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杭南镖局潜心藏 天涯孤雏傲气高 寻山访师好运到 ~~飘零儿 丁承丰 中年人自报身份,令百青棠与朱玉方大吃一惊,怎麽一回事?「西湖客」白山 云不是负责接送一批税银到汴梁吗?又怎麽会在这里出现呢? 朱玉方问道:「你就是『杭南镳局』的东主兼镖头的『西湖客』白山云?」 中年人爽朗一笑道:「白山云的名头,还有不致於有人会去仿冒,敝人确实是 白山云没错,尊驾大约是听说我护送镖银的事,所以感到讶异?其实这批金银,我 早已暗中混在上一趟运送药材的工作里,安全的送达汴梁入库了,江湖上传说的谣 言仅是我故意放出的风声,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关注於临淮关到蒙城、太康这一段 路线,我才能在此办我自己的工作。」 朱玉方点头道:「你的工作,就是对付『大风会』?」 白山云微笑颔首道:「不错,但是你们放心,我并非想要杀人越货,只是暗中 调查几件秘密,过了今晚,调查工作便可结束。」 朱玉方摇头道:「我不担心这个,『大风会』与我们也没有交情,老人家言明 三天之内送交,明天再去也可以,但我却奇怪你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事?这不是你 的秘密麽?」 「这当然有原因。」白山云看了看百青棠,彷佛欲言又止,最後吁气道:「可 是我还不能够说明,事关重大,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的,我请你们保密,别将我说 的一切透露出去,就当交个朋友,行吗?」,他这一句话是面对百青棠说的。 百青棠在他的注视下,不得不开口,点头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忘了今 天见过面、说过话。」 轻声一笑,白山云抱拳道:「他日有缘,请到杭州来,白某定然一尽地主之谊, 告辞。」 言毕,随即拱手离去,大个子紧随在後,很快地消失在山径转角。 朱玉方叹息道:「此人真是十分深沉可怕,若他是个恶人,为害必大,将有无 数生灵涂炭,若他是个善人,以之扶植社稷,国家或可得救,唉!偏偏他混迹江湖, 善恶难分,真是可惜了。」 百青棠摇头道:「红尘俗事本就难分善恶,这一个名词全都在人的一念之间, 多人说是善,那就是善,多人说是恶,那就是恶了,有什麽标准麽?反不若浑浑噩 噩,随性自在的好,你们总说送钱输敌不该,可是百姓支持得多,对他们来说主战 反而不好,孰是孰非,谁能说得清?将来结果不论是好是坏,都是人们自己的选择, 不单是某个人的责任。」 山径那头传来畅笑:「说得好!深得吾心矣,接著!」 一道乌光电射而至,百青棠伸手接住,手臂微麻,座骑轻嘶一声,退後三尺方 停,仔细瞧去,原来是一方檀香木刻就的牌子,上面刻有一个「云」字,及一条细 致花纹。 朱玉方上前一看,惊讶道:「这是『西湖客』的镖局凭证,持有这个牌子的人, 就是镖局接了生意的客人,白山云扔这一块牌子给你,便是将你当作朋友了,以後 你可以持这木牌出入镖局,镖局上下皆须客气招待。」 百青棠持牌向山径抱拳道:「多谢白兄,在下徐州事了,便前往『杭南镖局』 与白兄畅谈。」 山径那头一声朗笑,渐去渐远,终至未闻。 朱玉方咋舌道:「这姓白的好高明的功夫,距离数十丈,他尚能窃音听声,莫 怪他身列江湖十大神秘高手之一。」 百青棠紧握著檀木牌子,道:「我们要不要到砀山去告诉柳兄一声?」 朱玉方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反正时间还有,我们不妨去通知他,让他去 忙麻老二的事,顺便去和伍大哥会面,我们则南下杭州,等十年海心草取到手之後, 再到扬州帮忙赵帮主。」 百青棠道:「别忘了七夕那天崤山二煞约斗东方仇,我必须去一趟。」 朱玉方微笑道:「不打紧,绝对来得及,我们不下水,只拜托白山云帮忙即可, 到时先起程一路直上泰山,一路替赵帮主探寻即可。」 百青棠点头盘马道:「那好!我们走吧,到徐州找一家客栈住一夜,明天一起 去送信。」 □ □ □ 又是一个豔阳天,一样的两骑并行,走的是官道大路,方向正是闻名全国的地 方——杭州。 马起小蹄,碎步徐行,这样的天气,已属夏日了。 朱玉方在路上购了一顶小阳笠,也给百青棠买了一顶,硬是给他戴上,百青棠 盛意难却,他并未觉得炎夏酷热,只是暖和些罢,还不至於承受不了。 两骑徐徐并行,望见前面路上围了一些人,不时传出叫骂之声,像是出事了。 朱玉方好奇心重,驱马上前,轻轻一跃便立在马鞍上,踞高下望,原来人圈中 有一个小娃儿,年纪才只七、八岁的模样,脸上虽然是尘土污泥满面,却仍透出灵 秀机伶之色,两只小手紧握,站在人圈里毫不惧怕,一双眼珠盯著正在破口大骂的 男子脸上,不吭不响。 叱骂的男子年纪也才二十出头,穿著江湖人常著的蓝布劲装快靴,背上系著一 柄带匣厚背砍山刀,看似十分有劲,然而脸上邪气甚重,一对细长眼配上怒气满溢 的脸,颇不好看。 围观之人想必已听他骂了好一阵子,个个脸带同情地看著小孩子,却无人敢上 前出声,都是怕那男子抽刀砍人。 此时马儿靠近人群,自动停了下来,骂人的声音更加刺耳:「小瘪三,你他娘 的将话说清楚,大爷哪里不能带你走?」 