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噩梦 方临反复摆弄着开门的机关,可是很显然,剧烈的震颤损坏了机关内的机钮, 石门被完全锁闭了,无法开启——方临焦急地努力着,他不知道五老他们现在如何, 但如果无法打开这扇门,他和琅琊子就必死无疑——方临绝望地对着石门又踢又打, 或推或搬,但无论他使出多大的气力,石门依然纹丝不动……这是,琅琊子的笑声 渐渐变成了哀号声,那声音惊天动地,惹得山石更加摇摇欲坠! 终于,琅琊子沉默了,好静,剑窟中一瞬间只剩下水缸的碰撞声,石屑的剥落 声,以及越来越多的断裂声,方临发现,几条裂痕赫然交错在岩墙之上,而且越来 越大。 “嗤”得一声,琅琊子绝望地一甩手,将那宝剑重又抛入火洞,就在同时, “喀嚓”两声响,两个水缸终于抵抗不住,重重地撞在一起,破成碎片。冰凉的涧 水破缸而出——“轰隆隆”……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掉落的岩石砸破了那几口 大锅,金水,银水,各种光泽的液体,一股脑涌入火洞,引得洞中火焰突然爆炸开 来。 “不要……小心!”,方临来不及呼叫,却见琅琊子突然纵身跃入火洞,方临 以为他炼剑不成,意欲自杀,可转眼间琅琊子满身焦灼地从火洞口倒飞出来,倒栽 在一口水缸中。未等方临作出反应,琅琊子从水中跃起,手里举着还红热的宝剑: “一百零一炼,一百零一炼……是了,一百零……” 这时,剑窟岩墙上的裂缝越来越多,巨大的石块已经开始从两人头顶跌落…… “小心!”,方临躲在略显坚实的墙角下,出声示警。反而琅琊老人将一切危险抛 诸脑后,而他试图去拾回那柄巨锤时,一块巨石恰巧砸在琅琊子手中的宝剑上,宝 剑在火洞中被高火烘烤,虽过了一次水,但依然外脆内软,被大石一砸,竟然断成 两截。可怜琅琊子还沉浸在希望的喜悦中,目睹爱剑中断,终于功亏一篑,不由眼 前一黑,嗓中一甜,一口浓血喷出,染得断剑之上,点点猩红。 又一块大石从头顶落下,正砸在琅琊子肩膀,琅琊子应声倒地,昏厥过去。方 临顾不得自己,抢身而出,将琅琊子拉到墙角。水缸终于破尽,在冰水的刺激下, 琅琊子呻吟一声,转醒回来,举起手中断剑,却发现断剑上嵌着一物,赫然是那颗 ——“蚩尤牙”。原来,琅琊子方才晕倒,手上却狠命地抓着断剑,经方临一路拉 扯,断剑恰巧划在那“蚩尤牙”上,断剑锋利,居然嵌入“牙”中,将之一并拖了 回来。 “成了……成了……!可惜……可惜!”,琅琊子虚弱地呼喊着,声若蚊鸣, 同时喉咙中“咯咯”作响,不知是笑是叹……终于,琅琊子面上抽搐,手一软,断 剑和“蚩尤牙”一同垂落在地,而自己也不复呼吸了…… 方临拾起断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琅琊子已经去了,自己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时,由于常年受大火烘烤,四面墙壁终于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扭力,纷纷倒 塌,将方临逼近死角。 正当方临以为大势已去,自己必死无疑时,头顶霍然敞开了一扇天窗,一个人 影闪入,推开了几块坠落的大石,一手抓起琅琊子的尸体,一手拎在方临腰间,猛 得腾空而起,方临只觉得光线刺目,一眨眼间,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剑窟,飞腾在 山云雾霭之中。 “飞……”方临惊讶得忘记了害怕,只觉得凛冽的山风,剃刀般从颊边划过, 呼啸地盘旋而去;那剑窟所在的山峰,亦在风中远去,没入沉沉的雾霭。