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疯子大闹东岳峰 一生不知忧愁苦 最爱看人锁眉头 ~~疯嗔居士 江漓真 江疯子冷笑道:「热闹当然是热闹非凡,只怕今日要死一大堆人,泰山来了一 大堆邪门人物,总数不下百来个,今日的约斗有得你们受的。」 常篙大惊道:「泰山上怎会有这麽多邪门?」 江疯子嘿嘿笑道:「常小子,你当泰山是什麽地方?真把它当神看啦?这山名 气是有,不过『泰山石』趋鬼怪可以,可赶不走江湖邪门歪道,隐居在蒙山山脉的 邪门没有八十也有七十多个,加上从外地赶来的,你想还会少吗?」 朱玉芳问道:「他们赶来干什麽?邪门人物也爱看打斗吗?」 江疯子提起这个,精神彷佛一振,道:「一般打斗连我也不爱看,不过听说有 个会『矢影分光』的小子在这儿,你们知不知道?」 「嘿!你是疯子还是笨蛋?」冷森的声音飘送而来:「人就在眼前,还问人家 知不知道?那个百小子就是,不过你可别动歪脑筋,不然李玉风那孩子绝不放过你, 上次你被追了一个月,还不安份点儿?」 江疯子不在乎地抬头笑道:「史小子,你来啦?没被老杂毛遇上?」 冷森的声音始终飘忽不定:「哼!江疯子,都是你做的好事,居然唆弄老道士 找我麻烦,害我将到手的东西就这样没了,你当心我啃你的骨头。」 江疯子大乐,笑道:「怎麽样?那一罈酒到了谁的手上?」,他听到破坏人家 的好事,居然十分开心。 百青棠等人至此才恍然大悟,这冷森声音是「万法魔神」发出来的。 史逸君冷声道:「你以为那是普通的酒麽?亏你还乐得起来,江疯子,酒我不 在乎,本魔君要是说出来,你恐怕要痛哭呢!那罈酒上有何标记?连你老伴唯一的 心血也认不出来!」 江疯子霍然一震,笑容顿失,大声道:「那是『万酒之源』?老杂毛从哪里得 来的?」 「万法魔神」史逸君冷笑道:「我看你还待不待得下去!酒被『长白山人』抢 走了,你知道他的酒场被上次地震所毁,现在正需要这种『百年酒母』提炼,现在 他正被老道士追得团团转,大概已到了桃花源,向龙潭瀑布逃去,当心逼急了他会 将酒往『黑龙潭』丢,那可万劫不复,再也收不回来啦!江疯子,你是要追酒,还 是要追老道士问酒的来源?」 江疯子长身便往峰下投去,声音传来:「先追酒,後追人,两个我都要找……」, 声音已沓。 他们这些武学精深的怪物魔头彼此陷害,使心眼、玩手段,只为了令对方出糗 吃瘪的斗争方式,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就只一转眼间,「万法魔神」史逸君由逆势 急转,竟然由被陷害者变成了胜利者,这种勾心斗角的行动,虽然仅仅三言两语, 也比起动手过招或是流血拼命更凌厉万分,直看得百青棠三人摇头叹服。 峰顶紫影闪动,「万法魔神」史逸君从石後现身,立在岩顶下望,微微笑道: 「百小子,你的穴道解了?」 百青棠拱手道:「解了,承前辈关怀。」 「万法魔神」史逸君哈哈一笑,道:「我关怀什麽?只因这『逆阳封穴法』明 明封了你的穴,你居然还能开口说话?我不得不来看看,嘿!我不像江疯子练有 『洞烛』心眼,看不出来,你是练了什麽阴功吧?」 常篙插嘴道:「听说百小子能结冷热并存的酒晶,魔君还有疑问麽?」 「万法魔神」史逸君点头道:「原来如此,百小子是练了『两极玄功』之类的 心法,难怪,难怪!」 魔君口中的「难怪,难怪!」,其实另有所指,是恍然领悟在崂山与宏定道长 对掌时,一触及百青棠的剑幕,那种软韧又坚实的感觉,居然能挤身在魔君与老道 两股强劲气流中穿透而过,这件事在他心头始终是一个不解之谜,今日才得以明白, 阴阳同修的心法,在武林并不常见,多是一些旁门心法,因为练法促进,练时危险 既大,成功率低,然而练成後威力非凡,相比之下,正宗的心法更是少之又少,武 林罕见了。 魔君当然不相信眼前的小子是练旁门邪功的人,那麽便是正宗的心法了!心里 也油然起了贪念,不过一起即隐,他终究是成名多年,功力修为已深的魔道高手, 不论正邪,只要修为到一定的程度,除非早已被心魔控制住思维,不然大多会渐渐 袪除七情六欲,史逸君正是处於由邪枉转向平稳之期,心魔已然难以侵犯,欲念平 去,他还暗自为自己这种想法而感到羞愧。 在场三人都不知道他的想法,百青棠拱手道:「晚辈还要多谢前辈解困,若不 是前辈,刚才真是麻烦。」 「万法魔神」史逸君想通之後,微微一笑,道:「有这种功夫,那『逆阳封穴 法』就算不要人解,你也能很快疏通穴道,我这是多此一举了,刚才事不算什麽, 那老道士年纪一大,脑筋也有毛病,简直无理取闹得很,跟那江疯子真有得比,也 不看看是什麽情形,若不将他引走,今日你恐怕醉得连动都无法动一下,别说要帮 东方仇了。」 往身後看了看,「万法魔神」史逸君又道:「不过今日的约斗恐怕生变,念杀 和尚的徒弟被你我各杀一个,他自己纵然能疗复伤势,不见得敢再出面,但是泰山 现在群邪云集,崤山二煞说不定会请出不少怪物,只有你小子相助,力量仍是不够。」 百青棠皱眉道:「晚辈不管再怎麽困难,此次的约斗不能不管,事情关系到家 父生命,即便拼出生命,也要保得东方仇父女平安。」 「万法魔神」史逸君向他盯了两眼,点了点头,不吭声,转身投向另一面峰下 而去。 常篙摇头道:「这麽说来,百小子,情势越来越复杂了,你可要小心为上。」 百青棠轻叹道:「但只求尽力,前辈,在下已不敢再多想。」 此时天已将明,站立峰顶,峰下薄雾缭绕,随著旭日发出的第一缕曙光撕破黎 明前的黑暗,三人同时望去,平铺的淡淡云气为光芒照射得翻翻滚滚,宛如沃汤之 雪,从而东方天幕由漆黑而逐渐转为鱼肚白、红色,直至耀眼的金黄,喷射出万道 霞光,紧接著一轮火球跃出水面,腾空而起,瞬息间变幻出千万种多姿多彩的画面。 