小孩子捏著小拳头,不服气地道:「你花钱那是你的事,我与拿钱的人没有关 系,我又不是他儿子,他凭什麽卖我?」 那男子大怒,跳脚破口骂道:「放屁!小杂种,老子花了银子就有关系,你不 是他儿子,他叫你时你为何应声?管你是谁,老子的钱不能白花,你走不走?你要 不跟我走,我现在就一刀劈死你!」 小孩子昂头道:「不走!跟你走一辈子全完了,我刚才已经听路人谈过你,说 你是一个大坏蛋。」 男子气极反笑,反手抽出厚背砍山刀,气笑道:「好!那你就给我死来!」, 砍山刀扬手便劈。 围观众人失声惊呼,有许多掩住眼脸,不敢看那小孩子的惨状,也有人惊叫要 小孩子快逃,但那小孩子似乎是赌气硬摃上了,硬是站在原地不肯移动半步,两只 小眼睛瞪著劈下的刀锋,一点也不知畏惧。 就在刀锋临头的当儿,朱玉方人从天降,「当」的一剑挑开刀,一手将小孩子 拉到怀里,那小孩子本待挣扎,但在朱玉方揽进怀里时,便不反抗了,小脸上透著 惊异,抬头向朱玉方脸上直瞧。 那男子的刀被挑得向外荡去,吓得围观人群大呼小叫,纷纷向外闪避,都怕被 刀锋砍中,突然一只手掌迎向刀锋,五指一挟,便将刀挟在掌间。 围观的人群惊魂甫定,又纷纷喝起采来。 那男子一定神,大骂:「臭小子,放开大爷的刀,你想断手麽?」,用力一抽, 却没有抽出来。 朱玉方轻声笑道:「棠哥,这家伙八成平素凶惯了,变得不知好歹,你要是下 不了手,就交给我来吧。」 抓刀的正是百青棠,他左手挟著刀,纹丝不动,闻言摇头道:「不必了,这种 人教训一下就好,由你动手恐怕会失了分寸,伤得太重,还是我来吧。」 那男子连抽几下,都没有得逞,不信邪地全力一拉,忽然手上一轻,收不住势 子,向後仰倒,跌了一大跤,虽然难堪,总算是将刀取回了,耳中听见围觏人众的 笑声,不觉又是一阵羞恼,手中刀一紧,目标已移向抓刀之人,怒喝一声,出手便 是三刀,这已经是他功夫的极限了。 往日这三刀一出,等閒人物便会被刀砍成重伤,这可是他从一个隐士那里偷学 而来的招式,虽然没有学全,但是凭著这三刀已使他在这杭州边界处很吃得开。 可惜他这三刀,在百青棠身上没有效果,三刀刚出,他已迅速绕到另一边,两 者之间的功力相差太多,最重要的是速度与招式的严密完整度不够,三刀未能使百 青棠陷入招式的包围网内,他不必出手拒挡,只要一闪身,就拉开了距离。 「好招式,可惜练的人太差劲。」这是朱玉方的评语。 小孩子瞧著百青棠的动作,脏污的小手紧紧的抓著朱玉方的衣襟,这些对他来 说似乎极有吸引力,露出了兴奋好奇的眼神,好在朱玉方并不嫌脏,还是笑吟吟地 抱著小孩观战。 百青棠闪避过刀式,思考著该怎麽出手,这邪气甚重的男子,往日的恶迹如何 他并不清楚,也没有亲眼看见,除了他刚才气极之下挥刀劈砍弱小的孩儿很不应该 之外,其馀能有什麽理由教训他呢?但这男子又不教训不行,若是出手太轻,倒不 如不出手了。 他的犹豫反而拖慢了动作,那男子见他只闪躲,也不认为有多厉害,反手又是 三刀横削而出,这横削之刀范围甚广,似乎符合了原式的规矩,所以威力为之大增, 居然也能划风生啸! 百青棠心神一凛,剑影立现,也是三道迎上,「叮」、「叮」、「叮」三声细 响,那劲装男子身不由已的转了三个大圈,重心不稳,仆倒在地,到这时,才看到 手中的厚背砍山刀只留下五、六寸长的一截,手一抖,断刀落地,爬起便跑。 还没有跑出两步,肩头一只手压下,顿时重逾千斤,劲装男子「哎!」地一声, 双腿发软地跪了下来,脸上冷汗涔涔而下。 「饶……命,饶命……!」劲装男子颤声惊叫,全身都抖了起来,生命掌握在 人家手上,此刻再不知道害怕,那就是一个大白痴了,压在肩头上的手只要加一倍 的力道按下,他半边身体就要压扁了。 百青棠不理他,抬头先向四面望了一眼,以确定这男子没有同党。 围观的人群此时逐渐稳定下心情,都用力鼓掌叫好。 小孩子猛地挣脱朱玉方的怀抱,快步跑到百青棠身边,拉著他的衣袖道:「大 哥哥,你别伤他!」 百青棠讶然低头,道:「你不是受他欺负麽?」 小孩子摇了摇头,说道:「他也是被人骗了,所以找我出气,算了啦!大哥哥, 我听这儿的人说,他虽然脾气坏又霸道,但还没有害过人,这里的人只是怕,并不 十分讨厌他。」 朱玉方见这小孩极聪慧,小小年纪便能分辨是非,极是喜爱,走近道:「还说 没有害人,刚才差一点就劈了你。」 百青棠想了想,道:「那一把砍山刀力道也不小,这家伙如果真要杀人,凭方 弟你刚下落尚未著地时挥出的力气,无法完全挡开那一招,可见这家伙已经收了劲 儿,恐吓的成份多,杀人的可能性不高,所以我才出手,怕你一气之下将他杀了, 或是卸下一条胳膊,那就难处置了。」 劲装男子赶紧道:「是,我只是吓吓那孩子,不是真的要杀死他,不然我白花 了银子,还要陪上人命官司,那更划不来。」 朱玉方撇嘴道:「你是现行犯,自己说的不算,这可要问一问他人才能确定。」 说著朝四方抱拳做了一个罗圈揖,朗声道:「喂!各位朋友,你们说,这人有 没有什做过伤天害理的绝事?只要你说出一件来,我就替你申冤报仇。」 围觏的人群议论纷纷,久久不见有人出面。 百青棠点了点头,对劲装男子道:「看来你还没有坏到不可救药,今天就放过 你,不过你一个堂堂男子汉,被人骗了却找小孩出气,实在要不得,总要让你有一 个警惕,教你时时记住今日,免得故态复萌,日久又犯了老毛病。」 说完後,伸出手掌在男子额头上一按,那男子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肩头压 力骤失,感到覆在肩头的手已撤离,那还怠慢!