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挥刃沥血只为贪 一刀生新威风凛 吐气扬眉一孤丁 ~~虎门馀子 严三 「矮土地」常篙低头向下叫道:「道长何必眷恋那罈子癈料?你师父正被人围 攻呢!道长放著不管?」 老道士闻言一蹦而起,叫道:「谁敢动我师父?老道剥了他的皮!」 常篙朝著战圈一指,笑道:「喏!你自己看看,二十几人围攻你师父五人,战 得好不热闹。」 老道士单脚一撑,「呼」地越过岩顶,已看到场中情势,虎吼一声,三不管地 抱著石罈往斗场奔去。 万金求见了,直摇头道:「没见过有人这麽嗜酒如命,连一个空酒罈也不肯丢 掉。」 颜百修低声警告道:「各位注意,有几个邪门人物已经快要扑上来了。」 常篙与万金求知道这修土的听觉极高明,闻言各自心神微凛,转头四瞧。 常公明喝得爽快,跳上岩来,嘻嘻笑道:「三位施主在瞧什麽?让道长我也插 一脚玩玩。」 万金求对他一瞪眼,道:「你还想著玩!咱们来这儿是干什麽来著?百老弟就 在那儿打斗,你不帮忙也就罢了,少来醉言醉语瞎捣乱。」 常公明白眼道:「方才常施主不是说过麽,还有一批邪门未到,咱们正是留著 防备呀!你急个啥?」 万金求气得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低吼道:「邪门就来了,你说我急个什麽劲儿?」 百青棠这边与涌到的二十几名高手对上,压力不小,能上得峰顶的都不是普通 角色,功力招式都极高明,好在他姊姊与朱璇姊妹合力防守,才勉强撑住场面。 东方仇本想从旁协助,但提著黑衣人不好动手,东方燕则是耗力极多,一时无 力相助,父女二人立在百青棠等人之中,反而成了无事之人。 二十几人从四面迫攻,因为毫无指挥人物,出手进退全是各打各的,全无章法, 人人都想争先,但攻到最前面可以出手的又没有几个,结果挤撞之下,几个因贪出 手者却与邪道高手抢出火来,就在斗场边互斗拼杀。 然而即使如此,围攻的人数还是多於防守的人数,百青棠几次有机会都不愿下 绝招杀人,以致他们被围在当中,情势颇不乐观。 就在此时,晦心禅师提著禅杖赶到,他站在群豪围成的圈外大喝道:「阿弥陀 佛,晦如师弟,作恶者当受果报,贫衲已经等你多时。」 群豪见是晦心禅师来到,将这面闪开一条缺口,让他行入。 在高手群中参予围攻的锦袈僧人闻声一震,侧跃几步,注目道:「你是……啊! 是晦心你!」说著又连退数步。 「阿弥陀佛。」晦心禅师低喧一声佛号道:「师弟,若能迷途知返,随贫衲返 寺受戒律处置,或能稍赎你之罪愆,为兄不忍立毙你於此地。」 锦袈僧人哈哈笑道:「你这话只能哄小孩儿!我一回寺中,按戒律就是永禁锁 心房,这比死还糟,别说了,要人没有,要命一条,多年不见,你我功夫还不知谁 高谁低,拼得过我便罢,否则我仍旧可以逍遥几日,做我的快乐佛。」 晦心禅师摇头道:「师弟执迷不悔,说不得贫衲只有按寺规处置。」 锦袈僧人嘿嘿一笑,摆手道:「不要在这儿碍了我同伴的事,要打到那头去打, 今天不拼命不行了。」 晦心禅师也觉得太过接近交斗范围,动起手时难免缚手缚脚,便同意了,两人 走到五丈外,不约而同大喝出招,月牙铲与精钢禅杖两件长兵刃顿时交击纠缠,战 成一团。 围观群众并没有朝他们注视,他们都在关心包围中的打斗, 百青棠虽然不欲伤人,但朱璇姊妹的流金暗器厉害,百云香的剑术也不逊色, 都已杀伤几人,朱玉芳独挡百青棠左侧,已然抽出墨鞭,连连挥舞,刚才她鞭打 「猛铜头」孙虎的狠辣印象犹在众人脑中,倒不敢轻缨其锋,让她稳稳守住一面。 一刻过去,二十几名高手伤亡已有两、三人,贪得的正道犹在猛攻,邪道高手 已开始警觉,蓦然老道士虎吼飞扑而至,袍袖震摆,立时又有几人被震退,当中有 一人低吹哨音,十几名邪道高手突然往外一撤。 朱璇一见,娇喝道:「玉芳,『金石涌流』,快!」 朱玉芳听见,想也不想,娇应一声,将剑、鞭掷在脚下,双手疾翻,无数金芒 泉源不断地射向四面,围观群雄见状大惊,各自纷纷後跃。 邪道高手撤退,将空间拉大,正好是施展暗器的距离,她姊妹俩都是暗器高手, 岂会放过这个机会,金芒穿射交织,可不是乱打的,邪道高手本来也是想施打毒针 暗器,反被朱璇姊妹倒将一军,惊呼骇叫声中,有几人措手不及,闷哼坐翻。 百云香也不怠慢,娇叱一声,飞扑而出,一式「玉女投捘」,对著面前之敌飞 斩了一人,趁势旋身出剑,又伤了一个,才顺劲跃回。 「干得好!」常篙在岩顶上握拳大笑:「不愧是将门虎女,见微知机,杀得过 瘾!」 刚高兴出口,峰顶已跃上十几人,阴声叫道:「第一路的,你们真没用!连几 个年青小子都对付不了。」 围攻的邪道高手有人厉叫道:「第二路的,你知道什麽?这里有使『白』的人!」 跃上的十几人闻言一惊,喝问道:「是谁使『白』?」这似乎是他们的暗语。 那厉叫之人还来不及回答,闷噫一声,喉头中了一柄小金剑,仰天倒下。 然而这并不阻止他们的对答,就在厉叫之人倒下时,已另有一人大叫:「穿黑 衣的就是,别搞错了,他不是『传令使』,使者已被捉了,快救人!」 峰下又跃上一名黑衣幪面人,冷笑道:「阵前被俘,有死无生,救他做什麽? 都给我攻上去,目标在使『白』之人,捉活的!」 邪道高人群应一声,立即扑了过去,围观群雄岂能坐视,喝叫著迎上,打了起 来。 黑衣幪面人也不管他们狠斗,只盯注著百青棠的动作,似乎在觏察他使的招数, 然而百青棠既不愿伤人,只使出在崆峒初学剑法以应,老道士又在一旁相护,黑衣 幪面人看了半天,只有摇头自语:「有些像『寒螭七耀』路数,但差距太大,威力 不足,别是第一路的看错了才好。」 