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岱岳山门话旧仇 英雌不让须眉勇 除却甲衫换柔情 ~~流金女侠 朱璇 杨文觉大惊道:「云香!你……你被人给……?」 朱璇瞪眼道:「怎麽?你也是俗人,在乎那看不见又无作用的东西?」 杨文觉大声道:「谁说的!我喜欢是她的人,可不是她的身子!就是……就是…… 我也一样要她!不过,我会杀了那家伙,他该死!」 百云香哭泣声略为抑止,脸埋在朱璇怀里看不出来,那耳根已红透了。 朱璇拍著她的双肩,微带安慰地一笑,哼道:「你对香妹妹倒好,哼,告诉你, 我姊妹都是非常人,性子烈得很,少用那种俗气的思想乱猜,香妹妹要是被人给污 了,这六年五个月你别想再见到她一面,若真失了身,见到我即使跑不掉,她也会 抹脖子。」 杨文觉急得抓胸搔耳地道:「那……那是……」,他搞不清楚,女人除了这个, 还有啥羞的? 朱璇不再理他,低头道:「香妹妹,告诉姊姊,出了什麽事?」 百云香闷窒半晌,方自她怀里直起身子,拭泪道:「那天夜里,大哥到姊姊那 里,我因为无聊,又不想打扰到姊姊,就到後花园去了。」 朱璇脸上微红,瞄了眼杨文觉,道:「你要来便来,我有什麽好怕人打扰的?」 百云香咬著下唇,似笑非笑地道:「我不知道你怕不怕打扰,只是想当然尔。」 朱璇脸上更红了,佯嗔道:「说便说,扯到我身上干啥?当心我呵你痒!」 百云香身子一扭,不自觉向旁要躲,却被朱璇拉住,只好赶紧道:「我……听 我说,我到了後花园,那时天刚起更不久,还未到晚膳时辰,我走到假山凉亭内, 趁著夜凉,想一些心事。」 朱璇眼睛一转,在百香云耳边嘀咕两声,引得她脸儿微红,点头不语。 杨文觉大是好奇,问道:「璇妹,你说些什麽?说给我听听如何?」 朱璇啐他一口,道:「去!我们女孩子说些私密话儿,要你来插嘴,这些话你 们这些臭男人听不得,香妹妹别管他,快继续说下去。」 百云香轻咬下唇,瞟了他一眼,轻叹一声,续道:「我正在想著,忽然听见假 山上有人轻悄走动,就藏到柱子旁,看见一人走向假山下,好在未走来亭子里,那 人面貌在月光下照得蒙胧不清,我正惊讶间,又见一人自假山上飞跃而下,挡在先 到那人面前,两人一会面,俱未吭声,立即动起手来,出手无风,都使得内家阴劲, 看身手都只比大哥略逊半分。」 朱璇偏头道:「杨家有这种人物?」 杨文觉摇头道:「比我高明的有我爹、三叔、五姑,略逊我半分的没有,当时 就是大哥也不及我八成强,现在我已差他半筹了,这两人不是府里的。」 朱璇皱眉道:「你杨家军纪森严,府内无一日没有警卫巡防,尚且有人闯入而 不自觉,那真是可怕!」 杨文觉神色凝重道:「有近七年了,七年前我杨家正值风雨飘摇之际,皇上为 癈不癈我杨家爵位一直犹豫不决,家里虽有警卫,却没有心情去安排,那些武功高 手没有派出,全守在大哥闭关的密室附近,和我家诸长辈寝室外围,府中负责守卫 的全是兵勇,在警戒上确实弱了不少,自从大哥前年出关之後,此情形已改善许多, 数月前我又得了一个好助手,府内防卫全交由他在掌理。」 百云香道:「这两人交手近百招,不分胜负,如今想来,应是发觉对方并非府 内人物,便不约而同跃退数步,各自离开,那时我才藉著月光瞧清其中一人,脸色 带青,细眉眼,脸上有几根毛,像是银白色……」 杨文觉睁大了眼,叫道:「啊!是他?钱世宁!」 百云香不知钱世宁是谁,只觉得似乎听过这个人,以为确是杨文觉府中认识的 人,点了点头,没有发问,接道:「我当时好奇心动,便跟著这人後面走,想探看 此人意图,一路跟著,居然跟到了我的房间,真奇怪,他到了我房外不走,还朝里 面偷看。」,说著脸上微红。 杨文觉哈哈一笑,道:「我知道这人,哈哈,原来他还曾偷偷潜入我杨家来过, 照你说的,这钱世宁潜入不止一次了,倒真是痴心汉,云香,他是来看你的。」 朱璇问道:「咦?你怎麽知道?」 杨文觉指著百云香道:「我几次在六盘山下和他打过架,後来才知道他住在那 儿,守在那里,为的是云香也在那儿,他以为是我甩了云香,见我就打。」 百云香猛地想起百青棠曾在临下山时告诉过她此事,脸上又是一热,也不知说 什麽好,只得接著说:「我见他在房外鬼祟,便暗中赏了他一指,点中他的腿筋, 将他吓跑了,我一直跟到後花园,看著他跃出墙外才止步,停身处已接近书房,暗 中误听见一件事。」 朱璇见她越说声越低,便催问道:「香妹妹快说,莫非令你羞於见人的事便是 与此事有关麽?」 点了点头,百云香蓦然眼眶一红,咽泣起来。 杨文觉恍然道:「是了,那天在六盘山,我与他谈起你离开的经过,钱世宁脸 色不对,转头就走,哈!原来如此,他是想到偷窥被点中腿筋之事,羞走的,我当 有什麽秘密,竟是这种糗事!」 朱璇急道:「哎!你看见、听见了啥?倒是说呀!」 百云香哽咽道:「我到了那儿,看见书房灯光亮著,原以为是杨伯伯在里头, 想要离开,就在转身之际,眼角却看见一条人影闪过,衣著正是刚才与……与那钱…… 钱……」 杨文觉接道:「钱世宁!」 百云香偷瞟了他一眼,脸上有著羞红不安,继续道:「与那钱世宁在假山交手 之人,一溜烟闪入书房内,我心头好奇,也怕杨伯伯被人暗算,就跃至书房窗下, 向里窥视,哪知在书房里的不是杨伯伯,而是杨三叔在说话。」 杨文觉点头道:「我爹在未末至吃晚饭前不会去书房,这是全府皆知的,书房 必是被杨三叔借用了,若教我爹知道,他老人家会大发雷霆,平素谁也不敢去那里, 他老人家在那里想事情,最爱清静了。」 百云香待他说完,才跟著点头道:「书房里还有那人,我向里看著,才看出他 来,原来是『黑月会』的公羊老儿。」 朱璇轻啊道:「你是说南宫公羊?这老头怎麽会在杨家?