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笑里藏刀阴谋在 山中一隐天下闻一针夺命取人魂 ~~要命金针柳一针 翌日一早用过早膳,店伙计便捧来了笔墨纸张,后面跟着伍三桐五兄弟,那柳 虎肩膀上带着伤,缠了白布,低着头跟在最后。 想到昨日情景,百青棠不由多看了柳虎两眼,柳虎似乎有所觉察,抬起头来对 他苦笑了一下,又沉下头去,就这么抬头一笑的刹那间,那眼眶上的青瘀明显地展 露,触目惊心。 百青棠惊讶地张口道:“柳兄,你?” 伍三桐闻言瞄了柳虎一眼,摇头道:“他是自找的,老弟你别管了,先给我们 写两张拜帖,马上要用呢!” 点了点头,百青棠坐下提起笔疾书,一口气将两张拜帖写就,又对伍三桐道: “可要写上对方的名号?” 伍三桐点头道:“一张不用,一张写上柳一针。” 百青棠立即写下,抬头道:“伍兄是要去讨药么?” 怔了怔,伍三桐叹了口气道:“老弟怎知……也许是吧!事到如今,怎么也说 不得了……”他说得很低,但房内五人全都听见了。 柳虎抬起头来,呐呐地道:“大哥……你……!” 伍三桐转头看着他,轻哼道:“怎的?你又要阻止我吗?” 柳虎话声一窒,垂下头去。 伍三桐转头望向其余三人,朱玉方神色淡漠,瘦高个儿谭长七和胖汉查古两人 倒是一付跃跃欲试的模样,那是这两个粗野汉子净想找人打架。 百青棠运气吹干了墨汁,将两份拜帖递上道:“在下也想见见这位名医圣手, 伍兄可否让我随行?” 伍三桐正觉得这老弟一身神秘莫测,惦不出斤两来,他主动要跟去倒也好,便 点头答应了。 六人一齐出发向崆峒山走去,出了平凉便纷纷施展轻功奔行,只苦了百青棠, 在后面紧步快跑,他没有学过上乘轻功身法,只能提气急奔,三、五里路下来,到 了崆峒山下,众人脚程距离便拉开了。 跑在最前头的是伍三桐,他一心想早些赶到“天榭庐”,功力已提至极致,当 真快如膘马,而谭长七仗着一双长脚倒也紧跟在后,朱玉方一脸淡漠地稍后两丈, 也不知他是否尽了全力?胖汉查古身子肥壮,轻功不佳,落后了十丈有余,和百青 棠跑成了平手。 这查古人是粗犷,见百青棠跟在自已侧后半尺,还感激百青棠是故意留下来照 顾他,便咧嘴朝百青棠笑了笑,伸手抹抹脸面上的汗粒,闷头急奔,心想:“查古 啊!你这胖子,可别漏了气,没得教这小兄弟看扁了你啦!千万要撑下去。” 百青棠被查古突兀的一笑,不由一怔,心想:“这查古是在笑什么?笑我和他 跑在一块儿吗?没错,自己轻功的确不佳。” 他有些羞惭地低下头来,脑海里突然掠过陶岗交给他的秘本上,那个诡谲的人 形,姿式身态不就像在赶路么?心里一动,忽又想起陶岗那一招救命剑法“轻生一 剑知”,最后那身剑合一般地一跃,其快速迅疾,亦是溶合了这诡谲的人形姿式, 不由“啊!”地轻呼一声。 查古在他身侧疾奔,听见他的叫声,便转头喘吁吁地问:“老弟,有事?” 百青棠摇了摇头,脸上微露喜色,查古也不追问,只是奇怪这位老弟脸上连一 滴汗珠也没有沁出,一点也不像疲累的样子,看来伍哥所猜测的没错,这小兄弟是 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百青棠可没理会查古在盯着他瞧,自顾着思索人形的姿态与“轻生一剑知”剑 招的诀要,想理出轻功运用的技巧。 由山麓往上奔,这路径可就更加崎岖难行,六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远,伍三 桐沿着山道略向右折,方向正是陶岗的家,没有多久,那松木小屋便已在望。 查古看见小屋,兴奋地叫:“总算可以停下来了!” 百青棠本是在思索,这时闻声抬头一瞧,惊讶地轻“啊”一声,不觉急切中身 子往前一探,手臂微曲又伸向前斜引,但觉内力鼓荡一涌如潮,加上全力一纵,人 便似百里流光,凌空越过众人,落在伍三桐身侧,这一式身法,正合那秘本上的姿 式。 听见后面传来几声惊呼,伍三桐惊异地停驻脚步,眼前人影一幌,百青棠已稳 稳落地,便点头赞道:“好身法,老弟果然不凡。” 随后奔来的四人也都诧异地注视着百青棠,对他这一纵十数丈的上乘轻功面露 赞佩的表情。 然而百青棠自己也愣住了,刚才这情急的全力一跃,纯然发自无意间的意识行 为,在思索中极流畅地运用上,施来彷如羚羊挂角,浑然天成,现在再要回想,却 无迹可寻,无法理解刚才是如何发劲使力,舒展身法使出这一式的。 但稍愣过后,百青棠又恍然拱手道:“伍兄,这里就是‘天榭庐’吗?” 