,狼群是为了生存,为了抚养幼狼长大。双方都没有退路, 只能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月亮终于被严严实实的遮盖住,天地间忽然漆黑如墨,二人咫尺相对,也不能 瞧见对方模样。两匹千里马更加躁动,紧紧围在二人身旁刨蹄跳跃。 蓦然,黑暗中闪出碧油油的一双狼眼,紧接着两双,三双……,瞬间无数双惨 碧色的狼眼自四面八方幽灵般闪现出来,悄无声息的往高壁靠近。 萧云将霸王神刀的刚猛内力运足十成,眼前顿时出现一片红蒙蒙的天地,心中 战意升至顶点,亟待一场尽情的嗜血之旅。 狼群终于忍耐不住捕食的诱惑,一波一波发动进攻。萧云紧紧拉着成兰陵,手 中利剑四下狂斩,骨裂声不绝于耳,转瞬间狼血已将地面染湿,二人但觉脚下微微 打滑,也不知死了多少头恶狼。 成兰陵尖叫一声,拼命往后退避,但此处已是紧贴高壁,别无可退之途。萧云 已渐能控制住会被霸王神刀扰乱的心智,此时更在心头将她的安危放在首位,神思 丝毫不乱,边杀边安慰道:“别怕,别怕,哥哥在这里哩!”说话间略一分神,猛 觉右腿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情知被狼咬中,奋力摔腿踢出,将咬住自己的恶狼远 远踢了出去。一阵哀号传来,咬他那头恶狼想来也受伤不轻。 他丝毫不露受伤的口风,不愿令成兰陵更添担惊受怕,暗中用剑柄点了腿上穴 道,封闭住血脉,令伤口血流减缓。又厮杀一阵,脑中微觉眩晕,心下不由大惊, 猛然想起族里老人们曾说,有些狼牙带有毒素,可令人手足麻痹。他顿时大急,再 也无法判断事物,天色依然一团漆黑,不知何时才能起亮,狼群前赴后继,不知还 有多少头恶狼正在暗处虎视眈眈。 他拼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手中利剑丝毫不停,转眼又杀了几头恶狼,自己却也 添了几处伤口。此时无论是他,还是狼,全都被血腥味俘获,只知道凭着本能相互 杀戮,再无任何战术可讲。 萧云浑身血汗交织,看着黑暗中的碧绿狼眼不断减少,心下大感庆幸,不断狠 狠咬住自己的舌头,令心智不丧。这场嗜血之战经久不息,他渐感气力不继,天地 忽然微微亮了一线,抬头仰望,只见月亮奋力挣脱黑色的云雾,缓缓爬了出来。他 心下一喜,回头察看四周,只见遍地狼尸,自己与成兰陵身上染满鲜血,风声轻软, 两匹宝马安静站在二人身旁,也是浑身淌血,但却再无一头狼影。 他一喜一忧,连忙回身察看成兰陵,连声问道:“你受伤了么?” 成兰陵任他翻看自己的身子,一动不动,片刻后幽幽说道:“我……没事,你 瞧瞧自己的伤势吧。” 萧云闻言大喜,高高的跳跃起来,大叫道:“我是杀狼英雄,我是杀狼英雄, 哈哈哈……”,笑声嘎然而止,砰然栽在地上,已然昏了过去。 恍惚中听见怪异声响,心下顿时生惊,猛然跳了起来,只见几只秃鹰正在无数 狼尸中啄食,另有几只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追风逐电恢复了些气力,团团跑动, 将那些秃鹰往外驱赶。他心下想笑,这几只秃鹰定是将他视为了死尸,停在一旁观 察动静。转头四顾,却不见成兰陵身影,心儿猛然沉下,赶紧爬起身子察看,却见 自己身上竟被狼齿撕开了十几道口子,不过皆被人用丝绸布条包扎过了。他扯下一 根包扎伤口的丝绸,凑近鼻端深嗅,隐约留有成兰陵身上那独有的体香,情知是她 撕下衣裙为自己止血包扎。再细查四周,发现一路蹄印踏痕犹新,显然她才离去不 久。 