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猜疑 “鬼!神!”,李无盐想了想:“难道是‘鬼神镖局’?” “正是!”,白茂林道。 李无盐想了想:“鬼神镖局总镖头孟方瞳——俏芙蓉孟秋……难道他们是……” “不错!”,白茂林道:“当时山主也是如此推断,后来还派出古月森古洞主 亲自到洛阳打探,果不其然,孟方瞳曾经有一个女儿,也叫孟秋,虽然算来年龄小 了一岁,但那个孟秋在五岁时失踪,引得孟方瞳连捣了附近的三帮六洞十五个匪寨, 在江湖上也算留下不小的动静!” “原来如此,对!这便对了!”,李无盐颔首道:“怪不得在山主夫人亡故后, 鬼神镖局便由小便大,从弱至强,最后如日中天,成为中原头号镖局,原来这也和 我们九窟十八洞有关;因此,你的意思是,如果武诸葛是奉命行事,决不会为了钱 财而去劫和鬼神镖局有关的镖银,可是如此?” “正是如此”,白茂林道:“不过,这也是属下的猜测……” “很有道理!”,李无盐想了想道:“今日聚会便到这里,希望大家不要忘记 自己的誓言,今日一切需对山主之外所有人保守秘密,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别怪 我李无盐法下无情……对了,桃花坳的陈年旧事,山主必然不想重提,是故你也不 必在他面前提起今日之事,好让山主静养,你们说是不是!” “是……属下遵令!” “好,那就散了吧!”李无盐笑道。 脚步声,向四方而去,方临趴在洞中,一动不动。洞里不知为什么,变得出奇 的寒冷,阴风一股股吹着背脊,好似从地狱吹来,冻得方临牙关打颤。而方才流出 的汗水和血水,都在阴风中渐渐冻结,使得方临身上,地下好似披了一层严霜。方 临试着动了动,左臂仍然疼痛异常,想来是断了;好在身体虽很虚弱,但尚可爬行。 爬了半天光景,方临才爬到大缸旁边,勉力用右臂撑着坐起,取出一块面饼,刚要 送入口中,方临却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原来自己练功处的那面岩壁,竟然破了一个大洞,方临还来不及对自己的气力 之大产生疑惑,便被洞后的清醒所吸引。原来,那面岩壁后并不是山石,而是另一 个洞穴…… “出口!”,方临兴奋地想到:“也许那就是出口!” 如果方临还能动,他一定会立刻跑去检视,但他现在只能坐在这里,只能看, 目光所及,那里竟然一片晶莹璀璨! 方临大口大口嚼着面饼,他知道,只有将面饼吞下,自己才可能有气力走过去, 走进那个——冰的世界。 那的确是个冰的世界,从岩壁上的破洞望过去,方临只能看到冰,一块块方方 正正的冰块,被一排排码在一起,又一层层堆积起来,就好像是用冰铸造的一面墙 ——阴风和冷气不断地从冰墙处吹来,方临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那边的岩壁会如 此阴凉,凉得就像冰块——想到这里,方临又不禁好奇,这剑窟中的火窟和冰块如 何能够并存,这当真玄妙! 和着口水,方临正吞咽着面饼,忽然,头顶又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两个……”,方临数着,这回只来了两个人! “李掌令别来无恙啊,小弟我可是好生惦念……” “废话,又来贫嘴!”,李无盐笑道:“刚刚分开一个时辰,那里会有什么‘ 恙’,只怕你不是惦念着我,而是惦念着这个吧!” “不错,不错……就是它!”欧阳子奸笑的声音传来。 “别忙!”,李无盐又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这……这不就是一本帐本么?” “是么?”李无盐嗤笑起来:“不是吧!” “是,姐姐自然知道,有何必为难小弟呢?”欧阳子道:“没错,这是本花帐 ……小弟那个蝶窟,您也不是不知道。既然小弟管了那个大花园,总不能亏欠了她 们的胭脂花粉,女孩子嘛,总要吃吃玩玩,穿穿戴戴——隔三差五补些药剂,逢年 过节添些衣服,琳琅首饰总是要备些的……这还是山里的,那些在外边采蜜的,花 费更是多,衣食住行,舟车马匹——上至戴的,下至踩的,左左右右疏通的,前前 后后使唤的,哪些不要钱盯着——唉!