拔腿就跑,分开人群急急溜走。 人们见事情解决了,也就渐渐散去。 朱玉方皱眉问道:「棠哥,你动了什麽手脚?」 百青棠微笑道:「没什麽,只在他额头上留了一道印子,像一个烙印,将来他 只要照镜子或水面,便能看见印痕,好教他永远不忘今日。」 小孩子两脚曲软,突然「噗通!」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 百青棠袖子一紧,这才发现小孩子的举动,没让他磕下第二个头,急急搀起道: 「你这是干啥?跪我怎的?」 小孩子挣扎道:「你的功夫高明,我要拜你做师父!」 百青棠失笑摇头道:「我的功夫算不上高明,勉强过得去罢,比我高明的多得 是,你别拜错师父。」 小孩子只当他推托,哪肯相信,挣扎著要跪下。 朱玉方对小孩子道:「你这小孩,江湖上拜师收徒是有规矩的,可不是随便做 得,这可不是孩子耍著玩,说拜就拜,我们连你姓名身家都不知道,你再磕上九十 九百个头也没有用,你想拜师,也得按照规矩来。」 这话头唬得小孩子停止挣扎,怔道:「说了名字就能拜麽?」 朱玉方笑道:「那要看情况,先探探看你有没有撒谎,若是隐暪欺骗,人品有 了缺点,这徒弟便收不得,再者你学功夫又要做什麽?是不是会滥用为恶?是否有 这一份资质天赋?根骨合不合所学的功夫?这些个讲究都要花时间去弄明白,才能 下决定。」 小孩子略显沮丧道:「要拖这麽久?会不会要好几年?」 朱玉方轻声一笑,道:「不一定,有可能三、五天,有可能三月、五月,甚至 三年、五年,说不得准儿。」 百青棠瞧见小孩子失望模样,不想过份伤了孩子的心,再者看这小孩一身布衣 破旧,风尘满布,加上身形骨瘦,面有饥色,不像是住在附近的孩子,於心不忍地 道:「先别管拜师的事,你要是有心,就随我进杭州城去,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朱玉方也挺喜欢这个孩子刚才所表现的骨气,伸手接过小孩子道:「走吧,进 了城,我先带你去洗个热水澡,买一件乾净衣服。」 小孩子怔怔地由得他抱上马鞍,两骑放蹄奔向远处隐现的城池。 杭州,是中国极出名的地方,它的名气,大半来自於西湖,这真是十分赏心悦 目的地方,在这里,会萃了众多文坛名流,也隐居了不少奇人逸士,小小的一个湖 面,聚集精彩万分的佳话名景,四时风韵各有不同,美不胜收,而这些景致,有一 半是由孤山所延伸造成。 孤山,是北山栖霞的支麓,耸立於西湖北,在西湖中界里、外二湖之间,中东 以白堤通钱塘门,西北绕於北山麓,一屿孤立,旁无联附,为湖山胜绝处,亦名孤 屿,自宋处士林逋隐居於山之阴,手植梅树成林,至划分西湖十景,延至清朝始全 其名。 而西湖著名的发祥地孤山寺,六朝时就有了,为唐宋两代骚人墨客心向往之名 寺,去中有一泉,为苏东坡守杭州时所出,名六一泉,泉味甘美,以之品茗茶香十 足。 杭州城本身也在历史具有极大的意义,可惜被西湖的名气所遮掩,人们往往只 知西湖之美,而忘了杭州之利。 将近黄昏时,百青棠与朱玉方两骑奔到城门下,虽然边境吃紧,但这里可没有 丝毫紧张的气氛,城门口仅有一名老兵在驻守,两马缓步进入城门,城内还顶热闹, 人物风华,层次颇高,不逊於扬州,有些地方犹有胜之。 朱玉方选了一间较大的客栈,包了一座独院,自从他们同行以来,都是由朱玉 方包办住宿事宜,理由是朱玉方不习惯与人同睡一间,百青棠便只有由他了,好在 朱玉方始终选得不差,百青棠又能随遇而安,并未因此事产生烦恼。 进了独院住下,朱玉方又叫店伙计打来热水,躲在房内洗了一个舒爽的热水澡, 又替那小孩子洗得乾乾净净,换上托店伙计购来的新衣,才带到独院小厅。 百青棠便没有这麽讲究了,独院的浴室被占用,他便只有洗一洗手脸,好在他 未曾出汗,没有汗骚味。 这一路上,小孩子已经将身世说了,原来他姓丁,名承丰,小字士祺,分宁人, 幼时随家迁居北京,半年前家里父母都因故遭辽兵杀伤去世,只留下他成了孤儿, 家产被贪心亲戚们分占夺去,将他赶了出来,只有流浪在外,四处飘零,在严州遇 上一位四旬中年人,见他单身一人,便收留他在身边,那知一路带到杭州,竟然把 他卖了,悄悄溜走。 百青棠见他可怜,极想帮忙,但是自己泥菩萨过江,父亲的病尚在奔走筹措中, 又哪里有这馀力照顾一个小孩子?弄得不好,便反而害了丁承丰,因此犹豫难决。 朱玉方却是真的喜爱这个孩子,给丁承丰买东买西,招呼得无微不至,让丁承 丰好生感激,两人已腻在一块儿,几乎形影不离。 他们来此是想要找白山云的,不过因为丁承丰担搁时间,错过时机,到杭州住 下已是晚膳将至,便只有等明日再说,閒著无事,朱玉方便提议出去走一走。 两大一小三人,由百青棠和朱玉方各牵著丁承丰的一只手走出客栈,先在城里 逛了一圈,才在酒楼中叫来几样酒菜用餐。 丁承丰有好几个月没有好好吃过饭菜,即使跟著中年人时也只吃些包子、馒头 之类的粗食,对这样的菜肴吃得极香,好好饱餐一顿,不过当吃饱了以後,却又流 下泪来。 朱玉方讶道:「承丰,你哪里痛麽?怎的哭了?」 丁承丰摇头拭泪,沉默半晌才道:「我是想到今天吃了这一餐,明天不知吃些 什麽,心里发苦,就忍不住流泪,两位哥哥别见怪。」 朱玉方禁不住眼眶一红,抚著他的头道:「放心吧!你大哥哥不收,我来收, 赶明儿个见过『西湖客』,将你大哥哥的一桩心事了却,我送你回汴梁我爹那儿去, 保证有吃有穿,教你读书识字。」 