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解惑 “不错!”,李无盐肯定道。 “那!”,欧阳子不解地问:“他为什么意志消沉,又为什么不近女色!” “身为主上,意志消沉则心无大志,不近女色则无法传宗接代;可是……”, 李无盐眉梢一扬,转而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山主一病便是十多年, 对山中事务早已生疏,对自己手下的心思更无法体察,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 殆。而如今知彼易,知己难,在对自己部下能力,斗志,性格,长处与不足,甚至 忠诚与否都不得而知的情况下,山主他又如何能够安心谋划大事……” “这……”,欧阳子听了李无盐的解说,不由心头冒汗,惴惴问:“可山中除 了你我二人,都是当年跟随山主和老夫人出生入死的旧部——难道,难道……他怀 疑上了你我二人……” “也不尽然……”李无盐笑道:“画皮画骨难画虎,知人知面不知心……十多 年下来,什么都可能不变,但谁又能保证人心不易。就算是当年同甘共苦,出生入 死的兄弟,但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山主病了许久,山中事务虽算不上荒废,却也 都把持在那些老人儿手中,他们掌着酒肉 钱粮,仗着自己过去的功劳,那个不吃喝享乐,不务正业,哪里还有半点征战 沙场的志气……恐怕大事举时,山主真正能用上的反而只有你我二人;若说他对你 我没有疑心,也是自欺欺人;但若当他只疑心你我,就大错特错了——倘若果然如 此,山主又何必躲在自己的山麓茅屋,无 论新人老人一概不见;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山主既然谁也不用, 就说明他现在对谁也不信任,如此而已……“ “李掌令所言是极……”,欧阳子听罢,不由安心道:“如此说来,山中只有 您李掌令可以见到山主,而您身为掌令,诸多事务都是奉山主之令来统领大家作的, 由此想来,山主疑心之外,还是对您信任有加?” “哼哼!”,李无盐笑道:“果然如此么,却怕是不见得?” “这是为何?”欧阳子疑惑道:“李掌令何必谦虚……” “我又何须谦虚……”,李无盐笑道:“这九窟十八洞诸位洞主之中,恐怕只 有我蛇窟李无盐是山主最不信任之人,所以才能如此顺利地作上掌令使的位置……” “谬矣,谬矣……”,欧阳子摇晃着脑袋:“掌令这话,小弟是越听越糊涂了, 这本是山主的信任,奈何成了疑心,小弟愚钝,还请掌令赐教……” “告诉你也无妨,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听了这些话也好让你懂得如何做人… …”,李无盐甜笑道:“你我都是山中新人,年岁不大,道行不深,按理如何能够 斗过那些功勋卓著,老奸巨猾的旧人?现在你我暂时得势,压得他们大气也不敢喘, 难道当真是因为他们害怕你我厉害……” “若非如此,又是为何?”欧阳子问。 “问得好!”,李无盐凝重道:“你我的得势,都是山主捧出来的——山主深 居简出,少言寡语,让人琢磨不透;而表面上看来,他又对我信任非常,即便是三 月前的地震折损了两位洞主,山主亦未对我加以严责……由此推断,似乎山主更亲 近新人,那些善于揣摩上意的旧人如何看不出来,他们若还想在九窟十八洞安身立 命,就不得不审时度势,而在形势不明朗,或者不利于自己时更加隐忍克制,不得 轻举妄动……所以,你可千万不要小看他们的奴颜媚相,在心底,也许他们巴不得 把我分筋拆骨,拿去喂蛇……” “这帮老东西”,欧阳子轻蔑道:“咱们走着瞧……” 李无盐继续道:“而山主将我抬上这个高位当真是对我信任有加?