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醉看生死慰孤丁 入道半百求心定 宏愿未了身已平 ~~宏定道长 严不同 这下真个大爆冷门!场中两位超特高手正在生死相拼,正主儿却失了踪,可笑 的是老道士与刘至明两人已斗到专凝忘我的境界,遍体三万六千个毛孔全都闭锁, 身外诸人无论怎麽大呼小叫,他们连一个字也钻不进耳内。 事情枝节横生,完全失了原来的计划,二十馀黑衣人碍於领头者尚在,不敢自 作主张去追索,当中一人急忙奔到姜芜子身旁,伸手在尸身衣内掏摸一阵,拿出一 根短哨,凑在嘴上狂吹,尖哨声刹时自岱峰顶远远传播开来,向四面八方迅速扩散。 黑衣人的行为,群豪都不明白用意,只小心提防,不过他们原就是来此看热闹, 峰上事故未尽之前,谁也不肯先下山。 朱玉芳著急地道:「我们快去找!」,拧腰就要离去。 百云香伸手拉住,道:「妹妹千万别妄动!弟弟他肯定是趁机脱身了,你这一 走,我们必定列为可疑目标,往後免不了纠缠。」 东方仇颇为赞同地点头道:「姑娘可是『云天一凤』?」 百云香微微裣衽道:「晚辈正是百云香,初次见面,碍於情势无法见礼,前辈 勿怪。」 东方仇呵呵一笑道:「好说!百姑娘太过客套,想必百贤侄即是令弟了,我东 方仇父女此次受你姊弟相助,尚无可谢,你还说什麽见怪不见怪?」 朱璇也拉著朱玉芳上前见礼,道:「仇伯伯说的是,江湖儿女不必如此拘礼, 侄女姊妹二人在此见过便是了。」 转身又对常公明行礼道:「还有这位道长,也一并见过。」 常公明咧嘴笑道:「自家人何必多费这些精神!」 此时黑衣人已集结在严三对面数丈远处列阵,似乎在等待什麽,并没有发动攻 势。 东方仇吁气道:「今日虽然报了家仇,眼前仍旧麻烦未止,来的人手一路比一 路高强,再来两次,我等都要吃不消。」 常公明低声道:「道长我不会咬文装腔,有话直说,待会儿还有仰仗东方施主 剑艺的时候,我师叔与刘老儿比拼内力,眼看就是紧要关头,若是情况不对,万望 东方施主你帮忙以剑罡排卸双方掌力。」 东方仇皱眉道:「道长,东方仇剑艺虽有小成,但若说要以剑罡排卸两大高手 的掌力,自问尚有不及。」 常公明急得搔耳抓腮,道:「现场能做到剑罡的人,只有东方施主你了,万望 一试!」 东方仇略微犹豫,慨然道:「好吧!便试它一试。」 身後传来一声冷笑道:「你试吧!试过之後老夫再来替你收尸。」 东方仇转身瞧去,拱手道:「原来是『长白山人』萧前辈。」 一个老人飘然而至,捊著苍白的花须道:「剑罡之学,也非剑艺之极致,东方 仇,你的功力刚有小成,即使剑罡卸力,对付一人还勉强可以,若是以一已之力对 付两大高手,你自问有几成把握?」 东方仇面有难色,道:「实不相暪,东方仇心里一成把握也没有。」 「长白山人」嘿嘿笑道:「这是实话,若论天下剑学,讲得出来历的,唯有白 家剑法『寒螭七耀』中的『卷浪射江』、『长风心诀』中的散式『大别风行』,九 华山『磊石派』的『叠谷关山』,加上南海潮音门『静心剑派』的『推波助澜』可 以剑气破罡煞,运剑穿行於罡力之间,但也各有优劣,成效不一,以老夫所知,你 家传『玄丹九绝剑』,没有一招是讲究卸力分劲的招式,你要鲁莽上去乱试,只有 落得引力入体,被劲力充炸经脉的结局,老夫与东方伏龙略有渊源,才来警告,听 不听在你。」 说著一指常公明,又道:「你这小道士明明练了功夫,自己不去试救你师叔, 却要人家不相关的去送死,真是岂有此理!」 常公明一脸尴尬,搓手道:「道长我哪有什麽功夫?」 「长白山人」朝地上「呸!」了一口,道:「少来装佯!你不是从『崆峒散人』 那儿学了一套剑法,据老夫所知,那正是白家『寒螭七耀』剑法。」 常公明急忙摇头道:「前辈别冤枉人,道长我确实由老哥子那里看会了些剑招, 不过可不是什麽『寒螭七耀』剑法。」 「长白山人」微微一笑,道:「这话骗不了我,你可知道那套剑法『崆峒散人』 是如何得来的?别人可以暪得,在老夫面前不必隐晦,小道士,那十三招剑法只是 障眼法儿,今天老夫曾见那黑衣幪面人使出来,他若不是『崆峒散人』的徒弟陶岗, 便是你教出来的,一招一式,全不差半点儿。」 常公明挑眉道:「前辈……」 「长白山人」轻咳一声,郑重地道:「不用问,总之老夫与『崆峒散人』交情 不在你之下,那一招『卷浪射江』老夫相信你也使得出来,你要不肯拼命赌上一赌, 换作他人准死无疑,老夫尚需老道的『酒母』,断无害他之理,你不必怀疑。」 说著,「长白山人」白眉一垂,低叹道:「小道士,想必你也同那江疯子一般 见识,唉!你可知我要那『酒母』作甚?当真是为了酿酒麽?天下间何处买不到酒 糟麦料!那『万酒之源』纵然天下一品,老夫酒场酿的是高梁、二锅子,亦非酿制 美酒之地,何必争得如此辛苦?」 他声音说得极低,除了附近几人之外,围立的人群并未听清。 常公明怔了怔,咦道:「前辈此言不错,那又是为什麽?」 东方燕道:「酒本有清洁除毒的功效,『酒母』更有拔毒之功,尤其是金铁之 毒,我家『解毒金丹』亦有添此味方当作佐药,用的是大麴酒粕所制,前辈要得 『万酒之源』,想必亦是如此吧?」 「长白山人」白眉挑动,点头赞道:「小姑娘家学渊源果然不错,旁人只知 『万酒之源』为天下第一等制酒良品,却不知当初炼造此物,原是为了袪毒之用, 此物只要补充酒源,能生生不息,永不虑断绝,老夫正是为此而远从东北来此,非 它不可。」 