五人一齐哄笑开来,伍三桐哈哈笑道:“差得远了,这儿是我一个有点交情的 朋友居所,每次来都会到此同他见个面,歇歇腿,这一回已经有四、五天没来。” 只要不是“天榭庐”就好,百青棠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如此,这小屋主 人陶兄我也认识,他已经前赶赴汴梁‘天波府’,投效军旅了,喏,那门板上贴的 便是我写的门条。” 伍三桐走近一看,哈哈一笑道:“老弟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咱们江湖 人不兴这一套,快撕下来,要是换了别人看见,会当这里有宝,准要把这屋子翻了 个筋斗!” 百青棠脸上一红,心里也是一惊,急忙上前扯下,道:“让伍兄见笑了。” 伍三桐摇头道:“老弟你没有江湖经验,这也怪不得你,江湖上诡诈甚多,不 同于一般百姓习俗,有时候越是普通的事情,越容易衍生事端,陶岗不在,咱们就 别进去,在这外头歇一会儿罢!” 查古抹着一脸汗水,一屁股坐在树桩椅上,摇头道:“吃不消,真个累死我了! 大哥,待会儿别这样猛赶,没得到了地头,我却累得乏了力,这可惨矣。” 谭长七笑道:“二哥功夫不错,就是跑不快。” 查古斜了他一眼道:“行了,知道你腿长,老三,待会儿咱们再比一比,看看 是谁先揍到那臭小子。” 伍三桐摇头道:“你们可不能随便动手,我们是正式持拜帖登门求药的,成与 不成,都看这一次了。” 谭长七坐在一角的大石锁上,皱着眉道:“又要来软的吗?都几十回了,大哥, 你还来这一套?” 叹了一口长气,伍三桐道:“最后一次,老三,要是再不成,说不得只有硬来。” 伸手在大腿上拍了一下,查古叫道:“干脆就现在杀上去,教那臭小子吓得屁 滚尿流!” 伍三桐摇头道:“你我可不是杀人越货的强盗,不能胡来,查古,既然结义成 了兄弟,你那伏牛山山寨主的脾性就改一改,当以义气为重,别损了我‘豪胆金刀’ 的名声。” 查古脸上一红,嘿嘿笑道:“那么久以前的往事,大哥干啥重提嘛!嘿嘿,不 过那骆书风的脾气太倔,大哥,你这次去能有多少把握?” “尽人事罢。”伍三桐道:“那‘要命金针’柳一针也即将丹成出关了,不能 再拖。” 说着,伍三桐又转头望向老四朱玉方道:“老四,咱们兄弟五人之中,唯有你 最神秘,连大哥我也不甚清楚你的底细,只知你平时沉漠寡言,绝不突显自己,但 今日一会,说不定就是你我五人的最大考验,大哥希望你别再藏私,将功夫能尽量 施展,助大哥求取到‘通宝回气丹’,回报庄主的恩惠,从此咱们五人便可以安心 离开,天下遨游。” 朱玉方脸上仍是一片淡漠,但眼神闪烁出凌凌光辉,他静默了片刻,才简短回 应一句:“好!” 透出一口气,伍三桐严肃地看着柳虎:“虎弟!你怎么说?这次可不比上一回, 干不干?” 柳虎抬起头来,大声道:“大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微微一笑,伍三桐点头道:“对!这才是我的好兄弟,柳虎,我们只求尽心也 就是了,下次再也别去偷,我兄弟活要堂堂正正,死也要清清白白。” 百青棠这才明白,原来那一天柳虎是跑去偷丹,但不知他的伤和瘀青是如何来 的? 谭长七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现在将近午时,大哥,那骆书风可能还在丹 房里陪着柳老头炼丹,咱想不如等过了午时再上去罢。” 柳虎摇头道:“他不会进丹房的,昨天我已经打听过了,他要在房外坐守,那 柳老头一炉灵丹炼到紧要关头,连徒弟也不能在旁边打扰他,骆书风已经搬到丹房 外的书房去等着。” 查古笑道:“怪不得你要我们多等两天,原来就是算好了这个时机好趁机去偷 ‘通宝回气丹’,可惜被那老乞丐胡缠误事,否则丹早就到手了。” 伍三桐瞪了查古一眼,道:“可惜什么?我说这是正好,没被虎弟得手,不然 我们的脸都丢了。” 百青棠问道:“这么说来,柳兄是遇到‘死要钱’万金求了?那这伤也是……?” 柳虎尴尬一笑,手抚着缠巾道:“肩头挨了掌,没有击实,只是脱臼瘀肿,也 许肩骨有些裂伤,休养几天就好。” 哼了哼,伍三桐接口道:“他那眼眶上的瘀青是我给的,昨日老弟不是见我撞 门么?便是让我发觉了他的企图,急急赶去,结果在半路上发现他歪着身子跑下山 来,以为他是失风受伤,一气之下便给了他一拳,后来才明白他根本没有到‘天榭 庐’,被那老乞丐赶了下来。” 