莫非是卓起帆指使的?」 杨文觉也是一怔,脸上变色:「三叔竟然会违犯府禁,与江湖黑道人物在府内 书房私会,给爹知道了,那就不只是大发雷霆,那是要动家法了,身有勋位者勾结 匪类,按律是要受刖刑。」 朱璇撇嘴道:「你啊!在这里放马後炮,有啥用?叫你别插嘴,到现在说了几 句话?香妹妹别理他,公羊老儿说了什麽?」 杨文觉咧嘴一笑,不说话了。 举抽拭泪,百云香道:「我刚到窗下,就听见杨三叔拍桌子道:『你又来做甚? 与你联手,半点好处也未得到,滚!』,那公羊老儿还嘻嘻笑道:『杨匀甫,话不 能这麽说,当初是你要与我合作的,如今事情一过,你便想过河拆桥?』,话完话, 公羊老儿不但不走,还在椅子上大剌剌地一坐,杨三叔似乎有气不好发作,闷哼一 声坐下。」 朱璇侧头看了一眼杨文觉,自语道:「公羊老儿有恃无恐,必是杨三叔落了把 柄在他手上,这老儿向来欺软怕硬,无耻之至,哼!想不到杨家也出了无耻的人, 杨三叔若不是做了天大的过错,必不至於如此隐忍,该不会叛国吧?」 杨文觉忍了忍,脱口道:「你别乱讲,我杨家一向忠於宋室,府内岂有叛国之 人?」 朱璇哼道:「只知愚忠,又有何用?」 百云香生怕他们吵起来,赶紧说道:「不是的,杨三叔并没有叛国,但却做了 一件事,那公羊老儿见他坐下时,说了一句:『白家灭门,你也有份,纵使我现在 就走,这罪名也非你可以推却。』,杨三叔发时脸色发青发白,一声也没吭。」 杨文觉身子晃了晃,踉跄退後两步,失声叫道:「什麽?三叔他……他竟然做 了这种事!」,话刚出口,两脚挺立不住,软跪在地上,咬牙切齿。 百云香似能体会他的心境,掩面哭了起来。 朱璇却不给她哭泣的时间,抓住她的手,急道:「香妹妹,有话说完再哭,这 麽又哭又说的,要说到何时?别忘了天已晚了,要我们陪著一地的尸体到天明麽? 届时来轮替护庙的人一来,我们全有嫌疑。」 百云香抑制悲伤,点头道:「我听了一惊,又听公羊老儿说:『在白家虽然没 有找到秘笈,却也不是没有收获,那一方青玉上的口诀你看熟了没有?是不是在你 那里?』,杨三叔摇头冷眼道:『什麽青玉?我连玉角也没有见过,你有这种东西 居然没有告诉我,还跑来我这儿索讨,真个岂有此理!』,公羊老儿猛地站起,瞪 眼道:『我去过百恒棠家,是他亲口说青玉在你这儿,你还说没有?百恒棠都只剩 下一口气了,将死的人难道还会骗我?有此必要麽?』,我一听这句话,心头像是 雷劈一般,那百恒棠不是别人,正是我那卧病在床的老父,原来我爹也是参与之人。」 说著再也忍不住又哭了起来,百云香强憋著气,呜咽道:「後来的事,我都听 不见了,脑子空空的,不知怎麽回到房里,我爹做了这种事,枉我在江湖上闯出 『云天一凤』之名,此事传出江湖,我家必成江湖不齿之人,我……我……」,说 到这里,再也忍禁不住,扑在朱璇怀里嚎啕大哭。 朱璇楞了,叹道:「怎会如此?怎会……」 杨文觉恍然大叫:「你就为了这个抛下我麽?云香,你把我看做世俗的人了?」 朱璇摇头嗔斥道:「你这呆子,香妹妹何等洁傲的人?遇上这种事,哪里还受 得了,纵使你不在乎,你爹会不介意麽?你杨家又岂是普通世家?你家可是有爵位 的府邸,府中少说也有数千人,将来你杨府只要有人冷言一句,她便无地自容,你 又怎麽吞得下?香妹妹为了你离开,你却只想到自己,怎不替香妹妹想一想?」 杨文觉摇头道:「璇妹,你这句话我不同意,人岂可因畏人言而退缩?我们都 背负著前人的名声,不也都极力在挣扎麽?又有谁在退让?我杨家虽然有爵位在身, 我却非长子,论承继,这爵位并不在我身上,我更不想替昏君做事,身在江湖,已 经论定要成为江湖人,云香其父做事好坏根本於我无损,若怕杨家说话,大不了我 夫妻三人隐居山川,四处邀游。」 朱璇摇头一叹,道:「经过如此久了,你还是脱不下那一付少爷心性,你怕不 怕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一回事,纵使这些都解决了,还有白家呢!你想过没 有?白家将来会放过百家麽?以『白剑客』的实力,白家也不是弱手,当年必遭多 人围袭才会灭门,据我所知,除了武功,还包含了下毒、暗器、偷袭才能得手,然 而当年之事,『白剑客』皆在江湖奔走,没有一个遭害的消息,我敢说,灭门之事 太过突然,这些『白剑客』只是隐居起来,说不定正在调查仇家,一旦被他们查出, 百家立刻就有危难!」 杨文觉面色沉重了,道:「当年『白剑客』也曾经与我爹较过手,连我爹都甘 拜下风,这倒是十分棘手。」 朱璇白了他一眼,道:「明白了吧?恐怕这才是香妹妹避不见面的真正主因, 除了白家,曾经参予过围袭白家的那一群人自然也怕泄漏身份,百老伯既然有人知 道他也是参予者,那麽被百老伯知道身份之人便不能放过杀死他的机会,他们也要 灭口,那一年香妹妹前往薛三善『有心医卢』,一路遭受围袭,据我想来,该是如 此了。」 百云香点头道:「姊姊说的不错,当年围攻者中有『三叉神』南宫放、『紫砂 毒手』吕贵、『淮南魔手』束樾、『冰晶客』拘五、『大印掌』欧阳都子、『一指 丧命』简无约等人手下,他们并不是事先合谋,而是不约而同被派出,是灭口也是 试探,在被我与大哥合力不留馀口之後,他们认为我百家并非束手无力抗拒之辈, 就放心了,我百家才能安然到今日。」 朱璇点头道:「他们就怕你百家能力不足,先被白家找上,将他们的身份托出, 你既然有能力灭去他们挀去的围攻者,与他们功力已不差多少,所以他们也就安心 了,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不敢亲自出马,当年围攻白家上百人皆是幪面,彼此除非 极熟,否则谁也不知谁曾参予,若是他们亲自出手杀死百家,那便引人怀疑了。」 