朱玉芳赞道:「好美啊!」 常篙笑道:「岱顶观日是泰山一绝,小老儿看过多回仍然看不腻,今日有雾, 只怕还有佛光可看。」 朱玉芳讶道:「佛光,是像峨嵋金顶那种麽?」 常篙摇头道:「只能说类似吧!此佛光亦称宝光,不过是个幻影,多出於六月 之八月之间,雾气一多,我们由峰上顺光而视,就可能看到缥缈的雾幕呈现出一个 内蓝外红的彩色光环,恰恰将整个人影或头影映在里面,状似佛像头上方五彩斑斓 的光环,有趣极了,不过此事可遇不可求,但看机缘。」 百青棠无心听这些,正想走出岩堆,天色既明,已听见有人登峰来了。 常篙急忙阻止道:「别乱走,此峰有江疯子等人上来,崤山二煞不致於搞鬼, 纵有也早被清理掉啦!这里正好,既有岩石挡御劲风,也不影响出入,地势不差, 内有空间容身坐谈,我们何必出去?这可是魔君替你找的好位置,快坐下来养养精 神,吃点东西,待会儿不知道有多少激烈打斗,保持体力最是重要。」 朱玉芳点头道:「前辈说的对,这种好地方不容易找,待会儿人来得多了,位 置不够,说不定会打起来,这里想必魔君和老道长还会回来,还有那江疯子,也许 还能要东方仇父女进来一块坐,大家一起也好照应,你是主要助手,快趁现在人不 多,先调息一下,我们替你护法。」 百青棠一听,颔首道:「那我就先调息一周天,运一会儿功。」盘膝坐了下来。 当他入定时,峰顶已然传来人声,逐渐接近中,跟著三三两两地往峰顶冒,各 自找地方坐,颇有默契地将中央的平地给保留下来。 常篙伸手取了两根枯枝,架插在岩堆外头,枝插入石隙中,一眼可知并非由隙 中生长,即表示此处已有人占了,再由岩石间向外望,低声道:「好家伙!来的人 物可不少,功夫差的大概已经被赶下山去了,都是一些高手,『南风门』、『五丁 派』、『铁剑盟』、『绿旗盟』、『黑月会』、『百衲门』、『大圣帮』,来的都 身份不低的人物,嘿嘿,小妞儿,你能认得多少个?」 朱玉芳探头看了看,哼道:「这些我都认得,前辈别小看我,除了那些老古董 之外,这几年我也跑了不少地方,认识不少人,你看,黄山、衡山、西昆仑山都有 人到了,啊!少林也有人到,那个和尚我见过,是个功德僧。」 常篙点头道:「你认得的人倒不少,那位晦心禅师正在云游,积十万功德,这 次想必又是要来管閒事了。」 话声一落,後面有人接著说道:「晦心禅师不会插手约斗之事,他的目的是来 除去几位邪门人物。」 朱玉芳回头一瞧,惊喜地叫道:「二姊!你怎的来了?」,扑身上去一把抱住。 常篙也回头,讶然道:「啊!『流金女侠』和『云天一凤』一起到,真是十分 难得,你们的心结打开啦?」 百云香脸上一红,啐道:「谁说我们有心结,前辈别乱讲。」 常篙哈哈笑道:「你六、七年不露面,教朱女侠在外面急得到处跑,江湖上都 传遍了,可不是小老儿在胡扯,怎麽?和好啦?那杨小子也见过面了吧?」 百云香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朱璇格格直笑,替她解围道:「前辈想是等不及喝喜酒了,待约斗事情过去, 晚辈请前辈去喝两杯好酒就是。」 常篙笑眯了眼,道:「还是朱女侠爽快,哈哈,小老儿可不会客气。」 朱玉芳在朱璇怀里抬头,怔怔道:「这位姊姊就是……就是……?」 常篙哈哈笑道:「怎麽?喔!对了,这下子几个姑嫂姨子全凑在一块,关系可 难分清了,小妮子在伤脑筋哩!叫不出口。」 百云香微微一笑,拉著朱玉芳的手道:「芳妹不认得我了?当年你还扯著我的 袖子要我教功夫,现在倒不认人啦?」 朱玉芳惊喜失声,松了朱璇,转过来抱住百云香,叫道:「真是香姊姊!太好 了,终於找到你啦!我找你找得好苦……咦?那不是我的剑麽?好哇!那天真的是 你!不来啦,香姊姊帮自己弟弟欺负人!」,她嚷开了,拉著衣袖直摇。 百云香吃吃笑著,抚著肩头的剑柄,道:「姊姊只是借你的剑一用,嗯,哪有 帮弟弟欺负你?不谢谢我倒罢了,还来撒娇。」 常篙弄不清楚她们在吵什麽,嘿嘿笑道:「百丫头当年也是一个捣蛋鬼,八成 又对小妞儿使了坏!」 朱玉芳听了,更是不依的闹了起来。 百云香笑了笑,将「火精神剑」摘下交还给她,又伸手将她挂在腰侧,百青棠 得到後给她使用的那一柄宝剑摘到手,笑道:「那『火精神剑』性质特殊,还是练 有『丙丁离火功』的芳妹妹使来最能发挥威力,到我手中用得与凡剑无异,算是对 不起它,这剑既然是弟弟所得,姊姊就用它好了,唉,姊姊的剑在六年前便已毁折, 此次下山两手空空,一直没有趁手武器可用,为了试弟弟的功夫,只好暂借你的宝 剑一用,芳妹妹别生姊姊的气啊!」 朱璇接口笑道:「百弟弟真有一套,下山来没有多久,就得了两柄上佳宝剑, 这一柄『锻钢』剑虽然质地不入上乘,却也是凡剑之前茅,不遇上如他另一柄宝剑 之锋利灵气,也是难以损及分毫,以香妹妹的剑法功力,自然无须再藉助宝剑之利, 走江湖防身行道,用这『锻钢』剑已然绰绰有馀,我的剑都没有它好。」 常篙摆手道:「朱女侠别客气了,你扬名江湖的绝学可不是剑道,而是这一身 『流金甲』,那一招『银汉金星』足足有七年没见你施展过,这麽多年,你的功力 更加精纯,说不定小老儿有幸在今天见你表演一次。」 百云香抽剑一看,笑道:「听说『铸剑山庄』除了赠剑之外,每三年规矩只出 六剑,称为『一精、二绝、三利』,这柄剑该是三利之一了?我本来有意到铸剑山 庄碰碰运气,既然已有此剑,那便不必再去。」 「阿弥陀佛。」岩外响一声慈和的佛号:「贫衲喜见两位女菩萨再现江湖。」 朱璇招呼道:「晦心禅师请进来,何必拘礼?」 