百青棠脸色一变,道:“这么说来,‘死要钱’万金求还在这附近?” 柳虎点头道:“我昨日巾见他时,他东张西望地似乎正在找什么东西,见了面 二话不说就要我滚下山,我当然不肯,两人就这样动上手,后来挨了他一掌,正在 危急时,突然一阵怪笑,那老乞丐怒吼一声便扑了出去。” 百青棠松了一口气,道:“看来‘死要钱’万金求还在追那道士。” 谭长七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起身道:“既然骆书风人在丹房外,咱们也休息够 了,大哥,这就走吧。” 伍三桐点头道:“好,无论如何,大家尽力而为吧。” 众人都站了起来,向山上奔去,经过这一番沟通,伍三桐已然取得共识,便不 那么急躁,速度缓慢了许多,六人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达一处有三十来丈宽的 平崖,崖上种满草药异卉,药香扑鼻,药圃后面倚着山壁建有一座松木房舍,比起 陶岗的要大上三倍,红窗绿瓦,颇为雅致。 在药圃中央,有一位青布衣裤作仆妇打扮的中年妇人正在清理浇水,见到六人 走近不由一怔,放下手中的水杓,直起腰迎了过来。 伍三桐似乎与仆妇熟识,点头道:“邹大嫂,怎么今天就你一人在整理药圃, 邹老哥呢?” 邹大嫂含笑招呼道:“唉!有五天没见你们来了,我那老鬼他下山去办货去啦, 伍兄弟你们又来找骆少爷呀?他今天不在家,到华山去了,最快也要三、五天才能 返回。” 伍三桐讶问:“骆先生不是在帮柳老爷子守护炼丹的吗?怎会离开了!” 邹大嫂笑道:“昨天入夜不久,老爷的丹就启炉结丹了,骆先生今儿早上辰初 才下山的。” 谭长七脸色一变,道:“柳老爷子昨夜就出关了么?那……” 他看向柳虎,柳虎正神色苍白地伸手抹拭额上的冷汗,回头又道:“既然柳老 爷子丹成出关,咱们便直接向柳老爷子求药吧。” 邹大嫂皱眉道:“老爷辛苦了两个月,现在正在休息,现在去打扰他,恐怕不 妥,你们五兄弟也明白老爷的性子,一发起火来可不得了。” 查古跚跚地走来,道:“邹嫂子,我们向柳老爷子求药近一个月,当然明白, 不过屈庄主性命垂危,我们也是迫不得以。” 伍三桐接道:“是啊!邹嫂子,二十年来‘天榭庐’在江湖上一向定有律规, 凡问诊求药的人必需在午时呈帖,过时不候,我也是按照规矩来的,相信柳老爷子 不会动怒,要不,这拜帖请嫂子你先代为收下,我们在这门外等候,待柳老爷子醒 来时你再呈上去。” 邹大嫂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叹口气道:“我也是挺佩服你们兄弟的义 气,这帖就放我这儿吧!但我可说不准老爷什么时候醒,唉!我去给你们拿几把椅 子坐坐。” 伍三桐拱手道:“多谢嫂子。” 邹大嫂摆摆手往屋里走去,谭长七见她走远了,才吁气道:“真是险哪!老五 昨儿个若真闯进‘天榭庐’,正好给柳老头抓去炼成人皮胶,被老乞丐伤了一条胳 臂,算是因祸得福,逃过一劫,老五,下次见到老乞丐你还得谢谢他。” 查古咧嘴道:“这下可好,柳老头灵丹炼成,心情大概不错,直接找他要‘通 宝回气丹’希望便增加几分。” 朱玉方冷冷接道:“不见得。” 伍三桐点头道:“四弟说得对,柳老头个性古怪,虽然我们都和他有些渊源, 却没什么把握,大家都要小心一些。” 适时邹大嫂在小屋门口招呼一声,抛了几条板凳过来,看来这位邹大嫂的功力 也不差,伍三桐和谭长七接了板凳,众人就在药圃之外落坐等待,偶尔彼此闲谈上 几句,斗斗嘴儿,因有邹大嫂在药圃工作走动,就不便多说些什么。 百青棠到了这里,药香扑鼻醒神,精神轻舒,便又开始专心回想着刚才那一式 身法,期望能抓住施展时的窍门感受,他想得深入,渐渐几至忘我的地步,众人的 交谈他既没有听见,也不随众坐下,却自顾自的往旁边踱去,好在踱没几步便又转 了回来,大家也就放任他在那里转团子,不过,朱玉方倒是不时将目光投向他的举 动上。 半个时辰过去,百青棠从人形姿式想到“轻生一剑知”剑招,又由剑招回到人 形姿式上,已经反覆推演了几百次了,但觉越推演越捉摸不定,这人形姿式可以变 化无方,鱼龙曼延,像是样样行得通,又样样没有把握可行,便这样来回走着想着, 随着心情的急躁,不自觉地越走越快。 他这么驴推磨似地转团子,地面上已经踏得隐约现出一排足印,加上速度加快, 衣袂在山上罡风下“啪啦”直响,顿时引起众人注意。 查古首先怪叫道:“嘿,这位小老弟在搞什么?” 