丁承丰跳下椅子,给朱玉方磕了一个头道:「多谢你了,不过我不想读书识字, 只想练好功夫,我爹娘都是饱读诗书,也教我念了不少书,可是还是免不了遭逃亡 的辽兵杀害,念书没有用,唯有学会一身功夫,才是重要。」 朱玉方听得眉头一皱,也不知怎麽说才是,丁承丰虽然观念稍微偏差,但处在 这乱世谁能说谁的观念对? 百青棠叹息道:「丁小弟,你要习武我不反对,但书也不能荒癈不念,习武固 然强体防身,若不知道理公义,进退失当,则武亦可害人,习武者也应武德兼具, 才是大丈夫。」 朱玉方微笑拉起丁承丰,道:「棠哥,你也真是!说这种话对承丰来讲,不嫌 太早麽?他怎麽听得懂?」 丁承丰忙道:「听不懂,我能记在心里,将来我一定能懂。」 百青棠点了点头,有心嘉奖一番,想到自己也是一个大孩子,都还尚未及冠, 有甚资格评断,不由笑了笑,将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说得好!」隔座有人接话道:「孩儿家年纪小不懂事,却总有懂事的一天, 多听多记,早晚会明白。」 朱玉方听这话音极熟,转头一看,惊喜道:「许叔叔!你怎的会来这里?」 隔桌的座位上,有两个男人在座,一人身穿布衣,面貌端正,腰上系了一柄古 朴长剑,年纪约在四旬左右,默默饮酒,不发一语,另一人则身著锦袍,头戴员外 帽,面貌彷若和气生财的生意人,胸前挂了一把缕金折扇,年纪约只三旬,面色红 润,说话的正是他,看来他们已经到了很久,酒菜已空,两人都有一些酒意。 这一身员外装的男子呵呵一笑,道:「我说乖……呃,贤侄,你这次溜出来也 够久的了,就是不肯回家一趟,你爹娘有多想你!当真玩野啦?几年下来连家都不 回去一次。」 朱玉方脸上红了红,起身尴尬地抱拳道:「许叔叔,我过几天就会回去探视爹 娘,叔叔,你到杭州来有什麽事?」 姓许的男子与布衣中年人对看一眼,轻声道:「你莫声张,叔叔来此另有要事 待办,此事与你无关。」 朱玉方走了过去,问道:「是爹叫你来的?」 姓许的男子点头道:「别多问,事属机密大事,我不能说,玉方,你若不能在 这几个月回家一趟,就暂时别回去了,你这几年在找你二姊,我明白,不过你二姊 前天才有消息稍来,说是已到河南,算一算日子也将到家,你不必再去找了,若有 必要我会来找你。」 朱玉方皱眉道:「许叔叔,你别暪著我,家里是否出了问题?」 姓许的男子摇头道:「目前还没有,但是宫内有事,金兵犯境势如洪水,徽宗 已怕麻烦,正式宣布让位求道,眼看钦帝即位,年纪尚轻不知国事险阻,反让蔡京 这等人物包揽大权,许多有识大臣都已思危自谋,你爹也正准备辞官举家南迁,这 是京里半公开的情况,而且也不只你朱家如此,走与不走,但看这几个月的发展, 你爹与杨家私下协议,届时将由杨二郎护送你爹等人南下,你别担心。」 朱玉方低声道:「爹要南下?莫非那件事情已发动了麽?」 姓许的男子目光一亮,点头道:「你也知道?好!看来你虽多年出门在外,也 还记挂著家里,没有玩疯了心,好极了,朱兄若是知道,必然欣喜安慰,没有白生 养你。」 目光微转,看见百青棠与丁承丰都含笑往这里观望,遂点了点头,悄声道: 「玉方,你出门几年,几时带了同伴在身边?这少年生相倒是一块朴玉,人品不错, 谈吐有料,嗯,是一个好人选,要不要我回去对你爹说一说?」 朱玉方脸上烫热,嗔道:「许叔叔!你真讨厌!那是我新结交的义兄,你想到 哪里去了。」 姓许的男子呵呵一笑,眨眼道:「既然是你的义兄,怎麽不给我介绍一下?」 朱玉方低啐一声,转身要百青棠上前,对他道:「棠哥,这位是我爹的左右手, 人称『金扇子』许富雄,也是江湖中人,不在朝做官。」 百青棠躬身揖礼道:「晚辈百青棠,见过许叔叔。」 许富雄呵呵一笑,点头道:「叫得好,这一声叔叔我生受了,呵呵,百小哥与 那孩子都过来坐!顺便见过这一位,他是『杭南镖局』的副镖头,人称『千钧一发』 的用剑名家沈朝雨,你们来到杭州,该与此地的名家认识,交个朋友,江湖中讲究 人面,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人面广了,行走办事会更方便。」 他让沈朝雨与二人互相介绍,然後道:「我与『杭南镖局』刚好有生意来往, 由沈副镖头招待我来此,想不到遇上你们。」 两人见过礼,朱玉方笑道:「原来是沈副镖头在此,巧得很,我们正要拜访贵 东家呢!」 沈朝雨问道:「哦?两位与敝东主认识?」 百青棠自怀中取出檀木牌,道:「曾有一面之缘,请看,这是白兄在徐州附近 给的凭证。」 沈朝雨点头道:「确是敝局的信物不错,既然如此,便一起回局里去罢,敝东 主前日也已回家,并未外出,原来是在等二位。」 许富雄起身道:「那麽你们这便走吧!我要回去了,明日便需赶回汴梁,一切 有劳贵局了。」 朱玉方急忙拉过丁承丰,要他拜见,道:「许叔叔,我得拜托你一件事,这孩 子请你带他回去,好好照顾他,过些时日我便回家去,再做安排。」 许富雄点头招手牵住丁承丰,也不问来历,点头自去。 沈朝雨道一声:「请两位随我来。」,领先而行。 江湖人不在乎早晚,有「杭南镖局」的带路,夜访也就不失礼数,百青棠与朱 玉方便跟著他走。 绕过两条街弄,已来到一处大宅院,沈朝雨并非带他们从大门走,而是自後园 小门进入,循经花园到达一排房舍,领他们进入其中一间,这房舍外表看似普通, 进入後,里面居然装设华丽,还有两名持剑大汉站於门边看守,两名侍婢见到沈朝 雨进来,一齐躬身为礼。 