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仇人相对眼眶红 生存只为报仇恨 忘却心中有恩生 ~~玄丹剑主 东方仇 来人功力不弱,啸音已渐渐上移,「长白山人」与「疯嗔居士」两人不便再闹, 都随人群往发声方向看去。 好快!才只有两次深呼吸的时间,啸音己逼近至数十公尺内。 「疯嗔居士」皱起眉头道:「这家伙是谁?居然也有这等功力!唔,只怕不在 长白老儿之下。」 不止他在好奇,连酒瘾发作的老道士宏定道长,也忍不住放下石酒罈,由岩堆 内探头观望,周遭被迫到峰顶边缘的群众又走了回来,开始抢占位置,靠啸音方向 的武林人则自动让开一条通道,低头向下瞧著。 啸音嗄然而止,人们耳鼓里犹自馀音未绝,登峰道下一颗黑点迅速扩大,衣袂 拂风猎猎,登跃之势疾如箭矢,距峰顶十丈远的人群尾端眼睛一花,微风扫面,人 已登上峰巅。 「啊?」惊讶呼声出自数十张江湖高手口中,因为这个人没有一位认识。 登峰之人自山道越过峰顶,飘然落下,向著周遭人士微微点头致礼,儒袖一摆, 施施然走向场内,对著「长白山人」与「疯嗔居士」抱拳躬身,行礼道:「两位前 辈,想必是『长白山人』与『疯嗔居士』了?」 「疯嗔居士」嘿嘿一笑,点头道:「阁下是哪位,我可不认识你啊!」 「晚辈颜百修。」登峰人淡淡笑了笑,又是一揖道:「晚辈只在二十年前与前 辈见过一次,长白前辈也是在十八年前见过一面,那时晚辈年方十龄,前辈不认得 是自然之事,但晚辈承蒙前辈在家师面前称赞,使晚辈能列入门墙,此恩一直未忘 却。」 「疯嗔居士」江漓真皱起眉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称赞过这样的人物。 「长白山人」却脱口叫道:「你是当年『玉罗汉』身旁的小娃儿!」 「疯嗔居士」立即恍然,啊声道:「是了!你是那单身斗赤练的娃娃,还是我 救了你。」 颜百修躬身道:「前辈想起来了。」 「疯嗔居士」哈哈大笑道:「当年你登山拜师,今日你已颇有成就,一身功力 非凡,想必是广安老秃把功力教得够透澈,好极了!等今日事了,我们好好打一场, 看看你练到什麽程度。」 颜百修似乎很明白「疯嗔居士」的个性,闻言微微一笑,道:「前辈功力虽高, 晚辈可不会怯懦呢!」 「疯嗔居士」仰首大笑,乐极了,手舞足蹈,果然像一个疯子。 「长白山人」摇摇头,上前道:「颜小子上山来,是看约斗呢?还是另有其事?」 颜百修微笑道:「约斗之事与晚辈无关,晚辈是奉师命前来岱顶,详情恕晚辈 无法直言。」 「疯嗔居士」哈哈笑道:「广法大师还没死啊?哈哈,好!既然如此,你就暂 时随我们旁观吧!」 颜百修躬身道:「晚辈遵命。」 「疯嗔居士」侧头对「长白山人」正色道:「你可不许再去岩堆那儿扰乱,有 什麽事待约斗後再说,时间已经快到了,约斗双方随时都可能到来,你要再闹,扰 了这一局棋,我从此不与你两立!」 「长白山人」眉头一蹙,听这疯人说出正经话,十分不习惯,道:「江疯子, 你有什麽棋好下?算了,暂时不予你计较,反正那『万酒之源』已不是你的,我随 时都可以找宏定道人要,嘿嘿,但有个小半罈,便足以使我长白酒场供应不缺。」 「疯嗔居士」不理他,看看天色,一拉颜百修手臂,岩堆走去,一边道:「颜 娃儿随我上岩堆去观战,那里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别理这糟老头。」 「长白山人」气得直吐气,明知江漓真是想坐在岩堆上防自己闯入,也没有办 法可想,闷哼一声,便向另一方走去。 他们闹闹打打,时间渐近巳末,约斗双方却仍旧一无踪迹,峰顶高手渐渐不耐, 又开始抢位子、串门子,哄吵起来。 而在岩堆里,吵得可不比外面逊色,老道士一见没事,缩身下了岩堆,一脸笑 嘻嘻地道:「他们吵个不停,可把老道的酒虫急坏了,师父,老道只想看你再结一 次酒晶,嚐嚐那又冷又热的滋味,有你这功夫,就是猴儿酒也会变成佳酿。」 百青棠皱眉道:「道长,这功夫晚辈也是不甚明了,能否结成,晚辈一点把握 也没有。」 宏定道长哪里管他这麽多,只一个劲儿地要百青棠结酒晶。 在场人中,只有朱玉芳见过那一幕,其馀的人全都听得如同丈二金刚摸不著脑 门儿,什麽「酒晶」功夫?一个个静立在一旁,都对百青棠与老道士两人投注好奇 眼光,不知道他们是在练什麽功夫。 百云香忍不住好奇,也开口道:「弟弟,你就做一次罢!这样子僵持下去也非 良策。」 百青棠无奈以应,想及当日情景,便走向酒罈,想了想,也想不出要怎麽做, 只得弯身将罈一手托起,一手覆在罈口,默运「三阳六回」功,一股气机引导的真 元,循行经脉,但见覆在罈口上方三寸馀的手掌,渐渐积结了一层酒水,越变越厚。 宏定道长搔搔道士髻,喃喃道:「那功夫是这样的麽?」 朱玉芳猛然记起这一招正是在田鸿处表演过的功夫,哑然失笑道:「道长,你 先准备一个石碗来接酒如何?免得一个不小心,酒洒了一地,我棠哥前一回便是如 此。」 宏定道长一惊,赶紧找了一块石岩,两手一捧一搓,便将石岩外层剥搓下一层 两分厚的粉屑,成了两手还握不拢的石球,接著双手一错,石球中分为二,将右手 一块塞进道袍内,食、中二指急速削划,左手的半圆石球粉屑再扬,渐渐自中心凹 陷,成了一个碗形。 老道士手还未停,四指并拢在石碗内一抹,细碎的声响下石屑纷落,运劲一吹, 碗内平整如打磨过一般,乾净光滑。 