「长白山人」偏头看了看四周群众,又压低声音道:「此事说来话长,无暇多 谈,小道士,你注意了,老道士已将功力提到九成,至多再有片刻,就到紧要关头, 能否一举成功,便看你剑上能使得多少功夫,老夫功力不及他二人之一,差了一筹 有多,是不必试了,这样吧,你尽管使剑,老夫由後附掌将内力加注於你,以增剑 力。」 常公明合什道:「多谢前辈。」,这位平素嘻笑惯了的道士为求慎重,先抽剑 在手准备,如此举动,已自证实「长白山人」的话,果然常公明也练有「卷浪射江」 的功夫。 东方仇忽道:「大家听听,四周都有哨音传来,想是这些黑衣邪门同路货,人 数不少。」 朱璇道:「不打紧,百弟弟已然离开,势必换去黑衣幪面,纵然当面经过,他 们也无能认得。」 常公明侧耳倾听,道:「峰下没有兵刃交接声,百老弟大约没事,下方『万法 魔神』与江前辈八成尚未离去,若有事,他们亦不会袖手不理,放心好了。」 东方燕道:「我总觉得不对劲,百兄个性并非如此,若是脱走,换了衣衫必然 回返,我们谈话至今仍不见人影,晚辈难以安心。」 百云香微笑道:「弟弟他剑法比我还高明,不致於无声无息被人掳去,我能肯 定他是自己离去,也许途中有何事故,但绝非遇险,事後我们一同往下寻去。」 万金求大咧咧地走回,笑道:「咦?臭道士,你执剑在手,摆这付阵仗,想和 我打架麽?」 朱玉芳眼珠一转,叫道:「万前辈别闹了,你过来,我有话说。」 万金求咧嘴笑著上前道:「朱小妞儿,你要跟老丐说什麽?」 朱玉芳拉著他移开几步,低声道:「你怕不怕这些黑衣邪门?」 「死要钱」挺了挺胸,道:「怕?老丐要怕的话,刚才就不会出手啦!」 朱玉芳抿嘴一笑,正色道:「我棠哥失踪,姊姊又不许我乱走,你要不怕,就 去找我棠哥,看看他的安危可好?」 万金求哈哈笑道:「我当你要说什麽,这事交给老丐便是。」 蓦然「长白山人」叱道:「小道士还等什麽?快出剑!」 「长白山人」手掌往常公明背心一贴一送,常公明便直往老道士飞去,速度之 快,严三与黑衣人等都来不及阻止! 常公明手中剑横胸推出,「削」、「削」有声,一排剑浪随之而起,夹著剑鸣 如龙吟,觑准了老道士与刘至明两人四掌之间,冲飞而过,一股绵密强韧的剑气宛 如划开坚革,空气里迸出无数火花,老道士仰身便倒,「蓝刃」刘至明倒飞八丈馀, 被黑衣人拥上接住,没有摔在地。 剑浪敛去,常公明踉跄落地,斜斜蹿出十来步,将剑往岩面一插,才勉强止住 势子,嘴一张,呕出一口鲜血。 「长白山人」一跃而上扶住,伸手由怀里掏出伤药给他服下,又转头对严三道: 「你还看什麽?还不快去看看宏定老道伤势!」 严三惊觉,急急奔了过去。 朱玉芳急忙拉扯万金求的衣袖,低声道:「你还不快去!」 万金求恍然一笑,飘身向峰下悄然掠去。 「蓝刃」刘至明闷哼一声,睁开眼见自己被黑衣人扶住,哑声道:「走!」, 便又昏了过去。 黑衣人们不敢怠慢,抬著他急急冲向峰下,群豪顾忌著没有阻止,任他们离去。 偌大的一团乱终於暂时平息下来。 严三俯身抱起老道士,见他已是面色苍白,气息不均,急忙掏出伤药喂下。 「长白山人」适时赶到,见状道:「小娃儿快扶他坐起,让老夫为他推拿一番。」 严三上峰较晚,不认识这老人是何神圣,但见朱璇等人没有阻止,也就依言行 事,将半昏迷的老道士扶坐起来,「长白山人」也不客套,端坐在地,两掌疾快地 在老道士胸、腹、四肢推拿拍打,活络气血,好半天才吁气收手。 老道士经过这一番整治,似乎气色好了许多,张口吐出一口血痰,半睁著酒泡 眼,哑声笑道:「长白老儿,你为老道费了恁多心思气力,是否还打著那一罈『酒 母』的主意?」 「长白山人」白眼道:「宏定道人,你真是不识好人心,东西既然落在我的手 上,还需要献什麽殷勤?你要蹬腿死了,那一罈『酒母』便没人能和我争,连江疯 子也没辄,若打那一罈『酒母』的主意,送你一掌归西岂不痛快?」 老道士呛笑道:「但你却反救老道?」 「长白山人」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严不同,宏定道人,你忘了十年前老夫 与你的交情麽?纵然你不再当老夫是朋友,但你再受上十次、百次伤,老夫还是会 救你,唉!当年的一时之错出於无心,老夫已在尽量弥补。」 老道士摇了摇头,苦笑道:「怎麽弥补?死的人不会再复生,生者也已失了踪, 你向谁补去?」 「长白山人」脸容带著一丝神秘,低声道:「自然是向该补偿的人去补。」 老道士睁大双眼,道:「你……难道……?」 「长白山人」微微一笑:「虽不是全部,老夫费尽心力,拼却酒场不要,总算 也找到其中之一,宏定道人,那一罈『万酒之源』正是准备用在他身上,你说我该 不该用它?」 老道士伸手一把扯住「长白山人」的衣襟,道:「此话当真?」 用不著回答,看著「长白山人」的神态,老道士哈哈呛笑几声,道:「好!好! 总算稍赎老道心头积郁,长白老儿,你是酿酒世家,身上有酒没有?给老道喝两口。」 「长白山人」自怀中掏出一个姆指大小玉瓶,道:「酒当然有,而且都是好酒, 不过十年来你不肯喝我一滴酒,现在我也只能够给你喝上一滴,多了没有。」 老道士夺过玉瓶,拔开塞子,立即酒香四溢,不禁动容:「醉王液?」 「长白山人」微微笑道:「你的鼻子够灵,可惜天下只此一滴,否则今日你我 便可相对共饮,重温昔年滋味。」 