岩堆上,颜百修见到黑衣幪面人跃上峰顶,身躯一震,盯视片刻,转头道: 「我要找的人已来了,三位,请恕在下失礼。」 袍袖一抖,人如怒鹰冲空,略一盘足,双袖一抖,便落在黑衣人面前,颜百修 淡淡冷笑道:「姜芜子,好久不见了。」 黑衣幪面人稍退半步,阴骘的目光瞧著眼前的修士,似乎不认识,阴声道: 「你是何人?怎麽认得老夫?」 颜百修哈哈大笑,踏前一步,冷笑道:「十八年了,我由孩童成长,你当然不 认得,但想必不会忘记那对『紫金环』的原有主人吧?我颜百修找你好苦,今日总 算被我等到了。」 姜芜子退了一步,目光乍缩又放,阴笑道:「原来你是那被『玉罗汉』救去的 娃儿,嘿嘿,凭著臭和尚的功夫,你就想找我报仇麽?」 颜百修冷嘿道:「我若没有制你之法,也不敢冒然出面,你的『阴煞』掌力纵 然练到十成十,我也不怕。」声落出手,一股阳刚的劲力随手而出。 常公明睁著酒泡眼,嘿道:「乖乖!这小子怎的也会『三阳掌』?万老儿,你 收徒啦?」 万金求远远看见,讶咦一声:「除了百老弟,我没有教过任何人功夫,这小子 使的非我所传。」 姜芜子对了两掌,顿觉不对,被掌力迫得退後两步,不由冲口长啸,全力出掌, 绵绵阴劲源源攻到,才将情势稳住。 「原来是『死要钱』的功夫。」姜芜子掌击连环,口中轻视道:「即使你练至 纯青之境,也不过与老夫斗得平手,又有何恃?」 颜百修闻言,「哼」了一声,两掌蓦然一圈一放,一股洪洪烈烈的炽烈之气随 掌涌出,来势汹汹,「蓬」然巨响,将姜芜子震退四、五步远,冷笑道:「如何? 『三阳功』加上『玉罗汉掌』,好受麽?」话声中又是一圈一抖击出。 姜芜子大吃一惊,先前大意之下已被气劲所震,不敢硬接,急急闪避,眼角趁 机注意百青棠那边,见仍未有结果,心里急了,阴喝:「小子找死!」翻手抽出一 对两尺熟铜短棍,飞扑攻至。 颜百修朗笑道:「阁下以为我就怕你麽?」手往袖里一缩,拿出两把尺半长精 铁摺扇,疾挥相迎。 这一来又是旗逢敌手,交缠不下。 常篙皱眉道:「这些邪门人物不简单,看情形已被人有系统的整合分派,第二 路实力比第一路强,难保没有第三、第四路人马,又不知是何人带领,万老哥,你 能对付这姜芜子麽?」 万金求摇头道:「你也把我看瘪了,要是拼命,我可以杀了他,不过自己势必 找地方疗伤一个月,才能将阴劲逼出体外,倘若颜小子『三阳功』也练至『升阳化 泉』之境,加上『玉罗汉掌』或那『铁鹤扇法』,也只有此结果。」 就在混乱时刻,峰下传来一声龙吟短啸,啸声雄烈浑厚。 啸声一歇,接著传来朗吟道:「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是 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旗逶迤碣石间。校尉羽书飞翰海, 单于猎火照狼山。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 犹歌舞。大漠穷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戌辛勤久,王筋应啼别离後。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边风飘飘 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相看白刃血纷纷, 死节从来岂顾勋。君不见沙场争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吟咏声朗朗入耳,一首「燕歌行」铿锵豪壮,众人的对招受到吟声的影响,都 分心去注意,不免略缓,吟到最後,峰西侧已跳上一人,锦织紫色劲装,龙行虎步, 昂扬挺胸,一手捊著腰间刀把,原来是个三十许的壮汉,胡髭未剔,甚是粗犷。 东方仇见了,高声道:「严贤侄来得好,外面那批交给你了!」 常公明见到壮汉,也嘿嘿笑叫:「严三,你鬼混到哪儿去了?东方仇父女约斗 完了你才来!」 严三没有理他,大步朝向斗场行去,口中又吟起「行路难」道:「大道如青天, 我犹不得出……」 吟到此处,已行近一对交斗两人之侧,「呛啷」一声,刀光出鞘,拔刀声才出, 刀尖已透入面前邪道高手的喉间一抹而过,人便由两人中一闪而过,不理那怔愕的 武林人物,踏步前行,口中继续吟道:「差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狗赌梨栗。弹剑 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君不见昔时燕 家重郭隗,拥篲折节无嫌猜……」 严三每吟一句,刀光便随之挥劈,四句下来便是四条性命的终结,顿时惊得第 二路群邪顾不得围攻之举,都改向他攻到,那些交手阻挡的群雄反倒成了没事人儿。 姜芜子亦厉声道:「都围上去,先杀了这狗儿子!」 颜百修铁扇旋飞如轮趁机杀到,冷笑道:「先担心你自己的性命要紧,你还有 心思管别人?」 严三口中仍继续吟著:「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昭王白骨萦蔓草, 谁人更扫黄金台?行路难,归去来!」一柄钢刀翻起一道道弧光芒尾,人如行云流 水,一句一刀,当者挥刃相抗,却每每挥空,已挨刀而倒。 