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城郊。 茶亭。 茶亭里有七八张桌子,可是客人却只有三个。 一个是白衣少年,他喝茶的时候总喜欢闭着眼,似乎在品味着茶的滋味,也似 乎在为某件事所陶醉。 另外两个是青衣刀客。 他们似乎刚从遥远的地方来,因此一进茶亭就吆五喝六的,在最外面找了一张 桌子坐下,一双眼睛不是看天,不是看地,而是瞪着出城的唯一官道。 此时正是娇阳似火,天热得连狗都趴下了,青衣刀客的后背衣裳早已湿透,可 是他们却一丁点儿也没在意。 有些事可比流汗重要得多,也要命得多。 白衣少年刚品味完一口茶,竟拿看一根筷子击起杯子,并哼唱着不知何地的小 曲。 一个大个子青衣刀客听得不耐烦,吼道:“臭小子,你烦不烦,再唱这鸟曲, 老子就把你的蛋黄给踢出来。” 白衣少年笑了笑,并不作声,但击杯的声音却没有停止。 大个子青衣刀客,霍然站了起来,大声道:“臭小子,你有完没完?” 小个子青衣刀客一边道:“老西,别理这毛头小子,咱们的正事要紧。” 叫“老西”的大个子青衣刀客悻悻地回到桌旁,喃喃道:“老江,你不懂,这 小子敲杯的声音真让俺烦躁得很,比他唱的那鸟曲还让人烦躁。” 叫“老江”的小个青衣刀客淡淡一笑,并不作答,但一双目光却并没有离开出 城的官道。 老西道:“老江,你的消息可不可靠啊?那姓王的真的会放单线出城吗?” 老江毫无表情,道:“就算消息不可靠,我们能怎么办?姓王的龟缩在城里, 那儿又是他们的地盘,我们就算想杀他,也没有机会。现在他要出城了,这就是我 们的机会。” 老西道:“他妈的,若那姓王的敢放单线出城,我老西一定会把他的蛋黄给踢 出来的。” 老江突然一摆手,肃容道:“禁声,点子来了。”老西伸长了脖子看了半天, 道:“哪有,影子都不见一个。” 老江冷笑,并不作答。 过了许久,出城的官道上果然传来暴雨般的马蹄声。 很快,骑马的人由小小的一点渐渐地变大,到了茶亭近前,原来是个绯色春衫 的英俊少年。 老西和老江同时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你姓王?”老江冷笑道。 少年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拦住我的去路?” 老西大声道:“臭小子,连我们青峰双雄也不认得吗?十年前你父亲可把我们 逼得好惨,在江湖上名声扫地、毫无立足之地。现在父债子还,你认命吧!” 少年笑道:“原来是青峰双凶,我爹至今心中有一大憾事,就是当年对你们青 峰双凶手下留情、饶而不杀,让你们为害江湖至今。现在可让我碰见你们了,可以 了却我爹心中的憾事了。” 老江冷笑道:“姓王的都该死。” 少年下了马,走上前来,道:“我就叫王铁衣,也姓王,我全倒想看看你如何 让我死啊?” 老西的脸已胀得通红,大吼道:“臭小子,就让我来了结你的小命吧!” 他一拔刀,刀若秋泓,气贯长虹,快如闪电,一看就知道是个使刀的一流高手。 可是他的刀却还是落空了。 王铁衣的动作更快,老西的刀还没的拔出来,他就已向后退出了三丈,冷笑道 :“你的刀并不快。” 老西的脸已变成酱紫色,他嘶吼道:“你为什么还不拔刀?” 王铁衣冷笑道:“你还不配。” 老江突然道:“谁配?” 王铁衣冷笑,只是看着自己腰际中的刀,并不作答。 老江突然拔刀,拦腰一刀,另一只手却已悄然无息地反切向对方的脖颈。 王铁衣依然后退,他仍然没有拔刀,却用刀鞘化去了老江的攻势。 老西瞪着虎眼道:“老江,我们并肩子上,别和他叫什么江湖道义,作了这小 子。”他话音刚落,就已砍出了十刀。 一个人能在瞬间砍出五刀已可算是使刀的高手,而老西无疑是使刀高手中的高 手。 他的刀不仅快,而且有力。 划空的声音有如剖开肚皮的声响,难听得让人酸牙。 可惜他的刀却仍然没有老江快。 老江出刀,就一刀。 这一刀无声无息,连刀风也没掠起一丝,但却比闪电还快。 王铁衣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握刀的手“咯咯”作响,他这次没有退,脚象生 了根的大树深深地站祝他的刀仍然没有拔出来。 老江笑了,因为王铁衣已失去了反击的最后机会。 这一刀眼看就要切入对方的胸膛,但突然,一片尘土飞扬,漫天飞舞的是迷蒙 的尘砂。 迷住人眼的尘砂。 老江变了脸色,因为他的眼里已进入了尘砂,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眨了眨。 他突然明白了,王铁衣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反击,也明白他的脚为什么会这么深 地陷入土里。 尘土飞扬,迷住了他的双眼,也阻挡住他的锋芒和气势。 他的刀本能地顿了一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缓阻了凌厉的攻势。 也仅仅是那一瞬间,王铁衣已然拔刀。 金刀! 刹那,漫天都是金光闪闪的刀影。 老江狂呼:“不可能……”他人已向后退去,退得竟比他拔刀时还快。 可是他的心却在点点地往向沉,因为他知道,他退得还不够快。 刀光一闪,他的胸口有如决堤一样,喷出一蓬的血雾,一道深而长的刀口出现 在结实的脸膛上。 