老道士想了想,将塞子塞上:「这是天下至宝,让老道喝了岂不浪费?」 「长白山人」伸手阻止,正容道:「严老儿,人间至宝并不是这看得见的俗物, 酒是让人喝的,药是治伤用的,此液你饮下正好,留著才是无用之物,平日老夫舍 不得喝,今天你却非喝下不可,莫非你还是不肯喝我的酒麽?」 宏定道长嘴唇动了动,没有吭声,拔开塞子仰头饮下,咂了咂舌,将玉瓶交回, 便閤目盘坐运功。 「长白山人」拿著玉瓶站起,仰天哈哈一笑,随手想将玉瓶抛去,手在头上荡 了一圈,却又收了回来,看了看玉瓶,小心地收回怀中,对严三道:「小娃儿,别 干扰你爷爷疗伤,站开些,我们到两丈外护法足矣,你还有个师叔也受了伤呢!」 严三在旁听了一头雾水,唯一弄明白的是这个老人与他的五爷爷关系不浅,遂 也放心地跟著站起。 「长白山人」走出两丈外,对仍围立的群众抱拳道:「老夫多谢诸位在此相护。」 群豪相继还礼,言不虚行了出来,抱拳回礼道:「萧前辈客气,晚辈等功夫不 够,帮不上什麽忙。」 「长白山人」呵呵一笑,道:「东方仇灭庄之仇已报,崤山二煞引来偌大麻烦, 幸亏有诸位仗义相助,才得以幸全,只是如今牵扯出官家中人干预江湖事,楚王贵 列皇室,我等已不便插手,老夫之意,各位还是暂避其锋为上,言天师最好早日回 家打点一番,虽不一定有祸,防范未然亦是好的。」 言不虚连连点头道:「此言甚是,言不虚敬领教言,这就先告辞了。」,拱手 抱拳,急急往峰下离去。 言不虚一走,群豪亦纷纷辞去,不一会便走得乾净。 「长白山人」吁了一口气,转身走向百云香,问道:「百姑娘,小道士的伤势 如何?」 百云香答道:「只是内腑略受震伤,服药调息後已无大碍。」 盘坐调息的常公明睁开眼笑道:「道长我福大命大,总算没有死成。」 「长白山人」笑骂道:「你这小道士跟你师叔脾性真像,受了伤还嘻皮笑脸, 是我错估了你的剑艺,那一招『卷浪射江』使得只有六成造诣,能活著已是侥幸。」 常公明咧嘴笑道:「晚辈对剑法无甚兴趣,平素疏於练习,不知竟还有个六成 造诣呢!」 「嗨!外头打得那麽热闹,怎的这里冷冷清清?」常篙忽然由峰下翻了上来。 朱玉芳咦道:「刚才一直不见常前辈,原来跑下山去了。」 常嵩笑道:「这里没有小老儿插手的份儿,小老儿便下山去看看,倒真碰巧见 了几场好戏,尤其是『疯嗔居士』、『万法魔神』与楚狂夫之战,真够精彩,实是 生平仅见,不枉此生了。」 朱璇问道:「他们还在打麽?」 常嵩摇头道:「早就打不成了,刚才四面八方都有黑衣人飞掠奔行,又是哨音 又是喝叱的,早将气氛弄糟,楚狂夫出手宰了几个,杀完了又来,气跑啦!」 搔搔头,常嵩又道:「後来又见百小子跟在白山云身後冲下山,不知怎麽回事? 小老儿因为关注『万法魔神』与『疯嗔居士』没有跟去,再要找时已遍寻不著。」 这话一说,众人都是一怔,也同时恍然,原来是白山云将人带走,但这又为了 什麽? 朱玉芳倒是放心不少,说道:「白山云与棠哥略有交情,说不定是为『海心草』 之事而来。」 她这麽一说,众人都宽心一笑,常公明跃起身道:「百小子既然没事,我等先 处理这黑衣人要紧。」 东方仇恍然将手中的黑衣人丢在地上,道:「此人身份应该不低,那『蓝刃』 刘至明对姜芜子不甚关切,却极力要救他。」 「长白山人」抓了抓下颏的白须,道:「老夫刚才在一旁听这人口气颇大,一 付官威凌人姿态,又率领第一路黑衣死士,恐怕是楚王近臣,捉他在手,得要当心 此人安危,一旦有事,楚王必不放过你等,也是麻烦一件,待会儿下山,你们或许 更要因此人而受到重重阻碍。」 百云香接口道:「说的也是,我们人在江湖,与朝政本就不合,无端招惹官家 实在没有意义,但璇姊要留,必有用处。」 朱璇叹了一口气道:「唯独我姊妹身为官家子女,也算是有点牵连,当时留下 此人一则当挡箭牌,一则只是想查明此人身份,没想到由『蓝刃』刘至明口中却扯 上了楚王,此人身份便无足轻重,留与不留都无所谓。」 东方仇点头道:「想不到楚王居然存有野心,我当他平日与蔡京、童贯等奸人 不和,还以为他偏向皇室,现在方知别有居心。」 朱璇道:「听那『蓝刃』刘至明口气,似乎大宋已危难在即,楚王野心既露, 必然累及家父,不得不关心一下,晚辈关切家父安全,实应尽快赶往京里查探。」 「长白山人」点头道:「等宏定道人一醒,我们便下山吧,这人不便带走,就 此放了吧。」 「由晚辈来解!」东方燕俯身在黑衣人身上拍了两掌,解开穴道。 不一会,黑衣人抽动了一下,翻身坐起,眼珠向四下一看,冷笑道:「你们好 能耐,本座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东方仇微微一笑,道:「阁下言重了,既知你是楚王手下,我等无意犯贵主上, 请吧!」 黑衣人身子震了一下,道:「你们如何知道我主上身份?」 朱玉芳撇嘴道:「神气什麽?是刚才那位叫『蓝刃』姓刘的亲口所说,我们可 没兴趣查问。」 黑衣人气得咬牙道:「这老狗居然敢张扬机密,哼!即便他再受宠,此次回去, 定教他受刑就死!」 说罢抬头起身,不屑地道:「今日之事,我会照实禀告主上,你们最好将我杀 了,以除後患。」 东方仇哈哈笑道:「楚王若真要找我等晦气,那便不够资格称雄,你走吧,我 也懒得查你的底细,今日是你来犯我,并非我去惹你,你要弄清楚才好。」