百青棠听他口中吟著与自己在六盘山咏过同出於李白的「行路难」诗句,却英 姿涣发,毫无词句中的今昔殊异的感伤,朗朗念来,反而有一股雄迈气慨,虽然不 伦不类,却是孕育著极旺盛的精神意志,不觉间也受了感染,那股消极抗拒的思想 起了变化,挥剑劲力一壮,将围攻之人摒挡在五尺外。 老道士在他身旁立有感应,停手愕立,直觉这位小师父再不需要他的帮助,对 百青棠的改变大为不解。 「好小子,那不是『断刀诀』的招式麽?居然给他练成了!」常公明睁眼怪叫。 他眼力不差,远观不比近视受幻影干扰,已看出严三手中的是一柄短刀,那正 是在崆峒被削断的半截断刀所改成的。 刀变短了,却也变得更加轻快,一寸短一寸险,短刀不比长刀切削需要偌大空 间,反而更加变幻莫测,却也不像匕首那麽短小难以覆全周身,这断刀在严三使来, 诡辣凌厉更胜用长刀时数倍。 严三一首「行路难」吟罢,突然一个虎蹲势,抱刀烈吼一声:「杀!」,人往 地上一滚,登时如同地面突生一颗及腰高的刀球,四面急滚,那刀势快、狠、准、 利,一片惨嗥立起,参予抵抗围攻的群豪急忙闪开,惊异地望著这个突来的杀胚。 「死要钱」万金求赞道:「要是用普通刀,这地趟刀就缚手缚脚,非得翻身滚 转以顺应刀的长度,如此短刀使来,倒真顺手之至!妙极!」 常公明嘿嘿一笑,招呼道:「各位还发什麽楞?场地太挤啦!各位快些让开一 些空间,免得无故挨刀。」 走江湖还怕挨刀子?常公明的玩笑话,这些武林豪雄谁也不在意,都笑著退开 来,又恢复围观之势。 严三一柄钢刀连连砍伤数人,气势之壮烈威风,著实教人刮目相看,站在百青 棠身旁的老道士见了,袍袖一展,将面前几人迫开,冲了出来,叫道:「小子,你 是严家何人?」 在这种混战中,老道士如此问话真正奇怪,严三刀光一敛,滚在一旁,戒备地 道:「小子严三,阁下是谁?」 老道士露齿一笑:「怎麽,你严家『虎门刀』忘了断刀之人麽?」话声中反手 一拍,将两名攻来敌人拍跌出去。 严三怔了怔,惊声叫道:「是五爷爷!原来你还在世?」 老道士抚了抚身上的道袍,微微一笑道:「刀断腿残,使不了『虎门刀』,羞 於见家人,只有出家啦!几十年不见,想不到你今天倒使了一柄断刀,小三子,这 刀法是何人所传?虎门刀法中何时出了这『断刀诀』心法?」 严三看著周遭围立不敢上前攻击的几名邪道人物,口中应道:「五爷爷恕三儿 失礼,待此间事了,三儿再跟您详细禀告。」 老道士轻叹一声,将手中的石酒罈往地上一摔,入地三寸才碎裂开来,道: 「得啦!老道心急,也顾不了这许多,今日不得不开杀戒,无量均寿,祖师勿怪! 三儿,上!」 两人放开手脚,大下杀手,虽然此时邪道高手已有防备,总敌不过这一刀一道 合力,被攻杀得狼狈不堪,死伤痛哼迭闻。 「嘿嘿,都给本座住手!」一声尖吭的嗓音起自峰顶东侧。 围观群雄心头震动,循声望去,东侧接连跃上一批黑衣人来,都是统一制式黑 色劲服、黑色幪面巾,与姜芜子同样装扮的人物,不由大吃一惊,心想:这才是真 正的邪道高手群到了。 姜芜子见到这批黑衣人,精神大振,高声道:「上……」 他话声刚出,颜百修一对铁扇攻声突然加骤,逼得他无法再说下去,同一时间, 另一侧响起一声尖吭惨叫,原来是晦心禅师的禅杖横扫打断了晦如恶僧的双腿所致, 眼见晦心禅师腾出一手,姆指直矗笔挺,捺向晦如恶僧顶门,立将他捺倒在地,抽 搐两下,便寂然不动。 「阿弥陀佛。」晦心禅师揽扙合什喧了一声佛号,满头是汗地道:「师弟,罪 孽已满贯,受此果报,破你孽海沈沦,贫衲回寺将面壁三年,为你渡化恶业,来世 再修我佛大道,期能稍赎你今世之错,因果循环相依相克,魂归来兮,随贫衲来吧。」, 抱起尸体,默默跃下峰去。 东方仇低声道:「贤侄,邪匪群集力量增强,你不可再姑且下去,你看朱家姊 妹与云香姑娘都有气力不继现象,你还要拖下去麽?」 百青棠心中一震,抗拒中偏头瞧去,果然三女都因长时间施力而香汗淋漓,开 始吁吁气喘,不由大急,再无顾忌,手中剑应心而变,「卷浪射江」剑式立即横胸 推出,剑影由一变二、由二变四,「削」、「削」声大起,夹著剑鸣如龙吟往前排 涌,由下向上排叠而起层层剑级,强韧的剑浪推得眼前三名敌手招出如击败革,兵 刃陷於剑浪,各觉一股反震之力似由别处转到,震得手指发麻,握不住兵刃,指头 松脱把柄,同时百青棠左手掐著剑诀,也不停划动点出,三人吭声翻倒。 他这一放开手脚,既已做了,便不去顾忌後果,点倒三人後,仰首长啸一声, 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自己,随後身躯一斜,脚下盘错间已冲出包围缺口,侧身折 掠,回手一招「寒气惊蛰」,斜矗於胸前的宝剑猝然点出,手腕震处,百千朵剑花 如花絮飞舞缤纷四散,剑花才起,缠绕成串成线如潮雾烟笼弥漫的剑势,层层前推 堆涌,便在剑光嫋嬝、密密翻卷铺滚中,三十六道针锥寒芒如电般刺出,已将侧面 五名围攻的邪道高手措手不及下斩成数截。 这麽一来,包围之势立去,剩馀的六名邪道高手惊急退後,有了前一次朱家姊 妹的暗器追袭经验,各自都将兵刃舞护身前,直到退出四、五丈外,才松下一口气。 朱家姊妹有心无力,包围一破,都立在原地暗自调息,累得没有精神再去施展 暗器追杀,百云香倒还好些,但也疲累不堪,凝神不语。 百青棠全力施为,招式之玄奥立将众人目光吸引,刚到黑衣人们个个若有所思, 望著他不言不动,连那带头自称「本座」的黑衣人也是静立原地,眼露讶光。 东方仇这时才有空间与馀裕处理手上的黑衣人,但是第一路群邪已被杀得差不 多,这黑衣人此刻对他们还有何用处? 正想著时,朱璇已喘声低促道:「东方前辈千万不可放下,此人尚有大用,放 下则恐生意外!」 