杨文觉嗨道:「嗨!我还以为是云香闯江湖结的仇家呢!原来如此。」 朱璇微微一笑,道:「香妹妹当年没有我狠辣,怎会惹来这麽多仇人围攻?你 真是……」 她不说下去,杨文觉哈哈一笑,拍拍自己脑袋说了:「真是单纯、真是笨!」 百云香「嗤」的一声,破涕微笑道:「大哥只是少在江湖闯荡,对江湖情势了 解不多,『淮南魔手』束樾、『冰晶客』拘五与『一指丧命』简无约三人,听说已 经死在杨州酒楼,所中的毒我请薛神医暗中查过,与我爹所中相同,这种毒似乎与 内功深浅有关,功力越深者发作越快,又与内功邪正有关,阳功者先发,阴功者後 发,『冰晶客』拘五功力强过『淮南魔手』束樾一筹,却死在三人最後。」 朱璇皱眉道:「好怪异的毒性!这与江湖上所知的所有奇毒都不一样,此施毒 者之毒功已是登峰造极、旷古凌今了。」 百云香道:「此毒其实初中时并不难治,只要一般避毒药加上功力逼毒即可逼 出,但是难在中毒者根本一无所觉,非等到发作时才会知道,那时毒根已深,治起 来就难了,往往发作到死最多只一柱香之间,甚至发作立死的也有,我爹因为身上 的暗疾,居然能抗过一个时辰,及时服下灵药,将毒性暂时逼住,才能拖到我将薛 神医请来。」 杨文觉问道:「那时已知中毒了麽?」 百云香摇头道:「我爹是将身上的药都吞光了,才勉强止住,起先以为是急症, 寻遍了名医,服尽了各种珍贵药材,我一家本是小富之家,为了爹的病,所有钱都 花光耗尽,还是找不出病源,连薛神医也是经过数年的反覆试验,才肯定我爹是中 了毒,至於毒的成份、性质与如何中毒,他老人家也说不出来,此次『冰晶客』拘 五等三人的尸体已被薛神医带走,有了尸体,采毒就方便许多,他老人家正在六盘 山上验毒,看看能否找出解法。」 杨文觉想了想,又道:「近日在江湖上出现一位姓百的青年,是你的弟弟吧? 记得你说过你有一个姊姊和一个弟弟。」 百云香点头微笑道:「当年说过一次,大哥还记得?」 朱璇搂著她,咕咕笑道:「他要没有这个优点,那就配不上我姊妹俩了,香妹 妹,既已见面,话都说开了,你可别再离开,就随我们一道走吧!」 百云香瞟了杨文觉一眼,低头道:「姊姊,我……」 朱璇不让她说下去,佯嗔道:「还我什麽?你还想逃下去不成?我们已经知道 这一件事,做姊姊的怎麽能放著你不管,都已经害苦了我们六年多,你还想不开麽? 江湖生涯本就是刀剑里闯活路,谁又知道哪天死在谁的手里?正应该团结起来,有 事大家一起分担,多一个人便是多一份力量,嗨!大哥你怎的像个木头?一句话也 不吭的站在那里!」 杨文觉失笑道:「这倒好!是你叫我乖乖站著别插嘴,现在反而怪罪我冷淡。」 朱璇嗔白道:「你插嘴还嫌不多吗?临到关头你却装正经,得了,那我就不管, 你自己来吧!」说著将手猛一送,把百云香推得离地而起,一头扑进杨文觉怀内。 在百云香惊叫声中,杨文觉顺势紧紧一抱,对朱璇道:「你倒聪明,将事全推 在我身上,不打紧,杀头的事我也担了。」 百云香惊羞挣扎,叫道:「大哥还不放开!」 杨文觉抱得死紧,摇头道:「不放!不放!你要走我就不放,从今以後我吃、 喝、拉、撒、睡,怎麽也不松手了。」 百云香耳根子全红了,羞急要挣,又不敢使力,怕伤了他,闻言急道:「别胡 扯!这样子怎麽行?」 杨文觉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叹道:「云香,我苦了六年五个月又十七个日子, 你知道我这些天来是怎麽过的麽?还有璇妹,她又有多痛苦?你再走,便是白家不 来,我便要先死了,死并不可怕,怕的是心里的苦,云香,香妹,你忍心麽?」 百云香但觉身子一震,连立足的力气全没了,两眼一閤,珠泪滚滚而下。 朱璇暗自松了一口气,上前拥住,将百云香拥在中间,低声道:「香妹妹,姊 姊求你了,你大哥我管不住,我宁可要幸福的过一天,也不要痛苦一世,你已让我 们渡过痛苦的六年五个月,还不够麽?将来的一辈子不论多久长,你也要将这六年 五个月补回来,还我一世的幸福,嗯?」 「姊姊!」百云香低唤一声,话接不下去,只是低泣。 杨文觉低头也在朱璇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好妹子,你可真好!」 朱璇脸上红热,只嗔白他一眼,松手道:「你还抱著做什麽?今晚还有事要做 呢!」 杨文觉涎著脸伸手连她也抱住,道:「不管了!六年多才抱到手,不多抱一下, 实在不甘心。」 他两手分开来揽抱,反到抱不住了,两女身子一缩,都咯咯笑著挣脱了。 朱璇见他还蠢蠢欲动,正色道:「别闹!香妹妹那个弟弟刚才还在这里露了一 手,我们得跟下去。」 杨文觉一怔,收手道:「在哪里?我怎麽没见到?」 朱璇笑道:「不信问香妹妹呀!她和我同时到的,要不是她先发出啸声,我还 不知道她也来了。」 百云香啊道:「原来姊姊早一步到了这里,我还以为姊姊是听见啸声才来的。」 朱璇拉著她的手道:「我是跟著百弟弟来的,他近日名气已不小,听说连败了 几名大有来头的人物,风声已经传开,不过我到泰安城,只是随著人群走,直跟到 这里才知道是他,哎唷,想不到我妹妹也在,还将我送她的『流金甲』穿上,这野 丫头我暗中随护了几年,她可真难得穿回女装,看来是被百弟弟迷住了,嘻嘻,我 姊妹被你姊弟吃得死死,都败下阵来。」 百云香脸上一红,道:「原来她是你妹妹玉芳,多年不见,她的样子变了不少, 我都认不出来,唉!我又做错了。」 朱璇一怔,问道:「怎麽?」 百云香红脸道:「日前我在徐州城见到我弟弟进了客栈,身旁还跟著女扮男装 的她,我悄悄跟了进去,後来看玉芳似乎挺喜欢弟弟,但弟弟一点也没有发觉,我 也因为听说了风声,便趁玉芳换衣时点了她的穴道,借了她的宝剑去试我弟弟……」 朱璇讶笑道:「自己的弟弟有何好试的?」 