恰恰相反, 山主一面令我掌令,统领诸洞;一面却又隐而不发,顾而不问,就像把一把大锤交 给了黄口小儿,却又不加以指点,而是躲在暗处看那小儿如何动作,到底是会砸了 别人,还是会砸了自己,或者砸了所能砸的一切——说白了,山主最不信任的就是 我,他想给我权力,让我为所欲为,以此检验我的忠心……” “你是说……”,欧阳子道:“欲擒故纵!” “不错!”,李无盐苦笑道:“我也没有料到,原来山主是如此看我,倒让我 颇为心寒……山主欲举大事,自然要先去芜存菁,而山主的手段也不可谓不高明, 只是要是让人看破了端倪应付起来,却也方便!” “正是!”,欧阳子击节道:“既然确定山主对我们动了疑,我们便表现得安 分守己,循规蹈矩,这样山主不久能够安心了……” 李无盐摇摇头,道:“非也,恰恰相反,山主既然起疑,我们非但不能表现得 安分守己,循规蹈矩,还要作些出格的事儿,让他的疑心越来越重……” “这……却是为何?”欧阳子不解道。 “你有所不知……”,李无盐解释道:“以现在的情形,山主虽有疑心,却并 无真凭实据,确切而言更似考验你我。而我们作得越好,作得越谨慎小心,越滴水 不漏,山主就越会起疑——也越觉得我们有鬼,感到我们可怕;就算他抓不住我们 的小鞭子,也不过是暂时隐忍,对我们不断提防,不敢放心大胆地使用;即便有用, 也是小用,绝不会让我们窃取高位,给我们放手大干的机会……古往今来的帝王都 是如此,宁可以狼驱羊,也不能以羊驱狼,便是如此道理……” “所以……”,欧阳子顺着李无盐的意思:“我们不妨作些小错事,一来表示 自己并没有猜测到山主心思;二来表现我们年轻志大,敢想敢干,敢作敢当……” “不错!”,李无盐点点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让山主感到,我 们犯的不是什么大错,不是什么深思远虑的阴谋,只不过是少年意气,和无心之失 ……就不会为我们招来祸患;再则……”,李无盐狡然一笑,继续道:“最初,我 会作一些事儿,吊得山主的疑心病越来越重,可是最后却让他发现原来我忠心耿耿, 让他以为自己错怪了好人,这样……以山主的心情,他一定会心怀愧疚,反而更加 对我们推心置腹,再也不会怀疑……” “不错!正是如此!”,欧阳子道:“想当年若非老夫人错怪了马氏二兄弟, 险些要了他们性命,山主又如何会对这两个莽夫宠爱有加……哈哈!!原来掌令也 是‘欲擒故纵’之策,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高明,高明!” 李无盐不去理睬欧阳子的吹捧,继续道:“你以为便如此容易么——你我借着 天灾杀了屈大阳,这也是招险棋,再加上有丐郎中那个徒弟——显些让我弄巧成拙 ……” “丐郎中的徒弟?”欧阳子茫然地问。 山洞中一动不动,恢复体力中的方临也是大吃了一惊! “正是!”,李无盐幽幽道:“当日被山主从剑窟中救出,居然敢当面斥责我 的不是,后来被我灌下毒药,送给马无心的那个少年——就是当日和丐郎中同住在 桃花坳,却在丐郎中死后失踪的男孩——欧阳老弟,这还要多谢你啊,要不是你把 他抓会山寨,有亲手将他送入琅琊子的剑窟,他又有什么机会在山主面前数落我的 不是……” “这……?”,欧阳子诧异道:“我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么?”李无盐嘲弄道:“那边让我来提醒你,那天月儿偷逃下山, 是你将她给抓了回来,还顺便抓到一个男孩,你说琅琊子那里缺了人手,便将他送 了过去……你可记起来了!” “噢!”,欧阳子恍然大悟,却仍问:“可您又如何知道便是那个男孩……” “哼!”,李无盐道:“这有何难,看着月儿见了他的样子,谁看不出来—— 月儿至小被我带上山来,她心中想什么,我会看不出来——你当时不是说,发现他 们的时候,他们正抱在一起么?” “嘿嘿!”,欧阳子干笑两声,又问道:“那您又如何知晓他便是那丐郎中的 徒儿……” “这有何难?”李无盐笑道:“他身中麒麟滴露剧毒,虽然解了,但从外貌上 仍可看出——而若非丐郎中,天下还有谁能解了我师父的麒麟滴露;而若非他中的 是麒麟滴露之毒,丐郎中又哪儿有那么多好心替他医治……” “原来如此?”