朱玉芳瞧得咋舌不已,众人对老道士的功力更有了进一步的观察。 这是百青棠手掌下的酒水层结到一寸半厚度,老道士赶紧将碗伸了过去,百青 棠也不开口哼气,将手掌略移至石碗,掌指一垂,酒水便沿之「哗!」地一声,都 流到石碗中去,酒色澄如琥珀,香气盈溢。 宏定道长皱眉道:「这不是酒晶?」 伸到嘴边喝了一口,如同醇酿,酒水冷滑甘香,酒气浓冽十足,不禁讶叫一声: 「咦?」 「疯嗔居士」正跃上岩堆,闻声伸头道:「老杂毛,你叫什麽?」 老道士抬头白眼道:「老道叫老道的,关你疯子什麽事?」 「疯嗔居士」哈哈一笑,道:「真是『狗咬好人,枉费好心』,下次你要再叫, 我也不管你了。」 老道士才不理他,迳自过去将石罈中的猴儿酒掬了一些,就口品嚐,立即吐了 出来,呸了几下,赶紧端起石碗又喝了一口,叫道:「好酒啊!好酒!原来这功夫 不止会结酒晶,连猴儿酒给你这麽一提炼,也能去芜存菁,师父,你这一招叫什麽 名词?」 朱玉芳「咭」地一笑,插嘴道:「你这酒仙,连这正宗的『万酒之源』功夫也 不知道?」,她是存心开玩笑。 老道士却信了八成,「咕咚」两口将一大石碗约八两多的酒全喝了,点头乐道: 「确实名不虚传,经此功夫提炼,劣酒也成了佳酿,当真万酒在手,不如此技在身, 哈哈,老道要是学会此招,天下间再也不怕没有美酒喝了,随处找些猴儿酒便行, 再也无须向人伸手讨啦!」 他说到高兴处,手舞足蹈,简直与江疯子的疯态差不多。 「疯嗔居士」笑咪咪地道:「老杂毛,真高兴你也成了疯子,学会跳这疯子的 舞蹈。」 老道士挥手就是一掌,可惜没打著,被闪过了,怒骂道:「谁和你跳疯子舞? 老道是喜极了,你这疯子给老道闭嘴。」 「疯嗔居士」在岩堆上跳起道:「怎麽?瞧我疯子不起麽?那就打一架论谁是 老大,谁就听老大的。」 朱璇急忙阻止道:「两位前辈千万别在这里打起来,此处四面都是石岩,地方 不宽,你们劲力一扫,晚辈等都要遭殃。」 老道士摆手道:「得了,丫头别理那疯子,老道才刚嚐到一点味道,酒瘾还没 有过足,谁有心情去打架。」 常篙舔著唇,道:「听道长这麽说,我的酒虫也给勾了上来。」 老道士笑嘻嘻地道:「不成,你的酒量现在也挺大的,这罈酒还不够老道漱口, 最多只能让你喝一小口。」 常篙笑道:「一小口就一小口,等会儿约斗过去,我请道长去喝酒。」 老道士摇头道:「那些酒我也喝腻味了,都没有酒晶来得有趣,这一碗石酒味 道还不差,但也只是勉强入得了口,比起酒晶可差了一截,像这种市面水酒,老道 已无甚兴趣。」 常篙失笑道:「道长不喝凡酒,改喝起山酒了,将来定能成酒仙。」 这话老道士听得眼睛都笑眯了,笑道:「常小子嘴越来越会说话,哈哈,待老 道练成了炼酒的功夫,就请你喝个够。」 「矮土地」常篙吓得双手直摇,道:「小老儿给道长灌怕了,酒是想喝,可别 又是一罈一罈灌。」 蓦然,峰下数声厉啸传来,杀气强烈,直如冲天利刃,同时分别由五方往岱峰 会集,峰顶的群豪被啸声所惊,都停止动作,静静观望聆听。 颜百修站了起来,轻声道:「来了,晚辈要等的人也在里面。」 「疯嗔居士」也跳了起来,低头朝岩堆内道:「群邪开始往岱峰集结,你等小 心注意了。」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厉啸声竟然此起彼落,在泰山山区四处响起,峰顶武林豪 群闻之变色,议论纷纷。 常篙疑道:「邪道聚集,究竟是为了何事?我们之中有人是他们要寻的对象麽?」 说著敏感地朝百青棠一睹。 颜百修倾听啸音,口中应道:「我知道一部份,那是昨日传出的消息,听说有 人使出『白剑客』的功夫杀人,这件事恐怕已引起不少人的震动,今日上峰的群豪 中,不乏为此事而来,另外,崂山传出『闻香魔』出关丧命,『绿林六邪』一齐惨 死剑下,这些事件,与他们有关的邪道中人都在调查。」 朱玉芳闻言,略不自然,眼神透出忧色,向百青棠望了一眼。 百云香点头道:「这些事迹我等也有听闻,『闻香魔』功力高强,行为诡灵不 说,『绿林六邪』也不是省油的灯,能一举手刃之人,剑术已臻上乘,除了已知的 数位之外,邪道大约也将它归於『白剑客』身上?」 颜百修微微一笑,点头道:「这是自然,事情传出时,我正在即墨,曾亲往六 邪死亡之地观察,就现场的迹象,此人可说是一剑一命,甚至一剑数命,『阴山鬼』 的双面斧,『雀脸女妖』的双锤都是封挡刀剑的兵器,却被斩成两截,可见用剑之 人剑锋锐利,堪称宝刃,而六邪所中的剑伤,由尸体上研判,应是『寒螭七绝式』 无误。」 百青棠心中一跳,十分钦佩这位儒衫秀士判断眼力,居然能由尸体断出他的剑 法。 朱璇等人也是感到惊讶,都投注目光看著这位颜百修,暗暗称赞。 江疯子哈哈大笑,道:「我倒忘了广法大师与『白剑客』的渊源,唔,你的眼 光相信没错。」 众人又是一讶,颜百修微笑道:「家师这几年常叹气,说是涅盘将至,恐怕来 不及看到昔日『白剑客』复出江湖了。」 常篙精神一振,高声道:「什麽?小哥儿是说『白剑客』尚在人间,将要复出 了麽?」 颜百修微笑道:「小子只是回忆家师之言,是否如此,不敢妄言。」 江疯子嘿道:「你倒油滑,怕说错话,不要紧,只要广法大师真的说过就行, 大师已修有灵慧,所言定有因果,老疯子相信广法大师必已知道『白剑客』的情形。」 