别人看起来我这里花团锦簇,莺歌燕舞,其 实那些花肥鸟虫,还不都是银子换的。” “那你也不用干这些勾当,要是让山主知道了,只怕我手里拿着的,就不是这 本花帐了,而是你的脑袋了!”,李无盐掂掂手中的帐册,冷冷道:“就算山主放 你一马,那老夫人的,你知道老夫人最恨手下人弄虚作假,欺瞒主上,她要是知道 了,又岂能饶了你的性命!” “掌令使在上,小弟年幼无知,做错了事,定当痛改前非,将功折罪……嘿嘿, 无盐姐姐就不要再难为小弟了,小弟这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下次再也不敢 了!” “当真被逼无奈么?”,李无盐也不再吓他,笑道:“你那里既然缺了银子, 理应向钱志坚钱洞主去要啊!” “那些老东西!”,欧阳子笑道:“过去,又如何将小弟我放在眼里。嘿嘿, 如今屈大阳,琅琊子一死,你看他们今天的样子,谁不对您俯首帖耳,恭敬服顺, 争着说您的好话,抢着向您献宝,就怕被您记恨在心——哼哼,这些老不死的,平 时颐指气使,无法无天惯了,我还以为有多大能耐,不过是倚老卖老,哪比得上李 掌令您的雷霆手段!” “是么?”,李无盐笑了起来:“我能有什么雷霆手段,屈大阳和琅琊子岂非 都是地震给震死的,你莫非糊涂了!” “是,是,是!”,欧阳子笑道:“小弟我糊涂了!想那屈大阳,平日里盛气 凌人,仗着过去的功劳,对李掌令您要么大呼小叫,要么不理不睬,矜才使气,傲 慢无理——想来这便是犯了天怒人怨,老天要他的命,他又那里躲得过去。相他平 日里整天招蜂引蝶,左拥右抱,那又黑又热又闷又臭的采金窟,他两三个月也不见 得能去一会。可这一次他偏偏鬼使神差去了,还遇上地震乃至陨命其中,当真是天 意啊!” “哼哼,什么招蜂引蝶,左拥右抱?”李无盐笑道:“那些蜂啊,蝶啊,还不 是你选出来,送过去的……” “嘿嘿,小弟不敢居功”,欧阳子道:“小弟负罪之身,但凭掌令使驱策,百 死不悔……” “哼!”,李无盐不屑道:“我们原先的,本是用屈大阳和古月森两具尸骸还 赎回这个张本了,如今屈大阳虽然死了,但古月森还活着,你就来向我讨要,只怕 太心急了些吧!” “李掌令此言差矣!”,欧阳子不紧不慢道:“当初这个”借天杀人“的计策, 可是我们一同策划的;而古洞主偏偏在这个时候被山主调出,小弟我始料不及,只 怕您也未必想道,这是天意如此,非人力可以挽回,这样的是故,您若将责任全都 推在小弟身上,小弟岂非比窦娥还冤;再则,虽然古月森未死,却死了个琅琊子, 这样一来,岂非不多不少,又是两具尸体!” “胡说!”,李无盐斥道:“那琅琊子与世无争,自知埋头炼剑,有没有碍我 什么事,他的尸体,我要来何用!” “非也,非也!”,欧阳子道:“琅琊老怪虽然与世无争,每日只知炼剑,但 要知道,那偌大一个剑窟,要保持那‘火洞’中一年四季,炉火旺盛,要多少银两 ;那‘风洞’百十多张嘴,要养活他们一年半载,要多少银两;为了喂饱他们,还 在剑窟下凿了个冰洞,用于储藏粮食,蔬菜和鲜肉,要保持那些冰块常年不化,要 多少银两;而每个月从山外采购的食材,有一半都送来了这里,这又是多少银两? 还有用来铸剑的那些原料,矿石……每年我们九窟十八洞所有收入中的五分之一都 要投入‘剑窟’这个无底洞;可琅琊子他炼出什么了,平日里从剑窟中取出的不过 是些寻常刀剑,鲜有佳作,而琅琊子却非要去炼什么百炼宝剑,结果这么多年下来, 炼了再熔,熔了再炼,却什么也没有炼出来……如今,这个琅琊老怪总算死了,而 屈大阳也陪他去了,钱志坚吓得在外边不敢归来,如今我们九窟十八洞的金银财宝, 还不是都攥在掌令使您的手中……” “算你有些小聪明!”,李无盐噗哧一笑:“这个琅琊子,死了也好。我当初 发现地震的先兆后,先后暗示了史、白、吴三位洞主,就连马不服,马无心那两兄 弟那里,我也给了暗示,唯独琅琊子这里,我却只字未提,哼哼……” “哎呀!”,欧阳子钦佩道:“原本小弟还真以为自己有些小聪明,却原来姐 姐已经想道了,怪不得,怪不得……”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无盐道:“我不通告琅琊子,他死了固然 最好;但无论如何,以山主的性情,必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到剑窟救他,即便琅琊子 最终没死,也可以帮我们将山主引开,限制他的行为,拖延他的时间,总之,对我 们行动也有百利而无一害……” 方临听到这里,哪还忍得住心中怒火,想想剑窟风洞里那些鲜活的面孔,即便 是因为地震,他们的死亡都难以让方临平静。