谭长七皱着眉说道:“咱也弄不懂,伍哥,你这位老弟有些古怪,你知道他是 怎么回事么?” 伍三桐摇头不语,朱玉方却冷冷地插嘴道:“他在练功。” 这句话说得四人一怔,都感到啼笑皆非,天下有这种练功法?但这老四朱玉方 向来很少开口,每每出口都能切中要点,再看百青棠那气势,倒真有点儿唬人。 柳虎睁着瘀青的眼睛,蓦然道:“大哥,要不要去叫一声,我看这位兄弟的动 作和圈子都有扩大的趋势,要是再扩大下去,不是这药圃被毁,便是这位兄弟要栽 落崖下。” 伍三桐听得一惊,睁眼仔细一瞧,百青棠的速度果然已形同奔跑,而且转圈的 范围也向药圃和崖沿两侧伸展,再绕上半个时辰,便真如柳虎判断的冲进药圃或是 跌落崖下,而百青棠一付茫然的神情,究竟是否在练功他看不出,不禁站起身来: “老三,快阻止他!” 谭长七飘身而上,迎着百青棠的面要抓向右肩,哪知眼看手掌即将抓实之际, 百青棠忽然上半身微微前倾,这一抓便抓空了,转头一看,百青棠已经绕过半弧, 转身奔了回来,便低嘿一声,两手齐上,左手扣腕,右手掣肩,一招两式,用上了 擒拿手。 伍三桐看得皱眉道:“老三在干什么?动上手了。” 却见百青棠步履猝然加大一倍,倏然先一步从指缝下溜过,伍三桐不由咦了一 声,对查古道:“二弟,你也去帮忙。” 查古正看得有趣,闻言笑道:“这倒好,玩起捉迷藏来了,藉此打发时间也不 错。” 耸耸肩,查古奔上前叫道:“谭老三,换我来!” 谭长七两扑三抓没成功,心里发倔,哪里肯换手,他仗着人高腿长,竟然跟着 百青棠跑,心想:“这次我从背后抓,看你怎么躲。” 查古的轻功不佳,却有一套滚地手法,因此搏得‘地牛’的绰号,觑准了百青 棠奔来的方向,轻喝扑地,滴溜溜地打起肉陀螺来,一团肉球加上拳脚挥舞,直攻 向下盘,范围足有七尺宽,那是不管你右闪右躲,也要被挡下来。 事有凑巧,百青棠正由人形想到剑招上,正是这如陀螺般的景象,入眼便牵引 着也跟着以手化剑旋转起来,刹时只见无数指影层层叠叠盘绕而起,彷佛平地上突 然冒出一丛指花剑树,人影包没在指影中已然看不分明,凌厉的劲气将地面刮削出 一道道浅痕,发出“喳哧”刺耳尖响。 查古惊叫一声,这剑陀螺比他这肉陀螺可要高明多了,当下不敢仗恃一身粗皮 硬巾,赶紧翻身朝外滚去,要是莫明其妙地挨上一下,那可就有得苦头吃。 谭长七早就停在一边,也不敢去以身试招,本是与查古斗了数年不分高下的交 情,谭长七对这种陀螺状的身法招式深有戒惧,好在这时百青棠不再绕着圈子跑, 任务已算是达成,便走到查古身旁,替他拍去一身的尘土。 百青棠只顾着演练剑招,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时触机而动,“轻生一剑 知”前半招一百零八剑指酣畅淋漓地使出,原本就看过陶岗施展过这一招剑法,现 在由他自己挥洒运行,指风嘶嘶,真气潮涌,顿有呼之欲出的感觉,不由得他清啸 一声,依剑诀曲臂前引,手动身随,人化一道笔直身影,直向十数丈外的崖边投去, 速度之快,身影如同轻烟掠影。 这一下子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都不明白他为何要投崖自尽,个个都哗然讶叫了 起来,但听朱玉方尖厉的叫道:“快回来!” 叫声凄厉,是运起内力直贯而出,百青棠心神一震,劲力立即松懈下来,才发 觉自己竟然身临半空,眼前就是断崖,骇得惊叫一声,前引的手臂右半圆,真气 鼓荡,居然带着身体翻转悬空一顿,急切间又是手臂微曲前引,在空中飘行回跃三 丈落地,险险站在崖边五尺,吓出一身冷汗。 山崖边罡风强猛,呼呼似要推着吸着他向下栽,低头看去,崖底深深,跌下去 不死亦残,赶紧向崖内移动丈远,摇头不语,暗自庆幸捡回一条命。 这一招施来,百青棠已然启迪了灵智,将此招登堂入室迈入另一个境界,看到 人已踏实地生命无恚,不敢怠慢,趁着前式刚歇未歇之余韵,便又曲臂前引,人化 一道流矢青影,如穿梭之燕,掠过十数丈距离,恰好落在朱玉方的身前。 一来一往,他已经完全体会出此招身法的诀窍,豁然的快意充臆胸膈,朝着朱 玉方拱手一揖道:“在下谢过朱兄及时警告,救命之恩终生难忘。” 随又转身对其余四人拱手道:“在下一时失态,请各位莫怪。” 伍三桐摇头惊赞道:“那倒不必,百老弟的功夫精湛,我兄弟算是开了一次眼 界。” 查古蹒跚地走来,嚷叫着:“老弟,你刚才那一手可真不赖!那一招是剑法吧? 比我的‘地牛九翻’还要高明,我差点儿就中了招,可以告诉我查古这招剑法的名 称么?” 