百云香摇头苦笑道:「姊姊你不知道,弟弟他脾气执忸,自幼嗜学诗文,一生 不肯习艺,只学了内功心法健身,江湖上传出他的事,我总不肯信,便自行试了一 次。」 「有这等事?」朱璇讶问道:「结果如何?」 百云香脸上一红,笑道:「结果是换了五招,我险险死在他剑下,好在我过招 经验较他多,寻隙脱身跃出窗外,回房一看,左手的指甲断了三根,差点连手指也 被削了下来。」 杨文觉也吃惊了,道:「云香的剑法是我三人之冠,居然也败给他?那麽江湖 上传说他斗『剑生』李玉风未分胜负,确有其事了?」 朱璇又问道:「你错又何来?」 百云香轻叹道:「我本来是好意,我见弟弟始终不知玉芳是女子,也不觉玉芳 的心意,故意不解玉芳的穴道,想教弟弟自己发现,有意撮合他们,但却不知是你 妹妹,唉!早知如此,我当初便不应该这样做,以致於无可解脱的地步,我自己害 了姊姊,又教弟弟害了玉芳妹妹,将来怎生是好?」 朱璇微微笑道:「别说了,你便不做,结果仍是如此,这也是命运捉弄,既已 成定局,何必去想?百弟弟剑法奇高,将来自能独当一面有馀,只是现在我等有几 件事要做,一是泰山约斗,听百弟弟口气,似乎也要参予,我们必须前去暗助於他, 第二,要查明『白剑客』情形,与白家凶手,将来或者可以此换取白家放过百老伯, 第三,勤王之事已迫在眉睫,我与大哥父亲都牵涉在内,不能不提防出事,这三件 事极其重要。」 杨文觉插嘴道:「百叔的事也不能不管,解毒药要早些找到才行。」 朱璇笑道:「你还真是有心,没错,这事有百弟弟在处理,你想向老丈人献殷 勤,得另外找方法,别跟小舅子抢功劳。」 杨文觉耸耸肩,道:「如此说来,我们首先办哪一项?」 百云香上前一步,正色道:「大哥,你若真对我好,那便依我一件事。」 杨文觉忙道:「说吧!你不离开,大哥什麽都依你。」 百云香白晰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在夜色里呈现如玫瑰的色彩,她低头道: 「杨家门风向来忠君爱国,为公忘私,大哥若真愿将来美满过一生一世,不应当在 此紧要时节流连江湖,正该上战场尽一己之力,为保家卫国而战,切莫给杨家丢脸。」 杨文觉一怔,道:「你是要我这就离开?」 百云香点头微羞道:「六年五个月都过去了,大哥不是俗子,放心回战场去, 江湖事妹子自会处理,待家父事情一了,我……我再追随大哥便是。」 朱璇揽著她的细肩,赞声道:「好妹妹!你说得正是,大哥,香妹妹就由我陪 著,」 杨文觉急了,道:「璇妹,连你也不来?放我孤单一人?」 朱璇抿嘴一笑,正色道:「大哥,以前香妹妹离开你时,纵然有我陪著,你也 整日不快乐,现在香妹妹已经允了你,你还急什麽?到了战场上还能儿女情长吗? 还不快去!放心,待泰山事了,最迟半年,你若仍在战场,我带她去找你,行不?」 杨文觉上前抓著百云香素手,大声道:「云香,你是麽?真的允了我?」 百云香含羞点了点头,杨文觉哈哈一笑,旋即又一手抓住朱璇,叫道:「璇妹, 你怎麽说?」 朱璇脸上一红,略带幽怨道:「你到现在才终於问了这一句话?我们有婚约在, 你说我怎麽答?」 杨文觉精神大振,仰天哈哈笑了,挺胸威凛道:「上沙战又如何?纵然千军万 马,吾亦不惧於它!好!只要有这一句话,十年我也等得,半年後我等你们来,我 走了。」,他话一说完,转身大步走向殿外,头亦不回地消失在殿墙外。 朱璇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叹了一声道:「香妹妹,你看到了麽?这才是七年前 你爱的杨二郎,他本是爵府公子,意气风发,为了你,他已经六年五个月不复如此 豪迈英姿。」 百云香幽幽一叹,眨眨眼道:「那不也是姊姊所爱?」 朱璇擐著她,笑道:「好哇!你倒会碎嘴,走吧!百弟弟可能正要到山上去了, 我们得去买点吃的。」 陡然,刚出殿外的杨文觉又疾跃而回,见两人未走,低促道:「快跟我来!」, 话出口,人已向对面墙头跃去。 朱、百二女不知出了何事,跟在他身後追去,才刚奔出岱庙外数十丈,就听见 岱庙马嘶人喊,杨文觉招手领她们跃上树杈,回头一看,岱庙外竟然火光一片,数 百名兵勇已涌至庙前,正向四面八方包围,转眼就将庙给团团围住,隐隐尚有马蹄 声响,想是後到的甲衣兵骑。 杨文觉吁了一口气,道:「这批官军来得好快!好在我发现得早,不然一旦被 围住,殿内那麽多死人,你我又是一身夜行衣衫,定被当成贼人处置,虽然不怕, 也是麻烦事,如今下山之路已被阻断,岱庙出事问题不小,恐怕朝庭尚要查办,你 们随我来,我有去处。」 他领著二女奔行里许,在略缓高处见到一处小村落,居然有十来户,依著山势 围成半圆,时至夜晚,尚有灯火。 朱璇疑道:「大哥,这小村有问题,山野村落怎的这晚还不睡?点灯为何?」 杨文觉未停步,微笑道:「璇妹不知,泰山为历朝代代封禅祭祀之地,还有一 些皇家秘密,怎能无人看管?此村乃是我朝密设,三年前我曾随家父来过,这儿我 有一个兄弟,叫张成,我们一身黑衣得借他住处换下,而且要他带我们离开。」 说著已到村外,杨文觉当先往其中一户奔去,还未到屋前,窗户已开,一人在 窗前道:「是谁?」 杨文觉哈哈笑道:「张老弟,不认得我二郎了麽?」话声中已奔到屋前。 窗前那人惊喜道:「是杨二哥?快快请进!」来不及到前面开门,那人说著闪 开身,让三人由窗子跃进。 跃进屋内,杨文觉与那人把臂而笑,杨文觉道:「张老弟,真抱歉,打扰你作 息了。」 这个叫张成的青年人笑道:「杨二哥何必见外?小弟欢迎还来不及,咦?