萧云上前拉住追风逐电的缰绳,仔细看了它的伤势,幸好并无大碍,对马儿说 道:“你可是上古传下来的神马,还能成不?咱们去追上你的阿者者和我的公主小 姑娘!”追风逐电似乎能听懂他的意思,仰首跳跃几下。萧云大叫一声“好”,翻 身上了马背,疾驰追赶。 未出两、三里地,已然瞧见成兰陵牵着阿者者缓缓前行。他加鞭追赶,喊道: “你怎么不等我?” 成兰陵停步回头,等他到了近前,冷冷说道:“各走各的路,我不想跟你说话, 你也别来烦我。”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便走。 萧云张嘴欲呼,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辞,默默跟在她身后,心下盘算道:“也罢, 公主小姑娘正在气头上,待过几日她气平了,我再跟她解释。” 二人一前一后牵着马儿走出戈壁,已是费时良久。成兰陵走得极缓,萧云却依 然感到气力难继,他心知是昨夜流血过多,体力大为下降,只得骑到追风逐电背上, 恍恍惚惚跟进了凉州城,在一家客栈住下。 他歇了半日,正要出门去寻兽医给两匹马儿疗伤,却见成兰陵早已请了兽医前 来,替两匹马儿收拾妥贴。他情知马匹需得休养数日,倒不担心成兰陵会不声不响 暗自走掉,当下回房大睡,到得傍晚醒来,浑身发热打颤,竟似疾病又一次发作。 他心下暗想:“我这是怎么了?身子骨这般差么?”浑身酸软无力,只得继续昏睡。 次日醒来,更是虚弱无比,身上伤口肿溃化脓,这才知是狼毒使然。想要起身 去寻大夫,却半步也走不动。正一筹莫展,忽听有人推门进来,一名身后跟着小童 的褐衣郎中对他笑道:“店伙计瞧见你生了病,特地来托老朽过来出诊。” 萧云勉力出声谢过,心中却知定是成兰陵请来的郎中,想她如此行事,固是气 仍未消,却也表露了关怀之情,心下喜忧参半。 那老郎中替他排脓清创,又写了方子让小童抓来药材熬好,这才去了。那小童 留下服侍他喝药,如此三日过去,伤势大有起色。他整日盘算成兰陵会不会突然出 现来看自己,三日中度日如年,方才能够走动,赶紧去成兰陵房间窗下张望,只见 她正倚窗梳头,黑亮的长发缎子般飘散下来,美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萧云手扶阑干,不禁瞧得痴迷,心下波涛起伏,嘶哑着嗓子唱道:“心爱的人 儿啊!炽烈的情意使我惶恐,我该如何才能疗治我的伤痛?你的容貌昭华美丽,秀 发漆黑如夜。无论你姗姗前行还是弯腰俯身,轻盈的体态都似风中招展的柳枝那般 柔软。最挑剔的人儿瞧见,也不得不承认你的双眼比羚羊更美丽。你的身姿无双, 馨香又甜蜜。我悲伤难解,受尽折磨,只望倾国倾城的美人,给我一线希望……”, 他唱的是在西域流传极广的一个来自大食国的故事,讲诉一名王子与公主的爱情。 这段歌曲正是故事中的王子向公主求爱时吟唱的情歌,歌词朗朗上口,曲子通俗易 学,因此大凡在西域长大的年轻人都能唱上两句。 成兰陵静静听完,砰的一声关下窗户。萧云讨了个没趣,讪讪自回房间。如此 又过了几日,伤势总算大好,去瞧两匹马儿的情形,却见成兰陵正在察看阿者者的 马掌。他猜知成兰陵即将动身,连忙上前说道:“兰儿,你听我一言好么?” 成兰陵不理不睬,指点工匠更换阿者者的马蹄壳。萧云跟在她身后说道:“我 是受了温承陷害,才误将丝丽摩当成了你。” 成兰陵身子一颤,微微停步,复又自顾看马,并不说话。萧云又道:“他不知 从哪里找来一支叫做‘止思草’的迷药,诱我去他房间……要不,我怎会跟其他并 不喜欢的女子发生那……那种关系?” 