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你我谨记在心。」,说罢,排开众人大步离去。 「长白山人」摇头道:「看其所用下属,便知楚王是条蟒蛇难登龙位,无须顾 虑,你们有事的放心先走吧!严家老小由我照应,不必去辞别了。」 常篙笑道:「这倒也方便,我们便不客气先行一步。」 东方仇也拱手道:「我父女也该回庄去了,今後无事少涉江湖,各位有空不妨 来敝庄走一走,东方仇扫阶相迎。」 说著又向百云香道:「我父女在庄中等令弟。」,说完,不待回话,偕著东方 燕纵身而去。 □ □ □ 扇子崖下,百青棠跟著白山云匆匆急行,耳中听见峰上哨音狂吹,不禁停下脚 步。 白山云一脸凝重,似乎也不想再走了,转身道:「就在此处稍停,阁下也该褪 去黑衣幪面,若再往前走,极可能碰上邪道高手,恐怕又将引发围攻,那时我也无 法可想。」 百青棠拱手道:「多谢白兄解围。」 白山云摇了摇手,沈肃注目道:「先别道谢,我不惊讶你认得我,但认得我不 一定便是朋友,白山云非是专为解阁下之危而来,但却来得恰好,碰上了我多年未 解之事,不得不出手,阁下面幪黑巾,也解决了我的不方便,今日趁你未解面巾, 有件事我要先问个清楚。」 百青棠点头道:「白兄有话直说无妨,在下……。」 白山云微微摆手,阻止道:「事情未问清楚之前,你不必通名道姓,我绝不想 知道你是谁,以免日後见面徒生尴尬,我白山云做人不喜欢拖拖拉拉,咳!阁下今 日在峰上所用剑法,山云已然看得明明白白,恕我冒昧问一句,这剑法你从何得来?」 百青棠微微一愕,道:「在下不知尊驾所问为何……」 「阁下不必装作不知。」白山云踏进一步,沉静地道:「山云非是胡言乱语, 你对付黑衣人所使的剑招虽杂,其中不乏几招真材实学,每当情急之际,总能挥剑 杀伤几人,所用的招式,山云能肯定那是『寒螭七耀』的招式,相信阁下不致谎言 欺暪?」 百青棠点头道:「原来白兄是问这个,在下实无意欺暪,确是『寒螭七绝式』 没错。」 白山云再踏上一步,沉声道:「那麽,请尊驾告知这剑招学自何人?」 略微想了一下,百青棠吁气道:「此事经过说来话长,在下一时之间也不知从 何说起?简单地说,剑法初传自崆峒山一位义兄之手,初习时并非原貌,後由当地 一位道长更正,略有进展,最後是由一位人称『武霸』风战野的前辈指导,在下才 能入得门径,此剑法来历在下不甚明了。」 白山云眉头一皱,意似不信:「山云好言相询,阁下何必戏弄於我?」 百青棠拱手道:「在下句句实话,从未戏弄白兄。」 白山云摇头轻哼道:「阁下扯谎也太离谱,你以为我对此剑法所知不多麽?可 惜山云偏偏对它知道得太多,『寒螭七耀』剑法乃白家『金』级武学顶尖剑术,当 年连白家族人数百,也少有人能参悟,哼!你也太小看这一套剑法,天下间如何能 有这麽多人会施展?纵然他们都会吧,所谓秘艺自珍,又怎会都来教你?」 百青棠苦笑道:「事实如此,白兄若是不信,在下也无法辩驳。」 其实百青棠自己也觉得一切经过十分奇妙,他为父病下山之前,本是立定志向 不练武技,愿平淡渡日以终的单纯少年,几曾想过会再三历经生死阵仗,以三尺青 锋在江湖与人挥刃搏命?而且正如白山云所说,学会这些招式功夫,过程都非他自 己所能预料,若将之单单托寄於一个「缘」字,虽然可以用来解释,却不够实际, 然则他又怎能解说得透澈? 这一切究竟是缘自崆峒山与陶岗初识赠笈,还是早就在冥冥中安排好了? 百青棠摇了摇头,无声轻叹,纵然想将所有经过和盘托出,只怕亦难取信於人, 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 白山云并未聆听到百青棠的心思,负手在原地踱了几步,抬头道:「江湖上原 是忌讳追究他人武学渊源,探人师承出身,阁下不肯相告,山云本不应该相逼,然 而此事关系重大,牵连甚广,十年了,人生难有几个十年可以失去,无论如何,也 要查出根底来。」 说著又向百青棠望了一眼,白山云道:「对於阁下所言,山云实难相信,迫不 得已,山云只有向阁下动手以求答案了。」 百青棠怔了怔,急道:「白兄,我……」 白山云不让他说下去,已振臂点出数指,口中叱道:「接招!」,指力坚凝, 不是开玩笑,手腕抡处,幻化无数,令人虚实莫测。 百青棠哪晓得白山云说动手便动手,急切间连拔剑的时间都没有,脚下轻滑侧 移,上身微倾,迎向指影。 这动作十分突兀,一般人面对攻击,通常不是後退便是旁跃,白山云乍然间估 不出百青棠的意图,出手难以决定後路,就在此际,百青棠的身影忽然由实化虚, 朦胧间化生一道浅影,在指影间飘晃而过,定睛一看,眼前的身躯已消失无踪。 「矢影分光!」白山云轻叫一声,两臂分向左右一张,彷佛被一根无形的竿子 架住一般,上半身平肩悬空不动,头一低,两脚朝後齐肩倒飞弹踢,一个身子居然 与地成了平行。 百青棠刚刚转到白山云的身後,蓦然两只虎靴靴尖分夹向头颈,巧妙地将他身 法後续的方位制住,使他无法再分出两个人影,而且靴尖来势之快,不及多想,只 得出双掌硬接,然而掌力不及脚力大,为了防身,出手时已用上全力,掌靴瞬间交 击,没有半点声音,但一股反震力道,震得他站不住脚,仰面向後滑移五尺多远, 险险仰倒在地。 白山云也被震得悬空翻了两个筋斗,落地踉跄两步,膝头触地,低头一看,两 只靴尖都绷裂开来,虽然只是一条缝,已然露出了白袜,十只脚趾隐隐发麻,心头 吃惊不小,缓缓立起身来,转身看去,百青棠也正稳住後仰的身躯,挺起腰来。 