老西却没有他退得那般快,当他的胸口喷射出漫天的血雨时,老西的头已在刀 光中抛了起来,在空中翻了几翻,很快便滚落在地,而身子却半天才缓缓地倒下。 血,染红了整个茶亭,也染红了整片天空。 老江大口呕着血,眼里充满着恐惧,他的声音在发颤:“不可能,不可能有这 么快的刀……”王铁衣冷冷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我的刀比你 快,所以你只有死。” 老江艰难道:“就算你的刀比我快,我也绝不会死在姓王的刀下。” 他突然长笑一声,反转刀锋,刀光闪过,一颗人头冲天而起,这次,飞起来的 却是他自己的人头。 王铁衣收刀,慢慢回鞘,眼里讥讽之色更加浓烈。 “好快的刀!”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却冰冷极了。 王铁衣霍然转身,他看到的是茶亭里敲杯哼曲的白衣少年。 他的瞳孔在收缩,一字一字道:“血衣人?” 白衣少年淡淡道:“血衣人!” 他顿了一顿,轻叹道:“我没想到你能出这么快的刀。” 王铁衣冷笑道:“他也没想到,所以,他死了。” 血衣人道:“死的是他,并不是我。我,还活着,活得很好。” 王铁衣冷笑道:“你以为你还能活得很好吗?你大概想不到的是,我这次找你 来,本就是为了要杀你。” 血衣人淡淡道:“没有想得到想不到的事。干我们这一行的,杀人和被杀的机 会都是一样的,如果你能杀得了我,那我就死有余悻。” 王铁衣道:“哦?你知道我要来杀你?” 血衣人道:“这也正是我肯来这儿的原因。” 王铁衣道寒声道:“你也想杀我?”血衣人淡淡道:“我只杀两种人。” 王铁衣道:“哪两种人?” 血衣人道:“想杀我的人和我要杀的人。” 王铁衣道:“那你可以拔剑了,我正是你要杀的人。” 血衣人突然笑了起来,道:“你知道青峰双凶为什么会这么巧地出现在这么吗?” 王铁衣的瞳孔在收缩,道:“是你把他们引过来的?” 血衣人点点头道:“是。因为我想看看你是如何拔刀的。” 王铁衣铁青着脸道:“没让你失望吧?” 血衣人淡淡道:“仅仅有点遗憾。” 王铁衣道:“哦?” 血衣人道:“你的刀出得虽快,却仍然没有我快。” 他话音未落,已然拔剑,剑光一闪,已到了王铁衣的眉心。 谁都看得出来,这一剑比老江拔刀还更可怕十倍。 王铁衣脸色一变,人已掠地飞退出去,身形快如鬼魅。 他一退,刀已拔了出来,瞬间,漫天是金光闪闪的刀影。 他的刀竟比刚才砍杀老江时还要快。 血衣人身形一变,人已向刀涡之中卷去,刀光中隐隐可见一抹青惨的剑光。 王铁衣突然脸色一变,刀风更盛,却仍无法将对方铰杀在其中。 血衣人就象是恶浪中一叶小舟,轻盈飘逸,越来越向刀涡中心靠近。 王铁衣的脚突然不自觉得一抖,刀光黯了一黯,这时,血衣人已然出剑。 刀风中闪过凄厉的剑光,剑上隐隐地泛起一层血光。 血衣人一个飞身,人已退出了刀风之中,收剑,剑尖悠悠下垂,缓缓斜侧。 剑刃上有血珠轻轻滑下,滚落尘土之中,地下一片血红。 血衣人抬眼,冷冷道:“你输了。” 王铁衣脸色变得极为苍白,大声道:“你虽伤了我,但未必能杀得了我,况且, 你也没有接下我的刀。” 他的刀刃上同样滑下一串血珠。 血衣人笑了,笑得很诡异,道:“可惜你你忘了一点,致命的一点。” 王铁衣道:“哼!” 血衣人道:“你和我并不是同样的人。你是名门正派的公子少爷,而我却只是 整天为了活命而在刀尖上舔血的杀手。” 王铁衣声音有些发颤,道:“这有区别吗?” 血衣人轻抚剑锋,斜眼道:“有!因为我的剑上已喂过了剧毒,而你的却没有。” 王铁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抖得更厉害,嘶声道:“你在唬人……”血 衣人冷笑道:“如果每个杀手都以光明正大的手法去杀人,那世上早没有杀手这个 行当了。” 王铁衣只觉身上的血液似乎要凝固起来,他的眼闪过一道难以形容的恐惧: “可是我还没有死,我就没输!” 血衣人道:“哦,现在的你还值得我出手吗?”他的眼里嘲弄的神色越发浓烈 起来,那眼神正如王铁衣看着老江临死时的样子,只不过,目光中又多带了一层冷 酷和残忍。 王铁衣突然出刀,刀还是很快,却已没有了刚才那凌厉的光芒。 血衣人的眼里讥讽之色更浓了,他仍没有出剑,但他脸上却已出现了必胜的神 情。 王铁衣的刀突然停住了,刀锋就离血衣人的咽喉三个拳头。 他的眼里尽是血丝,喉头古怪般“咯咯”作响,他的神情也变得极为恐怖,他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他的胸口上已然插着把剑,青惨的剑。 血衣人冷冷道:“你现在该明白了吧,我说话是绝不会唬人的。” 王铁衣呆呆地倒了下去,他是瞪着眼倒下去的,他一倒下去,地上已爬满了他 身上流出的血。 青惨的毒血。 血衣人抽回剑,轻轻吹去了最后一抹血珠,喃喃道:“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你太低估你的对手,你也选错了决斗的地方。” 他走出几步,从地上拔出了几根细细的暗针,暗针上早已泛起一层淡淡的血光, 就象他的眼光一样,充满着讥诮和讽刺。 ------ 书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