那是百十条生命,他们有父母,有兄 弟,甚至有儿女;有过去,有记忆,却不再拥有未来;他们或者麻木,或者绝望, 但他们没有人选择死亡。活着,也许并不难,但当活着成为一种无奈时,它本身便 是希望,便是向往,便是抗争……然而,那些无辜而无奈的人们,最终没有等来重 新获得自由的那一天——洞窟,成为了他们永远的居所;成为了他们长眠的青冢。 然而,这一切原来都是因为地震,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他们成为私欲的牺牲品, 成为阴谋的殉难者,他们固然不幸,但更可悲的是——他们,连同所有其他的殉葬 者,并没有被那些利用天灾,制造人祸大的人考虑在内。在那些人眼中,这里的尸 体只有——两具。 方临的怒火虚无的燃烧着,他无可奈何,如果他现在在山洞之外,如果他还有 力气,他或者会大声的斥责,或者会嚎啕哭泣。然而现在,他无力说话,只是慢慢 地张开嘴,用和着泪水的唾液,慢慢地咬下一口面饼,用牙齿艰难地,苦涩地将之 咬碎,嚼烂,却又哽咽地无法下咽。 而此刻,方临头顶的两个人还在沾沾自喜地密谈着。 “原来如此!”,欧阳子诧异道:“掌令姐姐心思缜密,小弟自愧不如!想来 地震之后,整个九窟十八洞就都落在了您的手中;今日聚议,那些老东西也当着我 们的面盟了誓……哈哈!” “如此简单!?”,李无盐道:“你以为他们会乖乖听命?告诉你,他们今天 的样子,不过是明哲保身,作个样子糊弄你我——现在,我们毫无优势可言,还远 不能高枕无忧;而那些老人之所以惧怕我们,一来是因为屈大阳之死,我们作的干 净利落,让他们猜不透我们的实力和目的,所以心存畏忌;二来是也因为他们无权 直接晋见山主,而山主又深居简出,所以山中上下,只有我掌令使一个人可以见到 山主。为此,他们当然要装出一副低贱的模样,以防我这个女子在山主面前进谗!” 欧阳子点点头,似在思索,没有说话。 “而我今天让大伙盟誓”,李无盐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真正的用意,只不过 是让他们各自胡思乱想,互相猜忌,也令他们更加猜不透我李无盐的用心!也只有 这样,他们才会真正安分守己,不敢造次,只要山中再无事端,我想山主也就不会 再对我们抱有疑心了!” “什么”,听了李无盐的话,欧阳子不由惊道:“你说……难道山主他,他… …已经开始怀疑我们?” “欧阳老弟,你好好想想!”,李无盐道:“山主的病体已经痊愈了很久,他 为什么依旧深居简出,于山务不闻不问,难道当真是因为他信任我们?” “不是因为……”,欧阳子道:“因为‘山主夫人’当年惨死,以至山主意志 消沉……” “哼,你想想看,山主为什么三番五次送回你的女蝶,还对你严加斥责,难道 他当真为了二十年前的一个女子,而至今不近女色?” 欧阳子哑然。 “再想想看,如果山主当真意志消沉,不想再举大业,他为什么在地震之时, 不救财宝,不救帐目,单单去救那只会炼剑的琅琊子!” “为什么?”欧阳子茫然地问。 “很简单!”,李无盐道:“当年建文帝之所以会败给燕王朱棣,不是因为缺 兵少将,也不是因为人心不齐。当年燕王朱棣造反,名不正,言不顺;北有鞑靼, 西靠瓦喇,可谓无天时地利人和之便,但他之所以能够谋逆成功,就是因为他在朱 元璋病故前,偷偷将南方所有炼剑制器的名家,方家,或哄骗,或绑架到了北京。 是以开战之初,北军的优势并不明显,甚至屡有败绩;但随着时间推移,北军竟然 讲局面逆转,攻入了南京,其间道理只有一个——南方再无可用之兵刃。” 听了李无盐的话,欧阳子终于恍然大悟:“那么说,山主既然不顾性命地去救 琅琊子,就表明他还有御极正统之心,从夺天下之意!”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