东方仇怔了怔,自己当真有弃之不顾的念头,这丫头居然能敏感察料自己的心 意,真有一套。 没有上司下令,残馀的邪道高手不敢再妄动,姜芜子勉强挣得一丝机会,叫道: 「整合!」 邪道高手闻令,第一路与第二路的残馀迅速集结在一边,姜芜子叫出这两个字 後,不再顾虑外界之事,收回心神与颜百修力斗,两人打得更加激烈,看看已是进 入紧要关头了。 严三与老道士缓缓退向百青棠那方,老道士低声道:「小三儿,你可别捣蛋乱 来!这一批不是前两批可比,老道感应得出来,当中有我的同辈人物。」 「说得好!」那位自称「本座」的黑衣人居然能听见他的低语,冷嘲道:「严 不同,你要是想再断另一条腿,尽管对我动手。」 老道士目光徒然大盛,止步道:「是你!『蓝刃』老家伙?」 那位自称「本座」的黑衣人仰头哈哈大笑,点头道:「你的记忆不差嘛!数十 年如一日,还记得我这断刀残腿的仇家,本座正是『蓝刃』刘至明。」 严三猛然跨出一步,怒吼道:「什麽?我五爷爷的腿是你这老鬼斩断的?」 东方仇皱眉插嘴道:「你们黑衣覆面,不是为了保密身份麽?怎麽今日自泄名 号,这其中……」 「蓝刃」刘至明哈哈大笑道:「无知之人我不怪你,时机已到,我主上大功将 成,还怕什麽?覆面只不过是依循规定,保密已不需要啦!」 老道士拦住严三发飙,耸耸红鼻头,淡然道:「刘老鬼,几十年不见,你倒当 了大官啊!承你的情,老道才能有今日,说起来老道还得感激你呢!不然老道也许 就与严家老小一起死掉了,你听说了这件事麽?」 「蓝刃」刘至明眨了眨眼,阴沉道:「江湖本来风声传得就特别快,严家遭劫 的事本座当然听说了,不过可别把帐算在本座头上,当年你那一刀恩怨已由你断腿 了结,本座鸿图开拓尚在努力,没有必要去搅和你家的事,不过本座念在往日交情, 不妨给你一个交待,你可以往念杀那边查起。」 老道士闻言一笑,立掌道:「无量均寿,施主,老道这方谢过。」 刘至明阴笑几声,转眼向东方仇望去,沉声道:「本座给你这多时间考虑,你 还不自动将人放下?」 东方仇提著手中的黑衣人,哈哈一笑,道:「放不放下,由不得你作决定,仇 某高兴了,自然会放,不高兴,说不定一刀下去将人宰了,让他到下面去吃泥去!」 话说得重,刘至明却未生气,轻哼一声不再理睬,举步欲动,却见严三手中断 刀微扬作势,便停住脚,冷笑道:「严家还要生事麽?」 宏定老道士搔搔发髻,咧嘴道:「这小子是怕你动手,你要去阻止那使铁扇的 颜小子吧?」 「蓝刃」刘至明露在幪面巾外的眼神眯了起来,生硬地道:「是与不是,由得 你来计较?」 老道士耸耸酒槽鼻头,仍旧咧嘴道:「计不计较倒在其次,你走不走得过去又 是另外一回事,别看你人多,惹翻了老道,一总把你们轰下峰去,老道历经崂山修 练,你若再把我当成数十年前的小毛头,老道肯定你是要吃亏。」 「蓝刃」刘至明细眯的眼缝里透出晶亮光辉,意似不信,肩头微微一动,站在 身後的黑衣人中立即晃出一道黑影,直扑宏定道长,细长金枪形若闪电横划天际, 笔直射向敌人喉间三寸。 老道士没有动,严三虎喝矮身,猝然进至老道士身前,一柄断刀在胸间炸开一 团由数十刃影形成的莲瓣刀花,花瓣尚在层层轮转,花心中的刀蕊向内一合乍展, 诡密的刀光片影自其中飞出,这一招刀法看得众人大为吃惊,其刀法之快狠高明, 几乎已溶入刀道精髓,迈向心刀大道,可比人剑合一的气魄! 然而刀法虽精,袭来的人也不是弱者,金枪突然急旋如钻针,脱手而去,相隔 三丈,瞬间即射到,刀影与其相触,有如磨铁削针,暴起金红火花,尖锐刺耳的磨 擦音浪纠得人心难受已极,倾刻间枪身欺近至五尺之内,蓦然,绽开的刀花细瓣向 内收敛成苞,整个包夹住枪身三分之一前端,连带枪头一起夹住,金枪受不住力道, 加上自身冲出之力一同反震,倒弹而回。 就在此瞬间,扑到的黑影伸手趁机握住金枪,借力倒翻丈馀落地,一抖红缨便 要再斗,陡然感觉不动,红缨抖不到碗大一圈,仔细一看,枪头已磨耗去大半,成 锥形,不由大吃一惊。 「好刀法!」刘至明眼露赞色,深沉地道:「这是『大花王』的刀艺境界,已 然超过严家历代的刀功,无怪这小子初生之犊,敢在本座面前露牙咆哮!不过,小 娃儿,你的刀火候不够好,耐不住再一次磨砺。」 严三无语望著自己断刀短去的半寸,冷然道:「经过如此一磨,刀变得更锐利, 虎门断刀,越短越险,你要不要试试?」 刘至明冷哂一声,道:「凭你这刀法,还不配我动手。」 严三低吼道:「匹夫焉敢小瞧我严家『断刀诀』?」 刘至明哈哈大笑:「严家断刀因我而起,诀窍应我而生,你家祖先来不及将 『断刀诀』补全,就已全家死光,这残缺不全的『断刀诀』对本座有何作用?无知 小儿滚一边去!细数天下兵刃招式,本座唯一看得上眼的,除了白家剑法,只有尚 未出世的『孤傲刀』于其祖,你这一柄破刀少来晃眼!要麽,至少等你练到『千幻 归一』的刀境再说,单单靠这差了两级的『大花王』,出手唯死而已。」 严三楞了楞,「大花王」刀艺他才练成,这已近於剑道中的心剑合一之地步, 刘至明口中说的「千幻归一」是什麽,根本没有听说过,又怎使得出来? 老道士一眼看穿,接口道:「小三儿退後,这位施主没有说错,你至少要能练 到刀法融合,由华入实的境界才能对抗他的『金罗大煞手』,现在的刀法确实还差 一、两筹,这不是你练得不到家,而是功力不够,你若能有百小子目前的功力纯度, 或者还可以勉强施展,只怪严家向来重刀法甚於内力修为,以致於刀法没有相当内 力配合,华而不实,你要记住了,将来苦修心法,务必把内力根基扎好。」 