岩外站著一位年近六旬的和尚,雪银僧袍随风飘飘,颇有出尘仙意,闻言含笑 道:「岩内有仙家修练,内昧外明,同为修行者气机感应,贫衲不便惊扰,即便站 在这里,也是不宜,不过贫衲听见两位女施主的雅音,迫不及待前来会面,一念生 起,竟不能遏止,善哉,善哉,还须再修功德,闭关修练了。」 百云香走到岩外,微微一福道:「大师前来,必有就教,但请直言,我姊姊一 身金甲,暂时不便出来,以免惊动周遭众人,请大师勿怪。」 晦心禅师急忙合什道:「阿弥陀佛,这样最好,贫衲亦不欲声张,两位女菩萨 不必介意俗礼,但只如此,已经足够,贫衲此来,是为了除邪之事,想与两位谈一 谈。」 朱璇道:「禅师所言,我已知悉,是指贵寺叛徒『孽海僧』晦如的事吧?我与 香妹妹上山时曾在辞香岭白龙泉处见过。」 晦心禅师念声佛号,道:「此孽障在尘世作恶,令我少林蒙羞,贫衲身为少林 弟子,不得不为少林尽一份心力,晦如师弟不修佛禅,只知到处奸杀劫掠,敝寺曾 有法谕:『少林有义务除此大害,故不予逐出以避事,凡我少林子弟,见即杀之, 以维少林声誉。』,贫衲此来,便是为此。」 朱璇点头道:「我已知禅师之意,今日此人我不会去杀,便留给禅师罢!晦如 来到泰山,应是受其好友念杀和尚之邀,来助崤山二煞,届时必会出面,禅师若要 诛伐,请待时机。」 晦心禅师合什一礼谢过,起身时微微一笑道:「仙家未醒,好深的定力,贫衲 尚要会面几位施主,不多打扰,告辞。」,再喧一声佛号,转身而去。 百云香抱拳相送,顺眼一瞧,峰顶四周来了不下数十人,或站或立,都在等待, 有几人似乎认识晦心禅师,见到晦心禅师对著岩堆行礼,都露出诧异神色,对著这 边注目。 百云香甜甜一笑,走进岩堆道:「晦心禅师此来,我们大既藏不住了,老和尚 太过客气。」 朱璇对著百青棠一指,笑道:「你没听清晦心禅师说话的意思麽?老禅师的客 气,一半是对我们,一半是冲著百弟弟来的,能由老禅师口中称一声『仙家』,可 见百弟弟造诣不凡了。」 百云香含笑道:「这我倒不惊讶,弟弟他自小就有出尘之想,他曾立志终生不 下六盘山,若非我爹病重,此时应该还在山上看浮云吟诗,大概因此之故,养了一 身清气,让老禅师起了感应,你我就从来不曾如此,能让晦心禅师称一声女菩萨, 已经十分难得。」 常篙忽然挡身在岩隙入口,叱道:「你这小子,怎的不知礼貌?岩外架了标识, 这里已有人占了,看不懂麽?」 岩外传来一声冷笑:「常老儿,你是想找死了!连本神君也不认得?敢挡驾?」 「矮土地」常篙闻言,仔细注目,岩外这人一身华服,身材魁梧,目露煞光, 脸面苍白,不由一惊,道:「小老儿道是哪一个不开眼的小子,原来是『辣手神君』 你呀!嘿嘿,现时不比往日,小老儿有人撑腰,就是天魔降世也不怕了,葛木春, 小老儿在这儿只配守门,奉劝你一句,这岩堆里的人你惹不得,别来讨死。」 朱璇悄声道:「是那个葛木春那个淫贼,香妹妹,他是看到你,想来作怪了。」 百云香脸色一沉,道:「七年前我修理过他,想不到他连我都忘记了,还敢再 来。」 朱璇一笑,道:「他已经闯出了名号,『辣手』二字,可见得害了多少女子? 你既然已出去过一次,就再劳驾你去吧,顺便试一试新到手的宝剑如何?」 百云香微微一笑,提剑走出,说道:「前辈,这人大约是为我来的,让我出去 会他。」 常篙回头笑道:「你可得小心啊!这人真的『辣手』得很。」 百云香点头道:「我知道,请前辈小心守护我弟弟。」,说著,走出岩外。 这华服男子「辣手神君」葛木春,正如朱璇所料,是远远看到百云香的甜笑, 被吸引而来,後来见「矮土地」常篙居然守住岩堆入口,以常篙之名望,还替人做 看守,不禁有些犹豫,他本来是狡狯之徒,心已生退意,却又听见百云香娇声说要 见他,那声音柔软清脆,将他欲退的脚步又定住啦! 百云香走出岩外,甜甜一笑,道:「葛木春,我们又见面了,你还是死性不改。」 「辣手神君」葛木春见到百云香,似乎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百 云香经过七年成长,已脱去昔年初出江湖那天真淘气的小女孩模样,女大十八变, 只见过一面的他怎的也认不出,但是一看到百云香娇甜的成熟风韵,那一股色心便 忍不住怦然悸动,口水都流了满嘴。 葛木春轻咳两声,扮出一付笑脸,道:「我们曾见过麽?姑娘如此美貌,咳, 在下怎的记不得了?」 百云香见到他那付恶心模样,不觉又想起当年往事,彷佛重回到昔日,久未生 出的捣蛋性子又起了,笑容乍收,唉叹道:「我就知道,男人就是这麽健忘,朝三 暮四,一定忘了我啦!」 葛木春一听,真想狠拍自己脑袋,怎会连这样一个美人儿也记不得?该死之至! 急忙道:「姑娘,是我该死,不过,姑娘给一个提示,在下一定能想得起来。」 百云香轻叹道:「好吧!你说的,要是想不起来,你可别怪我翻脸。」 葛木春赶紧点头道:「不会!不会!我一定想得起来,姑娘一见便十分面善, 只是缺那临门一脚,只要一提示,在下肯定想得起来。」 百云香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那麽你就侧过身子,听我说了。」 葛木春将身子半侧,微带疑过地道:「姑娘,说话也要侧著身子?这也是提示 麽?」 百云香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当然,不这样你想不起来,你看!」 素白的纤手往上一指,正当「辣手神君」葛木春顺著手指方向抬头看时,蓦然 她提脚蹴出,脚尖的铜钉狠狠锥进葛木春的臀肉里,将他踢得飞起三丈,惨嗥声中 扬著一道抛物线,落向斜坡,一如滚葫芦般滚出老远,才歪侧地面昏了过去,只有 抽颤吐气的份儿,连呻吟也叫不出口。 