百青棠闻言,睁眼向颜百修望去,心想有一天要去拜访广法大师,问一问「白 剑客」的下落。 江疯子低头笑道:「老杂毛,你想不想与『白剑客』斗上几手?」 老道士酒虫稍解,舒坦地半天没有吭声,正在依样练著那聚酒的动作,弄了满 头汗,刚有一点成绩,此时被点名,只得斜眯著眼道:「江疯子,少来捣乱,当年 白化宇那小子来到崂山,我老道还请他喝过一罈酒,那小子是唯一喝了酒没醉倒的 人,老道见了他就喜欢,只会请他再喝一罈,要斗你去斗,老道没兴趣。」 江疯子哈哈大笑,道:「我疯子也让白长风那小骑士请过两次酒,算了,看在 往日交情,不找他麻烦罢。」 他们这一交谈,百青棠才知道原来都是与「白剑客」有交情的人物。 朱璇聆听道:「啸声近了不少,看情势真是向峰顶上来,到了现在估计约莫已 有三十几人。」 江疯子冷笑道:「才三十几人?单是发啸的已有四十六人,其中有十几声啸音 与别人夹杂在一块儿,小妞儿没有听出来?」 朱璇脸上微红,道:「晚辈功力不足,让前辈见笑了。」 江疯子嘿嘿笑道:「小妞儿,你那老婆子的『坤极真气』还没练到家?该不是 因感情事而荒癈?以你的资质,应是到了小成之境,怎的连啸音也分辨不出?」 朱璇益发脸红,恭声道:「前辈教训得极是,晚辈领责,泰山事一过,晚辈当 苦练『坤极真气』,不练成不成亲。」 百云香脸上也不禁泛红,道:「前辈教诲,晚辈亦有同感,愿同朱姐一起苦修。」 江疯子点头道:「你的修练倒是较朱妞儿深纯,别说老疯子没眼力,看不出来, 那百小子能练得如此高明,你也差不到哪儿去,唔,你的功夫,倒有点奇怪,好似…… 不会吧?」初时还不觉得,江疯子越看却越惊讶,搔著後脑勺发起楞来。 颜百修却在此时提醒道:「大家小心,发啸的邪道高手已将到峰下。」 朱玉芳啊道:「这麽快?」 江疯子侧耳一听,道:「这是住在泰山附近的邪道高手,应该是『黑虎将军洞』 那几个老邪。」 常篙仰头看看天色,道:「天已近已末,那崤山二煞与东方仇也该到了,这下 子全凑在一块啦!」 话刚出口,峰顶一角已传来一声冷笑,声音在啸声中犹自清晰传开,全峰顶的 人都听见了,却不知是何人所发。 江疯子回头讶然道:「这声音,好像是东方仇那娃娃所发,他到峰顶了,好家 伙,他居然练到『空谷回声』之境,老杂毛,这娃娃该有长白老儿的功力吧?你说 呢?」 宏定道长刚凝成半寸的水层,正是欣喜万分,被江疯子一叫,气机微泄,全 「哗啦!」漏回罈中,气得他眉头连耸,恨声道:「江疯子,你是故意的!那娃娃 功力高低与老道何干?开口闭口就要喊老道,哼!你要再开口叫我一声,老道就把 那罈『酒母』送给长白老儿。」 远远飘来「长白老人」的笑语:「宏定道长,就此一言为定,不用你交待,只 要江疯子再叫你一声,这交易就算数,老夫前时所言条件照数奉赠。」 江疯子咧嘴嘟嚷道:「不过就是问一句话,有必要这麽生气?啧!有这麽严重 吗?」 那冷笑声又响起:「哼!今天可真热闹,约定的时辰已到,崤山二煞可是还没 来?」 群众都在注意啸声,当他们听清话意,场中人影掠动,已负手站了一名宿儒打 扮、面色沈凝的五旬男子,正是那东方仇,背上斜背一柄以五彩剑囊包束的长剑, 昂然挺立。 江疯子摇头道:「这娃娃依然如此好胜,为了不被啸声夺去气势,不惜耗费内 力运用『空谷回声』气劲与『天风暗渡』身法,纵然搏取赞叹,其功力也必耗损一 成,最少也要一个时辰才得以复原,太冒险了。」 「长白老人」远远讥嘲道:「你这疯子也会怕危险?这不正是你经常做的事情?」 江疯子气得大吼道:「长白老儿!你再癈话,莫非要我发疯不成?」 「长白老人」不吭声了,只冷笑以应,江疯子才不管他在哼什麽,冷嘿道: 「知道好歹就行,老儿,我可没有精神理你。」 昂立的东方仇听见吼声,才发现坐在岩堆上的「疯嗔居士」江漓真,抱拳道: 「前辈也来了,请恕晚辈失礼。」 「疯嗔居士」摆手道:「算了,你没有发现的可不只我一个,今天你是事主, 我们都是来凑热闹的,别多礼。」 东方仇抱拳一礼,正要说话,南面峰腰处已同时响起三声厉啸,向峰顶而至。 「嘿!」江漓真老眼一瞪,道:「第一批老邪到了。」 三声啸音不比颜百修的速度慢,转眼间已迫近,只见向南一面的群豪有些已鼓 掌大叫,让出一条通道。 常篙听见,一面向岩堆上跃,一面叫道:「快!想必是崤山二煞方面到了。」 岩堆内几人纷纷向上跃,立在岩石上观看,朱璇与朱玉芳因为服装特殊,不好 现身,只藉著岩势,伸头向外望。 这三声厉啸发出,远处的啸声立止,似乎因为这三声厉啸已到泰山峰腰而心急, 顾不得发啸,全力向这里赶来。 东方仇眼露煞光,背负双手,冷静以待。 半盏茶的时光,厉啸嗄然而止,在南面群豪哗叫下,三道宽大的身影挟著劲风, 扑上峰顶,有如三只大鹏弋空而过,落在场内,相距东方仇有十丈远,缓缓走近。 东方仇冷笑一声,道:「念杀和尚,昨天的事故没有把你惊走?居然还敢随两 个死囚前来。」 三人闻声止步,走在左侧的红衣老僧闻言,脸上横肉狰狞一笑:「东方仇,你 神气什麽?昨天之事也不是你所为,佛爷为何不敢来?」 东方仇煞光盈溢,冷声道:「好!你是临死不悔,自己送死,今日你替崤山二 煞助手,注定要亡命於此,上来吧!让我看看你这败家犬有什麽威风?」 念杀和尚目透凶光,厉吼著便要动手,居中的老人伸手阻止道:「血衣佛友, 莫受这家伙所骗,他是要激你心浮气躁,你可不能中计,今日我等上峰,东方仇已 是注定要死,我们何必为将死之人的话而生气?」 