那边屋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重咳:“老夫若眼力不花,小兄弟那一招剑法,该是 取自‘白剑客’绝学‘矢影分光’身法,咳咳,十数年未曾再睹此绝艺,想不到今 日消迹多年的‘白剑客’又重现在老夫屋前,请恕老夫失迎。” 六人回头一看,屋门前站着一名花甲老翁,白发银髯,身材高大, 须负手威严 十足,便是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要命金针”柳一针了。 “矢影分光?”百青棠心里浮现那绢本上的人形,确有这么些意味,轻身如矢, 至于分光又是何意? 伍三桐见到柳一针,急忙上前两步躬身道:“柳师伯,三桐与兄弟这次前来……” 话犹未竟,老翁柳一针伸手相招道:“来!来!各位请进屋内再谈。” 伍三桐等五兄弟正希望进去,但他们都明白柳一针的个性,想必是被屋外叫嚷 追逐的声音吵醒,那位在药圃除虫浇水的邹大嫂人已不见,本来以为会与柳一针在 屋外争执动手,谁知今日柳一针脾性全变,居然和气地招他们进屋去,真是日从西 方起,天要塌下来了。 既然主人相邀,六人便一齐整衣入内,进得门内大厅,告谢一声,分宾主落座, 那邹大嫂已自内里端出茶来一一摆上,又是一阵道谢纷乱。 待茶水奉上,邹大嫂退去后,柳一针 着银髯,对百青棠道:“敢问白老弟是 ‘白剑客’第几位剑士的子弟?来此何事?” 百青棠一怔,摇头道:“前辈误会了,在下姓百非白,‘白剑客’听说过,但 未曾见过,在下与‘白剑客’毫无关系,此次前来虽然有事请教,但可押后再谈, 主要是陪这位伍三桐兄前来。” 柳一针眼光转向伍三桐,点头道:“伍贤侄的事,老夫昨日已听书风说过,方 才青娘亦已告知老夫,‘通宝回气丹’虽然珍贵,但老夫与屈恒之交情甚深,自然 不会吝惜。” 伍三桐大喜起身离座,深深屈膝一礼道:“多谢柳师伯成全!” 柳一针抬手道:“贤侄不必多礼,只因老夫炼丹事忙,书风不敢擅自作主,便 让屈庄主多受了几日苦痛。” 伍三桐起身道:“但有宝丹入口,屈庄主便可无恙。” 适时那邹大嫂双手捧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小玉葫芦,送到伍三桐面前,柳一针道: “这葫芦内有一颗‘通宝回气丹’蜡丸,以及十颗我新近炼成的‘小还金丹’,能 坚五腑、培元生肌,其中五粒算是我补偿你兄弟五人一番忠义的心意,其余交予屈 庄主,可助他早日恢复玄功, 腐生新,再登一重楼。” 伍三桐五兄弟大喜,一同起身致谢回座。 柳一针三言两语便将这事交待完毕,又转头向百青棠道:“小兄弟自言并非姓 白,亦非‘白剑客’后人,但不知这‘矢影分光’身法从何学来?” 百青棠怔了怔,道:“晚辈还是从前辈口中首次听闻‘矢影分光’绝学名词, 以前从不知晓,所习之剑招身法,乃是日前结识的兄弟陶岗已逝先师所创,名为 ‘轻生一剑知’,适才因突然悟通其诀要,因此失态出神。” 柳一针轻“哦”一声,两眼打量百青棠,颇有怀疑之意。 那伍三桐亦插嘴问道:“百老弟,老哥我与陶兄弟也认识多年,那一招‘轻生 一剑知’也曾见他练过,倒没有多大威力,不若你使来惊心动魄,怎的看也不像他 那一招。” 百青棠笑道:“那是陶兄没有悟通剑意,在下曾和他讲述此剑蕴义,倘若陶兄 此刻使来,威力必然更胜于在下。” 他这话说来自然,但众人并不知道陶岗当日以剑问教的经过,听他说对陶岗 “讲述此剑蕴义”,不禁怀疑这剑招乃是由他传给陶岗,否则那有被传者反向传招 人讲解的道理?尤其武林人物秘艺自珍,武学即使同门习艺,也不一定能得传绝学, 又怎会让外人知道? 但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通解,这招剑法的精髓原是取自诗词,百青棠当日所讲 述的乃是诗句中的意境而已,而陶岗一心只想杀敌以报亲仇,这仇之大一至民族之 争,已不知何时何年能以完结杀尽,根本无意于江湖武林,竟然就这么反常地将绢 本交付予百青棠,悄然而去。 柳一针 着银髯,目光打量百青棠又问:“那么小兄弟来此有何事情?” 百青棠微微一愣,自己本来想求医的,但这柳一针个性古怪,且看不出什么高 人圣手的气度,便将心里的话又吞回腹中。 柳一针见他不语,便又开口:“小兄弟尽管开口,老夫能力所及,当必回应。” 