「好!」白山云挥袖拂去身上尘土,点头道:「原来你不只是学会了『寒螭七 耀』,也学会了『矢影分光』身法,更难得的是居然还练就了一身深厚的内功,是 我小瞧你了,只是如此一来,你与白家的关系,就更令我好奇,让我再试试你。」, 话落改指为爪扑上。 百青棠两臂硬接双脚,吃了点亏,掌心发酸,使不上劲,不敢硬接,只得闪避 来势。 白山云得势不饶人,双爪虎虎生风地接连扑扣,逼得百青棠狼狈万分,好几次 差一点被扣住,他下山到现在,只学了几式剑法,从来也不曾练过拳脚,面对白山 云封也无从封挡起,迫於无奈,只有运起身法闪避,偏偏多次建功的身法,在此时 似乎亦不灵光,搞得险象圜生,想开口叫停,却无暇出声。 白山云数度可以抓住百青棠,却沾衣即收,意思只在试探百青棠的功夫,十数 招下来,虽说百青棠没有还手,仅凭身法,白山云已越来越深信自己所想没错,出 手也更加凌厉。 在此紧要关头,一声恍如冰碴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我说『西湖客』,你给 我住手!」 白山云手指看看即将沾上百青棠的肩头,话声入耳,蓦然吐气收势,旋出五尺, 抬头看去,三丈外李玉风拄著剑,正冷冷地瞪视著他,那眼神冰寒至极,杀气充盈, 大有一句不对味便出剑决死生的味道。 「是你?」对於李玉风,白山云并不漠生。 李玉风冷冷一笑,道:「白山云,你快离开,否则我要出剑了。」 白山云眼神微睁又閤,道:「李玉风,你想干预我的事?忘了我们曾有过的约 定麽?」 李玉风冷笑道:「忘了约定的不是我,而是你,我在潭边已等这个人将近六个 时辰,他是我的。」 「哦?」白山云皱了皱眉,道:「为仇?」 李玉风抚在剑柄的手缓缓抓握,静静地道:「我为剑而生,心里只有剑,一生 会有什麽仇?你已经让我很不耐烦了,别忘记订下约定的是你非我,一句话,走是 不走?」 白山云转头看著百青棠,无法下决定,倘若就此放手,将来是否还能寻得到他? 李玉风冷冷一笑,姆指在鞘口轻按,「叮铮!」一声,缓缓抽剑,嗡嗡剑鸣中, 灰色光华映著西斜的阳光,反衬出奇异的毫芒:「好吧!你既然无法决断,那就以 剑来求取答案,你若能胜我手中之剑,人就交给你。」 白山云一咬牙,自背後抽出一根尺半长的银箫,运劲一抖,银箫前端伸出尺许 来长的剑刃,形成特殊的兵器。 「箫中藏剑。」李玉风眼神渐渐热了起来:「好奇特的巧思,你的招式是用剑, 还是用箫?」 白山云箫剑矗立身前,道:「用剑,也用箫,我的功夫很杂,不属於任何派别, 你不必探问我的功夫。」 李玉风眯起眼睛,居然笑了:「很好,我的兴趣提高了,看在这是箫又是剑的 份上,此次无论胜负,都不影响你我的约定。」 白山云淡淡道:「那是最好,不过,此人对我十分重要,即使我败了,也不会 放弃,因为我没有把握能再找到他。」 李玉风扬眉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那好办,让他揭开面巾不就行了?」 白山云摇头道:「不行,我既已阻止过他,今天便不能揭他的面巾。」 「又来了,你还是这个臭脾气。」李玉风想了想,举起手中剑:「将来你看到 这柄剑在谁的手上,找他就是了,天下间墨剑虽有,唯此一柄堪称宝刃,以你的眼 力,当不致错认,这本是他的剑,待我会过他之後,便要物归原主。」 白山云恍然:「难怪他手中会有你的『龙湛』,想必你又犯了老毛病,将剑偷 换来练?」 李玉风微微一笑:「我的毛病天下皆知,一生要练过百柄宝剑,追求最终的剑 灵,你曾经调查过我,怎会不知?」 白山云抚箫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动手,我遵守约定退出便是。」 李玉风嘿道:「来不及了,我已看中你的箫剑,不管你退不退出,我都要和你 交手,而且你那一柄箫剑也不是凡品,堪列我百剑目标之一。」 白山云好气又好笑,叹了一口气,将箫剑斜举,摆出门户,道:「好吧!你要 打便快些,这里随时可能有邪道死士出现。」 李玉风微笑道:「注意罗!近日我又想到一些招式。」,灰色光华猝抛又闪, 宛如被夕阳拉的三个影子,悄然而至。 「难得我们有机会交手,这还是第一回。」白山云振腕点出三道精芒,「叮!」、 「叮!」、「叮!」三响,轻易的接下,笑道:「一开始让招?我可不会客气。」 李玉风轻笑一声,神情骤转严肃,「紫玄」剑抱在胸前,连百青棠都能在短短 瞬间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杀气弥布,在剑术功力上较前次比剑时高出许多,心头油然 想起朱玉芳曾说过的剑理:「练剑者精神修至相当境界,便自然与剑相通,剑是他, 他也是剑,这时剑与他同在,剑气随手即是,不须经由剑发出,只要意念所至,剑 气杀意就跟至,这是『扬』的境界。」,这时所感受到的杀气,不正符合「扬」之 境界? 百青棠转念又想:「前次对剑,李玉风出剑只能点出一剑,如今挥剑立成三影, 剑艺已由此可见一斑,若是今日与我再比试,落败的将会是我吧?」 