右侧的老人亦跟著道:「老友,你别忘了我们的计划,一时冲动,会乱了大谋, 我兄弟的仇都能按捺,老友何必太激动。」 念杀和尚勉强忍下,道:「老三,你的话我姑且听了,不过,一旦动手时,这 小子要先让我撕下一条手臂。」 崤山二煞同声道:「当然!当然!」 东方仇冷哼上前两步,一拂袍襟,道:「你等约我到岱顶决生死,现在人已俱 到,三位还等什麽?」 站在右侧的崤山老三嗤了声:「没见过这麽想快些领死的,东方仇,你的女儿 呢?怎麽不一块儿带去西归?」 峰东侧人群中冲空飞起一道灵巧身影,划过一道优美弧影飘下,娇叱:「你才 要下地狱!」 崤山二煞同时哈哈大笑,道:「来得好!一条也未漏网,今天统要你们葬身於 此!」 东方燕一身绿绸劲装,背上系著与其父同样的五彩剑囊,手上提著一个黑布大 包袱,闻言将包袱往面前一扔,冷笑道:「你们以为得计了麽?拿去看看,瞧过後 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包袱扔得并不劲急,但崤山二煞犹豫著没有伸手去接,念杀和尚上前一步,袍 袖一翻一卷,便将包袱兜在手中,觉出确实未含危险,於是冷笑打开包巾,蓦然将 包袱脱手,急退两步,反而落在崤山二煞身後。 包袱落地,黑巾顿时受震弹开,里面落出一堆东西,血汁淋淋,居然是四个人 头,与二十几条奇毒的毒蛇、蜈蚣之属,都已僵卧不动,显然已死。 东方燕冷笑道:「就凭这四个窝囊癈物与几尾毒虫,能有何作用?真是愚蠢至 极!」 岩堆上常篙道:「原来如此,只要一动上手,所有精、气、神都要专心一致, 才能发挥剑法玄奥,一旦被毒物所扰,虽然不致被噬,心神也会大受影响,功力便 打了折扣,高手对敌,这有多危险?」 颜百修肃穆地道:「江湖人物使用此种技俩,那已是令人看不起,这崤山二煞 不配成名。」 百云香叹息道:「狗急跳墙,牛急而狂,东方仇对他们已威胁到生命,又怎能 怪他们出此下策?」 「阿弥陀佛!」岩堆下站著晦心禅师,合什道:「善哉此言,江湖恩怨,仇杀 牵连,此中全无对错正当,唯七情不净,一念之差而已。」 江疯子招手道:「晦心小和尚,别站在下面打禅机,上来坐。」 晦心禅师单足一点地,人已飘然跃上岩堆,露了一手好轻功,合什道:「贫衲 见过江施主,啊!还有宏定道长在此,贫衲失礼。」,说著向岩堆内合什一礼。 原来所有的人都上了岩顶看热闹,唯有老道士一人仍在下面,刚刚练聚酒之法 有了成绩,此刻正咬牙咧嘴地将手移向石碗,给晦心禅师一句话,手掌上凝聚的三 寸馀酒水顿时脱手淋下,好在老道士动作快,半截的残腿急速前挪,将石碗及时推 移,接住酒液,仅溅了少许在外,不禁出了一身汗。 吁出一口气,老道士抬头两眼一翻,道:「我说晦心哪!你跟你师父真是一个 样儿,净会唠叨,去!去!别来扰我。」 晦心禅师也不生气,微微而笑,转身又对百青棠正容合什,道:「贫衲见过仙 友。」 百青棠给他闹了个糊里糊涂,慌忙还礼道:「大师别如此,在下承受不起。」 晦心禅师喧了一声佛号,微笑道:「自然受得,仙友仙缘不浅,贫衲将来还需 仙友渡证正果,此中缘法,仙友日久便能知晓。」 晦心禅师如此打禅机,所有人都听不懂,好奇地看著和尚与百青棠。 百青棠当然也听不明白,只得闭口不言,拱了拱手以应。 晦心禅师蓦然合什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应劫者已到,我佛慈悲。」 百青棠转头一瞧,那边约斗双方已然斗得十分火热,居然一点声息也没发出, 难怪他没有发觉。 然而晦心禅师似乎并非指此而言,只听这和尚垂目道:「诸位,四周已来了十 数位邪道高手,两位女施主请盯紧西面边缘那一名锦袈僧人,便是晦如师弟,今日 不可再放过他,阿弥陀佛,佛祖请恕贫衲口孽。」 朱璇闻言,目注西面,点头道:「此人由我来盯吧!只要他一有行动,我就赏 他一剑『慑魂』嚐嚐。」 百青棠不管他们说什麽,关切地注意斗场,崤山二煞合斗东方燕,念杀和尚单 对东方仇,居然打成平手! 东方燕剑已在手,一道道寒芒光辉耀目,对付崤山二煞的四根五尺奇门软钢短 鞭,兵器上就吃了一点亏,加上两对一,功力不足,纵使剑法再怎麽高明,也只能 战成旗鼓相当。 而那面东方仇却是空手与念杀和尚对搏,两人的功力相差无几,都是硬拼之势, 然而每一对掌,就像是孩童舞动手足,毫无声息,不像昨夜念杀和尚对「万法魔神」 史逸君的情形,简直成了两极化的表现。 朱玉芳看得不解,便问道:「前辈,那些人怎麽这种打法?看上去没有用劲?」 江疯子似乎挺喜欢这小姑娘,咧嘴道:「谁说没有用劲!那是至极的表现,东 方仇与念杀和尚两人都在拼命,功力全已提到顶点,此刻斗场四周已被气劲布满, 他们的打斗声音被气劲摒挡,没有朝我们这边来,当然也就听不见,如此打法最耗 真气,嘿嘿,真是不要命了!念杀和尚好杀成性还有得说,连东方仇这小子居然也 如此狠。」 常篙摇头一叹,道:「他身负灭庄血仇,怎麽不狠?只怕此刻恨意满胸,已杀 红了眼。」 百青棠正想前去相助,百云香伸手拉住,摇头道:「弟弟不可心急,刚才他们 现身时未曾要你露面,便是不愿将你拉入纷争,如今你再出现,便成了事外之人, 江湖约斗,习有成规,若未到危急时,你不能前去插手,免得东方仇一方落人口实。」 朱玉芳亦道:「哎!棠哥别忘了换装。」 