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此事说起来可就话长了,一年前,贫道得知北京城里出了个恶霸,奸淫虏掠,当真 是无恶不作,贫道一向好管闲事,一听说京城出了这等奸贼,自是大为恼怒,当即乘了 一骑,动身到了北京城,连夜杀了那恶霸,正当要离开京城,返回清虚观之时,忽听得 东北角响起一阵呐喊之声,贫道心中一惊,寻思:“难道是那奸贼府上的爪牙发觉主子 被杀,赶着抓我来了?”正自惊疑不定之际,只听脚步声响,自远而近,片刻之前,脚 步声尚在数十丈之外,转瞬间,已然来到贫道左近。 我那时心头一凛:“那厮府上的爪牙脚程倒快,想来决非等闲之辈,倒是不可小觑, 嗯,是了,待我暂且藏起身来,瞧个明白,再作计较。”心意既决,当即环眼四顾,督 见西首有一处偏僻的所在,心中一动,便即纵马奔到哪里,藏起身来。 过得片刻,只听吆喝声和脚步声愈来愈近,随即传来了一阵格斗之声,我心中一奇, 当即从角落里探头一看,月光照耀之下,只见有三个汉子围住一个青年,腿踢拳交,膝 撞掌拍,恶斗正紧,我在旁边瞧了一阵,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不是冲我来的,我 这可猜错了。”想到这里,凝神向那青年看去,只见他身形槐伟,方脸大耳,浓眉大眼, 穿着一身灰色长袍,背上负着一口长剑,周身上下却尽是伤口,显是被那三个汉子的兵 刃所伤。 我随即又向那三个汉子看去,只见第一人使剑、第二人使铁笔、第三个使的是一对 铁钩,身上都是清庭侍卫结束,这三人我倒识得,那使剑的神剑门的梅花剑吴天颜,使 铁笔的是勾魂笔周无胆,第三人则是夺命钩孙铁钩,这三人本来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估 不到却做了清庭侍卫,我在一旁瞧了一阵,只见吴、周、孙三人围着那青年,愈斗愈紧, 三人手中的兵器招招直取那青年身上要害关节,直是毫不留情,那青年武功也自不弱, 但他以一敌三,而且面对的是三个武功好手,终究占不到半点便宜,被那三名侍卫一番 抢攻下来,周身上下伤痕累累。 我越看越觉奇怪,寻思:“那青年背上明明负了一口长剑,怎地此时身处险境,竟 然还不把剑取出来抵挡?这可奇了。”转念又想:“难道此人所负的是一口宝剑,是以 舍不得取出来跟敌人比拼。”正自沉吟之间,只听得那青年叫得一声:“啊哟!”肩头 被孙铁钩的铁钩钩到,孙铁钩手上奋力一扯,嗤的一声响,那青年肩上登时鲜血飞溅, 脚下一个踉跄,险险跌倒。 孙铁钩哈哈大笑,道:“王八糕子,死到临头啦!”铁钩一扬,朝那青年咽喉钩去, 那青年吃得一惊,情急之下,一个跟斗,向后倒纵出去,他刚刚站定,梅花剑吴天颜已 然提剑欺到,唰唰唰,一连三记剑招,朝那青年身上招呼,那青年不敢怠慢,当下展开 闪避身法,身子腾挪纵跃,躲避敌人剑招,他虽身上负伤,但当此大敌当前之际,身法 仍是十分灵动,直是迅若风飘,快似电闪,倾刻之间,让过了吴天颜三记剑招,倏地飞 起一脚,猛踢吴天颜胸口,吴天颜喝声:“来得好!”也不使剑,反手一拳,在那青年 足底“涌泉穴”重重一击,砰的一声大响,那青年足心中拳,身子一震,平平向后倒飞 出去,摔落在地下。 这时周无胆一声清啸,身影如风,已自抢到那青年身前,左笔一沉,看准那青年的 “天突穴”,疾点而至,势道既准且劲,那青年不及耸身跃起,身子着地一滚,周无胆 的铁笔登时戳落在地下,只听他哼的一声,又向那青年欺到,正要使右笔点出,猛地里 听得那青年大喝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身法,从地下一跃而起,右掌一送,“惊涛骇 浪”,招数刚猛无伦,手掌直奔周无胆小腹,周无胆脸色微变,喝声:“好掌法!”右 足斜斜向后一滑,左手铁笔向前一送,朝那青年掌心“劳宫穴”迎了上去,那青年似乎 拟到他这一着,当下更不打话,立即抽掌避开铁笔,就在他抽回右掌的同时,左掌倏然 递出,在周无胆胸口一拍,周无胆身子一晃,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开三步。 