白山云脸色也沉肃下来,点头道:「剑生,你居然在廿五岁以前凭个人能力练 就『慑心剑煞』,确实是剑道中的天才,然则你未得正道,只求剑力锋威,这种剑 艺已然走偏,纵使跨过『息』之门限,往後也难登剑界『钧』、『升』之境,单只 由你剑气中的杀念,我开始担心将来武林会出现一个剑魔,今日不论胜败,望你回 去细细省思,我绝非危言耸听。」 李玉风眼中煞气毕露,并未回答,手中「紫玄」剑蓦然变成灰蒙蒙一片,隐约 中一点飞星淡影如矢飞箭射,毫无预兆地射出,弹向白山云两眉之间,待他发觉之 际,飞星已近在咫尺! 白山云心头一跳,凭著多年的搏命经验,这种剑艺在别人看来极高明,但他却 感觉到似乎意犹未尽,念头刚掠过,淡影已逼近眉间,闪避不及下,斜矗的剑刃迅 速矗正,以剑尖一点细微之处迎上,然而居然扑了个空,淡影在剑尖点到之前便自 消息,此时眼底下方才骇然意识到两抹灰芒。 「哼!」白山云喉头感到一阵冰凉袭至,两眼乍睁,吐气开声,一个身子硬生 生在没有动作下平移向後挪了丈许,握箫的手一沉猝斜,银箫的削孔巧妙地代替了 喉结,「叮!」、「叮!」,接下了开喉的灰芒,同一时间上半身微向後仰,双膝 略弯,六尺馀的人体便突然缩下了二尺有多,化作一股旋风,转出丈馀。 「紫玄」剑乍收又出,仍是一抹淡淡的灰影,百青棠大为惊讶,这一招「双影 追魂」今天李玉风不但重覆出手,而那柄「紫玄」剑似乎令此招变得更加诡谲,真 正做到以前无法完成的成果,然而白山云却不像当时百青棠那般死站著接招硬封, 第一次遇上就立即机警地旋掠出丈馀外,使得第二次出手的「双影追魂」威胁大减, 时机上已经错过,令百青棠看後,别有省悟。 白山云旋出丈馀,马上又旋了回来,箫剑疾挥,孔动刮风,激出刺耳的异声, 前端剑刃突然若一条软蛇,划出一道曲折芒影,由侧面攻上。 「嘿!」李玉风忽然将剑横立身前,半侧身平推而出,这起手式颇似「卷浪射 江」,却似是而非,剑一推出,并不是形成层层剑浪排空,而是「涳」地巨响,如 敲罄击锣,灰蒙光华蓦然似孔雀开屏铺放,然而李玉风却在此时撤肘收势,那一蓬 张开的剑影光华立时又似花开花谢般閤拢,白山云攻到的箫剑顿然有被裹卷之危, 不得不被迫退後,旋了出去。 「好剑法!」白山云旋至三丈外,直起身子,点头道:「你的剑艺进步得令我 吃惊,放眼天下,恐怕没有人天赋高过你了。」 「那也不一定。」李玉风眼光掠过百青棠,淡淡道:「除非我求证过一件事, 否则你的这一句褒誉我无法接受。」 白山云摸著脖颈,喉头上有一个米粒大的血珠,那是第一次「双影追魂」造成 的伤口,再进半分,他便说不出话来。 李玉风掂了掂手中「紫玄」剑,微生感慨:「此剑真是好剑,多亏它我才能悟 透不少绝招,但缺点就是少了些灵气,使我无法与它真正合一,唉!若它是我的剑, 我一定送它去『铸剑山庄』再造,那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白山云不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想追问,时间紧迫,只能说声:「接招!」,便 又欻然扑身而上,箫剑突然旋出一道剑花,在剑花中一点精芒隐隐,似欲破壳而出。 李玉风退了一步,手中的「紫玄」剑开始划圈,大圈套小圈,彷佛涟漪,却是 反其道而行,由外而内收缩,始终保持著铜锣大,於是白山云的剑花与剑圈互触, 那精芒竟被剑圈收近中心,白山云大吃一惊,再想撤剑时已拔不出来,剑圈中彷佛 婴儿嘴,一股强大的吸引力道使箫剑卡在剑圈中,而且还随著剑圈旋转起来,以致 於白山云把握不住箫剑,竟然脱手被剑圈夺了去。 白山云「蹭蹬!」疾退数步,怔怔然望著箫剑由剑圈中隐没,李玉风偏腕运劲, 一道精芒化作一道芒影疾掠而去,擦过十丈外的扇子崖脚树侧,一声惨叫,倒下一 名黑衣人。 百青棠讶然回顾,他注意力都在两人交手过招,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悄悄掩到, 但李玉风却察觉到了。 李玉风微微一笑,道:「以前我只知外砾,从未想过内敛,今日证实了内敛比 外砾更加威力潜藏。」 白山云缓和脸色,点头道:「好招式,看来你已成功创出自己的绝招了。」 李玉风仰头看著天边斜阳,微笑道:「这都是我自创的招式,今天还是第一次 与人试招,纵然胜了一场,却不够,还要再胜一场才行,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胜 利。」 白山云摇头不去猜测他的喃喃自语,道:「我认输了,人你带走吧!不过也只 是让过今天,明天我便会再来找他。」 李玉风点头道:「就是这样吧!」 白山云向百青棠看了一眼,掠向黑衣人的尸体旁,抽出箫剑,头也不回地扬长 离去。 李玉风看著白山云的背影,淡淡一笑道:「他是个硬汉,也是个君子,不过有 时候也会撇开君子风度,做出不是硬汉的行为,你要小心。」 百青棠怔了怔,道:「李兄是在警告我麽?」 李玉风微微瞟了他一下,吁气道:「我无法肯定你是什麽样的人物,看似单纯 朴真,然而单纯的人却能理解出超越的剑法,说你大智若愚又不像,你……唉!若 我是敌人,必将你列为最欲除去的人物,天下间唯有无法掌握的人物,才是最危险 的对手。」 百青棠苦笑道:「瞧李兄把我说成了怪物。」 李玉风淡淡一笑,突然咳了起来,口角溢出一丝血沬。 百青棠愕然道:「李兄……?」 