成兰陵面色忽变,柳眉倒竖,回身冷笑道:“你做什么事,与我何干?” 萧云被她这话一呛,见阿者者的四掌蹄铁已经更换完毕,成兰陵付了工钱,转 身往房里走去,连忙跟上说道:“我当时以为那是你,心里想的也是你,我……我 ……”一时不知该如何往下解释。 成兰陵蓦然转身停步,道:“你觉得你做的都没错么?”萧云一怔,垂头喃喃 说道:“我……有错!”成兰陵冷冷道:“你既有错,还跟我说什么废话?” 萧云被她抢白两句,心下堵闷,微觉动气,默然不语。成兰陵又道:“你有资 格生气么?”萧云心下一想:“若换作是我撞见她与别的男人……,只怕比她还生 气吧?”当下将闷气平了,说道:“无论如何,这事是我错了。” 成兰陵道:“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别跟着我了。”说完转身便走,再不停留。 萧云木然站立片刻,未料自己解释清楚此事,她还是一付冷冰冰的模样,也不 知该如何才能令她消气。想及她将要动身,赶紧回去找来工匠,也将追风逐电的马 蹄壳换好,随时准备跟随,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自己跟在佳人身后慢慢磨着,她总 有消气的一日。 这夜再无睡意,守在楼下客堂饮着闷酒,算算时日,李长风等人也该到了,当 即写了一封书信,说明此来经过,又说自己只得先跟着成兰陵,待她气消了,再回 头与众人会合。将书信交给堂倌,说了地点,又给他拿了两百钱,让他务须将信交 到李长风手中。 饮至夜半,一阵蹄声急驰而来,两名身材魁梧的壮汉骂骂咧咧进来投店,一人 骂道:“咱俩跟着朱大哥多少时候了?如今他被贼人杀死,接替他位置的却是从未 为教里流过血的外人,你让我如何能不生气?” 另一人办好房间,回头笑道:“哪天你上位了,将他逐出教去。” 先前说话那人笑骂道:“我要上位,只怕也要学那厮卖友求荣才行,只有将你 卖了,如何?”二人哈哈大笑,那人又道:“喝上两杯如何?” 另一人拉住他,说道:“咱们暗地里骂归骂,眼下却须得听此人的吩咐,那女 人和那小白脸是鲁老爷子要拿的人,切不可出差错,明日一早还须赶路,赶紧睡了。” 先前说话那人又骂了两句,跟着上楼去了。 萧云心下暗动,寻思:“他们口中的鲁老爷子是谁?难道这二人是圣教中人么?” 一念及此,猛然想起那日夜里瞧见鲁肃子与唐艳说的一番话来,情知鲁肃子垂涎唐 艳手中的“从此别”,若派人打李长风等人的主意,倒是不得不防。 顿时心中难安,坐等一个更次,估计刚才那二人已然睡熟,叫来伙计打听清楚 房号,悄悄来到那二人房门之外,抽出利剑插入门缝,将门闩缓缓割断,蹑足进入, 听见房内鼾声如雷,当即走到床头,在其中一人后颈猛拍一掌,将其打晕,又将利 剑试在另一人的脖子上,伸手掴了他一记耳光。 那人腾然惊醒,陡见青光中一柄寒气生生的利剑抵在自己咽喉,顿时禁若寒蝉。 萧云沉声道:“问你几句话,若回答让我满意了,便饶你一命,否则,我只需轻轻 刺下……”,那人不待他说完,赶紧微微点头。萧云心下暗笑,想到:“如此怕死, 还混什么江湖?”当下问道:“你们是圣教的人么?” 那人微一迟疑,随即点头。萧云又问道:“你们要拿的人,是一女三男在一起 的么?”那人又点了点头。萧云沉思片刻,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那人一怔,忽然无语。萧云手下加力,将剑尖戳入他肉里,那人连忙轻声说道 :“明日……明日在这城里动手。” 萧云见他眉目闪动,情知此言有虚,冷声道:“等下我叫醒你的同伴,若问得 有半句与你不同,两个一齐宰了。” 