刘至明目光一闪,嘿嘿两声:「看来你已悟澈了自己缺失,失去一条腿,倒将 你砍醒了。」 他们这边说著话,那边姜芜子已经满头大汗,颜百修的「三阳功」的确如万金 求所说的,已练到「升阳化泉」的境界,正好和他的「阴煞」力相抗衡,两人激烈 相斗,已不是功力高低的胜负,两人只是在进行一场看谁先累倒的耐力战争,但照 这情形看来,姜芜子是比不上青壮年体力的持久,开始渐渐落下风了。 颜百修气息不定,却精神尚佳,眼看仇人已经气衰,打点起精神,决意要把姜 芜子解决在当场,至於外界一切全然不放在心上,打得十分专注。 「死要钱」万金求看得直摇头,低声道:「不行了,再打下去是两败俱伤的局 面,姜芜子纵然会死,这个姓颜的也要付出代价,最起码得躺上几年,老丐不相信 他连『三阳功』内护气劲也练成,一定是专练外烁之法,才会速成得这般快,届时 挨上『阴煞』内劲,要化炼可不容易。」 常公明不理他自言自语,兀自低头在岩堆附近跳上跳下,像是找什麽。 万金求皱眉道:「你又在搞什麽鬼?」 常公明回头咧嘴一笑:「还用问麽?道长我缺少一柄趁手兵刃,正在找呀!」 万金求哼笑道:「在这岩堆哪有什麽兵刃好捡?」 「跛足道」常公明摆摆手,叫声:「啊哈!找到了。」,飞身扑了出去,翻身 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柄青钢剑。 万金求恍然道:「这不是刚才被朱小妞儿打死的那邪门人物……」 常公明嘻嘻一笑,晃著剑道:「正是,道长我看到那位死者施主脱手将剑甩到 这附近,就开找了,别小看它不起眼,刚才道长我亲眼看到那位死者施主用它与百 姑娘宝剑对磕过,瞧!丝毫无损,嘻嘻,道长我一直没有趁手兵刃,所以数年前才 会给念杀和尚的徒弟打得无力招架,今日起,有了它便不同了。」 万金求失笑道:「你倒真有狗屎运,算是赚到了,不过,你会使剑麽?」 常公明笑眯了眼,神秘地道:「会不会,也许等会儿你就知道,可别吓一跳。」 万金求还要再说,却听见一声大喝,赶紧转头,正好瞧见老道士与「蓝刃」刘 至明对了一掌,两人各退两步,平分秋色。 「蓝刃」刘至明冷硬地道:「你果然功力进步不少,哼!怪不得口气都变硬了, 确实令本座不得不刮目相看,凭这手功力,真有资格向本座挥刀。」 老道士摊摊双手,笑嘻嘻地道:「施主这是什麽话来?老道入道籍数十年,何 曾用过刀来著?那刀法早已忘记了,你要有意思,老道可以陪你耍几趟拳脚,便是 挥挥袖子扇风也行。」 「蓝刃」刘至明厉声道:「严不同,你当真要挡阻本座救人?逼本座下手绝情?」 老道士耸肩道:「你是救人,也是杀人,你救那姓姜的,难保不会出手对付颜 小子,老道衡量轻重,还是请你待在这里,免得打扰他们仇人拼生死。」 刘至明哪里吃他这一套,冷哼道:「洪三、洪四去救姜芜子,洪一对付严家小 刀手,洪三金枪已损,退到一边,洪五到洪十一去对付捉住五爷的几人,当心点, 能击昏而不伤五爷的人,绝对不是庸手,洪十二以下待命,行动!」 他话语令下,十名黑衣人应声奔出,严三正要阻止,其中一名黑衣人已提著一 柄双月铡扑到,两人激烈斗在一块儿。 老道士没有阻拦,嘻嘻一笑道:「只派这几人,似乎少了一点儿,施主不多考 虑麽?」 刘至明冷哼道:「本座手下岂是弱者?对付几名半大不小的娃娃何须考虑,严 不同,你还是担心自己的命要紧,你敢拦阻本座,已犯下死罪。」 老道士挥出一袖,轻笑道:「老道只会喝酒,死不死的本就不在意。」 「好!」刘至明拂掌相迎,无声无息化去这一袖之力,又单手连拍十数掌,掌 掌交错,形成密密的劲网,覆盖而下。 老道士闭上嘴,凝神两手上下交挥,一股无形气流弥布在身前,劲网与之相触, 发出击打金钹般的闷哑声音,欻然散去。 「蓝刃」刘至明另一手又跟著拍出,同样是十数掌,打得金钹般声响更脆亮了, 两人同时退了一步。 在此同时,东方仇那边也传出兵刃破风声,已开打了。 「蓝刃」刘至明迅速抬头一看,不由微怔,七名黑衣人围攻百青棠姊弟与朱家 姊妹,加上东方燕恢复精力出来相助,居然能与七人战得有声有色,丝毫未落下风, 再看姜芜子那面,去救援的两名黑衣人已被一道一丐接住打了起来,竟然也是不胜 不败之局面。 老道士咧嘴笑道:「施主看什麽?当心了!」 掌势随声击出,六道掌劲连贯拍出,发出洪涛般的啸声,迫得「蓝刃」刘至明 无法分心再看,挥掌相迎。 「该死!」刘至明怒喝一声,两掌并成手刀状,掌肉泛现青白色,扙以扬威数 十年的「金罗大煞手」施出,漫空席地挥撒无数真空刃劲,这比刀还锋锐的无形掌 刃,正是当年断刀残腿的绝学,然而今天使来,却好似失了当年的功效。 宏定道长单足伫定,稳稳地挥动衣袖,劲流激涌卷荡,咧嘴道:「施主你瞧! 不用刀,老道照样打得有声有色。」 「蓝刃」刘至明怒哼一声,斜身甩臂,飞抛出十几道比刀锋还锐利的掌劲,连 绵攻到,同时左脚阴骘地蹴出,足尖直取小腹。 老道士嘿道:「怎的这麽没出息!」 话甫出口,两手往胸前虚抱,虚抱的两手当胸直矗并伸,掌心向外,左手向左 下,右手朝右上划了个半圆,形成右手在上,左手在下,顿时一股扭力突生,两掌 间若有一道无形圆盘疾转,将袭来真空掌劲阻隔在外,但那真空掌劲也不是普通掌 力,余力过处,只闻得裂帛轻响,老道袍袖上裂了数道口子,有如刀割一般,几条 帛絮尚在空中飞舞。 袍袖划破的同时,宏定道长左右两手十指握拳疾弹,十道尖锐指风欻空射向对 方上、中盘十处要穴,但因袍袖破口看得十分明显,已然失去袭敌之机,指力才出, 便被刘至明挥掌阻下。 