峰顶有不少人见到这一幕,许多人远远叫一声「好!」,鼓起掌来,对葛木春 的下场,大快人心。 朱璇在岩堆内笑道:「你这一脚踢得妙极!若是交手,怕不要数百招?那一脚 似乎踢得不轻,用了几成力?」 百云香对著鼓掌叫好的人群挥手致谢,走进岩堆,甜笑道:「当然是十成了! 我是对准了穴位,力透『阑门』穴、实际上是对准『羊矢』穴。」 常篙咋舌道:「好狠,这一脚即便外伤治得好,恐怕也要一辈子绝後啦!」 百云香哼道:「七年前饶他不死,结果为害到现在,只踢一脚算是便宜他,让 他不能再害女人,也是功德一件,他害了多少女人?若是还有一丝天良,总应有一 个女人给他留一条根,若是真的全下辣手,那只能算他恶贯满盈,怪不得我。」 朱璇笑道:「这一脚只怕连他下半身也给癈了,不死也残,这倒也好,给他们 一个下马威,我们这岩堆还有谁敢惹?大家放心坐下,休息休息吧。」 朱璇才说完话,岩堆外却又传来一声大吼:「兀那小丫头,给老子滚出来!」, 吼声粗浑,一听就知道是一个浑人。 百云香眉头一蹙,道:「姊姊瞧吧!又来了。」 常篙挡在岩隙前,看得真切,冷笑道:「原来是你这个石头脑袋的笨牛,怎麽? 身体又痒了,想找人抓一抓?」 岩外传来「咚!」地一下金属重物击地响声,地面微微颤了一下,吼声传来: 「是又如何?矮老头,老子不认识你,少来罗嗦!叫刚才踢人的丫头出来,刚才被 姓葛的占了先,他那孬种失败算不得数,老子要和那丫头斗几招。」 这一下地面震动,把岩堆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全都往百青棠看去,只见百青棠 眼皮微微跳动,似乎有醒转的趋势,分明是被震颤所惊动。 从老道士拂地划痕半尺深的表现之後,再加上「疯嗔居士」江漓真的眼力观察 说法,他们几人大都隐约知道百青棠似乎学有一些特殊的功夫,虽然不明了底细, 但如今为了约斗之事,他正在调息凝神,众人都不约而同的保持音量,不敢太过惊 动。 刚才晦心禅师到来後的举动给了他们一点启发,到刚才百云香踢飞葛木春,那 惨嗥声之尖吭,百青棠居然还未醒觉,便已知他在调息中必然有了些突破领悟,才 会进入如此深定的阶段,如今被这粗鲁家伙一搞,恐怕把刚得的契机都打跑了,这 岂不是错失一次良机? 常篙大为光火,开始卷起袖口,骂道:「孙虎,小老儿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朱璇也觉得这样一来再来的打闹不太好,遂对百云香道:「这还真讨厌,香妹 妹,你再出去处理。」 百云香蹙眉道:「姊姊,这种头脑单纯大笨牛型的人最难缠,『猛铜头』孙虎 想必他是被人唆弄来挑战,存心看我们热闹的,本身并无好恶,打得轻、重都不好 拿捏,怕是把人打死了。」 她这话是不错,原本是无怨无仇的人嘛!以她「云天一凤」去打死这样的人, 又算什麽英雄?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来,但是不教训又不甘心,总不能教这鲁猛的家 伙继续捣乱下去。 朱璇一听,微微犹豫,那面地面再度震动了一下,孙虎吼声又起:「我说娘儿 们做事太不乾脆,要是不出来,老子将这里捣平了,看你往哪儿躲?」 这句话说得众人方自轩眉,蓦然一声娇叱,红光一闪,朱玉芳已然忍不住跃起 空中数丈,飞越过常篙的头顶上方,直穿出岩外,随势连翻几个空心筋斗,「呛」 然声响,「火精神剑」挟著一股炽烈的火焰红光劈向孙虎。 这「猛铜头」孙虎有八尺高,标准的北方猛汉,臂力甚强,见到空中火轮一般 的剑势,并不惊奇,怪笑一声,举起手中的三尺七寸大铜头便挥架,口中笑道: 「有意思!骂出一个玩火的,嘿嘿!」 「当!」 一声轻响,火星伴随著热气扑面,西瓜大的大铜头上留下了寸深的剑痕,但无 妨碍,铜头依旧直挥而出,但朱玉芳却藉势又飞起两丈高,一翻身,又是几个空心 筋斗,剑势如同火轮一般下压,这一招「日升日落」宝剑与内功和配合,威力确是 不凡。 她一身「流金甲」反映火剑光焰,发出金红灿烂的辉彩,一连几个筋斗,远远 看去,真如日轮疾走,煞是好看! 「当!」、「当!」、「当!」、「当!」、「当!」……… 连续数响,只见火轮忽起又落,这笨牛就是不知道闪开,只在原地挥著铜头硬 挡,他力气甚足,倒不在乎硬砍硬砸,那滚圆的铜球身朝外的部份却已被「火精神 剑」劈出一道又一道错纵交加的剑痕,渐渐变得像一颗大金菠萝,再十来剑过去, 火星喷溅中,开始被劈下一些小指大的碎块。 孙虎哇哇大叫道:「小妞儿你停一停!再打下去老子吃饭家伙就完啦!」,口 里说著,动作却不敢稍慢,那金轮压力不小。 他哪知朱玉芳是气急了,恨上心头,这孙虎两次拿铜头敲打地面,分明是跟她 棠哥过不去嘛!那怎麽行!她早已打定主意要把那铜头毁了,以免孙虎再来东敲西 打,搅扰她棠哥的坐息,因此纵使孙虎叫得甚响,仍自闷不吭声,手中加劲,起落 得反而更快更疾。 孙虎急得满头大汗,有部份是被火剑热气所迫,眼看手中铜头被劈得直掉铜屑, 已然削去了足有八分之一,丑得不像样儿,想要逃,又怕一收手,那金轮便落到头 上,只好一再挥舞铜头去挡架,这一来,反倒给足了朱玉芳相当的力道,使她不需 多花力气,便能随势起落翻滚。 他们这样子真像是杂耍一般,彷佛一个大个子拿著球拍把球打高,掉下来再打 高,一声声剑与铜头交击的响声有如节拍器打著拍子,如同火轮的起落十分显眼, 便是真的杂耍也没有配合得恁般准巧,峰顶的人群纷纷叫起好来。 朱玉芳听见叫好,更是精神振作,有心要露几手,不过翻滚了几十个筋斗,著 实有些不太舒服,一咬牙,趁著一次反震腾高的势子,一抽腰间的墨鞭,「活!」 