那人连忙摇头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是我刚才记错了。那一女三男已被 我们的人困在废长城下,不过忌惮那女的暗器厉害,双方僵持不下,因此小人被派 去请鲁护法的‘流云阵’前来相助。” 萧云问明李长风等人被困的地点,是在离城两日马程的一段废弃长城处,当下 将这人打晕,又将另一人弄醒,照样问了一遍,回答基本一致,本待按照在跳荡军 中的手段,须将敌方报信之人抹脖子了账,但却心下发软,暗道:“我已不是军人 了,何必徒添杀孽?”当下用剑将二人双足各划了两道十字血口,教二人几日之内, 难以行走。 那二人疼得冷汗直流,却丝毫不敢叫痛。萧云转身来到成兰陵房外,敲了两下, 未见动静,当即手下加力,将房门硬生生推开,却见她衣衫整齐的平躺在床上,睁 着一双妙目呆呆望天。 萧云微微一怔,上前说道:“你师兄他们被圣教的人困在了戈壁边缘的废长城 下,我须立即赶去助他们一臂之力,你……在这里等着我,好么?” 成兰陵不动声色,仿佛并未瞧见他进来一般。萧云心下暗叹,寻思:“她不说 话,是否算默应了呢?”心知救人如救火,不敢再行耽误,叮嘱道:“就算我有天 大的错,你也须等到我回来,好么?” 成兰陵依然不作声,翻个身子面朝里睡下。萧云等不到她答话,只得出门牵来 追风逐电,快马出城。一路上琢磨成兰陵的心思,总觉得她虽然生着闷气,但并非 对自己完全漠不关心,担忧之意渐渐消去,心想她定会在客栈等着自己回去相见。 追风逐电脚程无双,午时才过,已带他来到戈壁边缘的废弃长城下,只见这段 长城破败不堪,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沙雨雪。顺着长城走了一截,忽听前方有 人吵闹,情知已到地头,当下将追风逐电远远放走,自己则缓缓靠近人声来处。 前方是一处长城的烽火台,烽火台后耸立着半残的垛楼,下方数骑驰动,将残 楼四下围住,当中一大队无主马、驼队满载货物,旁边点着篝火,正有几名黑黝黝 的壮汉哈哈大笑着将两头骆驼刺颈放血,剥皮割肉烧烤。 萧云心知残楼上有人被困,多半李长风等人便在其上,又见那无主马、驼队伍 的装扮,像是波斯商队的模样。 蓦听残楼下数人齐声发喊,无数人影凌空扑往楼上。残楼上传来女子尖声高叫, 一蓬金光闪过,哚哚数声闷响,半空中的人影迅即被钉成筛子,面袋般跌回地上。 接着听见楼下一人哈哈大笑,叫喊道:“唐姑娘,你只剩两次发射的机会了,当心 着吧,说不定下次扑上来的就是真人了啊,哈哈哈!” 萧云眉头一皱,凝目远望,只见跌回地上的人影全都一动不动,也没有同伴上 前救助,细看那些人影的形制,方才发觉全都是裹上衣服的假人。刚才叫喊那人手 持一具形制奇特的弩箭,身旁站着一名稀髯老者,正是圣教护法“巧赛天工”鲁肃 子。 残楼上传出唐艳的笑声,听她傲然叫道:“有胆你便上来试试,本姑娘就算没 有手里这具‘从此别’,身上带着的玩意儿也足以要了你们的狗命。旷野之中虽不 比你那弩箭及远,但在这楼上,你们却不及我暗器之奇,哼,鲁老爷子,你说可是 这个道理?” 鲁肃子干笑道:“老夫不急,慢慢等在下面。好在这些波斯朋友千里迢迢送来 这么多马肉驼肉,足够老夫这些手下吃上十天半月,却不知唐姑娘与你的情郎躲在 楼上吃些什么?” 残楼上忽然闪出一名波斯打扮的青年汉子,张弓生硬叫道:“我们也有大箭, 人人都有大箭……”话未说完,鲁肃子身旁一名弟子手中弩箭扣动,但见三支劲弩 连珠发射,几乎同时钉入那波斯装扮的青年汉子身上。