李玉风伸手抹去血渍,淡笑道:「我的修练还不够,那一招『开屏收蕊』自震 了气血,以致在使剑时出力不均,造成内腑受损,很遗憾短期内无法再与你交手, 附近已有黑衣人接近,你快脱去黑衣面巾,快走吧!」 百青棠上前道:「李兄的伤……?」 李玉风抬头一笑,道:「快走!我的伤不必你来治,等我痊愈会再找你。」 说完将「紫玄」剑还鞘掷了过去:「此剑终究缺了剑灵相辅,与我心意不能相 合,拿去!将『龙湛』还我,你就可以走了。」 百青棠将「龙湛」剑递交,抱拳道:「多承解围,其实在下已认输,实在无需 再比……」 李玉风冷笑道:「你将李某看得太俗,当我在乎的是比剑胜负麽?哈!胜负不 过是无聊的结果,我要的是比剑的过程,天下间唯有你是曾经独力伤过我的人,今 日所用招式,也有许多地方是启迪於你的剑法,所以李某心中将你认定是唯一的对 手,你可知道我一生痴剑,要找一个好对手有多难?不用再说癈话,快走吧!」 百青棠无奈,脱去一身黑衣,拱手道别而去。 才离开不远,四周远近已响起一片哨音,跟著还见数批原本在岱峰顶观战的高 手走了下来,他是一个也不认识,无从打招呼,那些高手也不知他便是失踪的黑衣 幪面人,纷纷与他擦肩而过,只有几人好奇地望了几眼,似乎在笑他这时才来。 百青棠见此现象,心想八成峰顶人都已散去,心里著急,既怕姊姊等人出事, 又怕人都已离去,便急急往上赶。 才往回走了一半路程,已听见隐约的吵嘴声,那声音有些熟悉,好奇地循声找 去,只见竟是「疯嗔居士」江漓真与「万法魔神」史逸君在争执,两人口里只在 「可以」、「不成」的吼得面红耳赤,有如小孩争糖果般,真是好笑。 这两人都是脾性古怪的人物,百青棠不愿卷入纷争,就想悄悄退後离去,可惜 争执中的两人早已发觉他的来到,脚步还没往後挪,耳听两声笑,眼前一花,左右 臂膀便被人抓住,两人各抓一边,都想说话,结果是百青棠耳里嗡嗡然如菜市喧嚣, 连一句也没有听清楚。 「疯嗔居士」江漓真与「万法魔神」史逸君两人说了几句,同时又发现了这种 情形,便又相对吵了起来,但手仍然拉著百青棠的胳臂不放,使他被迫夹在中间, 给吵得头昏脑涨,暗暗叫苦。 「噗嗤!」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笑声,将争执打断了,「疯嗔居士」江漓真与 「万法魔神」史逸君似乎并未听出笑声从何发出,都静了下来,左右张望。 百青棠吁了一口气,也跟著四下寻视,想看看是谁替他解了围,但附近只看到 几具黑衣人尸体,并没有发现什麽人影。 「疯嗔居士」江漓真皱眉道:「史小子,你有没有听到笑声?」 「万法魔神」史逸君道:「你要没听见,那就跪下来拜我作师父。」 江疯子瞪眼骂道:「你这小子真不识好歹!自认功夫比我行麽?来来来!试试 便知。」 「万法魔神」史逸君翻著白眼道:「你功夫既然不错,听力也差不到哪里,怎 的还来问我?」 江疯子一愣,嘿道:「你别拐著弯儿找碴,眼下我俩已丢了脸,给人看笑话, 你说,该怎麽做?」 史逸君也是一怔,道:「你不说我倒没这麽想,嘿!笑声听来像个女子,该不 会是峰上头跟这百小子有关的那几位丫头?」 江漓真摇头道:「若是她们,见到你抓著百小子不放,应当早就冲出来宰人啦!」 史逸君白眼道:「你就没抓著他?倒全赖在我身上,要宰人也该先宰你。」 江疯子嘿嘿一笑,道:「你顶著一个『魔』字,她们当然先对付你,怕百小子 被你吃了。」 史逸君朝地上狠狠「呸」了一口痰:「你怎不说我顶著一个『神』字?老疯子, 是疯子危险还是我危险?」 百青棠被他们吵得受不了,开口道:「两位前辈,可否放开在下?抓得生疼呢!」 「不行!」这次两人倒同声一致脱口而出,江疯子道:「你还没替我们评理, 怎麽放你走!」 苦笑了笑,百青棠问道:「两位想要在下评什麽理?在下不走就是。」 史逸君「咦?」了几声,叫道:「我们说了半天,你都没有听麽?」 百青棠苦笑道:「在下耳鼓至令仍在嗡嗡作响,两位说了些什麽,在下根本听 不清。」 「疯嗔居士」恨恨地甩开百青棠的胳臂,骂道:「都是你这史小子捣蛋,白白 浪费时间。」 「万法魔神」史逸君也将手一甩,没好气地叫道:「什麽话!理全由你占了, 真正岂有此理!若非你争著吵嘴,百小子岂会听不到?」 百青棠被甩得退了两步,苦笑道:「两位前辈究竟要在下评什麽理?要是没事, 在下急著上去找家姊。」 史逸君急急摇手道:「峰顶不必去啦!刚才本魔君已问过下峰的人,事情都已 结束,峰上此刻大概只剩下大、小道士,外加一个使断刀的小子,人全散了,你别 朝上走,当心那老杂毛又口口声声喊师父,硬逼你教功夫。」 百青棠急道:「哎呀不好!这下要去哪里找人?」 「疯嗔居士」江漓真没好气地道:「急啥?人既没伤没死,还怕见不到面麽? 你这小子惹了偌大的麻烦,将来可有罪受。」 「万法魔神」史逸君摇头不同意地道:「这哪叫麻烦?我说百小子是做了好事, 楚王之事提早曝露,朱丫头正好预做防范,於我江湖中人也能提高警惕,将来不知 少死多少人,功德可大了!」 江疯子这次可没回嘴,叹了一口气道:「若非因为如此,我早追著楚狂夫去了, 还会留在这儿麽?」 「总算你没有疯得太彻底,方才吵得那麽凶,老婆子尚以为你完全疯了。」语 声自一处石崖根下传来。 「万法魔神」史逸君蓦然笑道:「这次我听出来了,原来是『闵神婆』大驾亲 临,本魔君失迎,恕罪!」 