百青棠顿时醒悟,跳下岩堆,脱去外衫,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又取出一块黑 巾幪面。 百云香见状,「嗤」的一笑,掩嘴道:「你倒真有一套,这衣服是打哪儿买的? 该不是玉芳妹妹所缝制?」 朱璇也笑道:「这样也好,别人认不出面貌,出手时也就没有顾忌。」 常篙插嘴道:「百小子要是出手,最好速战速决,一旦不敌,尽快带东方仇父 女到这岩堆来,我们这儿力量已不小,足够安全退离。」 颜百修神色一动,低声道:「各位小心,又有不少邪门人物到了。」 百青棠似乎也有所觉,侧头看了看,道:「这岩堆四周好像有几个人潜伏。」 江疯子诧异地向他点了点头,笑道:「你的功力也有了进展,想是适才调息时 之功,右侧那两人不要紧,是我认识的,没有恶意,稍後面的就是史小子,他不肯 来见我和老杂毛,由他去,左侧的才是邪门人物,不过放心,有我们几个在此,他 们不会乱来。」 晦心禅师低声道:「江施主不可大意,贫衲听闻施主的对头也已在附近,甚至 邪道有聚结之势。」 江疯子笑容略收,冷嘿道:「小和尚是指楚狂夫?让他来吧!我正嫌不够热闹, 有他来,这里就有得瞧了。」 岩後传来一声冷笑:「江漓真,你真以为你有能力一手遮天?楚狂夫一到,可 不只是有得瞧,他的狂劲犹胜念杀和尚,只怕这里要死不少人。」 江疯子头也不回道:「史小子别只说我,你的仇家几位友人也到了,他们虽不 是邪道,遇上了也有一场好打,恐怕你还下不了手伤他们吧?」 「万法魔神」史逸君没有开口。 江疯子想了想,还是说道:「史小子,你要真有心,就陪我去拦人好啦!免得 在此遇上『百剑横练』吕牧风的友人。」 「万法魔神」的声音传来:「我何惧之有,不过,陪你拦人倒有必要,走吧!」 江疯子笑了一声,也不打招呼,腾身便朝岩後峰下飞跃,他人才跃过,另有一 条淡淡紫影随之飘去。 这两人刚走,峰下又跃上一人,立在岩堆上,乍然见到岩堆上立著不少人,惊 讶地「咦?」了一声,不动了。 百青棠转头瞧去,迅速拉下幪面巾,拱手道:「万前辈也来了!」 来人正是乞丐装扮的「死要钱」万金求,见百青棠打招呼,高兴地一笑,道: 「原来是你,小子,你也来了!」 他话声才落,後面又是一人跃上岩堆,竟是「跛足道」常公明,他见万金求挡 立在岩堆上,挡了他落脚处,还从後面劈了一掌,冷不防将他推下岩顶。 万金求一时高兴,没有注意到背後,被推後从岩上摔了下来,好在身手敏捷, 尚未及地便闷哼一声,硬是悬空挺身,站落地面,抬头对著停立在岩顶的常公明怒 道:「臭道士,你干什麽?」 他这一骂,正端著酒碗的老道士听了心头不爽,抬头斜瞪一眼道:「万小子, 你嘴里不乾净,当心老道赏你两巴掌。」 万金求这才注意到老道士,不禁一惊,尴尬地拱手道:「宏定道长,原来你也 在这里!」 常公明却不认识老道士,只见这人一腿半缺,和自己正是同病相怜,又出声骂 万金求,不由大生好感,飘落下来,一瘸一瘸地上前咧嘴笑道:「道友,你斥的好!」 那知老道士眼皮一翻,道:「什麽道友?你师父都不敢这样称呼,你倒好,四 处胡闹,看来凌虚没有教好你,该打屁股。」 常公明听得一惊,不敢作怪,单掌一立道:「无量佛,弟子眼拙失礼,敢问前 辈道籍名号?」 常篙笑道:「同宗的,你不认识,也该听过宏定道长吧?当年他闯过崆峒,怎 麽你没印象?」 常公明又是一惊,不过这一来倒没了拘束,哈哈一笑道:「原来是当年打过我 师父的师叔,多年不见,倒是认不出来。」 老道士白眼道:「怎麽?打错了麽?」 常公明连连摇手,道:「没错!没错!澄玄怎敢说一声错字,家师能有现在的 成果,还十分感激师叔当年的教诲。」 老道士眼光一落,道:「你的腿还没好麽?」 常公明拍拍大腿,笑道:「早瘸啦!晚辈已习惯,不妨事,师叔不也是身手非 凡。」 老道士点头将碗递过,道:「当年你替凌虚挡下那一掌,老道一时收手不及, 这算是给你赔罪。」 常公明嘻嘻一笑,也不客气,端起酒碗便喝了一大口,将酒碗递回,赞道: 「好酒!非凡酒可比。」 老道士咧嘴笑道:「好家伙,你师父正经八百,倒教了一个对我胃口的徒弟, 过来坐下,别管他们吵闹。」 「死要钱」万金求见两个残腿道人聚在一块儿,不想去搅和,跃上岩顶,与百 青棠握臂而笑,道:「老弟,你一声不吭的离去,令崆峒山上几个老家伙全乱啦!」 百青棠略带讪然地一笑,道:「晚辈实是有事待办,无法久留。」 万金求嗨声道:「你可知道,崆峒山上出事了!」 百青棠一怔,还来不及惊问,万金求又接著说道:「你走的当天,喏,这臭…… 咳,这姓常的道士就来找我兴师问罪,说是老丐我把你逼走,硬是吵闹不休,真把 我给气死!後来居然连西门秋霜也带来,好在霜妹她对我误会已解,没有成见,否 则可有我老丐的罪受。」 朱玉芳噗嗤一笑,道:「活该,谁教你当初老找我棠哥麻烦。」 万金求咦道:「怎麽,百老弟,这妞儿是谁?是你的那口子麽?」 朱玉芳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瞪眼娇嗔:「万老头,你真不认得我了?胡说八 道,当心再我赏你一颗石子。」 万金求楞了楞,大叫道:「你就是那个朱四?」 喊过後,万金求才发觉她一身的金灿装束,讶道:「咦?『流金甲』,你是……」 朱璇接口道:「万老哥莫怪,她是我妹妹玉芳。」 万金求哈哈大笑,道:「朱女侠也来啦!