百青棠心念微转便打消了问医之意,继而一想,这老人对“白剑客”的功夫如 此熟悉,或者与他们有些交往,不妨藉此机会多了解“白剑客”的来历,便开口道: “前辈似乎对‘白剑客’的武功招式十分熟悉,是否与‘白剑客’曾有交情?” 柳一针脸色一变,目射精芒,要看穿这少年是什么意思?但看百青棠一脸诚挚, 严正相对,不似怀有异心。 伍三桐插嘴道:“柳师伯,‘白剑客’究竟是什么人物?怎的三桐未曾听家师 提起过?” 柳一针双目精芒倏敛,说道:“谈起‘白剑客’在十年前可是声威隆盛,如同 黑马一般突然鹃起武林道,几乎有凌驾各大门派之势,他们或数人,或单身,或十 数人成群在江湖道上奔走,路见不平便插手诛恶锄奸,极获好评,然而谁也不知道 他们究竟在忙些什么,总是来匆匆去亦匆匆,整年在外行迹遍及五湖四海、异域八 荒,曾有人猜测他们是找寻某人,也有人猜测他们是寻宝,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可 是三年过去他们依然飘忽来去,就是不见他们向人询问或是挖掘,这猜测也就渐渐 淡化,习以为常了。” 厅中众人凝神聆听这江湖上的异闻,对于“白剑客”俱都兴起好奇的念头。 柳一针咳了咳,又道:“然而就在第三年冬雪初降不久,‘白剑客’又如当年 一般,突然全部一齐消失于武林,江湖黑白两道正在奇怪之时,却又传来一件更骇 人的惨案,就是曾经轰传至今的‘白氏一族灭门惨案’。” 伍三桐“啊”的一声,说道:“三桐亦听家师说起此事,听说至今尚查不出凶 手。” 柳一针点头道:“不错,可是当年因为‘白剑客’的突然失踪,时间上太过巧 合,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亦曾有人猜测两件事互有关连,或者‘白氏一门惨 案’就是‘白剑客’下的手,是以江湖上人人噤口不敢提及‘白剑客’的事情,唯 恐触惹杀机,遭到灭门之殃。” 朱玉方冷哼一声道:“不可能。” 柳一针目光微瞟, 髯哈哈一笑道:“确实不可能,江湖中人不知,但老夫却与 ‘白剑客’中人见过几次,彼此相谈甚欢,老夫知道这一批‘白剑客’也是姓白, 老夫猜测,‘白剑客’应该便是出自于‘白氏一族’。” 众人皆惊“啊”出口。 百青棠至此才算略为明白“白剑客”的来历,问道:“前辈可否猜测得出‘白 剑客’可能的去向?晚辈极想找到他们。” 柳一针摇头叹道:“老夫又何尝不想,只是他们居无定所,老夫也无法臆测。” 说着目光又朝百青棠打量一眼,问道:“百小兄弟欲找他们有何事,老夫可以 知道么?” 百青棠叹道:“不 前辈,家父卧病近十年,不能行动,近日才由薛先生口中得 知是中了奇毒,听闻‘白剑客’手中有‘ 毒散’灵药,便想求药医治家父。” 柳一针目光一亮,道:“你所说的薛先生,可是‘悬命一帖’薛三善么?” 百青棠点头道:“原来前辈认识薛先生。” 柳一针哈哈笑道:“老夫便是他的师兄,他那‘ 毒散’的消息还是我透露给他 知道的,没错,‘ 毒散’的确能够 毒,但须辅以‘白剑客’骇世神功迫出凝聚的 毒素,且中毒后要尽快服用,若如你父亲所中之慢性奇毒,十年之久已入脏髓,单 凭‘ 毒散’之力,恐怕亦是无效。” “这……”百青棠心一沉,有些恢心失望,问道:“若是加上晚辈以内力相辅 迫毒,可否见效?” 柳一针摇头道:“当年‘白剑客’所习神功不似一般武林绝学,功力纯厚沉潜, 以你小兄弟是否能及他等的程度,老夫不敢断言成效……” 查古这时突然插嘴道:“干脆叫百老弟露一手,让柳老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他这鲁莽出口,众人都是一惊,柳一针手 银髯,心里早有试探百青棠功夫的想 法,只是碍于身份不好提说,这时默不吭声,待看百青棠如何回答。 百青棠想了想,为了父亲的病,只有点头道:“前辈认为可以试得么?” 柳一针这才呵呵一笑,道:“不打紧,老夫虽然疏于练功,但也曾接过‘白剑 客’一掌,加上老夫灵丹在手,死不了的。” 拱手起身,百青棠慨然道:“为了家父的病,晚辈不得已只有放肆一遭,请前 辈指教。” 柳一针心头震动万分,料不到自己竟然应付得如此吃力,眼下还是百青棠尚未 能熟练招式,以致指影方位有不少的错移,造成破绽,使他得以乘隙拒挡,否则这 一阵急攻下,柳一针如何躲挡得开? 然而百青棠心无杂念,一心只想演完六招好退走,精神思想全汇集在招式上, 并非注意到柳一针的惊骘表情,“小园花乱飞”之後顺势推演成“美人卷珠廉”, 剑意由阳刚错落化为阳极阴生,人与剑突然从盛气进迫中屈膝微仰,如娇女凭栏, 抬手掀帘,左手箕张向上微托,绵绵劲力扑地而起,右手指剑收作一道千叠平影, 圈绕而上,搅动得空气若扬起无数小旋风。 