他张满弓的两手顿松,羽箭 斜地里飞出,身子倒栽下城。 圣教众人齐声喝彩,残楼上又冲出几名波斯打扮的汉子张弓搭箭,尽被鲁肃子 的六名弟子射落城下。 猛听李长风运足内力大喝道:“大家不可中计,赶紧退回楼来。”楼下圣教众 人嘲笑谩骂,挑衅不止。 萧云未料圣教为了抢夺唐艳手中的暗器,竟然派出诺大的阵仗,暗在心头发愁, 不知如何才能救人走脱。正觉一筹莫展,蓦觉颈后冷风吹来,浑身肌肉立时绷紧, 想也不敢想,往前一个翻滚远远躲开,顺手在地上抓起一把泥沙往后撒出,将偷袭 之人的式子缓得一缓,连忙站稳脚跟,抬眼观望,但见刘锦云面带黑色眼罩,恶狠 狠的站在后面,身前十几名手下列成一排,手中清一色持着细长剑身的利剑,靠前 一人吐出口中泥沙,望着萧云骂道:“狗日的比狼还精,老子看看你有莫得狼的凶 性?”说话间摇动手中链子枪,笔直往他咽喉扎去。 又听刘锦云的另一名手下大叫道:“姓萧的小子已来自投罗网了,鲁护法快快 教人收拾楼上的人吧!”鲁肃子身旁一名徒弟愤然骂道:“我师傅做事还用你来指 手画脚?”说话间一支弩箭虚射而至,贴着那人头顶电闪掠过。 刘锦云阴声喝道:“别多事,先杀掉这人。”萧云退后两步避开链子枪头,心 下微惊,寻思:“竟是刘锦云故意派人诱我来此的么?”转瞬便被十几名剑士围成 一个圈子困在当中。使链子枪那人手腕抖动,又是一枪迅捷扎来。 萧云与人相斗最多便是在战场上,即便在跳荡军中奉命行使踩探、追踪等任务 时遭遇的敌人,也从未有使用软兵器之人。此时骤然遇见,一时竟不知如何抵档, 只得往旁闪避。那一侧的剑士见他靠近,三人一齐出剑平刺。萧云见对手分三个方 向首尾呼应着刺来,只得返身退开。猛在心中恍悟:“看来这是一套阵法?”还未 思虑完毕,当中使链子枪那人枪头又至,依然笔直来取咽喉。 萧云见对手使出的链子枪如同加长的臂膀一般灵巧,来势迅捷无比,却又教人 防不胜防,不敢用剑招架,只怕被对手缠住剑身,周围剑士一哄而上,倒是凶险至 极。当下再次退后,围成圈的剑士又有三名挺剑从三个方位刺来,令他感到甚难招 架,又怕身后链子枪来偷袭,赶紧回身跳回场中。但见当中使链子枪那人与众剑士 各自紧守自己的位置,并不主动追击,暗在心头叫苦,想到:“若阵法不乱,我就 只能这样跳来跳去,迟早也被累死!” 耳听有人大叫道:“李长风,你那姓萧的朋友来了,快被我们杀死了,你竟眼 睁睁看着么?”李长风大声笑道:“诱我出来有啥意思?只要不是被你偷袭,想要 射中李某那可不易。” 萧云心下一惊,更是不敢出声,生怕被人利用引得李长风出来冒险。眼见链子 枪“呼哧”响着闪电射来,原本打算使出霸王神刀的念头也顿时打消,直觉这套阵 法阴柔无比,贸然使用刚猛的霸王神刀,也不知有几成胜算,倘若一个不慎,到时 心志不如平时清明,难防遭到对手的暗算。当下只得再次退身躲避,身后三柄利剑 照样来袭,忽然心下觉得憋气,手中长剑不由自主疾刺其中一人。这一剑快得不可 思议,那人被他迅即刺中,另两人的剑尖却才刚触及他的衣角。 萧云顾不上心喜,连忙返身避让。暗在心头奇道:“这不是公主小姑娘那日与 我演练的‘情剑’么?”扫眼见众人也被这一剑惊得微怔,心中灵光闪动,想到: “我若将公主小姑娘创出的这套剑法每一招取上一个好听的招名,多半能逗得她开 心吧?”当下哈哈大笑,说道:“这一招叫做‘一见钟情’,正是雪莲仙子才传授 给我的得意剑法,哈哈……!” 站在圈外的刘锦云闷喝一声,厉声催促手下加紧攻击。使链子枪那人不敢怠慢, 抖枪狂刺而来。萧云有了奇想,对这阵法的厉害顿时瞧得淡了,退身躲避之中,瞧 见对手的阵法并未因一人之失有所混乱,照样有三人抬剑疾刺过来。