石崖下行出一个老太婆,缓缓行近:「老婆子在崖下比你们两位还早到,本是 想略作休息,结果被你们吵得几乎受不了,你不是脱脱拔克糟老头那位姓史的师弟 麽?三十年不见,怎麽和这老疯子在泰山吵起架来?害得老婆子不得安宁。」,她 看来已十分苍老,脸上皱纹深划,嗓音居然十分清脆,还略带磁性,非常悦耳。 「万法魔神」史逸君拱手道:「神婆,师兄早被人害死了,我一个人替他报了 仇,结果落了个『魔神』的名头,在家乡待不住,只有在江湖上流浪。」 老太婆轻「啊」一声,点头道:「难怪我此次出来会找不到他,原来是遇害了, 唉!人事沧桑,多年不出家门,竟连老友的最後一面也见不著。」 江疯子咧嘴笑道:「我说凭史小子和我的功力,有人接近会听不出来?原来是 闵花娘在此,倒也不算丢人,只是你不在家里教那泼辣丫头,到此做啥?」 老太婆摇头道:「香寒是受我之命下山来找人的,结果数月未归,老婆子心头 放不下,只得拖著一把老骨头出来寻找,没有想到在此碰上你这老疯子,听你口气, 也不曾见过她了?」 江疯子搔搔後脑勺道:「我前些时日都在天都峰坐关未出,确实不曾见过姚丫 头。」 「万法魔神」史逸君笑道:「闵神婆的门下,会有何危险?」 「闵神婆」叹道:「老婆子只怕这丫头个性急烈,一时不慎惹出祸来。」 百青棠听出了端倪,插嘴道:「前辈大约是那位怀抱琵琶『辣子姑娘』的师父? 她去崆峒山了。」 「闵神婆」注目道:「这位小哥儿与我那丫头认识?」 百青棠将当日情形说了一遍,道:「按照路程,姚姑娘此刻应该尚在崆峒未回。」 「闵神婆」吁气点头道:「多谢小哥儿,只要我那徒儿无事,我便安心,嗯, 原来『悬针夺命术』落在柳一针那小滑头手上,老婆子也要赶去看看,免得丫头得 罪了人,与柳一针反目还不打紧,只是他那同门薛三善那里往後见面多少有些尴尬。」 百青棠施礼道:「前辈也认得薛神医?」 「闵神婆」呵呵一笑:「看来小哥儿认得的人也不少,薛三善之父与老婆子师 门有些交情,嗯,老婆子也足足二十年未见他了。」 百青棠道:「神医仍住在原处,离崆峒山也不远。」 江疯子笑道:「这倒好,说没几句,你们已然扯上关系啦!花娘,这泰山附近 不太平静,平白冒出两百来位邪门死士,你的琵琶又没带出来,可得小心些。」 「闵神婆」哼道:「老婆子已经打发了几个,别看我赤手空拳,没有琵琶照样 吃不了亏。」 江疯子挑眉道:「怎的?你将『天籁仙笈』全参透了?正好,我此次坐关,也 是将师门功夫练成,何不再像当年一样,印证印证?」 「闵神婆」摇头道:「算了,老婆子火气已不如以前,早失了争雄的锐气,还 是找我那宝贝丫头重要,江疯子,老婆子听说你师门的旁支『蓝刃』刘至明那狡贼 已经复出,还任了官职,你要小心,他仇人虽然不少,总有一天会找上你。」 江疯子脸一沉,嘿道:「让他来吧!我已等他四十年。」 「闵神婆」微笑道:「你的功夫或许不在他之下,但此人狡狯阴沉,论这一点 你就差他一截,老婆子是好心忠告,听不听在你了。」 「疯嗔居士」江漓真诚心地拱了拱手,道:「花娘,我们是多年打出来的老友, 你的话我当然句句听入耳里,谢了。」 「晚辈刚才在峰顶,曾见过那位叫『蓝刃』刘至明的人。」百青棠将经过说了, 又道:「晚辈不放心,正想到峰顶看一看,谁知在此被江前辈与史前辈留住。」 「不必去了。」史逸君伸手指道:「那边不正是老杂毛三人?」 三人闻言看去,果然看到宏定道长带著常公明与严三下峰行去,史逸君道: 「他们三人既然下来,峰顶已无人留下,还去怎的?」 「闵神婆」仔细一瞧,讶然道:「原来你说的『老杂毛』是他?严不同几时出 家当了道士?」 江疯子咧嘴笑道:「跟你退隐的时间差不多,该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吧?当年江 湖上传过你和他的一段情。」 「闵神婆」老脸微红,斥道:「你真是越老越没分寸,江湖上的传言也能当真 麽?」 江疯子耸耸肩,笑道:「怎麽不能,十成中总有两成真实,当年他追过你总不 假吧?若不是他被那『蓝刃』刘至明断刀断腿,後来就失了踪,也许你也不会嫁给 那老乡绅。」 「万法魔神」史逸君道:「方才听人说这老杂毛受了伤,大约就是和『蓝刃』 刘至明火拼了一场,老仇人见面,肯定是眼红心热,要不是他,峰顶上的热闹还没 这麽快散场,江疯子,我们迎上去如何?。」 江疯子摇头道:「他们拼得两败俱伤,我们去岂不尴尬,花娘,还是你去看一 看吧!总是几十年不见的老朋友。」 「闵神婆」点头道:「好吧!老婆子这就过去,不过老疯子你那张嘴太臭,别 给我乱说话,要叫老婆子知道,准扯烂你的嘴。」 江疯子笑道:「你去吧!既然已出江湖行走,我们还见得著。」 望著「闵神婆」离去,史逸君畅笑道:「痛快!痛快!此次泰山之行,居然见 了不少昔年故友,真是不枉此行!」 江疯子微微一笑,道:「史小子,你别净顾著笑,莫忘了我们还有事没有解决 呢!」 史逸君不在意地道:「老疯子,百小子就在这里,你自己不会问麽?本魔君相 信自己眼力,绝对没错!」 江疯子吼道:「难不成我练了『洞烛』心法的眼睛会输你?问就问!百小子, 你评评理,我就不信邪!」 百青棠茫然苦笑道:「前辈还没说明究竟要在下评什麽?」 ※ 第廿二章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