然而老道士也不是蓄意伤人,指力甫出,虚抱互握的手掌乍分,左脚弯曲,右 腿顿时及地直立,成了欲跪未跪姿势,身子顺势右侧,右手掌心向下拍去,左手一 引一绕,蓦然右掌猛提,「哗克」一声,掌心两寸下的硬石地面立即凸出碗大一块, 随掌而起足有一寸多高,那股上提的力道如同坚壁,将蹴来的足尖屏挡在外,两力 相触,「蓬!」然大响,可见刘至明在这一脚用了极大的力道,存心杀人,小腹包 含丹田气海与下阴,若被踢中,不死也废了。 藉着这股互撞的力道,老道士顺势左掌收向腰间,右掌也已提至腰际,迅速朝 前推出,狂飙立生,宏大惊人的掌力越滚越大,向「蓝刃」推到,但阴狡的刘至明 早已顺着脚蹴的反震力斜出丈余,居然趁机向东方仇扑去,人在空中,数道掌劲已 凌厉袭击东方仇的脸胸部位。 老道士没有料到他如此诡诈,阻已不及,两手破袍袖往地上一甩,震出两个圆 坑,单脚蹭蹬,随后便追,劈出一股强大潜劲,直推向刘至明背脊。 东方仇手提黑衣使者,不方便出手,却不愿等死,咬牙劈出数掌以对,但他的 功力怎是「蓝刃」刘至明的对手,匆匆数掌相接,便闷哼踉跄后退两步,脸色刹时 苍白如纸,一只手臂酸软麻木,举不起来。 「蓝刃」刘至明正想伸手拿人,突然眼前涌起一道如浪涛排空般的剑影,丝丝 剑气拂体如针刺骨,苍促间应付不及,被迫后退,耳中听得一声虎吼,刀光由右侧 斜后冲到,片片如弧月弯花,层层绵密翻腾,背后却又是潜劲如山倾潮至,那一方 都不得轻忽。 「嘿!」刘至明心头虽惊,人却不慌乱,左手蓦伸急缩,只听见一声尖叫伴随 着黑影横向他身后,硬生生撞向潮涌而至的潜劲,他立即藉着黑影反弹的势子,险 险避过剑浪刀光,脱出了三方夹攻之危,右手连连劈出真空掌力,略微一阻紧随的 刀势,人便安然落在三丈外。 百青棠无暇再追,反身扶住东方仇,手中宝剑急不暇想,抖腕便是一式「飞虹 扬爪」,十二剑化作一道光幕包围全身上下,两道星影自光幕中流出,剑势来去诡 妙,看似缓慢,实则快疾,左来右至,本是虚剑,如今由虚入实,进出之间便倒下 两名黑衣高手,脚下浮扬疾踏,立即转了一个方向,两道剑影之间突增三道斜影, 彷如月影西斜,余辉残照,改划为挑,挡下了临身的兵刃,这一式随手使来,真个 天衣无缝,把东方仇救了下来。 跟着严三挺刀横移,便挡在百青棠身前接下敌手,缓下局面。 老道士单脚挺立,瞪目怒道:「你这家伙,这多年了,不但没有修身养性,还 变得更狡猾,连自己手下都不当回事!」 「好!本座没有白来,总算找到正点子了。」刘至明仰天大笑数声,根本不理 宏定道长的斥责,抛去手中的尸体,冷声喝道:「所有『死卫』听令,目标已现, 多战无益,都给我退回来!」 四面八方混战中的黑衣邪道人物纷纷应声往回退,蓦然,一声惨叫夹着一声闷 哼,姜芜子手按着胸口挺立,三根铁扇扇骨深没得只露出小指节长的一段尾端,鲜 血泉涌飙射,颜百修却跌坐在地,一手撑着地面,一手铁扇失去了扇骨,扇面分张 指向对方,残缺不齐的抖颤着。 「主上天佑!姜芜子……啊……」姜芜子曲膝跪地,缓缓伏倒。 「蓝刃」刘至明冷厉地尖笑数声,道:「好得很!姜芜子算是为主上尽忠捐躯, 他的死将会使你们付出无法想像的代价,你们这些草莽匹夫敢向天威伸爪,只怕未 来灭门大祸临头,悔之已晚。」 他这话引起在场的人群不满,嘘声四起,都认为他在疯言疯语,虚声恫吓。 东方仇顺过胸口的闷气,接话道:「我东方家已历经灭门之祸,尚有何惧?刘 老儿,莫要拿官威来压我,大宋的外患正兴,倘若朝庭要与江湖为敌,那只怕是自 砍树头,要连根齐毁,愚蠢之至。」 「蓝刃」刘至明大笑道:「无知家伙,不经毁去,哪得重生?宋室就是枯病将 倾之树,正是要它连根齐毁,才有我主上重光再造之日,你们这些愚民,懂得什麽!」 这话说得众人都目瞪口呆,眼见他如此狂态,不知是否真疯了! 「跛足道」常公明一跛一跛地走上前,笑嘻嘻地道:「施主你的话真有意思, 道长我却听得不懂了,莫不是你们并非皇室官家?否则怎会希望国破家亡?」 「蓝刃」刘至明冷声道:「常公明,你少在本座面前装痴卖弄,本座早已将天 下武林人物查察清楚,连你的出身,本座也能明白个七、八成,能说的本座不须你 用话来套问。」 常公明缩了缩脖子,咧嘴道:「哎唷!道长我与施主你又没有什麽关系,调查 我怎的?」 百云香心头微动,道:「你等如此针对江湖武林,内情极不单纯,璇姊姊,你 可要想一想,官家有可这种关切江湖动态的人物?」 朱璇摇头道:「别问我,要问也应问二郎,数年来我多在外走动,没有他了解 的深。」 百云香脸上微红,闭口不说了,朱璇在外走动,不正是为她么? 观众中大步行出一名身穿天师袍的居士,手中拂麈轻摆,道:「不必问了,本 天师已然明白一切。」 「蓝刃」刘至明淡然道:「言不虚,你辰州那一套鬼把戏可不要在此耍弄。」 居士微笑道:「言不虚并不是在此卖弄我言家的符籙技俩,刘前辈投入皇子身 旁底细,唯有我言家知晓,你不是当上了楚王的西席麽?」 刘至明目中精芒闪动,阴阴一笑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言不虚,我主上 已将成功,你今日托出我的根,并不会影响大业,但将来你言家结局可想而知。」 言不虚拂麈一扬,淡笑道:「言家一族遍辰州,开枝散叶,族人无数,你杀得 完吗?」 严三踏前一步,道:「五爷爷,我看不下去了,老家伙忒狂得过份!」 老道士搔搔头,耸肩道:「好,小子你真会找机会逼我上架,刘施主,老道不 得已,再战一场如何?」 刘至明深沉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金令,高举着四面照了照,手指向百青棠 道:「今日在场的人都给本座听好了,有朝庭钦令在此,本座要找的人只有他一人, 谁敢出手,罪诛九族。」 