地如黑蛇卷了出去,鞭头乌金似的枣子大锥尖疾若天降殒星,直射孙处,「啪!」 地将孙处肩头牛皮背心抽出一道裂口,恰好她身子也上扬到力道尽头,将身一转, 利用抽鞭的力道加速下压,黑鞭呼啸由她身侧擦过,手中的「火精神剑」又狠劈而 到。 「当!」 震响声中,朱玉芳同时手上加力,将抽卷向上的墨鞭又扯了下来,时间配合恰 到好处,人也藉著墨鞭和铜头反震的力道向上飞起,她不翻筋斗,便是这麽靠著一 根墨鞭,上下交击。 这一下「猛铜头」孙虎再也猛不起来了,鞭头不比长剑,是软活的,挡也挡不 住,总有隙可钻,几次反覆,身上的牛皮背心裂了数道,他有硬气功,虽然不怕锥 伤,打得身上著实够疼,手中的铜头已被削去了将近六分之一,再削下去,真的便 报癈啦!急得要哭,又碍在众目睽睽下,硬是哭不出来。 如此的打法,真是够狠辣!眼见墨鞭抽得「啪」、「啪」直响,这不是等同在 施鞭刑麽?群众都看得直抽冷气,叫好声也叫不出口,峰顶由热闹变得肃静无哗, 只闻得鞭抽声与剑击声交替响著。 「矮土地」常篙看得摇头叹气,本来是气得想剥了孙虎的皮,现在反倒不忍目 睹,扬声道:「朱二丫头,够了,别做得太绝。」 适时朱玉芳身子正在上腾,闻唤将「火精神剑」向右划展,左手墨鞭疾抖,锥 尖险而又险的掠过孙虎鼻头,倒卷撞上铜头,金铁交击声里,借力斜飞,凌空飞入 岩堆内,这一手功夫又是妙绝,那墨鞭随著扬空缩回,有如海鳗入洞,灵蛇回窟, 这印象已然深印在众人心版。 孙虎摇了摇,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岩地滴下两颗水珠湿痕,也不知是 汗是泪? 朱璇也是心有不忍,但见朱玉芳脸上寒霜未褪,不好当面喝斥,只得对转头常 篙道:「晚辈不好出面,劳驾前辈去替那人疗伤吧!」 常篙点头叹道:「真是,何苦来哉……」,摇了摇头再叹口气,底下的话没有 宣之於口,便走了出去,但在岩堆的众人都能明白其意。 吁口长气,百青棠也在此时缓缓睁开眼睛,乍见百云香和朱璇俏立面前,先是 一怔,继而大喜跃起,上前拉住百云香素手道:「二姊也来了!昨日在岱庙……」 话说到一半,眼睛看著朱璇一身与朱玉芳一模一样的「流金甲」装束,说不下 去了。 朱璇微微一笑,点头道:「百弟弟,见了我还认不出来麽?」 百青棠眼睛一亮,脱口道:「你是『流金女侠』朱姊?啊!怎会……?」 朱璇格格笑道:「我们昨日天岱庙见了面,你杨大哥也在,事情都说开了,百 弟弟还有什麽好顾忌的?」 百云香按住他肩头,眨眨眼,微笑道:「你倒厉害,下山才数月,便练了一身 绝艺,看你还念不念『将进酒』?」 百青棠见她提起往事,脸上微现尴尬,笑道:「再过数月,也许要念李商隐的 『风雨』五律了:『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新知遭 薄俗,旧好隔良缘。心断新丰酒,锁愁又几千。』,开始想家了。」 这话说得三个女孩都笑了起来,百云香嗔笑道:「你真是书呆子转世,三句不 离本行,这也有诗念?」 朱璇含笑上前道:「百弟弟,第一次初见,没有准备见面礼,嗨!姊姊只好随 香妹妹来帮你,将来再行补礼了。」 百青棠笑道:「礼早已有了,能见我二姊现在的笑容,便是最佳好礼。」 他这话引得朱璇会意一笑,百云香的脸颊却红了。 常篙走了进来,两手在身上揩擦,叫道:「百小子醒啦!嘿,刚才好一场热闹, 可惜你没眼福看到。」 眼角瞟见朱玉芳在瞪他,打了个哆嗦,装作畏缩姿态道:「小老儿惹不起你, 嘿嘿,不说了。」 百青棠不知他在说些什麽,但见二姊与朱璇都在忍笑,知道不是什麽坏事,便 不去多想,看了看天色,问道:「时间还早麽?人还没到齐?」 常篙插嘴道:「峰顶已到了近两百来位,有些还站不上来,却又不肯离开,只 在稍下面位置听过程,刚才的孙虎便是被唆使上来抢位子的,谁教他倒楣,碰上了 朱丫头,现在约莫辰末巳初,也许快了,最慢不会到午时,那正是边看边用餐的最 佳时刻。」 朱玉芳接话道:「说起用餐,我真饿了呢!刚才消耗不少体力。」 朱璇瞟眼道:「怎麽?看见你棠哥醒来,不生气了?没瞧见你刚才的凶狠劲儿, 那大个子都被你打哭了,我还以为你精力充沛,生龙活虎哩!」 朱玉芳红晕上颊,嘟嘴道:「人家是替你们解决难题,怎的怪起我来?」 百云香格格轻笑,上前揽著她的肩道:「好妹妹,姊姊谢谢你,行不行?不过 下一回稍放轻一点,切不可因一时气愤,便施下如此辣手,刚才要不是常前辈适时 阻止,你再打下去,将来由峰顶这些人传出风声,对你的名声形象可不好啊!再打 下去,说不定哪天要被说成女魔王了。」 朱玉芳心头一惊,点头道:「我知道,多谢姊姊教诲。」 朱璇摇头叹道:「真不明白你是谁的妹妹?我念你嘟嘴,香妹妹一说你可乖了, 真是!」 常篙不正经,哈哈笑道:「当然你是姊姊,不过得罪你倒不怕,得罪云丫头, 将来可有苦头吃了,朱二丫头是未雨绸缪!」 朱玉芳脸上红透,顿了一下脚,偎在百云香怀里不依了。 正笑闹间,蓦然峰顶上又热闹起来,一阵阵叫好声比刚才还热烈,间或夹杂著 拳掌交击声,渐渐由峰顶东侧绕向场中。 百青棠讶道:「打起来了,是约斗开始了麽?」 常篙呵呵笑道:「还早哩!准是像刚才一样,我们这儿没人敢再来,已经转移 目标,另找位子抢占了。」 百青棠摇头道:「为了看约斗,自己先打几场,还要冒著生命危险,这是何苦 来哉?」 常篙正色道:「百小子你不知道,练武之人观摩高手交手,或是进行生死决战, 都对武功修练有助益,尤其是练至一定阶段,难以突破的高原期,在观摩时往往触 动灵感,有了启迪,便能一举突破更上一层楼,不然或许一辈子都突破不过这个阶 段,或是要练悟个十年、廿年才能悟出个结果来,所以凡是高手对决,江湖人物无 不趋之若鹜,纵或无法亲见,也要打听经过,一方面是增长见闻,一方面也是在修 行,因此,江湖稍有动静,其风传之快,捷逾八百里快报。」 