杨二 哥带有家眷?」 杨文觉回头一扫羞红了脸的二女,给相互引见後笑道:「说是家眷也差不多了, 张老弟,我们想借个地方换衣服,行不行?」 张成连声:「行!行!两位未来嫂子便在这房换,杨二哥随我到隔壁去。」 杨文觉随在张成後面,临出房门,回头笑道:「未来的老婆,你们换好就快出 来,张老弟可是个单身汉,做的东西实在难以下咽,要吃些好的还得靠你们了。」 朱璇啐了一口,嗔道:「快滚出去!一张臭嘴,有好吃的也没你的份。」 杨文觉笑哈哈地行了出去,到隔室脱去夜行衣衫,一边对张成道:「张老弟, 今晚岱庙出了命案,庙内看守是血衣僧门人下的手,另外一场大斗死了不少人,此 事惊动驻军,山下已有官兵搜寻,我们不想惹事,劳你带我们下山,明日上面问起, 你就将这事呈上去。」 张成点头道:「二哥放心,此事头儿已知悉,当时他也在场,一切经过俱看在 眼里。」 杨文觉换好衣衫,上前把臂笑道:「有酒没有?你两个准嫂子负责弄些好吃的, 今日心情正好,我们兄弟喝上两杯过过瘾。」 张成笑道:「有,二哥到前面坐,我去拿酒。」 隔室,朱璇听见对话,不禁笑道:「香妹妹,你看大哥得意的样儿。」 百云香微微一笑,上前抚著朱璇身上的金质珠繐,道:「姊姊这『流金甲』, 我有好久未见了。」 朱璇轻叹道:「这六年多来我又何尝穿过几回?当年我以这一身『流金甲』得 了『流金女侠』之名,同时你也仗著『天纵身法』及一手剑法闯出了『云天一凤』 名号,在大哥带你回府之前,我们私下打过几回?恐怕已经数不清,香妹妹,你还 记得麽?」 百云香笑道:「我记得,在莫干山除『斜眼刀』魏平不算,还有刺杀大辽将军 萧天瑞也不算,我们打过五场大的,二十一场小的,一次我助你对付『单臂蛇王』, 那时姊姊被蛇吓得乏了力,另一次姊姊在衡山助我应付过七人围攻,我们感情便是 这麽打出来的,这些大哥都不知道?」 朱璇轻哼道:「那个傻子,妹妹还不明了他吗?不拘小节惯了,大事精明,小 事糊里糊涂,我们交手过招的时候,他还在喝迷糊汤,连我们两家订的婚约都不知 道,整天除了练功骑马,就是到江湖上插手管事,找架打,要不是如此,他怎会与 妹妹你在怀玉山遇上?」 百云香轻声一叹,道:「是我对不起姊姊。」 朱璇笑道:「得了,你我皆非俗人,在江湖中的女子岂是像凡俗那般放不开? 妹子,你别一个人东想西想,既已行道江湖,练有一身武艺,便不应畏首畏尾,拿 出武林女子闯江湖的本事,水里闯火里去,脑袋掉了碗大的疤。」 百云香嗤嗤一笑,道:「姊姊说得豪气,不过,遇上蛇就没辄。」 朱璇大发娇嗔,恼道:「好哇!你又在笑姊姊,看我不整治你!」,伸手便要 呵痒。 百云香格格尖笑,急急躲避,无奈被朱璇抱住,挣脱不了,全身都成一团,急 了,反手也去呵痒,两女笑成一团。 「成了!总算雨过天晴。」杨文觉在外室松了一口气,仰头喝下碗中醇酒,脸 上也笑开了。 张成陪著笑道:「两位准嫂子相处得真好,杨二哥真令小弟羡慕。」 杨文觉苦笑道:「张老弟,这其中的甘苦,不是你可以了解的,今日还不能说 给你知道,等你娶了妻室,我再将这原委告诉你。」 杨文觉真是傻子吗?若真如此,也不值得两女爱上,他自幼攻读兵法,岂是笨 蛋?他平时虽然不拘小节,但这感情事折磨了他六年多,此重要时刻怎会粗心大意!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与百云香相恋已非一日,对她了解甚深,早在岱 庙听见百云香清啸时,杨文觉已打好主意,他本来正赶到半途欲前往会朱璇,听到 啸声,突然返身往山下狂奔,找了人通知驻兵赶来,他才赶赴岱庙。 到了殿顶,正是「血衣僧」念杀和尚与「万法魔神」史逸君斗得正激烈之时, 他已看到百云香隐在殿里,却不敢惊动,只告诉朱璇发现她的所在,让朱璇先去安 抚情绪後唤他时,才肯下去,以至後来百云香劝他回沙场立功,仍觉不对,唯恐百 云香还存有去意,哪里肯走?三推四拖,要百云香允了後约,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才往庙外走,但心里仍然急得要命! 好在他算得够准,到了庙外,便见火把如长蛇而来,於是急急将二女领到庙外, 带二女来张成住处,藉口换衣,其实是想趁机赖著不走,能拖多久便是多久,直到 听见两女笑声,确定了百云香心情已开朗,杨文觉这才放下心头大石,肯定雨过天 晴,松下一口气。 其中辛苦处,真比与千军万马做战还要辛苦,确实不是张成可以想透的,连房 内的朱璇和百云香也不知道他为她们如此用尽心力。 将碗倒满了酒,杨文觉这回是真的开心大笑,端起碗来,对张成道:「来吧! 张老弟,今天我们大饮一番!将酒喝足了,明日我便上战场去杀个痛快!」 在中国古代传说中有一座神秘的大山,就是「古昆仑山」,它是一座天帝和众 神居住的万神山,大约七、八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在这里繁衍生息了,大约在四 千七百年前,炎、黄帝就活动在这一带,创造了灿烂的华夏文明。 古籍云∶「昆仑之虚,黄帝之所休」、「昆仑之丘,黄帝之宫」,这座古昆仑 山就是上古的「中岳」,亦即是当今的东岳泰山。 泰山大约形成於一亿年前的中生代,古称东岳,又名大山、岱山、岱岳、岱宗、 泰岳,位於中国山东中部,东西长约两百公里,南北宽约五十公里,主峰玉皇顶即 位於泰安城正北。 泰山自古被封为「五岳之宗」,被誉为「名山、神山、圣山」能被历代君王封 禅,自然也产生了许多传说,在当地居民心目中,泰山本身就已是神格化了,而山 中更有许多传奇性的神话人物,较著名的譬如: 泰山神,又称东岳大帝、东岳泰山之神,是道教中的重要山神,於唐玄宗开元 十三年封禅泰山,即封泰山神为「天齐王」,宋真宗大中祥符元年东封泰山时,亦 封之为「仁圣天齐王」,大中祥符四年又封为「天齐仁圣帝」。 