百青棠愣怔住了,不知刘至明为何将矛头指向自己。 朱璇轻咦道:「真是楚王的金令!」 金令刻铸的纹路简单而清楚,刘至明沉哼道:「还有假的麽?本座本来不想倚 仗官势,既然言不虚将我身份拱出,便怪不得本座了。」 抄家灭门到底有着极大的威胁,前来观战的群豪多半有家累,纵使英雄豪胆, 面对这层顾忌,闻言不禁脸上凝重。 「蓝刃」刘至明嘿嘿笑道:「很好!识时务才是英雄,『死卫』听令,全体针 对那黑衣客,此人乃是使『白』的人,生死不论!谁能活擒下他,回去後本座报请 主上,提升接掌姜芜子之位。」 重赏之下,余下的二十几名黑衣人齐发大喊,往百青棠冲去。 围观群众在诛九族的金令压迫下,大多数不敢妄动,但仍有少数没有家累的看 不过去,冲了出来,朝黑衣人堵去! 东方仇低声道:「贤侄犯了禁忌,还不快走!」 百青棠闻言茫然,尚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他本是一个单纯的青少年,这一团大 战搞得事情乱糟糟地,早将他搞昏了,来不及多想,已有数名黑衣人冲过堵截,挥 着刀剑向他攻到,只得挺剑封挡,暂时不去细想东方仇话里的意思。 那严三看不过去,虎吼着扑了过来,刀光旋削在敌人之间,然而此时余下的黑 衣人都是功夫较高者,交手时虽有死伤,已不如先前那么顺利。 东方仇伸手拦住朱璇等人,低声道:「你们此时不宜再上前相助,以免触犯金 令,虽然我等不怕,总是一项麻烦事,我看百贤侄的身份尚未泄底,他一身黑衣幪 面,打扮得与这些邪道高手差不多,临危之际还可以藉此脱身,况且他的剑法已得 奥妙,只要不是那刘老儿亲自上场,目前不致有害。」 四女往刘至明看去,只见早已和老道士动上手,心头略微放宽。 朱璇摇头叹道:「想不到楚王居然养了如此一批死士,听这姓刘的话意,恐怕 对我大宋不利。」 东方仇微微一笑,道:「你还听不出来吗?楚王分明有图谋宋室江山的野心, 大宋受金、辽攻伐,他正好可以趁机夺权。」 朱璇柳眉一皱,道:「国难当头,偏就有这种人物搅局,真是可恨!」 朱玉芳急道:「姊姊,现在不是研究国事的时机,该想个方法让棠哥脱身才是!」 东方仇摇头道:「不要急,一切顺应自然演变,仇某有个感觉,事情还有变化。」 常公明眯起眼睛嘻嘻一笑,道:「别担心,百小子看来也有了警觉,他的头脑 不差,就是单纯了些,让他磨练磨练也好。」 万金求大步走了过来,道:「嘿,臭道士,你还嘀咕什麽?看这情形还不够乱, 要不要插手搅和一下?」 常公明缩了缩肩颈:「老丐儿你身家单薄,要出手尽管去,道长我背著一观子 的老小,可惹不起官家。」 万金求笑骂道:「去你的!平素胡搞瞎来,也不见你怕过,今天倒缩了头装王 八!」 骂归骂,还是卷起袖口,叫了声:「小子,老丐来啦!」,腾身过去,双掌运 起「三阳功」接下了三名黑衣人。 常公明双手一拍,笑道:「行啦!有老乞丐加入,危险便少了很多,大家退後, 别拄在这里碍事。」 局势一变再变,由清入混,又由混入清。 一群前来观看东方仇报门之恨的英豪,如今被拘束在岱峰顶上,看著这场奇异 的厮杀,妙的是一边弄不清身份究竟属於皇室哪一家派,其目标又同样黑衣幪面, 还多了一老一小两人,除了由那严三使的「断刀诀」,猜出可能是「虎门刀」严家 的人之外,也是摸不透来历! 他们既不能助哪一方,这场打斗又十分精彩,乾脆各自找个较高、看得较清楚 的位置,老老实实当他们的观众。 百青棠手里没有閒著,然而心头起了剔凛,隐隐觉得是他使的剑法闯祸,於是 他不再使出「寒螭七耀」,改用先前从常公明那里学来「十三剑诀」中的十招剑法 应付,那剑法经过陶岗师父的修改,早已与「寒螭七耀」相差甚多,威力自然也较 弱,但配合身法倒也使得有模有样,面对十名黑衣人依旧有攻有守,不落下风。 刘至明与老道士动手过招,眼角馀光仍不时注意百青棠的动作,眼见这不伦不 类的剑式,心里直嘀咕,刚才临危一瞥,看不真切,对这小子使的是否「白剑客」 的功夫,实在没有几分把握。 二十几名黑衣高手,论实力并不逊於严三,刚才其中一名就仅略差一筹,如今 受到七、八名围攻,对严三来说也够吃力,一柄断刀尽在周身挥洒,汗水逐渐湿透 外衣,总算挣得平手局面。 但那些义愤相助的豪杰,就没有那麽舒服了,虽有打抱不平的心意,功夫却良 莠不齐,十一人里只有六人能够与黑衣高手相斗,另外五人则只能合力与三名黑衣 人拼命,这场面怎麽看都不乐观,怕只怕终将是两败俱伤。 刚才指认刘至明身份的言不虚也在场边看著,却没有出手,辰州言家以符籙治 病出名,家传武学也不差,不知道他有何打算,为何不出手?可是如此更加可疑。 「蓝刃」刘至明衡情度势,不得不打起精神,双手掌劲飞抛,阴嘿道:「严不 同,本座与你之恨已在数十年前断刀烟消,你真要再来找死麽?」 宏定道长挥袖相迎,瞪目道:「刘施主,你这话好没道理,试问有人要对你师 父动手,你会袖手旁观麽?」 刘至明藉力後退,皱眉道:「你在胡扯什麽?」 老道士也不追击,举袖擦了擦额头汗水,指著百青棠道:「施主听明白了,这 是老道师父,我功夫还没有学到家之前,谁都别想动他一根汗毛。」 「蓝刃」刘至明哪知老道士说的功夫是指酒的功夫,倒真被吓了一跳,以老道 士的功力而言,已然与他相差无几,身为师父的还会差吗?想江湖人对师门辈份极 为重视,老道士应该不会胡指乱说,冒叫别人师父。 