真热闹。」 斗场中一声怒吼,打断了他的话,众人将视线移注拼斗中的五人,情势变化得 极快,就这麽几句话的时间,突然间情势骤转,崤山二煞中的老三,右臂鲜血湿红 了袖口,显然已被刺中,两人对付东方燕,已渐渐屈於守势,反而是念杀和尚一昧 狂攻,宛如要与敌人同归於尽,将东方仇一时逼得措手不及,只有招架之力。 剑伤流血,峰顶的群众开始激奋起来,有些好事者脱口加油,甚至喊杀喊打, 恨不得再出人命才甘休。 东方燕的剑艺,的确有不凡的造诣,今日面对两仇家合攻,完全已发挥无遗, 那一套「玄丹九绝剑」凌厉快捷,剑出如风,掌握住主动攻势,一张冷艳的俏脸彷 佛凝上一层冰霜,矫敏的身手花蝴蝶般绕著崤山二煞翩飞疾走,引来不少彩声。 百云香赞声道:「这剑法真妙!配上那位东方姑娘身手极是合衬,看来崤山二 煞有苦头吃了。」 晦心禅师念声佛号,叹口气道:「当年东方伏龙老施主创出这一套剑法时,尚 无这等威势,贫衲曾随家师见识过一次,那剑法大开大閤,十分正大光明,全不似 今日这般狠辣。」 常篙笑道:「正大光明不是罪过,然而江湖岂是正大光明能走能下去?东方伏 龙功夫了得,『白剑客』一族又何尝弱过任何家派?唯其太过单纯无争,反被宵小 所害,我觉得此时的『玄丹九绝剑』才是入世之学,保命剑法。」 晦心禅师合什念声佛号,摇头不语。 万金求嘿道:「大师慈悲心令人敬仰,可惜江湖诡谲,使人不得不将『狠』字 奉在心头,老丐说不得,也只能尽力避免主动介入纷争,事到临头,便是要退让, 也无可奈何。」 「蓬!」的一声大响,念杀和尚与东方仇第一次掌劲交接,在罡风流窜下,各 自蹭蹬後退四、五步,顾不得是否受震,猛叱扑进,「蓬!」、「啪!」、「蓬!」、 「蓬!」,布在四周的劲气无法遮挡激烈的掌震声,四掌连续交接相迎,狂飙的气 旋扫开来,威力所及,远在十丈外的群众也不免运功相抗,口鼻皆窒,这等高手汇 撞下的力道,著实令人惊心动魄! 东方燕在气劲冲到前,已娇哼昂首,「呼」地跃高两丈,手中剑势一划,有如 鸥翔燕飞,在空中翻身倒仰,两手左右分张,稳住身形,待劲风一过身下,娇喝一 声,振臂旋肩,青锋舞起斗大剑圈,竟然头下脚上,急冲而下,硬是穿过接著而来 的四股狂风,狠厉地向崤山二煞撞来。 崤山二煞此时已顾不得身份,各自惊叫一声,往上劈出四掌,看也不看结果, 分别往两侧伏地便滚,竟然施出「懒驴打滚」的蹩脚招式,险险逃过剑危。 然而如此一来,崤山二煞顿时失了合力的机会,被分在两边,东方燕不待落地, 抱剑蹭足,人在离地八尺高处止住墬势,身躯横伸空中,形同浮空滚木,直向受了 伤的老三滚去,那一柄不逊於「紫玄」的青锋长剑伸出肩外两尺有馀,因旋势成了 剑轮,尚带出轻嘶。 崤山二煞的老三人滚地未起,眼角已映出晶莹的剑幕青影,来不及惊叫,剑轮 自喉间划过,仅仅是一凉的感觉,跟著鲜血如泉般喷溅,落了一头一脸,吓得他抱 著脖颈在地上曲扭打滚,就是吼不出声音来。 「敕」地一声,「莹红」剑穿透了他的胸膛,直钉入地面五寸,藉著这股力道, 东方燕止住了横翻的势子,馀力将剑身压得微弯,跟著弹回,便是这股反弹之力, 东方燕已连剑凌空飞起,飞出两丈,脚尖点地,仗剑投向未亡的最後一煞。 这杀机来得太快,崤山四煞中未亡的老大刚看到二煞惨死,怒恨膺胸,还没有 反应过来,青锋已指向自己的怀里,骇得他再往旁疾跃。 可是东方燕杀得正红了眼,哪里容得他逃开,疾飞中脚向下一点,柳腰折扭, 一个侧翻身,就要追击。 斜刺里一声暴吼:「杀!」,音浪有如实物,直震耳鼓,震得东方燕心头狂跳, 蓄满的功力瞬间散去不少,後力不继地落地,她这一连串杀著乃是运足全力施为, 经此溃散,短时间再无力以继,急喘著停下脚,怒瞪著崤山大煞,恨恨不已。 那声杀音,是念杀和尚所为,实在凑巧,这和尚连攻无效,激发了狂性,开始 发狂,口中暴吼,手里功提十二成,完全不防御地朝著东方仇狠打猛扑。 东方仇眼看女儿立功杀了一煞,心头大为振奋,也感到自己拖得太久,同时怒 叱道:「血衣僧,轮到你送死了!」并掌直削而出。 东方仇空手施招,并非拳掌,而是手刀,居然破风有声,一股锐利的劲气随招 冲出,劲气无形,然而念杀和尚却突然打了一个寒噤,不敢硬接,心灵上蒙覆隐隐 的阴影,直觉地反手抽出背後的青布包囊,抖去青布,竟是一对短柄阴阳叉,阴笑 著再攻扑而上。 东方仇趁此空档,右手伸向囊口,指头一挑束囊口的紫色缠牛筋丝带,便已打 开囊口,左手托著囊底轻轻一推,古朴的剑柄露出,右掌握住,运起内力一震一拉, 「铮」地一声,剑即出鞘,龙吟声中剑光矫若游龙,十数道剑花集成一朵,当胸推 进。 东方燕看见,沁出香汗的俏脸上绽出一抹欣喜的笑意,再不去看她的父亲如何 施展,目光投向她的仇家,防其脱逃,耳中听得金铁交击如连珠炮,脚下已一步步 走向大煞面前。 崤山大煞面色难看已极,瞳孔融合了仇恨、惊惧、愤怒、阴狠、狡厉的光芒, 直盯向迫近的女子,烈阳高挂当空,使他汗湿淋漓的视线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但 仅这麽一点,对他来说,已是十分足够。 「来吧!我兄弟的仇,你父女的恨,全要在此时清结。」崤山大煞嘴里咕哝著 教人听不清的自语,伸手向怀里,就要往外抽。 正当此时,啸声忽起,一道黑色人影掠空而至,挡在两人之间,黑色的幪面巾 角随风飘动,把两人都惊怔住了。 