百云香点头道:「不错,好比弟弟你的事情,现在江湖上也有传扬,你在崂山 出手化解宏定道长与『万法魔神』之战,又与『剑生』交手未分胜负之事,我都知 道了,可见江湖道消息之迅速。」 百青棠轻啊道:「我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居然也会传扬开来!」 朱璇轻笑道:「这倒不是坏事,若非如此,我和香妹妹恐怕还不会遇上,多亏 百弟弟你的牵线。」 百青棠苦笑一声,不知该怎麽回答,自己能解决二姊问题自然是好事,但是他 也怕自己传出名声,将来麻烦不断,想退出江湖也难。 正在烦恼,峰顶忽然一阵惊呼哗叫,吵扰不休,间杂著怪笑声传来,现场一阵 大乱。 百云香蹙眉道:「又是怎麽回事?情形不太对!」 说著向岩堆外走去,才刚走出,立即又一闪而回,摇头道:「是那『疯嗔居士』 在搞怪,他不知怎的又回峰顶,还跟一个老人在交手,现场被他们弄乱啦!」 常篙也出岩外看过,回来笑道:「是『长白山人』那老头儿,八成是将酒罈丢 下黑龙潭了,真可惜,那一罈『万酒之源』可是无上珍品,一罈『酒母』可以造出 万代的美酒,可说是天下一品,就这麽完啦!」 朱璇微微笑道:「酒还是少做一点的好,但是酒罈丢入潭里,既没开封,再捞 起不就好了麽?」 常篙嘿嘿一笑,道:「丫头,枉费你在老婆子身旁学艺,老婆子也是酿酒能手, 你连酒性也不懂?这『酒母』一落水中,被水一冲,没有发酵之物,是起不了作用 的,何况黑龙潭水温太低,『酒母』生性娇弱,生存之温度与人体温度相近,一旦 受寒、受热激烈,便会死亡,酒罈入水,被冰凉一剌激,岂不完蛋?」 百云香啊道:「那真可惜了!江前辈定然十分生气,『长白山人』可惨了!」 「矮土地」常篙舔唇耸耸肩道:「可惜的多呢!其实说来『长白山人』也非全 为了自己利益,他本是东北酿酒世家之主,原也有一池以黄精、高梁与麦子培养的 『酒母』,那是酿东北烈酒的宝贝,却被地震雪崩所埋,全泡了汤,他的酒场是当 地最大的供应地,占了八成量,现在东北苦寒将至,若没有适时补充再酿,过了这 一个冬季,下一年便没有烈酒可以供应当地人御寒,存造『酒母』最快也要两、三 年,加上酿造时间,约莫得有四年没有酒货送出,这四年当地人只能向他处进货, 其运送储藏之人事费用,计算之下,酒价可以想见是何等昂贵了,唉!」 朱璇点头正色道:「大概是向中土进货吧?我中土虽然富庶,然而一下子要给 他们弄去那麽多酒,也是会影响生活,酒价也会高涨,他们受苦,我们江湖人虽不 太受影响,但百姓也不见得好过。」 常篙苦笑道:「便是如此了,连年战乱,民生已被扰乱,米价上扬倍馀,其它 物价也多有起伏,再加上这一波动,日子就更难过了。」 百青棠不懂这些,问道:「酿酒需要『酒母』麽?」 常篙嘿嘿笑道:「那要看情况了,若要短时间酿出大量好酒,非用酒母不可, 酿出的酒味辛辣浓烈,呛口得很,若是一般小量造酒,但只蒸煮後发酵即可封酿, 不过那样的酒可就要放上好长的时间,所谓陈年老酒,便是此等做法,酒味香醇浓 郁,入口温润而不辣喉,东北人饮酒并非意在享受,以袪寒活血为主,像这种慢工 的醇酒他们是喝不惯的。」 朱玉芳跃上岩顶一看,咦道:「江疯子似乎并未急怒,好像故意在整人,那老 头儿一直躲躲闪闪,甚少还手,两人不像在打架呀!」 常篙见她直立在岩上,乾脆也不顾露不露相,跟著跃上观望,口中叫道:「咦? 这老家伙不会是存心来闹场的吧?他把『长白山人』逼得东奔西窜,真是胡闹!不 对,哈哈!小老儿明白了,老家伙是在清场子,看来约斗时间快到了,这疯子要让 那些人没空打架闹事,占用场地,妙!真妙!」 朱玉芳还在想那一罈酒,道:「不知道酒是否丢进了潭里?」 常篙眯眼笑道:「大概没有,『万酒之源』是江疯子之妻一生心血结晶,老家 伙珍惜非常,若是毁了,就不会这麽闹啦!非劈死『长白山人』不可。」 这时场中的「长白山人」猛推一掌,蓬然阻住江漓真的攻势,喝道:「老疯癫! 你莫要欺人太甚,老夫只是因为『酒母』不愿与你动手,你别当我怕你!」 「疯嗔居士」眉稍一扬,冷嗤道:「哟!发火啦?你要真的不怕就尽管还手, 别拿『万酒之源』当令牌,你这老小子,自己出了事,打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来,那 一罈『酒母』岂能让你拿去喂金狗?」 「长白山人」大怒,喝斥道:「放屁!老夫酿的是东北烈酒,卖的是东北平民, 说什麽金狗不金狗?何况老夫也非由你夫妻手中取得,你凭什麽找老夫的碴!」 江疯子冷笑道:「你那地界,明摆的是前辽的『东京道』范围,现在辽为金所 灭,被分成了『上京路』与『东京路』,难道不算是金国的土地?金兵要酒,岂有 不向你进购之理?我妻一生所研,只得此一罈『万酒之源』精华,若给老杂毛喝掉 了,倒也罢了,他总是个道人,也是个汉人,但若是被她知道让你拿去酿了酒卖给 金狗,教他们吃饭了还有好酒喝,酒足饭饱再来攻我大宋,那真是九泉之下也要痛 哭,还问凭什麽?」 「长白山人」厉声大笑道:「你这疯子真不讲理,我即便不酿,完颜一家岂无 好酒可喝?多的是你宋朝皇帝『犒赏』过去的美酒,要什麽样的美酒没有,何需老 夫给他?老夫一生酿酒,可曾赚过几文利钱?若有,那也不会落到维修不足,让我 一池『酒母』被崩雪震埋的地步,你可想过北方苦寒,有多少人靠这烈酒过日子麽? 