泰山神对佛教发展也有一定影响,佛教密宗称泰山神为深沙大将,是阎魔王的 太子,在地府十王之说中,泰山神主第七殿,专司热脑地狱等,直至建国以前,祭 祀泰山神的东岳庙已然遍及全国各地,每年农历三月二十八为祭祀日,在泰山以外, 则以北京东岳庙最为著名,是元、明、清三代朝廷举行祭岱仪式的场所,泰山神之 名可见一斑。 有男神,自然也有女神,碧霞元君全称东岳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俗称泰山 娘娘、泰山老奶奶、泰山老母等,是道教中的重要女神,民间对碧霞元君的崇拜始 於宋,盛於明、清,元君庙在泰山有上、中、下三庙,宋代以後,元君庙遍及全国, 每年农历四月十八为祭祀日,泰山之外,留存至今的大型元君庙有山西太原、山西 晋城、山西蒲县、山西万荣、河南新乡、陕西西安等七处,香火之盛,亦是可见。 山既然神格化,自然存敬畏者多,山上寺观林立,梵钟时闻,平民百姓走在山 里,当然也多抱有敬畏之意。 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这些提著脑袋玩命的江湖客吧? 三更之後,上泰山的武林人物突然增加,三三两两地向上攀登,真是热闹非常, 不时可以听见打招呼声音,接著便是大笑寒喧,间或有几起见面如见仇家,不由分 说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的情事,把泰山原始宁肃的气氛完全破坏殆尽,真是煞 风景之至! 这些人大部份是沿著西溪而上,月夜下不少人故做风雅地在百丈崖上下望黑龙 潭,或是远观扇子崖、游桃花源,天知道这些自认功力高强、文武兼备的大人物在 夜里能看得了多少风月?四周乱哄哄地,他们真能闹中取静,雅到哪里呢? 泰山的东北麓,天烛峰下,大小天烛朝天立,清泉淙淙,石隙透风泠泠有声, 一条蜿蜒曲折直达岱顶的登山路上飘纵上三道人影,乘著夜色登向顶峰。 「前辈,这里似乎没有人走,怎会有如此小径?」一个清朗的声音道。 跟著一个娇笑声跟著响起:「该不会是泰山上诸神走出来的吧?」 「哈哈……」苍劲尖亮的笑声响起:「你们哪里知道,历年来上泰山约斗的有 几人?而历朝历代封禅大典,又动员多少人力?这里虽然冷僻,也早有多人踏过, 小老儿虽然号称『矮土地』,可并非真的是土地神,在这里也是跟著前人走罢了。」 走在前面的就是「矮土地」常篙了,那後面的一男一女不正是百青棠和朱玉芳 吗? 只见朱玉芳又道:「这里真是有趣,石头也会叫,若不是前辈和棠哥在,我一 定会被吓到。」 百青棠道:「前辈,我隐约听到人声,似乎已有人上来了。」 常篙头也不回地往上走,闻言道:「这是必然的,既有打斗,哪还不赶快来占 位子?泰山顶范围不大,来晚了可就连站的地方也没有。」 朱玉芳嗨道:「那我们走快一点!先占个好位子再说。」 常篙哈哈一笑,道:「放心,我们这一条路肯定要快得多,目前上来的江湖人 物大多还在西面半山腰,能在峰顶的只怕不多,也许我们还是头一个呢!」 「矮土地」话声一落,突然一声冷笑,道:「只怕未必。」 三人都吃了一惊,伫足循声望去,不远处的石岩上半倚著一个人影,月色之下, 只见衣衫拂动,不见脸容。 百青棠心中忽然一动,脱口道:「是李兄?」 「李兄」二字出口,斜倚的人影站直了,略带惊讶地道:「想不到你已能认出 我?这恐怕不是看见,而是感应而来,百兄弟,看来你的剑道又增进不少,心灵已 能与剑相呼应了!但不知呼应的是我的『龙湛』剑,还是你的『紫玄』剑?」 他这问题,反而使百青棠不知道如何回答,自己也不知道刚才的心中微动,这 楔机感应是从何而来?究竟是否真如李玉风所言:「心灵与剑相呼应?」,根本无 法得知。 朱玉芳啊道:「原来是『剑生』李玉风!是在崂山见到的那位。」 李玉风疑惑道:「姑娘,听来似乎我们见过?嗯,姑娘有些面善……哎!我怎 麽想不起来?」 朱玉芳「噗嗤」一笑,眼睛一转,佯嗔道:「你这人怎麽可以这样?才几日不 见,忘得这麽快?」 李玉风搓了搓额头,有点发急,越急却越想不起来,只得拱手道:「我真的记 不得了,姑娘勿怪。」 朱玉芳又是「噗嗤」一笑,百青棠插嘴道:「芳妹别逗了,李兄既来,为何不 上峰顶?」 李玉风摇头道:「我没有兴趣凑热闹,那东方仇的剑术我已见识过了,虽然也 是一绝,但在我看来不会比你好,我的心目中,现在只有你一个是我的目标。」 他说著踏前一步,注目道:「听说你在岱庙使了一招『矢影分光』?我一生最 想见识的,就是『白剑客』的剑法,你能告诉我师承何人麽?」 百青棠老实地摇头道:「在下没有师父,指点剑法的倒有几位,不过在下的剑 法并非是他们所传授,而是由义兄所赠的秘笈口诀自学,在岱庙所施展的剑法是否 『矢影分光』?其实在下也是茫然不知。」 李玉风皱起眉头,随即微微一笑,道:「不要紧,只要交上手,我想便可以知 晓,这一回不同前次,没有事情羁拌,我们可以好好比一场。」 百青棠闻言,眉头也不禁皱了一下,无奈地拱手道:「看来在下是没有选择馀 地了。」 李玉风淡淡一笑,道:「我在黑龙潭边等你,不见不散。」 说著向下走去,行未数步,又蓦然止步,回头道:「百兄弟,你的酸气太重, 江湖人还是洒脱一些的好,下次别在『在下』、『在下』的,听了真不习惯。」, 说完,返身纵跃而去。 