便在这时,孙铁钩手提双钩,径向那青年冲了上来,喝道:“你这王八糕子好大的 狗胆,竟敢进宫刺杀皇上,真是活得不耐烦啦!现下死在眼前,还不束手待毙,更待何 时?”双钩飞舞,齐向那青年身上攻去,招招直取要害。 我听得孙铁钩这话,心中一凛,暗道:“这青年胆子倒大,竟敢进宫行刺皇帝,嗯, 他既敢冒此奇险,想来他跟满清皇帝必有深仇大恨了。”只听那青年冷笑一声,道: “满清皇帝霸占我们汉人的山河,难道还不该死么?何况雍正这狗皇帝作恶多端,更是 大大的该死,我今晚没取了他的狗命,那是他命大。”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话 又说回来啦,这狗皇帝逃得过初一,可逃不过十五,嘿嘿,总有一日,定要教他死在我 剑下!”孙铁钩骂道:“放屁,放屁!你这王八蛋死到临头,还兀自口硬,他妈的,老 子倒要瞧瞧你硬气到几时?”说着双钩急晃,又向那青年攻到。 吴天颜、周无胆二人也挥舞兵刃,往那青年身上招呼,斗到紧处,那青年突然哈哈 一笑,大声道:“不要脸啊,不要脸!”孙铁钩一怔,问道:“你奶奶的,你骂谁不要 脸?”那青年道:“普天之下,除了你们三位之外,只怕也找不出第四个不要脸之人 了。”孙铁钩怒道:“我们如何不要脸了?你倒说来给老子听听。”那青年冷笑道: “亏你们还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这般以众敌寡,难道还算不得不要脸么?”孙铁钩道: “你奶奶的,对付你这大逆不道的反贼,难道还要讲单打独斗吗?真是可笑之至!”那 青年道:“我来问你,尊驾是汉人,还是满人?”孙铁钩呆了一呆,道:“老子自然是 汉人,那又怎样?”那青年道:“原来你是汉人,这可奇了。”孙铁钩愕然道:“这有 什么奇怪?”那青年道:“尊驾既是汉人,怎地又去帮满清皇帝来欺侮我?如此一来, 阁下可仍是脱不了这“不要脸”之嫌了。”孙铁钩怒极,骂道:“放你奶奶的臭狗 屁……”话犹未已,那青年一拳击到,正在打中孙铁钩面门。 我在一旁瞧得明白,原来那青年故意出言激得对方发作,再趁机出击,果然奏效, 孙铁钩给他打了一拳,怒气上冲,口中哇哇大叫,纵身向那青年猛扑上去,那青年早有 防范,兀自身形一晃,已然掠了开去。 吴天颜哼的一声,长剑一抖,一招“龙腾虎跃”,剑走轻灵,矫若灵蛇,迅捷已极, 直朝那青年上、中、下三路攻到,那青年游身疾走,也是迅若风飘,但他身上伤势不轻, 兼之一番恶斗下来,真气已自耗去不少,倏地真力不继,身形略显笨拙,立时被吴天颜 一剑刺中后前,身子一晃,向前扑倒,吴天颜嘿嘿一笑,举起长剑,往那青年后背刺将 下去,那青年身子就地一滚,避开敌剑,但吴天颜一击不中,跟着又是一剑,此后连插 数剑,都被那青年一一避开。 好不容易,那青年才从地下跃起,但是吴天颜一味挺剑猛攻,那青年无奈之下,只 得摘下负在背上那口长剑,将吴天颜的长剑攻招挡了开去,他虽已将长剑握在手中,却 始终没有拨剑出鞘,我心中越发奇怪,寻思:“这口长剑究竟有什么古怪?”注目一看, 只见这口剑跟寻常的长剑并无不同之处,心中暗暗奇怪。 吴天颜、周无胆、孙铁钩三人一齐向那青年欺到,长剑、判官笔、铁钩三般兵刃同 时往那青年身上招呼,招招直取要害,直是凌厉已极,那青年虽然奋力抵挡,但终究抵 敌不住,身上又有数处受伤,我见这人如此倔强,心中暗暗钦佩,心想:“这青年以一 敌三,终究讨不了好去,既然这事给我撞上,那可不能袖手旁观了。”想到这里,更不 犹豫,当即跃下马背,一个“龙行一式”身法,掠到那青年身边,长剑抖动,将吴、周、 孙三人的兵哭御了开去。 我随即大声喝道:“三位以众敌寡,果然不要脸得很!”吴天颜向我打量了一眼, 冷笑一声,道:“这不是湖南清虚观的清虚道长吗?怎么?清虚道长也想赶这趟浑水 么?”我道:“那不错,贫道一向好管闲事,今晚撞上了这当子事,那便要管一管了。” 孙铁钩大声骂道:“他妈的,兀那牛鼻子,你可知这家伙是什么人?”我道:“贫道理 他是什么人,总而言之,三位合力欺侮一人,便是大大的不该,贫道瞧不过眼,管上一 管,又有何妨?”孙铁钩道:“好啊,你这牛鼻子原来是这狗贼的同伙!”我说:“贫 道怎么是他的同伙了?