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谁还管你什麽大金、大宋的狗屁区别?能养得活人,教人吃饱 穿暖、不受饥苦的就是好样!江疯子,你再要不讲理,来来来!你我便在这峰顶上 分生死,老夫宁可在这里埋骨,『酒母』我非带走不可!」 百青棠肃容道:「姊姊,这『长白山人』说的话似乎有些道理,若为百姓,何 需珍惜。」 朱璇摇头道:「百弟弟不知,这老人说的实话不过一半一半而已,百弟弟, 『长白老人』确实不图名利,一生卖酒,赚不到几文钱,而他受金人统治也是事实, 那金兵岂会跟他客气?此次这麽急著要『酒母』酿酒,除了他说的顾及东北百姓之 外,还是受到金兵的压迫成份居多,金主完颜一家固然美酒不缺,但一般金兵岂能 享用得到?自然要向他要了,他被迫之下,还会不急吗?」 此时峰顶已「蓬!」、「蓬!」作响,打得十分激烈,「疯嗔居士」江漓真的 狂笑声伴随著「长白山人」怒急喝吼,他们显然已无顾忌,直打得劲流四溢,都用 上了真力。 常篙与朱玉芳虽然想看,但是劲力刮得砂石草屑齐飞,莫可奈何地被逼了下来。 朱玉芳说道:「二姊、香姊姊,照这麽看,那『长白老人』是坏人麽?居然替 金狗做事。」 百云香看看朱璇,点头一笑,道:「玉芳妹妹,世俗间的国家民族观念,我也 无法印证好坏对错,总之我们江湖人不同於一般平民百姓,对这种事并不十分热衷, 我辈重视的是『侠义』二字,但凡好的事情便维护,坏的事情便抱不平,行侠仗义 是我武人天职,改朝换代不过是庸俗事耳。」 她微微一顿,又道:「虽然『长白山人』酿酒有可能卖给金兵,但反过来一想, 金兵若买不到酒喝,不会反过来更积极攻打劫掠以抢酒喝麽?那麽平民百姓便仍要 受苦难惊恐,卖酒给金兵,说不定喝够了,暂时可减少百姓的危难。」 朱璇微微一笑,点头道:「香妹妹说的是不错,『江湖』一词涵盖甚广,三山 五岳、九域八荒皆是江湖范围,历代历朝以来,江湖人物皆少与官家牵连,所以我 们不必在意『长白山人』酿酒的目的,只要他不帮金人为害良民,那也就罢了,我 们即便是替宋室作战,也只在保护良民安全,至於那皇帝老儿的龙椅,管他谁来坐, 根本不在乎。」 朱玉芳眨了眨眼,点头道:「我明白了,先前我还以为姊姊帮爹爹护送主战派 的老臣,是在为朝庭做事,是我想差啦。」 百青棠也点头道:「所以我们见了异邦的人氏,也不必排斥远避,只以侠义为 本相处应对便是。」 百云香笑了笑,道:「那也要看对象,金人中不乏好人,汉人仍有小人,不可 一概而论,也不得不小心提防。」 百青棠正容道:「姊姊教训,弟不敢怠忽,前日在泰安城酒楼见到朝鲜的司徒 护法,常前辈也说过不可忌视,我今後如见到任何外邦,决不轻易敌视便是,便连 金人也一样。」 常篙呵呵一笑,摇头插嘴道:「不轻侮、不轻慢是对的,但这其中还有诸多问 题,比方异族文化与风俗习惯、宗教信仰、语言差别,与我文化交流,有所增益融 合则可,若是有害,那也颇费人思量,甚至一朝异族入侵,是否会造成屠杀奴役? 或是掠夺奸淫事等,都要考虑在内,我等虽然不重视庙堂谁在主位,却不得不为人 民百姓著想,有时候,实不得不与国家民族意识走上同一路线,像是此番金狗攻我 京都,形同世上最大批的土匪强盗,已危及汉人生计,当此情况,又非助宋朝抗拒 不可。」 朱璇不太愿意谈这些大道理,轻声笑道:「得了,倘若金兵真要打过来,百姓 遭受流离之苦,我们能忍得住不管麽?眼前事还没完没了,我们却在此大谈国事民 论,岂不甚荒唐?」 众人皆是一笑,正当此际,空中传来一阵悠长朗啸,声量宏实,内力充沛,直 透过峰顶,向空中袅袅而去。 江疯子大笑道:「好家伙!又是一个老不死的来啦!这声音挺耳熟的,不知道 是哪一位?唉?好险!嗨!长白老儿,你可真会找机会偷袭,好!管他谁来,长白 老儿,先看我这一掌!」 击掌声再度响起,两人不管发啸的是谁,又打成了一团。 朱玉芳好动,想要登上岩石观战,却被呼呼劲风迫著不能上去看,嘴里不禁赌 气嘟嚷道:「全是一些疯子!打成这样乱,狗咬狗,一嘴毛。」 她才刚说完,峰那头响起一声哈哈大笑,道:「小姑娘说的没错!江疯子、长 白老儿,你们这一对狗咬狗一嘴毛的家伙,还不给我让开!」 朱玉芳脸上一惊,低声道:「这些老家伙耳朵好长。」她没有听出来的是谁。 「哈哈……」大笑的是江疯子,一面挥掌拚斗,一面还有閒情说笑:「耳朵长 的家伙,还不快滚出来,偷听被人骂啦!」 朱璇赶紧揽住妹妹,打手势要她闭嘴。 只听「长白山人」冷哼道:「说话的不就是宏定道人麽?你要躲在一旁看,还 是加进来一起打过?」 常篙轻啊道:「宏定道人还在这峰上呀?我当他已离开。」 那江疯子正在大叫道:「当然是在一旁看啦!我可不要老杂毛帮忙,等我打完 才轮到你们俩个。」 老道士的声音不屑地道:「谁帮你来著?你们两只狗抢东西,我可不奉陪,没 有酒喝,老道一身精神全没啦!我刚找到一处猴儿酒,嘿嘿,还是找我师父重要, 你们快让开!我老道要过去,别弄洒了我的酒。」 江疯子笑道:「找你师父做什麽?该不会又要灌酒吧?你这一套我可一清二楚, 凡是你看上的,非把他灌成酒虫第二不可,那小子才几岁?你这不是作孽吗?我可 不让你过去!」 老道士怒气一升,骂道:「老道是他徒弟,哪有徒弟灌师父酒的,我是要去学 功夫,你给我让开!当心老道揍你!」 场中突然劲风全消,只听江疯子冷笑道:「老杂毛!你偷我老伴的『万酒之源』, 我还没找你算帐,你还想带著酒打我面前经过?告诉你吧!门都没有。」 宏定道长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急啦:「江疯子,你自己答应不计较的,怎的又 来算帐?」 