柳一针大吃一惊,自觉身体被这风势隐隐有要浮身而起之意,几乎便沉不住桩 步,当真人被抬起时,那千道指点就统统招呼到下盘,急忙运气沉足,踏出三分深 痕,以固定身形,左掌化为虎爪,五指贯力散出一片掌影隔消旋力,右手猝然由慢 转快,自“无极剑”变为大劈大阖的“金刚剑”,以纯刚相抵,堪堪拦下这一次危 机。 他这里由慢转快,百青棠却自“美人卷珠廉”快剑推演至“江流石不转”刚柔 并济的招式,这一招剑法只有简单八式,漫天指影忽然消失无踪,快慢之间落差甚 大,两道劲风陡起於虚无。 柳一针本是以慢打快,後来实在撑不下去,只有以快招相对,谁知眼前缤纷飞 撒的指影蓦然失去,一时眼花难以适应之际,还来不及发楞,便已灵敏地感应到两 股劲力分自左右相挟而至,速度虽然不快,但每进半尺,力道便增加三分。 他正要抬手相抗,却又察觉另有四股较快的劲力截取下盘膝下“足三里”与大 腿根内侧的“足五里”,恰似卷帘後贯入的疾风,深藏在慢而明显的两道指剑劲风 中後发先至,这两穴分属“足阳明胃经”和“足厥阴肝经”,一旦被点上,这辈子 便要坐死以终,行不得也,迫得他不得不飘身後退,让过三步。 然而在他後退时,左右两道挟击而来的指风猝然各分成上下两道魅影,如随风 而起的落叶,你快它也疾,应势追至,点向上半身胸骨左右“神藏”与乳下胸隔左 右“期门”四穴,柳一针飘身後尚未落地,无法改变方向闪躲,无奈中只得吸气倒 仰身,架起“铁板桥”。 四道指风由胸脸上方掠过,柳一针已经是气息不稳,接连五招都未能还手进击, 已经连退数步,处於挨打的局面,这对他的颜面着实大失光彩,不禁大喝一声,背 部将触地而未触之时,两臂分张,掌心向下虚虚一按,人便倒翻腾空跃起三丈,悬 空鲤鱼打挺转过头脚,头下脚上,乘此机会眼光一扫,便找到对手位置。 柳一针轻嘿出口,身躯如大鹘钻隙而下,一式“天降流星”指剑并伸,人臂成 一直线般疾射锥至。 百青棠几次进攻放式,剑招上本是有要迫使敌人上腾的意思,但目前百青棠只 学会前六招,後面的招式尚未悟透,若是再使出应付上方来敌的“美人卷珠廉”便 又变成重覆施招,他本想快快演完剑法住手,怎麽肯再重用前面的剑招,但馀下一 招“动如参与商”只明白其剑意,如何用在对空方面则一时无法运用,不由楞在那 里。 伍三桐见状,大声叫道:“老弟别发楞,快出招哇!” 眼看柳一针指劲将至,百青棠急迫间顿生闪避的念头,然而柳一针凌空而至, 前後左右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要往那里退?刹时脑海如电般飞掠过一道影像,身不 由已地身躯前俯,在前倾时蓦然化作一道虚影,人已後撤,然而前後两道虚影仍清 晰未褪,百青棠突然左右摇幌间由二生四,恰出刚才的“江流石不转”剑招。 柳一针人在空中看得分明,疾降的身子曲成球“呼!”地半空一顿,再一展 四肢反扬三尺,斜斜飘落地面,惊异地望着百青棠。 伍三桐五兄弟自地面看过去,只看到百青棠人影奇迹似的分成前後两个,再各 变成左右两个,俱都骇然讶叫出口,难以置信,猝又见柳一针半空退走,百青棠四 分的人影也魔幻般地由後向前,由左至右的并成一人,吁吁喘气,脸上已经淌满汗 水。 查古不由得大声叫道:“哇!这是什麽功夫,人怎麽会变?莫不是练了‘分身 术’?” 柳虎伸手抹了把脸,喃喃道:“大开眼界!真是增长了一次见识,活了二十六 岁,总算见到高手。” 谭长七十分羡慕地道:“单只这一招,便足以走江湖,人会分化,谁还打得着? 好像传说中的‘奇门遁甲’术,咱是学不来。” 柳一针调匀了气息,轻咳一声道:“若是‘奇门遁甲’就不希奇了,这可是真 功夫,当年‘白剑客’白恒风最厉害的‘矢影分光’,老弟,你果然不简单。” 百青棠喘吁着摇头道:“前辈莫误会,晚辈只是急迫下临时将剑法中的‘江流 石不转’一式运用在身法上,绝非什麽‘矢影分光’。” 柳一针意似不信,但随即细想,那姿式幻影果然与‘矢影分光’有些不同,所 使的剑招瞧得出生涩刻板,不够纯熟,半信信疑间也不好多说追问,总算刚才动手 中没有出丑,只得点了点头,挤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容, 须道:“当真是英雄出少 年,小老弟的身手不凡,今日老夫有此幸运与小老弟试上几招,十分愉快舒畅,走! 