沈朝雨对两名持剑大汉吩咐几句,挥手道:「去吧!」,两名持剑大汉依言退 去。 「请两位稍待一会儿。」沈朝雨招呼两人坐下道:「很抱歉,今日前厅尚有生 意待处理,所以未带两位由大门进入,此室为敝局会见贵客之所,东主生意谈妥, 接到通知便会前来。」 两婢女倒上茶水,微微一福,也相继退出。 朱玉方笑道:「沈副镖头切莫客气,我兄弟二人来此拜访贵东家,乃是有求於 他,并非谈生意。」 沈朝雨和声道:「凡持有信物者,皆为敝局贵宾,还请稍坐,我去看看敝东主 谈妥也未。」,抱拳一礼,便退出房外离去。 朱玉方轻吁一口气,道:「这镖局名气并不大,排场倒不小,棠哥,你刚才有 没有注意到,自进入园门起至此屋为止,沿路暗桩不少,布置周密,一个镖局内有 必要如此戒备森严?这位『西湖客』白山云确实神秘古怪,究竟有何秘密?」 百青棠摇头道:「他这麽做必有用意,我们不必多管,免得引起人家不快。」 朱玉方笑道:「我们私下说说何妨?又没有人听见。」 百青棠指了指两侧的房间,低声道:「你可知道这两边都有人?万一你说的被 人听见,那就不好了。」 朱玉方吃惊地低声道:「两边都有人?」 百青棠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下来,朱玉方明白百青棠功力似乎有明显的进步, 他说有人,那决不会错,原来除了花园里有暗桩看守,连这房舍中也有人在,连他 都无法察觉出声息,可见隐蔽者功力之高,并非等閒,白山云弄了这麽多花样究竟 为了什麽?朱玉方心惊之馀,亦不禁深深好奇。 既然知道有人在附近,朱玉方也不好放怀直言,只能谈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等了半个时辰,才见白山云到来。 哈哈一笑,白山云跨门入内,抱拳道:「真是失礼,让两位久候!」 见礼落座後,白山云注目道:「两位来得好快,山云前脚才到家,两位後脚便 至,令我来不及前往迎接,听朝雨说两位有事要山云帮忙,不知何事?请直言无妨。」 百青棠起身一揖,道:「白兄直率,在下也就不多作客套,实是在下有事相求, 家父身中奇毒,罹病数年在床不起,经在下访得药方,或有希望医治家父毒患,其 中有一味药名为『十年海心草』,听说此草长在深海底岩礁缝隙,非水功高深者无 法采取,在下水性不深,此事非我独力所能及,想请阁下帮忙。」 白山云沉吟道:「海上水道好手,山云是有认识不少,但海心草生作什麽模样 我却不知,也不知道有无把握取得,这必须询问过那些海上朋友才能答覆,恕山云 不能立即答应。」 百青棠拱手道:「但只白兄肯帮忙,在下便感激不尽,成功与否但求天意。」 白山云摇头道:「天意之说太过玄乎,我不甚信它,只知尽力而为,这样吧, 给我三天时间,找几位水上英雄问一问,若是可以,山云再来回话,不知可否?」 百青棠喜道:「白兄盛情,在下岂能说不?事也不必急於一时,我兄弟就住在 客栈中,三天後等白兄的回音。」 白山云微笑道:「百老弟不必客气,你们是『金扇子』的朋友,在徐州城外又 给了我情面,山云怎麽说也应该给两位办妥才是,只不过水功一门学问另成一格, 非是我『西湖客』的拿手功夫,无法冒然行事。」 那位沈朝雨匆匆来到,手持一封书简,向白山云道:「扬州盐帮有消息来。」 白山云接过来抽出一看,点头道:「知道了,你去通知局里上下,明晨出发。」 沈朝雨应了一声又匆匆离去。 朱玉方问道:「白兄,可是赵帮主来信提及金佛的下落?我伍大哥也正替赵帮 主奔走寻找。」 白山云点头笑道:「原来你们也与赵帮主有关系?那更不是外人了,赵帮主与 我有些师门上的关连,我上次到徐州便是为了探询金佛之事,现在已知此物就落在 『矮土地』常篙的徒弟手中,此人被赵帮主的手下追踪,昨日抵达西湖附近不见, 可能躲在孤山,赵帮主明晨就会赶到,两位若是有心,就在敝处住一晚,明晨一同 前往。」 「如此也好,叨扰白兄了。」百青棠道。 两人便由白山云安排住在花园内的客舍中。 百青棠待在客舍内,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浅啜,耳里听见花园里不时有人匆匆来 去,身手俱是一流,这些人虽然提气轻身奔走,仍然被他隐隐察觉出来,略一评估, 他不觉讶然:「白山云在镖局内竟然藏有如许多的高手,恐怕即使以汴梁城内最大 的镖局相比,也凑不出这麽多人来!」 随即想到:「以这般坚强实力,那又为何『杭南镖局』至今仍是名气普通,仅 仅屈居在全国镖局第二十三名呢?」一时之间,百青棠对这位神秘的「西湖客」益 发感到不解。 整整一夜,花园里始终人来人往,都是神神秘秘地行动,至到天亮。 百青棠被这声音惊扰得根本睡不著,只在床上按时练了一会儿「三阳六回功」, 好不容易挨到鸡啼,匆匆就著面盆清水净了净手脸,便启门而出,才刚踏出房门, 便听见隔室门响,朱玉方也一身整齐地出现在门口,两人相视一笑,心知肚明。 花园里仍是没有半个人影,但刚才明明还听见人声,朱玉方拉了拉他衣袖,向 地面一指,左脚轻踩,百青棠立即明白了,原来人声出自地下,那是有地道了。 「这里真不简单。」朱玉方果然低声道:「我注意了半夜,才发现到声音的来 处,底下有地道,而且不只一条。」 百青棠点了点头,这种事情不好在此讨论,便不开口,只向四面看了看,却见 那位沈副镖头走来,老远就朗笑道:「两位起得真早,敝东家要我来此唤二位一声, 想不到你们已先起来了。」 