江疯子怔道:「我何时说了不计较?」 「我妻一生所研,只得此一罈『万酒之源』精华,若给老杂毛喝掉了,倒也罢 了,他总是个道人,也是个汉人。」老道士一付认真状地背诵,跟著冷笑道:「你 瞧,我连一个字都没有漏吧?咳!这可是你自己对长白老儿说的,人证俱在,不能 怪老道耍赖。」 江疯子怔了怔,咦声道:「你一直在这里?」 老道士摇头晃脑,得意地道:「一直都在。」 江疯子猛地跳了起来,吼道:「那你刚才怎不在史小子反驳我时出声?害我被 他言语消遣!」 老道士郑重地道:「不行!那时我正找到这一石罈的猴儿酒,为了削这石头酒 罈,我可花了不少时间精力,哪有精神理别的事?再说,我若出声,你非找我麻烦 不可,嘿嘿,我怎麽会笨到让你来妨碍我做酒罈?」 他的口气,好像天塌下来都没有他的酒重要,这可把江漓真气得嘴腮一鼓一鼓 地直吐气。 「长白山人」此时插嘴道:「宏定道人,你既然找到了猴儿酒,那没滋味的 『酒母』不要也罢!便让给我好了。」 江疯子瞪眼道:「东西是我的,你跟老杂毛讨个屁!」 「长白山人」嘿嘿笑道:「你既然不计较宏定道人偷酒,那酒到他手上便是他 的了,我跟他要酒名正言顺,你吼什麽?」 江疯子闻言直跳脚,厉吼道:「胡说八道!我虽不计较,他也没喝,那酒便应 还我,岂是如你这般算法。」 「长白山人」不理,嘿嘿笑道:「宏定道人,如何?你要答应,今後我便每年 酿十罈酒给你,直到一万罈为止。」他这是算准宏定道人嗜酒如命,才许以如此厚 利,心中笃定得很,十拿九稳。 谁知宏定道长竟然摇头,道:「你酿的酒太辣,老道喝不下去,这条件不成。」 江疯子哈哈大笑道:「长白老儿,你是白用心了,老杂毛爱喝的是陈年醇酒, 你酿的东北烈酒不合胃口!连这个都不知道,枉你和老杂毛四十年来斗了六十次。」 「长白山人」哑口无言,醇酒一酿至少三年,陈酒十年,一万罈要等多久?他 算是白说了。 谁知宏定道长又道:「就是醇酒,老道也没兴趣了,连『万酒之源』也不要, 从此一生只喝一种酒,别的都不喝,你们少罗嗦!究竟让不让路?」 这话一出,「长白山人」与江疯子都大为惊讶!他们都是几十年打打闹闹无数 回的老一辈人物,宏定道人爱喝酒是他们尽知的事,现在他舍弃万酒,只取一瓢饮, 到底是什麽酒能使他钟情如此?莫非是那一石罈的猴儿酒? 猴儿酒,不过是猴群习惯在山洞、树窟内存储水果过冬,猴儿有智慧,藏东西 不会只藏一个地方,往往一次存得许多,过冬後有些地方连猴儿也忘了,那些水果 食物在里头自然发酵,所形成的酸酵之物,由於是自然发酵,所以味道并不一致, 大多难喝得很,而且也多半不太乾净,除非是嗜酒如狂,酒虫作怪的人,又一时找 不到酒,被迫不得已之下才会饥不择食喝它止瘾,否则一般人不会去喝这种东西。 江疯子与「长白山人」盯注在宏定道长手中的石罈,那确是刚由一颗大石削磨 而成,挖制得极其粗糙,仅略具形状的酒罈内确实飘出一股水果酒香,但他们这些 老辈人物都闻得出来,这酒在猴儿酒中是上品,但在市面的酒来看,只能算是普通 劣酒。 宏定道长见两人直盯著自己手中的石酒罈,不禁起了疑心,以为他们又打他这 一罈猴儿酒的主意,将酒罈抱得紧牢,不耐地问道:「你们让不让老道过去,净看 个什麽劲儿?」 看到老道士的样子,两人更加狐疑,江疯子道:「我有问题要问你,不过暂时 还不急,让路可以,只是那『万酒之源』你可不能给长白老儿,既然你不喝,最好 是还给我。」 「长白山人」急忙道:「老疯子可不爱喝酒,他老伴就是这样气死的,你把 『万酒之源』还他岂不是暴殄天物?还是给我酿了好酒,造福千万人,功德无量。」 老道士搔著脑袋,想了想,道:「老道只想借路过去,你们却扯得那麽多,真 是烦人!好啦!老道乾脆一句话,这『万酒之源』我既不还,也不给,自己留著行 不行?长白老儿,记得把酒还我,得啦!都给我让开,老道快要被酒虫折腾死了!」 他将酒罈抱高,单脚一撑,再也不理发楞的两人,一举跳过两人之间,叫道: 「师父,酒来啦!快!老道快渴死了。」 叫声中,已连跳带纵地跳进岩堆,峰顶被逼退到四周的群众这时都不禁哗然, 岩堆除了常篙之外,他们只看到百云香和朱玉芳两个女子露面,都是年纪轻轻的姑 娘家,这成名多年的老道士怎会往那里头找师父?真是古怪透顶! 不只他们奇怪,连「长白山人」也感到奇怪,这老道士是与他齐名同辈的人物, 往日两人的功力差不多,但今日看来似乎颇有精进,已能与高了半辈的「疯嗔居士」 打成平手,莫非就是岩堆里的「师父」之功?那这位「师父」又是何等辈份的人物? 「长白山人」一面是为了「万酒之源」,一方面是有心想看一看老道士口中的 「师父」是谁?便道:「宏定道人,有事好商量。」,口里叫著,便跟著往岩堆纵 去。 脚才跨出半步,这一步足有丈许,面前已挡著「疯嗔居士」江漓真,嘿嘿笑道: 「不必看了,那是个小娃娃,不过你惹不得。」 「长白山人」苍眉一轩,道:「疯子,你真要硬拦?」 「疯嗔居士」江漓真正经地道:「非拦不可,那小小子我见过,虽然年纪不大, 成就却不简单,你这一去,说不定就把一生的名气全丢啦!我们虽然不同气,但总 是相识几十年啦!看在多年情份上,我这才奉劝你一句。」 「疯嗔居士」江漓真练有「洞烛」之术,眼力非凡,「长白山人」心头嘀咕, 确实这一去,若是见到老道士口中的「师父」,弄得不好,真有可能斗上一场,一 个老道士已难应付,再加上高一辈的师长出面,那还有好处可捞? 就在这时,峰间又传来一声长啸,啸音清朗有劲,与刚才的啸声是同一所发, 估计之下,此人现在正在向上飞登。 ※ 第十九章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