随老夫回去痛快畅饮几杯,由伍贤侄等一块儿,要邹蕙弄几个小菜,邹长定也应该 回来了,要他开一坛二十年好酒,武兴罢後再来谈谈江湖风月,不枉来此一遭。” 伍三桐兄弟脸上都笑开了,谭长七贪杯,早就忍不住,一声:“咱谭老三先去 看看邹大哥回来了没。”拔腿就跑在前头。 查古也拉开嗓门:“老三等等我!”跟着跟了过去。 馀下五人则哈哈大笑,互相略一推让,由柳一针领先缓步而行。 伍三桐开口道:“今日才知百老弟身怀绝艺,若说这几招就是陶岗兄弟的剑招, 虽有几分相似,但威力可差多啦。” 柳一针呵呵轻笑道:“伍贤侄不必怀疑,百小兄弟的内功修为极精湛,上乘剑 法必须以内力为辅,精、气、神、意才能贯通流畅,陶岗的根基不足,自然威力略 逊,难以发挥此剑法之精微,但凡古今武技无不如此。” 伍三桐连声应是,柳一针又道:“百小兄弟的先天根骨极佳,老夫乃精修针炙 之术,对於人身脉理筋骨一眼即透,百小兄弟确实具有万中选一的练武架子,犹如 一块璞玉,英华内藏,凡是高手异人见了,少有不动心想收授绝学的。” 伍三桐笑道:“师伯说的正是,前几天百老弟就曾被‘死要钱’万金求硬掳了 去,强迫收徒。” “哦?”柳一针眉稍双扬,回头看了一眼,边行边道:“‘死要钱’万金求是 何时来崆峒的?哎!单单一个‘跛足道’已经够教人头疼了,半年来崆峒山被他几 乎吵嚷了个遍,这下更要闹翻天。” 柳虎轻“啊!”道:“对!‘死要钱’万金求不正在找一个臭道士吗?说不定 就是那位‘跛足道’常公明。” 百青棠问:“柳兄,‘跛足道’常公明是谁?” 柳虎嘿嘿笑道:“百老弟不知道,近三年来江湖上出了四个怪物,称为‘一拐 双疯一哭翁’,个个都是莫明其妙的家伙,‘跛足道’常公明便是那‘一拐’,天 生的瘸子,右腿细如手骨,但此人轻功高明万分,来去形同鬼魅,乍来忽去,无声 无息,行事不分好恶,比那称为‘双疯’的性子还邪门,今天见面前半刻还有说有 笑,後半刻突然沉下脸来便动手揍人,打得人一肚子闷气,糊里糊涂不知为何招来 灾祸,又可能打到一半收手,反问对方为何动手,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有这种事?”百青棠好笑地说,既而一想,那日“死要钱”万金求便是糊里 糊涂的被庙门外的臭道士给激怒,那口气不正如谭长七所描叙的形象? 柳虎却说道:“我的性命还是‘跛足道’常公明所救,大丈夫有恩必报,柳虎 谨记不忘。” 柳一针对这同宗的晚辈倒是有份亲切,点头道:“说得好,受人点滴,当思涌 泉以谢,这才是好男儿。” 说话中已通过狭窄山道小径,回到药圃,松屋前站着谭长七和查古,两人笑嘻 嘻地立在门前,见到五人便大叫:“邹大嫂,酒席可以摆出来啦!柳老已到,嘿嘿, 那坛‘百味酿’可别忘记。” 柳一针闻言哈哈朗笑,走近挥手道:“进去!进去!甭在此喳呼作态,一群小 馋鬼。” 查古缩头一笑,偕谭长七钻进门内,众人随後进入,大厅已摆上圆桌红巾,杯 筷俱全。 柳一针招呼各人就座,那位邹大嫂掀帘而至,手里端着几盘热腾腾菜肴,背後 跟着一名年近五旬的中年大汉,抱来一坛二十斤的泥封酒坛。 伍三桐一见那中年大汉,便抬手招呼:“邹老哥,你可回来啦!” 中年大汉将手上的酒坛放置於一旁小上,咧嘴笑道:“伍哥子今天倒好,坐 上席来要我老哥伺候你。” 伍三桐指着他那坛酒道:“我跟你求了几年了,今天不单成了座上席,还将喝 到你酿的酒,嘿嘿,风水轮流转,等久了便可轮到。” 邹大嫂将手上菜肴一一排上桌,走过来抬手扭住中年大汉耳轮,嗔道:“死鬼! 放着事情不做,你倒风凉的跟伍兄弟斗嘴,还不去倒酒,我还得再炒两个菜,倒完 了赶紧来帮我的忙。” 呲牙咧嘴的呼痛,中年大汉急急道:“行!行!老婆,我这就倒,但你也得放 手哇!否则我歪着脑袋哪里倒得准?” 哼了声,邹大嫂掀帘进去了,柳一针哈哈笑道:“长定,怎麽,又得罪蕙娃了 麽?” 中年大汉°°邹长定咧嘴揉搓耳轮,尴尬笑应道:“老爷,长定我也不知惹了 她什麽,唉!算了,反正也习惯啦,来,长定给各位倒酒。” 他伸手拍开泥封,撕开封口的猪尿胞,顿时大厅内醒鼻声大作,查古与谭长七 的口水都快流出嘴角,满室酒香散溢。 “好酒!果然是佳酿。”伍三桐吸口长气,伸姆指大赞。 邹长定脸上显现自得的神情,他夫妻跟随在此近二十年,医药之学不甚了了, 但却学会了酿得一手好酒,酒名不迳而走,江湖称道,也是一种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