淡淡的笑声由这黑衣幪面人传出,那声音很轻,却不受现场的喊叫声影响,传 到两人的耳中:「都给我住手!」 这突来的人,使得现场大乱,念杀和尚乍闻之下,竟然无心再战,腾身後退数 尺,而东方仇也是心头一惊,关切女儿的心情盖过了拼斗的意志,不由自主的停手 侧身,打量这无故出现的黑衣人,怀疑是否百青棠到了,从感觉上又不像是那温文 的小子。 东方燕似乎也是如此感觉,因此眼睛一直盯紧了幪面巾下的面目,心里充满了 怀疑。 现场围观的群众亦是大为惊讶,都静止下来看著情势演变。 颜百修站直了身体,盯著黑衣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现出犹豫之情,在他 身旁,「矮土地」常篙伸手一拉百青棠衣角,低促地道:「快幪上面巾,东方丫头 危险了!她久战身疲,用力过度,不见得对付得过此人,你快去!有你出面,情势 或有转机,记住,一切听东方仇的,别擅作主张。」 百青棠也正著急,闻言不假思索,幪上黑巾,打过招呼,倾身伸臂,人如一道 流光斜侧跃出三丈高,跟著曲臂再引,人随势折转,划空掠向斗场,落在东方燕的 身边。 东方燕猝然间见身旁又落下一名黑衣人,穿著打扮竟与前一名相差无几,猛然 间吃了一惊,正要惊呼,却见到黑衣人正向自己眨了眨双眼,那熟悉的温和眼神, 不正是他麽?脸上微红,心跳有如鹿撞,若不是有宝剑剑叶点地撑著,几乎要坐倒。 先到的黑衣人乍然见到百青棠掠到,也是一怔,冷嘿道:「阁下是谁?」 百青棠淡淡一笑,反问道:「阁下又是谁?」 黑衣人先是透出愤怒的眼神,继而渐趋和缓,仰头哈哈大笑数声,点头道: 「很好!你有胆气,敢在我面前如此说话,不过你来了,也不能改变什麽。」 东方仇听见声音,就知道後来的正是百青棠,他接口道:「能不能改变姑且不 谈,你又是来做什麽?」 黑衣人望也不望他一眼,抬头看著远处天际,淡淡道:「我的事情,你没有资 格管,只需听我命令,你们几个给我立刻退出泰山,此地谁也不准再来。」 东方仇目露煞光,十分不满意对方的口气,冷笑道:「你倒是挺威风!居然敢 这麽跟我说话,莫非视我东方仇如无物?哼!我可真要估量一下阁下是否真有这份 能力。」 黑衣人根本不理他,挥手对崤山二煞道:「你不听我禁令,擅自与人约斗,今 日我不追究,快滚回去!」 崤山二煞竟乖乖地低头欲走。 东方燕轻叱道:「你敢!」,腰肢一拧,闪身拦住去路。 黑衣人目中光芒一掠,厉声道:「无知丫头,你想满门抄斩麽?」 东方仇心头一震,踏上一步,冷笑道:「我道是何等高手,阁下口气倒露了底 啦!原来是朝庭中人,难怪如此猖狂,嘿嘿,我东方世家现已只馀下父女二人,江 湖人不畏死,都是提著脑袋在闯道,哪还怕你抄什麽满门?真是可笑之至!」 黑衣人似是大为震怒,转身摆出一个手势道:「好极了,念杀,你知道这是什 麽意思吧?今日若不将这口里不敬的家伙杀死在此,你就提头来见本座。」 念杀和尚见了手势,虎吼一声,不要命地扑上,手中阴阳叉急如骤风暴雨般落 下。 东方仇朗笑一声,挺剑相迎,无数剑花打闪,快速接上,刹时又是密集金铁交 织,打得猛烈。 黑衣人阴笑一声,就待向东方燕走去,百青棠见状不能再呆立,轻咳一声道: 「阁下稍留步,在下还在此呢!」 黑衣人回头道:「你想架梁?」 百青棠摇头道:「这话说不通,约斗双方并无你我在内,江湖恩怨本有不成文 规定,谁都不应插手,你若要不顾江湖规矩插手,我只能请你在此待著。」 黑衣人眼神闪烁,似乎在打量对方根底,没有开口。 百青棠却对东方燕道:「仇人就在眼前,你还等什麽?快点动手吧!免得夜长 梦多。」 东方燕本是担心他才不动,经他一提醒,便点了点头,向崤山二煞奔去。 黑衣人眼看阻拦不得,厉声道:「你们不听我令,可别後悔我绝情!」,言罢 由怀中掏出一枚葡萄大的红色小球,掷向空中,伸掌拍去,「啪!」的一声爆散开 来,空中顿时呈现一团桃红浓烟。 红烟一起,四面的啸声齐传,都向峰上集中而来。 那岩堆上的朱璇轻啊一声,叫道:「糟!弟弟快将这人制住,他是在招换群邪 前来!迟了恐难收拾。」 围观群众也起了慌乱,四周邪门有几人现身,见了红烟,都在向里移动,不过 因为人数不多,仍然顾忌江湖规矩,怕激起群雄合攻,因而尚未动手。 百青棠闻言心中一紧,抽出宝剑,「螭龙三折」,口中轻啸一声,伏身前跃, 抖腕出剑,立见一道曲折斜影随手而出,剑尖抖出五朵梅花状的剑花,映日生辉, 剑影飘忽,来去无定向,剑至中途,曲折的斜影蓦然化为三道,分上、中、下三路 攻出,因为都是曲折的剑路,难以捉摸目标,加上每一道斜影都有梅花形的五个剑 尖,一时之间如何分辨真假。 黑衣人讶咦一声,对百青棠的剑法似乎大出意料之外,盘身一绕,抖出一条九 节铁鞭,在「哗啦啦!」响声中周身回护,火花星射,险险挡下。 常篙高声叫道:「老弟别手下留情,千万下手要快,邪门一聚集,我等都有厄 祸!」 百青棠心神一凛,再无犹豫,向来未曾出手的「寒螭七耀」第六剑式「啸日耀 珠」随振剑抖处,嗡然振起耀目剑影,当剑影与铁鞭撞及略顿之刻,口中同时不自 觉由气机相引,一口纯烈的真气逼缩成极细的音浪冲出,先剑而到,这一口满含内 劲的音浪是由振剑的动作引发,动作中气机带动著向口中逼去,全然不由百青棠作 主,所以毫无预兆,口才张开,音浪就如利矢贯出,直撞向黑衣人。 音声传递得何其快!