他再反面一想,倘若这黑衣幪面人确是如他所想像的那批人物,武功确实够资 格做老道士的师父,不由更加深认定不错,於是喝道:「既然如此,本座顾不得情 面,得罪!」 喝声中,一脚蹬地,旋身舒掌,无数的掌影如狂飓激溅起的雪屑碎冰,发出刺 耳胜逾裂帛的高亢尖音,汇集向老道士身前,刹时周遭空气彷如被抽空吸尽,在无 形中却有一股锋锐之气弥天贯地而至! 「好一招『大幻金罗』!」宏定道长两眼圆睁,这一招当年令他断刀残腿的功 夫再现眼前,往日情景瞬间在脑际飞渡而过,不禁激起久已蛰伏的情绪,破口尖啸, 立即在原地打起陀螺,他一只单足顶天立地,两臂分抛振扬,化出十几道螺纹,又 似旋转中的灰塔,指风带啸,划地生痕,层层叠叠汇集自塔顶,也像盛开的千瓣莲 花在水上旋转,逐渐收閤,顶迎而上。 这功夫百青棠最是印象深刻,在崂山他曾一剑挤进老道士与万法魔神之间,那 时老道士就是施展这一招,但那时身不由已,也没有时间体会,连怎麽闯过去的也 不知道,至今尚未想通。 但「蓝刃」刘至明功力高过百青棠两筹有馀,感受便大大不同,老道士招式才 施展时,他就敏锐地感觉不对劲,等到塔现莲影时,蓦然发觉这竟然是与他「金罗 大煞手」有生克的功夫,心头猛然震动,然而双方劲力前缘已绞接,再要收手已是 不及,只得咬牙睁眼,将全身功力加注两手,赌上了! 老道士豪烈地大笑,鼓气伸臂,全身由脚至臂挺成一直线,旋叠的塔尖暴长尺 半,四周层集的千片莲瓣随著收束集中,强劲如锥的力量自塔尖刺出,力量之大, 竟然硬生生由真空锋锐掌劲浪潮间突入,整个岱峰顶爆发巨大如万钟齐鸣的冲撞声, 声音大得全峰顶都为之震憾,在峰顶众人忍不住掩耳宁神,有些功力稍差的,不是 被震倒滚地,便是立足不稳,直往後退。 有些头脑聪明、见识广的,掩耳闭目,大张著嘴巴,只护著心脉脏腑,并不运 功抵抗,让那强震力道由口鼻毛孔自然泄出,只流了些鼻血,倒无甚伤害。 好在震音短促,仅如火药爆发般,霎时就过去,然而两力相接的冲力反震,使 岩面裂陷足有丈馀,尘土碎屑冲空扬起,在场的人,无论旁观或打斗中人,都愕然 往冲空烟柱望去,以人力能制造如此惊人效果,这两人的功夫令群豪咋舌,永生不 忘。 反扬的尘土很快地被扫去,众人又是惊讶不已,情形大出他们意料之外,老道 士单脚已陷入岩面三寸多深,深至足踝,那身道袍震得碎成条条缕缕,零乱地挂著 遮体,两手合并撑天,伫立不动。 在上面,刘至明头下脚上,也是撑得笔直,那身衣衫虽然完整,却鼓成了充满 了气的气球一般,似乎随时都会炸开。 众人都是有根底的高手,一眼即已看出这两个老人并没有受伤,反而由动入静, 正拼起内功来。 严三眉头一挑,断刀一摆,东方仇适时喝道:「严三,你想干什麽!莫非想给 你严家丢脸麽?」 东方仇喝声令许多人清醒过来,将视线移向严三。 严三身子轻颤,横刀回头道:「放心罢!严三不是小人,不过防小人之心还有。」, 话落点足一跃至老道士身旁丈馀,摆出守势。 那些黑衣邪门高手这时也会意到了,有几人跟著也往那边跑。 严三摆动断刀,低吼道:「站住!谁要妄想趁机搞鬼,休怪严三狠辣!」 众人闻言立即恍然,那批黑衣高手个个都是邪道中人,又已成了死士,一切以 达成目的为要,哪里跟你谈什麽江湖规矩? 奔到的高手果然无视於严三的警告,有两人甚至伸手向怀中掏暗器,欺他人单 刀断,难以兼顾。 严三瞪目道:「你们找死!」,手腕震抛,断刀应势飞出,其疾如电,直射其 中一名黑衣高手,那人根本没有想到他会掷刀,措手不及被射中脑额,半声未吭便 仰翻倒地,「淅啦!」轻响乍传,断刀突然弹跳,斜飞向另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吓了一跳,手来不及由怀里撤出,扑地便滚,险险躲过,但是他还来 不及起身,背脊被大力撞上,前胸一凉,低头看时,只看到一截刀尖自前胸露出五 寸馀,正在快速收回,可惜眼睛已黑,看不清楚随後飙射的鲜血。 一举杀了两人,严三抖腕挫肩,「淅啦!」轻响中断刀疾快倒飞而回,刀柄落 入掌中,恰好一名黑衣人扑近,手中红缨枪挽起箩筐大枪花,扎刺而来,不正是与 他交手过的那位洪二? 心念刚只如电一转,枪尖已逼近三尺,严三低嘿一声,仰身挫倒,臀部甫及地 面,抬脚踢向掠过脸上的枪杆,断刀又自脱手,瞬间隐没於对手的小腹。 「吭!」地一声,洪二手中红缨枪脱手斜飞天际,小腹上鲜血激喷严三一头一 脸,软软伏倒。 严三抬脚踢撑,将洪二蹬翻丈外,断刀脱离伤口落地,刀柄处系著一条细细银 链,轻轻一抖,刀便收回掌中,抬头四望,其馀的黑衣人被他凌厉刀法震憾,迟疑 著没有再逼近。 「好功夫!」万金求远远一伸大姆指:「老丐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虎门刀法中有 此绝艺,断刀加链,妙!」 严三拭去眉稍即将滴落的汗珠,平抑浮动的气血,抱拳道:「万前辈过奖了。」 「死要钱」万金求嘿嘿一笑,道:「别客套,今天你可真露脸,在群豪面前表 现不凡,替你虎门严家字号再打响,不过你可千万别松懈,这些家伙还没退呢!」 严三刚要开口,蓦闻朱玉芳尖叫一声:「啊!姊姊,他……他不见了!」 紧跟著数声轻咦,围观的群豪有人也呼道:「大家快看!那幪面人消失不见啦!」 严三急忙转头,可不是!泰山顶已不见百青棠的身影,居然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是怎麽离开! ※ 第廿一章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