沈朝雨匆匆走到面前,接著说道:「敝东家要我来问一声,若是要协助捉拿 『矮土地』的徒弟,便请前往前厅,敝局人手俱已开始集合。」 百青棠点头道:「还请沈兄带路。」 「应该的,请!」沈朝雨略作揖让,便领先前行,穿过回廊曲径,到达前院, 进入前厅,厅内已有数十名人手集合听点,个个体健气雄,看上去都有不凡的根基。 白山云便站在厅内,见三人到来,呵呵一笑,上前招呼道:「百老弟、朱兄弟 到来,我们便可以出发,适才收到报告,说那『上天鼠』秦宓人就躲在孤山岁寒岩 附近尚未离开,此时赶去,应可捉个正著,我也已经派人通知赵帮主,我们便到那 里会面。」 朱玉方含笑点头道:「我兄弟俩附诸骥尾,跟著白兄你走就是。」 白山云微微一笑,道:「好说,待会儿少不得要借重两位,到了那儿擒住秦宓, 我们再到孤山寺去叨扰广德大师,在寺中好好吃一顿素斋,请!」 说完伸手一挥,众人便跟著他出镖局,赶往孤山。 由杭州城到孤山,最便捷的路线是走水路,雇船前往,到了断桥舍舟上岸,不 但省力,还可欣赏风景,但白山云可没有心情玩赏,又怕被发觉,只有出杭州钱塘 门沿湖而行,至白沙堤宝佑桥,即今称西湖名景之一「断桥残雪」之断桥,再沿堤 西行,经锦带桥到达孤山东端,一路急步走来,花了半个时辰,天光已明,旭辉渐 升。 到了此处,见有一亭临湖而立,是为望湖亭,後倚孤山,亭建於唐代,即今名 景之「平湖秋月」之地,不过那是要等到清朝康熙年间才定的名,由康熙皇帝命人 铺石扩建,亲手书题而成。 亭中已有人在等待,远远即可看出赵之放的身影,伍三桐也在现场。 一行人赶到亭下,赵之放呵呵一笑,迎上道:「山云,辛苦你了。」 白山云施了一礼,微笑道:「姐夫说什麽话来!我与你的关系,还需要道『辛 苦』二字?想不到你的动作比我快,早一步到此。」 一声「姐夫」入耳,朱玉方暗中皱眉,对白山云的疑心更加深了几分,记得赵 之放说过他的内人姓白,便是白家的人,若没记错,则白山云当真应与白家有关系 才是,而这关系有多深?那就有得探讨了,白山云自己又说赵帮主与其有些师门上 的关连,这内情之错综复杂,令人想不透。 赵之放笑了笑,见到随後跟至的朱、百二人,道:「啊!两位也来了。」 朱玉方先跟伍三桐点头招呼,闻言回头道:「赵帮主别客气,我们抓人要紧, 莫让他溜了。」 伍三桐笑道:「放心,你二哥、三哥各带了几人在山里监视,跑不掉的,问题 是不知金佛在不在他身上?」 白山云道:「若无状况,金佛确在此人身上没错,现在秦宓应该在『岁寒岩』 附近,恐怕是在觅地参悟图诀,请跟我来。」 两方人马加起来足有一百多人,从望湖亭绕向西北行至宽堤,再由堤处西折, 来到孤山之阴,沿小径上行,已看到谭长七飞跃而下。 伍三桐迎上道:「三弟,人还在不在?」 谭长七道:「在!还在,不过坐在那里很久了,不知道在干什麽?外表看上去, 只是望著天空发呆。」 白山云点头道:「那是在悟口诀了,我们快去,金佛想必仍在他手里。」 赵之放摇头阻止道:「不必急,金剑还在我手上,剑上刻的才是真口诀,仅凭 金佛上长风诀的图样注解要悟出口诀几乎不可能,也非短时间的事情,我们上去看 一看,除了将金佛取回,最好能从此人口中问出一些秘密,他会冒生命危险偷金佛, 事出必有因。」 白山云比出手势,随行的几十名高手立即四面分散开来,迅速隐入山林间,赵 之放也立即派出人手,让他们前往包围埋伏,只留下百青棠、朱玉方和伍三桐一起 提气轻身向上行去。 伍三桐道:「秦宓的武功虽然不弱,但有我们明著去对付也够了,不过最好还 是别伤害他,免得与『矮土地』结怨。」 赵之放点头道:「我与『矮土地』常篙有数面之缘,交情并不差,秦宓偷我金 佛也许只是他个人所为,听说常篙前些日子在徐州与『大风会』结了梁子,打过几 场架,我想他或许不知道自己徒弟的事情。」 白山云摸摸下颔道:「不管他知不知道,待会儿与秦宓交手之後,常篙必然会 找上门来,我知道这老头儿极为护短,为人又古怪,我看将来的麻烦是免不掉了。」 孤山并不甚高,三、两句话的时间,看看将到目的地,只见查古跑了下来,低 声道:「事情不太对劲,有几个不明身份的人物正往姓秦的面前走去,瞧那情形似 乎会打起来。」 赵之放与白山云一怔,互望了一眼,都各自摇头,表示不是自己的人。 伍三桐道:「两位别想了,我们上去看一看,不就明白吗?」 当下由查古领路,来到岁寒岩前,现场已经打了起来,三个持刀的汉子与一名 拿铁铲的青年斗得激烈万分,金铁交鸣声如同鞭炮一般响个不停。 白山云注目一瞧,讶道:「是『天台三刀』?他们怎的会知道秦宓在这儿?」 伍三桐皱眉道:「看样子是来抢金佛的吧?」 赵之放摇头道:「听说『天台三刀』也是白道有名的侠义君子,不会做这种劫 掠行为。」 朱玉方哼道:「那可不一定,白道中的伪君子也不少,尽是干的挂羊头卖狗肉 勾当,白家被人灭门,说不定其中便有许多白道中人,否则怎麽需要个个幪面行动? 我看这些人里面,或许还有和白家交往很深的熟友在内呢!」 这话是冲口而说,不过白山云听得身子微微一震,低头沈思,赵之放却摇了摇 头,没有说话。 伍三桐突然伸手一指道:「各位看!那里有人。」 众人循声抬头,只见不远处的林梢立著一个人影,因为背光而立,所以看不清 楚面孔,不过白山云还是凭著经验阅历认了出来:「小心了,那是『邪三路』胡东 异,他也到了这里,看样子似乎不怀好意。」 赵之放眼一睁,嗄声道:「莫非有人泄秘?若是如此,说不定还有人会赶来。」 