常篙见百青棠发怔,哈哈大笑,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道:「李小子的话不错, 你也真该放豪气些,老是酸诌诌地听上去真不畅快!」 百青棠苦笑了笑,蓦然下面一阵嘿嘿沉笑,声音苍劲,直透耳鼓,直震得百青 棠心头急跳了两下,气机一转,才平复下来。 常篙和朱玉芳倒没有感觉,只听到笑声低沉,三声笑过,人影一闪,已然来到 面前不远。 「啊!」三人见到人影停处,不觉都是讶然,那不是别人,却是在崂山醉生梦 死的宏定道长,手里抱了一大罈酒,居然单脚如飞扑到面前,尚且气不喘、脸不红 地瞪著百青棠。 百青棠被老道士瞪得不甚自在,拱手道:「道长!」 老道士猛然将肩头一斜,合抱大的酒罈沿肩滑落,无声嵌入石地数分,酒罈丝 毫不受震裂,跟著将身上衣服拍了拍,单膝一屈,就要跪下。 百青棠吓了一跳,赶紧跳开,叫道:「道长!千万别跪!」 老道士哪里能让他闪开,百青棠刚闪开,他已跟著转向,硬是跪了下去,逼得 百青棠没有办法,蓦然吸气吐声,上身一倾,人影分成两个,瞬即淡化而逝,那是 用尽全力将身法运出的结果。 这一招真把在场几人都看得瞪大了眼,老道也跪不下去了。 百青棠出现在五丈外石尖上,摇手道:「道长这是干什麽!在下如何承爱得起 道长一跪?岂不是要折在下的命麽?」 老道士见跪不下去,两袖一摔,地面「蓬!」、「蓬!」两声,砂飞尘扬,地 面被道袍袖缘扫出两道深达半尺的凹痕,大叫道:「你不让我跪,分明是不肯教我 那功夫!」 百青棠皱眉道:「又要教什麽功夫?我上次不是教过你了麽?」 老道士哼道:「你教的什麽功夫?只会长功力,不会结酒晶,你看,我以前打 地四寸,现在深达半尺。」 朱玉芳插嘴道:「这不好麽?你更强了。」 老道士嚷道:「这有什麽用?老道本来就很强,再强又济得甚事?我要的是结 酒晶的功夫!那种到了口里又冷又热的酒,你知道麽?我老道已经很久没有喝半口 酒,难受得想揍人!再不喝,老道真要自杀了。」 常篙哈哈一笑道:「宏定道长会不喝酒,那真是变天了!」 老道士斜眼道:「常小子你懂什麽?都是这小娃娃师父害的,不然老道士也不 会来找他。」 朱玉芳眨眨眼,哼声道:「道长,你要学功夫,我棠哥也教了,当初也有约定, 功夫教出,道长学得如何皆不关我棠哥的事,莫非道长想耍赖麽?」 宏定道长给她话头一挤,急得抓耳直跳,半晌仰头大叫:「好师父!再教一次 如何?」 朱玉芳「嗤!」地一笑,道:「要我棠哥教你,也不是不行,有条件的。」 百青棠急忙道:「芳妹别胡说!你还我教什麽?该教的我都教了。」 宏定道长一听,跳脚道:「好!好哇!老道听出话头啦!什麽叫『该教』?你 这坏心眼的师父,准是藏私了,不成!不成!你非教不可!不然老道跟你没完没了。」 百青棠大是伤脑筋,苦笑道:「道长怎的无理取闹?上前教的口诀一字也没差, 唉!你要不信,拿去!口诀全在这儿,你自己看罢!看完可得还我。」,无奈之下, 摸出怀里的青玉扔了过去。 青玉在月光下十分显眼,宏定道长袖子一卷,将青玉平平整整地沾粘在袖面上, 袍袖像是铁铸的一般平展摊开,凑近一看,确实没错,青玉上刻的口诀与百青棠教 的一字不差,再轻轻一抖,青玉翻了一个面,上面刻著的气机运行线条,也是半点 不错,这下子老道士没话说了,楞啦! 常篙见老道士这一手摊袖的气功,暗自咋舌,开口道:「宏定道长,先坐下来 消消火气,反正时间尚早,不如跟我们到峰顶去,你现下结不成酒晶,那可以慢慢 来,先教百小子几个给道长你解解酒瘾如何?」 宏定道长喜得跳翻了一个空心筋斗,顺手抖还青玉,叫道:「著哇!我怎麽没 有想到,快快快!上峰去!」 老道士心里一高兴,全然没了规矩,话刚说完,也不管旁人如何,迫不及待地 身形一闪,跟著青玉同时到达百青棠面前,一手抓住青玉,直往他手里塞,一手抓 著他胳臂,提起来便带著百青棠往上跑,嘴里还嚷道:「百小子,事不宜迟,别慢 腾腾的走,啊!还有酒没拿!」 人影如风而回,手掌在罈侧一贴一提,就将酒罈扛上肩头,宏定道长扬声道: 「先走啦!常小子你们自便。」,话声结尾,人已升上二十丈远。 朱玉芳伸舌头扮鬼脸,娇笑称赞道:「好厉害,比在崂山时还强三分!」 常篙哈哈一笑,道:「今天有这道士在,泰山顶可热闹了,走吧,当心百小子 被老道士灌酒。」 朱玉芳笑容顿敛,吃惊道:「怎麽!老道长还会给人灌酒?」 常篙嘿嘿笑道:「谁说不会?我就被灌过一次,整整醉了三天三夜,吐得一塌 糊涂,这老道平素惜酒如命,但是对了胃口,那就不同了,正好相反过来,不灌得 对方醉倒不罢休,他的手法怪得很,一滴也不会漏掉。」 朱玉芳惊叫:「那怎麽可以!前辈快走。」,顾不得再说,拔腿就往上急追。 两人全力疾走,看看到了顶峰,却听见宏定道长的吼声传来,猛地「蓬!」然 巨响,峰头彷佛山摇地动般震颤,两人吃了一惊,不知道发生何事,急急赶路。 及至峰顶边缘,突然又是一声巨响,峰顶劲流四溢,险些将朱玉芳扫倒,她惊 叫一声闪到石後,勉强避过风头,伸头看去,峰顶哪里有百青棠的影子?只见宏定 道长与一个虬须威猛的老人对峙而立,像两只鼓翅相对的公鸡,在那里绕著圈子。 常篙在後面跳上岩石,伸头一看,讶道:「咦?怎的这个老怪物还活著?」 朱玉芳转头道:「那是谁?前辈认得麽?」 常篙嘿嘿一笑,摇头道:「你莫以为小老儿样样通,这个老怪物我也只是耳闻, 并未见过,不过,看他的穿著,大约是三十年前在江湖消迹无踪,比『武霸』风战 野更早一辈的人物,他比起风战野要难缠得多了,『武霸』只是霸气重了点儿,人 倒还不坏,这怪物真是不可理喻,正邪难分,当年把江湖差一点儿搅翻了。」 朱玉芳吓声道:「那是什麽样的人物?」,她被风战野吓过一次,心里早把他 骂遍了,今天听说还有比「武霸」更不讲理的,她真是有些怕怕。 