他此时一心全 在成兰陵与“情剑”之上,手中长剑微微画了一个圈,已将其中一名剑士的利剑引 得往前长出,正好架住另一名剑士的来势,他身子半转,剑尖直指剩余那人的眉心, 口中大叫道:“这一招叫做‘两情相悦’!”这番手脚说起来慢,实则迅如闪电, 那三名剑士只觉眼前一花,两人长剑相交,砰然各退两步,另一人斜向疾奔出去, 眉间激射出一道血箭,扑通倒在使链子枪那人脚旁。 众人被他这两招神鬼模侧的剑法震得大惊,使链子枪那人暴喝抖腕,链子枪如 蛇吐信,射向萧云小腹。 萧云不与他纠缠,回身追击围成圈子的剑士,口中念念有词,将用出的剑招一 一取了名字,转眼间竟被他刺伤多人,只剩两名剑士惊恐万状的退至刘锦云身前。 使链子枪那人奋力抢上,将链子枪舞得呼呼作响,如鞭横扫萧云,大叫道“少主快 避回大队中去,……来人帮忙啊……”,萧云经这一战,对“情剑”顿悟颇深,心 下喜不自胜,迎着扫来的链子枪挥剑招架,口中大喝道:“这一招叫‘情意绵绵’”, 只见剑身一贴上枪链,顿被紧紧缠绕,他将手腕一抖,把对手拚力扫来的劲力全都 引了回去,枪链若浪翻滚,使链子枪那人但觉一股大力传来,手心犹如握住火炭, 大叫一声,放手疾随刘锦云身后狂奔。 萧云腾身跳至他身后,手中利剑狂斩而过。那人忽然止步不动,嘶声问道: “这一招叫什么?”萧云沉声道:“这是刀法,名曰‘狂刀’!”那人胸口忽然噼 叭作响,一道血线浸染开来,顿时倒地身亡。 一阵劲风呼啸扑面,萧云情急之下临空一个翻滚,堪堪躲开冷箭,还未及庆幸, 两侧劲风又来,眼看是避不开了。他此时浑身布满霸王神刀的劲气,随手使出“魔 刀”中的“五阴式”,只见五道剑光凌厉发出,将随后而至的连珠双箭削成数截。 远远听见鲁肃子“咦”了一声,接着大喝道:“摆流云阵。”赶紧举头前望, 只见鲁肃子的六名徒弟分作前后两排一蹲一站,一齐将强弩对准了自己。又听鲁肃 子大声下令道:“发阵。”就见那蹲着那三人依着顺序连环扣动扳机,余下三人迅 速散开,就像三只刚爪般钳了过来。 萧云心下一惊,情知若被围在当中,绝非刚才刘锦云手下所使的阵法那般易于, 当即便要退后躲开,但蹲着那三人的九支弩箭已经接踵而至,竟将左右出路封了个 严严实实,当中三支弩箭分上中下三路电射自己咽喉、心窝与小腹,而且听那箭风 破空之声呼啸尖利,其射程竟不下于蹶张弩,后退铁定会被射成蜂窝。当下只得运 足内力,借着霸王神刀的神鬼莫测之式,珲剑临空狂斩,但见劲风旋起,对手射来 的弩箭竟被他的剑风带得偏出,呼啸着贴身而过,远远射去了后面。 他不及心喜,另三人已经取好了位置,顿时六人十八箭一齐发射,转瞬箭风可 闻,顿时在心头大惊想到:“完了,难道会死在这里么?”却见这射来的十八箭自 不同方位前后有序的疾射包抄过来,即便能挡住一方两方,却有第三波第四波填补 射至,想要躲闪招架,几乎毫无生还希望。又见对手丝毫不留余地,第一轮弩箭未 至,第二轮又已上膛射出。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跳荡军中磨练出的生存本能起了关键作用,猛的贴地趴 下,迅速向后爬行。这一来四面八方的弩箭大部分失去了目标,远远落了开去,他 只须瞄着对手仰空射来的几支流箭,在地上如蛇般扭动身子,一一躲开。 耳听鲁肃子大怒喝道:“变阵。”连忙抬头观望,只见对手六人一齐抬高弩头, 源源不绝的仰空射击,顿时箭如雨来,犹如置身敌阵成百上千弓弩手的攻击之下。 他连恐惧也来不及,此时恰好爬至一面微微隆起的小坡背后,忽见地上竟有一 面尖角方盾,顿时生出绝处逢生之感,滚身翻了过去,将盾牌举在身上,蜷着身子 不敢稍动,但听扑簌数声,箭雨渐渐零落,盾牌被钉得如同刺猬,已然躲过必死之 险。 