阁下这话,太也没有道理。”孙铁钩道:“这贼小子行刺皇上, 当真大逆不道之至,你这牛鼻子却来帮他说话,难道不是他的同伙么?” 我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贫道不外是替这位小兄弟说几句公道话而已,阁下便 说贫道是他的同伙,那么贫道若是帮阁下说话,岂不是成了孙大人的同伙啦?天下哪有 这个道理?”孙铁钩勃然大怒,骂道:“放屁,放屁!”我笑道:“好臭,好臭!”周 无胆说道:“清虚道长,你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今晚之事,我劝你还是不要管为 妙,否则于道长可没有什么好。”我说:“倘若贫道一定要管,那又如何?”周无胆哼 的一声,伸手向那青年一指,朗声道:“这小子是刺杀皇上的刺客,道长若是出手帮他, 那便是跟当今皇上过不去,后果如何,想来道长也是知道的了。”我点了点头,道: “嗯,那也说得是,贫道若是得罪了满清皇帝,日后终究讨不了好去。”孙铁钩面现得 色,大声道:“你知道就好,若是想要保住你这条老命,老子劝你还是快快滚蛋罢!” 我道:“那可难了。”吴天颜道:“怎么?难道清虚道长当真非管不可么?”我道: “正是。”吴天颜道:“清虚道长,你连当今皇上也敢得罪,胆子很是不小啊!”我微 微一笑,道:“吴大人这可过奖啦!”突然之间,吴天颜手里的长剑一挺,竟朝我胸口 挑来,他出剑奇速,竟是毫无先兆,总算我心中有了防备,未待敌剑确及胸口,唰的一 声,挥剑一格,顺势向外一推,御了开去。 吴天颜倒退两步,朗声道:“道长的“逍遥剑”之名倒是响亮得紧,在下闻名已久, 今日正好领教一番。”说着长剑展动,一连四剑,朝我身上刺来,我道:“好,贫道也 想领教一下梅花剑的高招!”说话之间,我挥舞长剑,将吴天颜的剑招荡了开去,左手 剑诀一引,长剑一招“来去自如”,斜刺对方左胁,吴天颜喝道:“来得好!”身形微 侧,竖剑一封,当的一声,正好格住我这一剑之势,两剑交击,迸出数朵剑花。 我凝了凝神,随即变换剑招,“游龙出海”、“龙蛇疾走”、“拨草寻蛇”,一口 气攻出三招,长剑自下向上施展,势道颇是凌厉,那吴天颜也当真了得,眼见我这三招 攻到,竟自不慌不忙,长剑展动,递将过来,也使了三招,当当当三声响,竟将我的剑 招逼了开来,猛地里,吴天颜飞起一脚,朝我下颏踹击,我疾忙后退两步,看准敌足来 势,左掌猛力扫出,这才将吴天颜这一脚扫了开去。 恶斗方酣,蓦然间脑后生风,我心中一凛,料想必定有人在身后偷袭,当下左手虚 发一掌,将吴天颜逼退一步,随即拧步转身,只见孙铁钩挥舞双钩,朝我疾抓过来,我 哼了一声,长剑递处,粘住左钩,孙铁钩大喝一声,右钩一扬,来势如电,迅捷已极, 直朝我左胸钩到,我心中已自拟好应付的招数,嘿嘿一笑,当即侧身避了开来,左手翻 掌成拳,顺势击出,砰的一声,一拳重重打在孙铁钩右腕,孙铁钩手臂一软,当的一声, 右钩掉在地下,我跟着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跟斗。 我刚刚打发了孙铁钩,吴天颜又提剑欺了过来,我当下更不打话,挥舞长剑又跟他 恶斗起来,斗到紧处,忽听得那青年大叫一声:“啊哟!”我心头打了个突,循声望去, 只见那青年左胸被周无胆的铁笔戳中,登时鲜血如注,周无胆嘿嘿一笑,欺过身去,双 笔如电,看准那青年身上要害,疾攻而至。 我见此情状,禁不住眉头大皱,心中暗忖:“这三名侍卫武功虽好,不过凭他们的 身手,可也未必有能耐杀我,只是跟他们这般缠纠下去,终究大大不妥,何况那位小兄 弟身上伤势不轻,若再拖延下去,势必死在这三人手里,那可不大妙了。”又想:“事 到今日,只有暂行离去,才是上策。”心念及此,已自无心恋战,我当即挥剑逼开吴天 颜,径自抢到那青年身边,叫道:“小兄弟,跟我走罢。”不待那青年答话,便即伸手 往他肩头一搭,提着他跃上马背,随即纵马狂奔。 吴天颜、周无胆、孙铁钩三人自是不肯罢休,当下大叫着追赶上来,但我只顾催马 疾驰,片刻之间,便即将这三名清庭侍卫甩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