欧阳子点头道:“怪不得你要下毒杀他,中了麒麟滴露居然没 有死,岂非玷污了贵派的名头……” “却也不是!”,李无盐道:“他是见过山主的人,谁知道他对山主说过些什 么,还会对山主说写什么,好在他自己知道的也不多,但我也曾起过杀人灭口之心 ——然而,仔细想来,他既然中了我师父的麒麟滴露,而师父又未让他即刻死亡, 显然有意要留他一条性命,所以我便没有杀他,只是喂了他毒药,让他口不能言, 耳不能听,身不能动……可谁知他竟然也因为地震,而死在了地窟里,哼!也当真 可惜……” “是啊,当真可惜!”,欧阳子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将他好好盘查一番, 也好知道丐郎中和武诸葛何故而双亡……” “你以为我不想问么?”李无盐道:“隔墙有耳,山主既然对我们起了疑心, 难道不会派人来暗中窃视……” “这个请掌令使放心!”,欧阳子笑道:“山中女蝶都有弟弟我看管,山主他 老人家绝对使唤不动,也收买不去;而古月森旗下的那些蝼蚁工蜂,都陪他下了山, 去打探什么和光同尘珠——就算他寻珠是假,暗中监视是真,但就以他和他那些手 下的功夫,弟弟我决不会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哼!”,李无盐不屑地说:“就你那点道行,和古月森也半斤八两。我问你 :如果来暗中监视的不是古月森,而是山主本人呢?你还能听到什么动静?” “山主本人!!”,欧阳子吃惊不小:“这如何可能?” “如何不可能”,李无盐大到:“今日晌时我们和那些老东西聚会时,你莫非 没有听到那一声巨响……” “是啊,听……听到了!”,欧阳子费解道:“您不是说过,那是地震后岩墙 的倒塌么?” “蠢材!”,李无盐道:“哪会有如此巧合,早不塌,晚不塌,偏偏我们聚会 时塌落;这不塌,那不塌,偏偏在我们脚下塌落……想想看,如果这不是山石的自 然崩塌,在着九窟十八洞之中,还有谁有如此功力。” “只有……只有山主!?”,欧阳子的声音打着颤问:“可……为什么?” 方临在山洞中一阵好笑,那声巨响分明是他自己鼓捣出来的,那断了的左臂, 道现在还疼痛非常,不料却被人揣测到了别人大额头上。 “为什么?”李无盐道:“你想想看,如果你是山主,发现手下的人偷偷聚集 在一起,不知谋划些什么;而你又现身,必须装作不理世事的样子,在暗中观察, 你会怎么办?” “我……”,欧阳子眼珠一转,明白过来:“难道是打草惊蛇?” “不错!”,李无盐道:“山主故意打裂山岩,让我们大惊,如果我们显得分 外仓惶,不知所措;或者戒备森严;再者迅速四散转移,都说明我们心中有鬼,也 就证明了山主的疑心!” “所以……”,欧阳子插言道:“掌令使您谎称这是偶然的山岩崩塌,因为三 月前的地震而起,于是让大家不急不躁,有条不紊地分散,这样就说明我们心中无 愧,不怕半夜鬼叫门……可是,难道山主当真在暗中窥探我们……” “宁可信其有!”,李无盐道:“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证据,而山主武功之高, 匪夷所思,若是当真监视着我们,难道还能给我们留下什么证据?” “也是这个道理!”,欧阳子喃喃地点头。 “所以!”,李无盐又道:“当日我没有敢细问那男孩任何事情,而且还担心 他说出什么不必要的话,慌忙赶紧骗他喝下毒药,饶是如此,还是让他问出了‘玉 儿’的事儿,好在我们给玉儿改了名字,不然让山主知道,恐怕会对家师和月儿也 起了疑心,家师要是责怪下来,唉!你也 无需知道,总之,我要提醒你,若是你有一天犯在我师父手上,就向上天祈祷 ——‘速死’吧!“ 李无盐这番话,不由让欧阳子和方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好在李无盐也无心 在说下去,嘱咐了他两句,约好了下次会谋的时间地点,便匆匆别过。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