他情知圣教这番阵仗绝非凭自己一人之力能够救人,当即便欲暂时退走,再作 打算,忽听喊杀声起,有人大叫道:“羌蛮子追来了,羌蛮子追来了……”,他心 下一动,探头观望,只见西方沙尘滚滚,竟有大队骑兵迅速迫来。不过瞧那沙尘冲 天的样式,来人的队伍却似极为散乱。 圣教众人不下两百骑,已然摆开阵势,鲁肃子的六名徒弟列在最前。三名教徒 正疾步向小坡奔来。 他心下大喜,无论来的是什么人,但却定是与圣教为敌,此时不再担心被对手 冷箭偷袭,当即大吼道:“李兄,李兄,教波斯人射箭,教波斯人射箭……”,那 残楼便在圣教阵势右方,虽算不得令其腹背受敌,却也可大为干扰。 他自己则挺剑迎向奔来的三人,双方奔近正要厮杀,却都各自一怔,三人当中 一名精瘦汉子失口问道:“安西萧校尉?” 萧云瞧见三人也觉面貌熟悉,尤其是问话这人随时带着笑意的长相,恍然记起, 惊喜道:“刘兄?汪兄、朱兄!”却原来是在朅师城下与他一道搭救过丝丽摩的 “铁掌汪三”汪雨、“八臂哪吒”朱彤与“草上飞”刘行欲三兄弟。四人一阵欢喜, 忽听人喊马嘶,西方奔来的马队已至,丝毫也不停留,径直往圣教阵前冲来。圣教 阵前排了一列弓弩手,待来骑靠近,顿时数箭齐发,来骑纷纷倒下,转眼便伤数人。 四人望了一阵,只觉与战场上两军对垒几无二致,这才回过神来。双方目光碰 撞,萧云问道:“我们要打么?” 汪雨三兄弟对视一眼,哈哈大笑道:“咱们是一道在异国他乡流过血的兄弟, 这些只是无恶不作的凶徒,即便要打要杀,我们三兄弟也是与萧校尉并肩子上!” 刘行欲也道:“我们兄弟做些无本买卖,一不会伤人,二不会动了人家的根本。但 圣教中人行事却狠辣无比,你看,这队波斯商人,只怕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朱彤性子沉稳,言语不多,瞧见萧云面露疑惑,说道:“前些日子我们三兄弟 被官府追得紧了,这才投到圣教中来,只是暂避风头。” 萧云心知这三人颇有侠义心肠,当下也不扭捏,说道:“我有朋友在那城楼上, 须得救他们脱险。”三人齐声道:“愿助校尉郎一臂之力。”萧云点头称谢,领着 三人往城下激战之处奔近,只见来骑人数众多,虽然死伤无数,却已冲至圣教阵前, 顿时将圣教的战阵阻断成几截,双方展开白刃战。 萧云又见残楼上并无波斯射手趁机夹攻,不知李长风听见自己刚才叫喊没有, 当下再次运足内力,边跑边喊道:“李兄,我是萧云,教人冲击圣教右翼……”, 此时杀声震天,却也掩盖不住他的喊声。 蓦见李长风从残楼上探出头来,大笑着惊喜应道:“萧兄来了么?……喀吧大 师,该我们动手了!”说话间凌空跃下楼来,接着喀吧和尚的光头探了出来,先是 一掌将半残的墙壁打得沙石乱飞,这才跳下城楼,跟在李长风身后加入战团。 汪雨在萧云身后赞道:“这人掌力好猛,是校尉郎的朋友么?改日我定要与他 比试比试。”萧云一心杀敌救人,含糊着应了两声。 四人转眼来到城下,只见冲击进入圣教阵中的骑士渐渐零落,却是圣教众人个 个武艺高强,已将对手狙杀殆尽。对面马队源源不绝奔至,但其后已无沙尘飞扬, 显然这一波是最后的人马。 萧云瞧见这番惨烈景象,寻思:“这支马队是哪里来的?虽然勇猛无比,却丝 毫没有章法,败走是意料中事。”又见这一轮最后的冲击,来骑却丝毫没有退走之 意,心下又感钦佩与壮烈,这与自己曾在安西战场上看到的大唐士兵视死如归的场 面,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