常篙哪知她在想些什麽?闻言道:「要是传言形容的没错,这老怪物该是『疯 嗔居士』江漓真,你可听过此人?」 朱玉芳摇了摇头,还未开口,又是「蓬!」然巨响,气劲充塞,震声远传,尘 土草屑飞舞,漫天飘落,迫得她不得不紧闭小嘴,免得吃进口里。 她怕吃尘灰,斗场中的老道士却不在乎,气喝道:「江疯子,三招接下了,你 还我的酒来!」 常篙嘴上閒不住,低声说:「果然,呸,果然是这老,呸!老怪物,呸呸!」 朱玉芳忍禁不住「嗤!」地一笑,急急掩住嘴。 但听虬须老人「疯嗔居士」哈哈笑道:「不过瘾!不过瘾!我说宏定杂毛,你 的功力是增进不少,但不知过招又如何?」 老道士气得直跳,怒声道:「江疯子,你真要气煞我老道麽?你要再闹,我老 道要破戒杀人啦!」 江疯子瞪眼道:「老杂毛,究竟是谁在闹?我不过是上峰见你在这里,老朋友 多年不见,开口打个招呼,你见了面劈头便打便吼,要杀人,我还含糊你不成?」 老道士一怔,道:「酒不是你偷的?」 江疯子反而不高兴了,朝地上「呸」了一口痰,骂道:「胡说八道!我『疯嗔 居士』江漓真一生杀人放火的事都做过,就是不偷不抢,你老杂毛敢诬陷我?」 宏定道长似乎也明白「疯嗔居士」往日的作为,搔了搔头上的道士髻,道: 「怪!又是谁偷了我的酒?才在峰头绕了一圈,回来连我师父都不见了。」 蓦然百青棠的声音传来:「道长别误会,晚辈一直没有离开,只因尘土太多, 开不了口。」 宏定道长反身疾跃,循声跃到一处石岩上,果然,百青棠正坐在石岩间的地面, 望著他微微而笑。 江疯子也跟著跃了过来,指著百青棠问道:「宏定杂毛,这小娃娃是你要找的 人?」 宏定道长理也不理他,眼睛看清四周之後,道:「师父,你怎的在这里?我的 酒呢?」 江疯子扬眉奇声道:「哈?这小娃娃是你的师父?」 百青棠微微一笑,道:「我是被制住在这里的,道长的酒我没有见到。」 宏定道长看清了百青棠坐著不动的原因,伸手拂出,道:「这是『逆阳封穴法』, 天底下会这种功夫的,该是只有『少林寺』了,这事真奇怪,我与少林无怨无仇, 少林那一批木头和尚怎会如此耍我?」 穴道拂开,百青棠起身抱拳道:「多谢道长。」 江疯子疑惑地又问:「这小子叫你道长,你老杂毛又叫他师父,这笔帐真难算。」 老道士被问得不耐烦,转头瞪眼道:「江疯子,你少烦我,老道心里正烦,火 气大,搞毛了先赏你几巴掌。」 江疯子气得掳起袖子,忽然又得意地道:「嫌我烦?好,宏定杂毛,我说真要 论起来,杂毛你的见识不如我,天下会这『逆阳封穴法』的,除了少林寺还有三个 人,你听不听?不听我便走了。」 宏定道长注目笑道:「你总算说了一句像样的话,快说,是哪三个人?我认不 认得?」 江疯子呵呵笑道:「哈哈!有求於我了吧?这三个人除了我之外,大概没有人 知道了,那是『天城子』夏候仲、『淡水浮生』艾敬,这两个人大约已不在人世了 吧?辈份比我还高一辈,若活著,年纪差不多该有一百三十岁以上,另外一位,那 又比我小了一辈,小你半辈吧?便是『万法魔神』史逸君那小子。」 宏定道长一听见「万法魔神」史逸君,击掌大叫道:「错不了,是他这王八羔 子偷了我的酒!」 江疯子指著西面,笑声道:「喏,我就是看到他往这里疾奔,才好奇地由那里 跟了上来。」 「王八羔子,还我酒来!」宏定道长猛然长身向西面跃去,眨眼消失峰下。 江疯子仰天哈哈笑了几声,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笑罢对百青 棠打量几眼,问道:「我说,小子,你是那老杂毛师父?」 百青棠尴尬一笑,不知如何回答。 江疯子当他不敢说,眼睛一转,轻声道:「小娃娃别怕,那老杂毛要是对你无 理,我老疯子替你出气撑腰,来,告诉我,那老杂毛怎的叫你师父?」,口气像是 在哄小孩。 那头朱玉芳听得「噗嗤」一笑,想要噤声已经来不及了。 江疯子回头招手道:「小妞儿,还有那位『呸』了我几次的小子,都出来,我 不打你。」 常篙尴尬走出,远远抱拳道:「前辈莫怪,我是说话嘴里进了沙子,可万万不 敢『呸』前辈。」 江疯子摆手道:「管他什麽原因,都过来,你们和这小子认识的吧?老杂毛怎 麽叫这小子师父,我看这小小功力是不差,比起老杂毛还不及八成。」 百青棠拱手道:「前辈抬举晚辈了,晚辈能有道长的一半已是勉强。」 江疯子瞪眼不悦道:「你这小子意思是我看走眼了?嘿嘿,此话换作别人说出 口,我先拔光他的牙,再用细针将他嘴巴缝起来,教他再也说不出口,小子,我老 人家专长就是相人功夫,敢称天下一绝,谁的功力深浅我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别 的功夫不谈,看表徵,你小子和老杂毛练有同一种功夫,宏定杂毛的功力深,练得 精纯,但这只是功力表面,他练得急躁,想是急著练成,论起扎实度还不如你。」 朱玉芳听得又惊又喜又佩服,插嘴道:「前辈眼力真厉害!跟您的功夫不相上 下。」 江疯子被她一夸,顿时轻飘飘舒坦至极,哈哈大笑道:「我本来就厉害,你还 没见过更强的呢!」 常篙左右看了看,皱眉问道:「前辈来这峰顶时便没别人先到麽?」 江疯子道:「早哩!那西边分了几场,斗得正热闹,从那面上来的都在观战, 我上来之前只见到『死要钱』万小子在後石坞『碧霞元君行宫』那里,想是刚从峰 顶下去,後来就碰见史小子啦!」 百青棠惊喜道:「万前辈也来了!」 常篙道:「大概也是来看约斗的吧?万金求那假乞丐听说和东方仇有一点交情, 说不定会来帮手,好极了!这下更热闹啦!」 ※ 第十八章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