就算黑衣人能听声辨位,此声却超先在听觉之前而至,一 声闷吭,黑衣人只觉脑门如中巨锤,大叫一声,仰面倒飞丈馀,嘴角溢血地落地昏 厥。 百青棠怔然而立,这一招他由风战野处学会後始终没有这等异象,那张口啸出 的音浪怎麽出口,怎麽中的,全然一无所觉,浑然天成,好在也因为如此,还无法 对准穴位发出,否则这一声音浪若射中穴位,黑衣人不死便残,便是没有打中穴位, 也够黑衣人昏迷数天,头脑震盪了。 在此同时,另一边响起一声惨叫,百青棠转头一看,东方燕的宝剑正从崤山大 煞胸口抽出,剑刃一捥,将一颗心脏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才看到这里,百青棠忽觉身後凌厉劲风扑来,不暇细思,身子前倾踏步,上半 部身影顿时分为两个,一根锋锐的阴阳叉正由两个身影中间穿过,原来是念杀和尚 情急扑到,好在他的没有封挡,否则另一根阴阳叉就扎入身体。 百青棠心中微动,气机提住,顺势扭身急旋,念杀和尚正惊异间,眼前人影全 失,他经验老到,不敢转身,也不敢往向扑,只有提气跃起,只听「嘶啦!」一声, 左小腿一凉一痛,飘飞一片僧袍下摆,他痛哼一声,犹自不敢稍停,直往右侧三丈 外落去!右脚一点地面,又急跃而起,飞跃中低头看去,左小腿被削下足有半斤的 腿肉,鲜血冒涌,吓得他厉嗥一声,再不停留,袍袖一挥,疾急往峰下掠去。 他两招击昏黑衣人,一招杀退念杀和尚,峰上群众都哗叫出声,不敢置信,东 方仇父女也是一楞,这种剑法身手真是令人无法想像,前所未见。 於是有反应快的已开口叫:「白剑客!是白剑客出现了!」 这话一说,群众大哄,都觉有理,於是乱成一团。 那边几名邪道高手原是被百青棠的剑招威力所慑,此时听见「白剑客」之名, 都一齐发声,朝场中扑来,围观人群也有数人不顾一切朝场中扑到,情势顿时无法 收拾。 一声娇叱起处,数十道金芒在烈日下激射扑向场中的二十几人,事出突然,迫 得他们不得不回身自救,各出兵器拳脚,将射到的金芒击落磕飞,两道金色人影随 即掠空扑到,首当其冲的两名邪门高手慌忙让开,不敢硬敌,於是金色人影冲到百 青棠的身边停下,跟著一道素青人影飘过,也立在百青棠身边。 这三个人影停步,围观群雄有人认出,叫道:「是『流金女侠』和『云天一凤』 都到了!还有刚才那『火剑墨鞭』的女子!」 朱玉芳眼睛一转,向著说话那人抱拳道:「多谢尊驾赐号,朱玉芳承受了。」 岩堆上常篙哈哈一笑:「妙啊!这丫头也知道利用机会出名,呵呵,『火剑墨 鞭』,名号不坏!」 朱璇也不禁微笑睇了她一眼,笑道:「你倒聪明,江湖扬名不易,给你平白赚 了一个称号。」 朱玉芳不服地一嘟嘴:「哪是平白赚的?我可费了好大的劲呢!总共二十七鞭, 外加五十二剑!」 百云香上前一步,对四周的接近的高手正色道:「诸位当著群雄的面如此作为, 不怕江湖耻笑麽?这里有我姊妹在,两副『流金甲』加上一柄『绿云』剑,谁要上 来,那就拼拼看好了!」 朱玉芳听得「噗嗤」一笑,低声道:「云香姊姊也挺懂得趁机会,当下就替那 柄剑取了『绿云』啦!」 她们几人出现後,现场真是乱哄哄一团,有人叫道:「喂!『流金女侠』和 『云天一凤』和好了麽?不吃醋啦?」 百云香面上一红,啐道:「真不知死活!在这紧要关头不担心自己安危,反倒 关心起我们私事来!」 朱璇吃吃笑道:「羞什麽?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他们也是一番好意。」 她倒大方,乾脆伸手挽住百云香的腰,对那人道:「李大镖头,这样子够不够 明白?还用问麽?」 那人哈哈大笑,拍手道:「明白!明白极了!朱姑娘,回京後就等著吃你们的 喜酒啦!」他一拍手,群豪都跟著鼓掌。 迫近的二十几名正邪道高手,此时骑虎难下,忍耐不住,不约而同往场中继续 冲来,群豪的笑声立即变成喝骂,纷纷往下跑。 就在此时,万金求站在岩堆上大喝道:「群雄站住!你们要冲了过去,朱姑娘 他们可认不清敌我了!」 这麽一喊,冲出的群豪立即刹住脚,见朱璇等人已经与这批高手混斗交手,其 中有一人叫道:「这些不讲江湖规矩的人不要让他们逃了,我们把斗场围起来,替 朱姑娘她们掠阵去!」 众人哄然相应,把斗场外围得水泄不通,成了一道人墙。 常篙摇头道:「这是何苦来哉?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变成这样子一团乱斗,颜 兄弟,你看我们要不要去帮手?」 颜百修目注斗场,微微笑道:「目前还不必紧张,朱姑娘她们武功不弱,一时 还不会出事,黑衣人已落在东方仇手里,看样子他们已经稳住阵脚,立於不败之地。」 晦心禅师口喧一声佛号,道:「敝门不成材的孽徒也扑进战圈,我佛慈悲,贫 衲心中杀机已起,要进场去为少林除此恶障。」 「矮土地」常篙点头笑道:「大师自管请便,我等在此替各位注意,峰下还有 一批邪门正要上峰来。」 晦心禅师合什一礼,提起手中精钢禅杖,便扑向斗场而去。 常篙回头朝岩堆里望去,只见老道士与常公明兴致勃勃地喝著酒,那酒罈里的 猴儿酒已去了大半,剩下一些酒沥残汁,已提炼不出好味道,宏定道长抱著石酒罈, 正舍不得又难饮下地发呆。 ※ 第二十章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