眼前一片 朦胧,方临再看不到远山静树。云雾中,方临隐约能见一双脚,踢纵腾跃在半空, 山风也无法吹散的云雾,在他脚下破碎飘摇,却又在那双脚后凝结——他这才记起, 自己是被人救出来了,但是谁救的呢?是山神土地,藤精树怪,还是九天的仙女, 极乐的神佛…… 否则,又有谁能如此腾云驾雾…… 再仔细看,在那双脚下的风雾里,竟然时隐时现着一条黝黑的绳索——不,是 铁链。方临这才恍然,是那根一端炼在山顶,另一端却埋在雾气里的那条锁链。 阴风阵阵,方临不由全身打起寒战,只希望能尽快到达弊端,不然,他恐怕也 会被这刺骨的寒风冻成冰块。然而,在一片迷茫的白色,他完全看不出那双脚跑得 有多快,跃得有多高,但既然能在这样一根铁索上奔跑纵跃,如履平地的人,即便 不是妖魔鬼怪,不是神佛仙道,也必然是本领极大的人,他既然有如此能耐,当然 不会看着自己被冻死,否则,他又何必费力来救呢…… 胡思乱想间,方临兴奋地发现,眼前的雾气渐渐薄了……终于,雾气散尽,方 临清晰地看到那双脚下的铁索,铁索的另一端,并非如他想象般,锁在山巅之上, 却是插在一面绝壁的半山腰——盯着对面的山崖,方临终于清楚地感到了快慢—— 本来远远的山崖,忽而在眼前放大,峭壁好似整个儿砸过来,很快,方临就再也看 不到山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峭壁,一块巨岩……甚至岩石上的一个棱角。随着铁 索越来越短,嶙峋的岩石也越发清晰——“不!”,方临尖叫一声,却被嘶鸣的山 风囫囵儿吞下,连方临自己也无法听见。就在方临觉得自己便要撞在岩石上,惊得 失声大叫的那一瞬间,忽然,风向一变,从横吹转而纵压,而自己的心也似乎一沉, 被风压得透不过气来。 预料中的猛烈碰撞没有发生,方临大着胆子睁开双眼,但见陡峭的崖壁坍塌般, 竟然不断地沉入云海,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并不是山峰在塌陷,而是自己在上升。 “这怎么可能?”方临惴惴地想,就算有人能在半空的铁索上行走,却如何能够在 这陡直的峭壁上奔跑自如,何况,他还拎着自己…… 毫无征兆,方临眼前一亮,原本抓在背上的那只手却松了下来。方临想要大叫, 叫声未出,他的胸膛便已砸在地上,好一阵疼痛——原来他们已经来到山顶,方临 呼出一口长气,这才觉得方才心中的沉闷,胸肺的压迫,都已烟消云散……方临转 了一个身,仰躺在地上,眺望着头顶极目的蓝天。 过了好一阵,方临才缓缓爬起,脚下由自抖个不停——崖壁就在身旁,方临想 望望来路,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挪不开半步。而在自己另一侧,琅琊老人一动不 动地躺在哪里,身上面上,挂满了白色的冰霜。 “唉!”一声轻轻的叹息从方临身后传来。方临转过身,发现丈许之外,只有 一个八角亭,亭中端坐一人,正在自斟自饮。 方临猜他是救命之人,却也不敢贸然向前,只见他浅酌一杯后,口中自言自语 道:“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自古如是,却也无可奈何……”, 他转头望向方临,转而问道:“……孩子,你手中拿得是什么?” “是……”,方临听对方问话,赶忙回答,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将琅琊子炼制的 断剑,死死地抓在手里,而那“蚩尤牙”亦挂在断剑刃上,左右摇摆,却到底没有 掉落…… “是……剑!”,方临作答,抬手想将那断剑奉上,却发现手指冻得麻木,无 法张开。 “什么剑?”那人由自坐在亭中,一身黑衣,迎着落日夕阳,容色让人无法看 清,但听他声音,却似乎年纪不轻。 “是……”,方临不知如何作答,支吾道:“是把……断剑……” “断剑,断剑……”,那人放下手中酒杯,反复琢磨着这两个字,又道:“拿 来我看……”说着,向方临伸出手来。 方临发现原本被冻得无知无觉的手指,突然感到一股热流,热流一转,关节既 告解脱。也不知如何,只见那柄剑连着“蚩尤牙”,竟然从方临手上飞出,落在那 人手中。 那人拿起断剑,端详了片刻,只见那断剑从剑柄处斜斜断开,一边的刃已然全 无,仅在另一边留了寸许——这哪里还是剑,分明只是把匕首,却比一般的匕首还 要短些;剑身漆黑如炭,看不出色泽,而断裂处更是坑洼如疤,惨不忍睹…… “这又是什么?”那人取下“蚩尤牙”,似在问方临,又似自问。 “这……” 方临刚想回答,那人却将断剑,从“蚩尤牙”的宽处插入,刚好能够没柄,于 是失笑道:“却也合适,正是个剑鞘……”,说完,将断剑置于石桌之上,叹道: “琅琊子一生无欲无求,只知埋头炼剑,发誓要炼成堪比干将莫邪,不让龙渊鱼肠 的亘古名剑……可惜,剑未成而身已赴,只余一把断剑在人间,唉!古人道:佳兵 者不祥之器,只怕这也是天意吧……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方临刚要回答,却听见那人又道:“李掌令……你来迟了!” “禀山主……”,方临猛然听见身后有人答话:“属下掌令使李无盐,请罪来 迟,不敢诿过,诚请山主责罚!” 方临转头来看,却是一位衣着赤红,肤白若雪的女子,正单膝跪在地上,“你 就是……”,方临想要开口,却发现此时不是自己开口的时机,只是在心中默想: “她就是李无盐,丐郎中的遗愿就要达成了,自己的任务也可以交代了……只是, 这个李无盐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怎么一点声响也无,倒是吓了自己一跳,莫非 她也是‘飞’上来的不成。 只听山主叹了一声,道:“掌令使!好,说说看今日你是如何掌的这个令吧!” “是!”,李无盐柳眉一竖,复又垂头道:“启禀山主,今日狂风陡起,四谷 震骇,然托山主洪福,山主的天窟九霄洞安然无恙,地窟降魔洞的水牢,渡鬼洞的 刑房也牢不可摧,马不服马无心兄弟问山主安……”,李无盐说到这里,抬头望望, 却见山主依旧面无表情,于是也不动声色道:“人窟神机洞自武诸葛死后,无人主 领,今日尚好,只是死了十来个策士;妙算洞吴道通和洞中一应帐目,无一受损, 完壁而存……” 山主点了点头,李无盐继续道:“其余蝼、蚁、蜂、蝶、蛇五窟中,蝼窟兵甲 洞被毁,损失了百十件兵刃盔甲,白茂林,史大钟特请在下向山主请罪……另外, 蚁窟开金洞屈大阳洞主不幸陨身殉职,纳宝洞未受……” “啪”,听道屈大阳的死讯,山主不由重重地拍了下石台,吓得李无盐不敢作 声。 “说啊”,山主须臾道:“纳宝洞的钱志坚如何?” “是!”,李无盐继续道:“钱洞主安然无恙,纳宝洞虽有泥水渗入,但其中 所藏,未有损失……另外蜂窟古洞主率旗下杀手,均在山外行事,故未受波及,而 欧阳子蝶窟和属下的蛇窟固若金汤,亦未损失分毫……” “那么……”,山主缓缓地问:“剑窟风火洞呢……” “这个,”李无盐心头一凛,望着一旁琅琊老人的尸体,道:“属下方从剑窟 过来,剑窟位于风口震中,又久受风刮火烤,质地不坚,是故,是故……剑窟诸洞 尽数坍塌,包括琅琊子在内,无一生还……” “什么……”,方临只觉得轰得一声,似乎自己的心也如剑窟一般坍塌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