果然,当他话声一落,胡东异立身不远处也出现了「人屠子」严铿,跟著另一 头走出一位老人,居然是「矮土地」常篙,他骑的那一匹黑驹就站在他的身後,两 相一比,显得常篙更矮了,好似十龄小童站在大人身边一般。 白山云点头道:「姐夫请看,那常篙人在这里,可见他知道秦宓偷金佛之事。」 眼看又有几人走出,伍三桐道:「这时候走出这麽多人,真是奇怪之至!秦宓 的事不知是谁传开的?今日麻烦可大了,不经过一场恶斗,事情没那麽容易解决。」 朱玉方道:「赵帮主出面去索回失物,谁能说什麽?」 赵之放叹息道:「我这盐帮之主,靠著帮内人众,又是地头蛇,在扬州可以算 得上人物,到了杭州就不是那麽权威了,他们在扬州还不致於与我动手抢夺金佛, 但如今我如果出面,恐怕也阻止不了他们的贪欲,说不定更向我索讨金剑。」 查古搔了搔头,道:「说来说去,似乎是非动手不可了?」 白山云笑了笑,道:「姐夫的功夫对付像『人屠子』那种人绰绰有馀,但是常 篙就力有不逮,这人就由我来对付吧!再要不行,百老弟也可以上场。」 伍三桐等人听得一怔,白山云语气里居然隐隐把百青棠的武功看在他自己之上, 这实在教人讶异! 百青棠急忙道:「白兄太高抬我了,我……」 朱玉方倒是听出兴趣来了,伸手一拉百青棠衣袖,插嘴道:「是呀!不过我们 与『矮土地』一面之缘的印象还不坏,见了面不一定会动手,所以白兄勉为其难应 付一下,若真的不行,届时我们再出来做和事佬,我想老人家不会拒绝。」 白山云失笑道:「好伶俐的人儿,好吧!你都这麽说了,我又怎麽好意思打输 常老头呢?」 百青棠这才明白,原来白山云是在隐藏实力,藉机欲教自己接手斗常篙,到时 候他必然佯作不敌退下,自己便不得不迎上去,好在朱玉方机伶,否则再推让一番, 肯定是被他陷害无疑。 才刚想到这里,白山云又道:「不过在此要对付的人还有很多,届时各人想必 都要出手,那也好,我本来准备对付後到的五人,那是『栖霞五君子』,真正是五 个『伪君子』,对敌从来都是五人齐上,实力也不比『矮土地』差几分,我一旦与 常篙对上手时,这里可以应付『栖霞五君子』的人,也就只有百老弟了。」 百青棠心想:「这倒好,说来说去,还是免不了要我动手,这姓白的大镖头在 想些什麽?净找我出头。」 朱玉方却道:「不打紧,到时候再说,总之还不到那种地步。」 白山云也不强求,微微一笑,转头注视战局。 此时那秦宓一柄铁铲力敌三柄刀,渐渐感到吃力,刀光盘砸硬砍,记记接实, 铁铲上满是纵横刀痕,交错密布足有千条以上,冷汗渐渐在他额际泌出,气息也略 微粗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怯战了,围观者都在严加防范,认为大约再过几招, 或许秦宓便要逃走。 「人屠子」严铿摸出随身兵刃,那是一把长有两尺,宽约一尺的特大斩骨菜刀, 接近至战场十丈外。 旁观的五名「栖霞五君子」立即出声道:「嘿!『人屠子』,人家在拼命,你 去凑什麽热闹?」 「人屠子」严铿冷声道:「汪一全,你生了一张坏嘴,要不要老子帮你切下洗 来乾净?」 出声的那人笑道:「嘴切下来还能用吗?严铿,你这笑话不好笑,该回老家去 练一练。」 严铿将手中的特大剁刀晃了晃,冷笑道:「我是专门干剔骨秤肉的行当,练什 麽笑话?在我手下只有肉砧可以出声,再不就只有砧上的牲礼了,你们是麽?」 汪一全的脸色一沉:「姓严的,别以为你的刀剁得了『栖霞五君子』一根汗毛, 给你脸还不要,似你这种杀人为业的不入流货色,我肯提醒你一声算是你前世烧了 高香,听好了,若再往前走,看看你会不会引起众怒,死在这里!」 「人屠子」严铿朝四面望了望,见老友「邪三路」胡东异仍立在林梢没有移动, 更感应到周遭集中投来的视线,令他的汗毛直矗,便知道「栖霞五君子」没有说谎, 眼下确实不宜动手,冷哼一声,便退了回去,嘴上不说,但心里对汪一全十分感激。 「可惜!」白山云轻嘲似地一笑,又将目光投向「邪三路」胡东异,见他偏头 向林後,并未看向斗场,好像在和谁说话。 赵之放悄声道:「山云,这里来的人不在少数,林子里有好几个,我看到兵刃 的反光,情势不妙!」 白山云低头一想,摇头笑道:「不!情势正好,抢金佛的人越多,就越有可能 混入当年的凶手,这些人中或多或少有人参予过那件事,我们不妨坐山观虎斗,抽 丝剥茧,一个一个挑出来。」 赵之放点头道:「不错,你说的对,就让他们去抢吧!只要能查出线索,金佛 被抢去也值得。」 战场传来一声金铁巨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秦宓的铁铲硬接了三柄大刀同时 砍下的力道,被震得站立不住,向後曲膝蹭退,「天台三刀」立即加把劲,各自叱 喝连声,急砍急劈,可以说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务求将对手震倒。 秦宓被逼得向後退了两步,咬牙扫出一铲,半途手腕一沉一挑,将砍至的刀崩 弹数寸,单手一送,惨叫声中,「天台三刀」之一被铲线划破肚皮,登时花绿肚肠 和著鲜血流淌而出,眼看离死不远了。 虽然一招得手,但代价也不小,肩背被一刀划开半尺长的伤口,另一刀斜削而 下,将秦宓的肩头削去半斤肉块,几乎见骨,闷哼出口,秦宓踉跄抢出三步,勉强 回身扬铲将追击的两刀挡住,因为肩头吃痛,受不住力,身体偏侧翻倒。 「天台三刀」剩下的两人眼珠都红了,咬牙切齿地压刀追上,对准翻倒的人体 就要砍出,没想到秦宓突然在翻滚中席地扫出一铲,「克沙!」、「克沙!」两声, 四条人腿齐膝留下,铲身顺势收回反拍,拍在因痛低头的两人後脑,红白脑浆立即 喷溅一地。 白山云赞道:「好一招『铲雪埋尸』,反手拍使得极巧,不愧是『矮土地』的 传人。」 秦宓杀了「天台三刀」,脱手扔下铁铲,急急点穴止血,取出药散敷在身上, 自行包扎。 「矮土地」常篙并没有上前探视,只抱胸站在原地,眼睛眯了起来,不晓得在 睡还是想事情,或许是因为如此,四周的气氛立刻起了骚动。 立在林梢的「邪三路」胡东异转过东来,轻哼一声,跳至地面缓缓走近,「人 屠子」严铿也跟著走了过来,这一次「栖霞五君子」没有阻止,只是当他们走过去 之後,五人便侧移几步,将空隙补上。 「邪三路」胡东异一直走到距离三丈外,见秦宓没有理睬,反而自动停步,冷 冷道:「小老鼠,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命快没了?」 秦宓抬起因疼痛失血而苍白的脸,生涩地道:「胡东异,你不必用威胁的语气 想迫我就范,秦宓虽然属鼠,却不胆小,你敢动手麽?」 冷冷一笑,胡东异道:「动不动手,你都活不了,因为你太笨了,居然去偷了 一件不该偷的东西。」 秦宓瞪眼大声道:「谁说我偷东西?秦宓一生吃、喝、嫖、赌俱全,就是不偷、 不抢,绝对不做贼盗!说我偷人家东西,比杀我一百刀还要可恶,这天台三刀就是 这样死的,你是不是也想开膛断脚?」 「邪三路」胡东异眉头一皱,他不在乎秦宓的挑战,却对其中的话意十分在意: 「你真没有偷金佛?」 秦宓气极大笑道:「狗屁!我若得了金佛,就让我立刻当场吐血而亡。」 「矮土地」常篙眼睛一睁,大笑道:「胡东异,你听清楚了没有?我徒儿不会 去偷抢人家东西,现在谁要再找我徒儿麻烦,小老儿就跟谁拼命!」 白山云点头道:「常篙总算还懂得做人道理,非得等到他的徒儿亲口说出没有 偷金佛,才肯出面,不过他恐怕也被秦宓的话给拖下水了。」 朱玉方问道:「秦宓说谎?」 白山云笑道:「发这麽重的誓,能说谎吗?不过秦宓的话也有人不信,最後仍 要打一架才行,你瞧『栖霞五君子』和『人屠子』,谁也没有移动半步,这是说他 们还未死心,接下来就看『邪三路』如何了,一旦谈不拢,打上一架事小,受牵连 的不止他们几人。」 赵之放点头接道:「看样子,常篙也在做最坏的打算,他的手已经伸向胸口, 谁要向他动粗,那一百零八根『牛毛锋针』就送给谁,十二年了,除了当年的『白 剑客』,至今还没有人能硬封得下,惹上他,这里有半数要倒楣。」 谭长七由後接近上来,低声道:「大哥,我们看到十几人向这儿急奔,是否放 他们过来?」 伍三桐低声问过白山云後,挥手道:「你别管,这一座山头单只秦宓一人不许 出去,其馀的不管他们来去。」 谭长七应声欲往回跑,被伍三桐叫住,转向赵之放低声问道:「赵帮主,看来 陆续还会有人赶来,我们要不要踩一踩他们的底盘?这一次我也去如何?」 赵之放沉吟道:「以不被察觉误会为原则,探一探来的是哪些人物也好,伍兄, 除了名号姓别,什麽都不必查,偏劳了。」 伍三桐与谭长七相偕而去,白山云道:「行了,有伍三桐出马,大致上不难记 住所有到场的人物,以後再根据名单慢慢调查,现在,恐怕胡东异要忍不住,战事 将启,有好戏可看了。」 没错,「邪三路」胡东异忍了忍,终於开口道:「常篙,你以为不偷不抢就行 吗?我胡东异可不是随便唬得的人物,来此之前早就调查清楚,偷金佛虽然不是他, 但却是由他把风,下手偷的另有其人,我说的对麽?秦宓老弟!」 秦宓脸色变化,沉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有何权利管?」 「邪三路」胡东异嘿笑道:「在我面前,你少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语气塘塞,哼! 东西不是你的,来路不正的东西,谁都可以取得,谁也都有权管,我且问你,那下 手偷金佛的人呢?哪里去了?为何金佛不在他手上,而是在你的身上?」 秦宓退了两步,狠厉地道:「姓胡的,你管太多了。」 「是吗?」胡东异轻声笑著,突然两手各多了一柄三尺长牛耳短戟,形式奇古, 而且他居然倒拿短戟,戟耳变成了护手刃,戟尾的锥尖反而变成像刺、锥类的武器, 也可以当判官笔使用,成了一种奇门兵器。 「人屠子」严铿挥动手中打磨精亮锋利的斩骨菜刀,笑道:「东异兄,留几两 肉给我磨刀,好一阵子没用,都快生锈了。」 一旁「矮土地」常篙气得大叫:「喂!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小老儿的存在?当真 要动手,小老儿奉陪!」 胡东异狞笑道:「常老儿,你叫个啥劲儿?快回去看一看吧!这里有人持有 『龙鳞精钢』,你那东西敢使出来吗?」 常篙一怔,转头四下瞧了几眼,怒道:「那又怎样?有『龙鳞精钢』的人不见 得是我的仇家,我不相信你有『龙鳞精钢』,对付你还行,不信你就试一试!」 胡东异笑了笑,道:「常老儿,我不必试,因为你不敢出手,我虽然没有『龙 鳞精钢』,却有不下於他的东西,你的一百零八根『牛毛锋针』有胆就用吧!我出 手了。」,随著话落,果然双戟一错,往秦宓逼去。 ※ 第十三章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