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行气 李无盐,欧阳子二人既去,山洞之中终于安静下来。 恍恍惚惚间,方临贪吃贪睡了好几日。当缸中的面饼所剩无几之时,方临终于 可以动弹了。周身的痛楚已经渐渐消散,然而折断的左臂自然无法快速复原。 于是方临用牙齿和右手将自己身上本已褴褛不堪的衣服,撕裂成布条;然后再 从柴米缸中,捡出一块较直且硬的干柴,并将之在左臂断处,紧紧地缚住。 疼痛自然是无法避免。好在经历了那次坼骨裂心,几乎是死而复生的考验,这 些许的痛楚于他而言,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再次走到被自己砸出的大洞前,望着里面银白色的冰砖,迎着阴风阵阵,方临 不由打了个喷嚏! “啊欠”,方临一边抚摸着断折的岩壁,不由心想:“澄、养、藏、导、凝、 行、遣……澄气可免,养气、藏气、导气也学会了,而今我竟然能在山壁上打出这 么大一个窟窿……”,方临心中后怕,也颇为得意:“想必这凝气的法门也已经掌 握了,接下来,似乎可以开始练习——行气了!” 然而,想是这般想,方临也并不着急。一来左臂还是断的,虽然只是伤及臂骨, 于经脉无碍,但练起来终究不便;二来,由于几日前险些走火入魔,让方临心中后 怕不已——“凝气”已经如此艰险,只怕是越往后便越难,那“行气”之法,“遣 气”之功,谁知会有多少凶险隐匿其中,还是小心谨慎,循序渐进的好…… 如此这般,这几日方临便以调养为主,同时对那个藏满冰块的岩洞,略加搜索, 不由喜忧参半—— 喜的是,那冰窟居然储藏着大量的新鲜食物,米面不论,居然还有蔬菜瓜果, 不乏鸡鸭牛羊储藏在冰墙之中,不见半分腐败……更令人兴奋的是,方临发现了冰 窟外的另一间石窟,里面几口大锅,还有堆满了三面墙壁的木柴——真是让人无法 想象,头顶是剑窟里四季炎炎的火洞,一侧是为风洞中百十“奴隶”做饭的热灶, 而这冰窖中的冰块居然能保持不化,干燥的好似城砖,棱角分明,霜烟渺渺,这简 直太不可思议了。 方临参不透其中道理,也不强猜,无论如何,有了这汗牛塞栋的食物,和锅灶 柴火,他即便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十年八年,也绝不会被饿死! 一事足喜,一事足悲…… 望着那些食物,方临不由心中一黯:难道自己此生当真不能出去了么! 本来,方临在发现冰窟后,第一个念头便是那里可能有出洞的暗门。然而事与 愿违,方临将冰窟以及与之连接的洞窟里里外外搜寻了个透彻,然而唯一可能有暗 门的两处地方,都已经被地震中坍塌砸落的一块块巨大岩石所埋葬,方临试着搬运 那些石块,然而那绝非人力所及;方临试着用木柴来撬,可惜木材干脆,难当大用 ——眼看就要撬动时,却又屡屡从中折断。 方临气恼起来,忘乎所以地用手狂砸——这原本泄愤之举,居然让巨大的岩石 摇了几摇。方临忍住疼痛,重新运气,出掌——果然,巨岩的一角被击出条条龟裂, 再补上几掌,巨岩轰然侧倒,然而又一块巨石重新落下,反倒更难对付了。 方临的右掌已然红肿,但他心中却不再丧气,既然自己能这些岩石击碎,便还 有出去的希望,一天不成便二天,一年不成便三年五年,十年八年,那些碎落的岩 块终有穷尽,实在不行,我一个个将它们击碎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方临也不再和那些石块斗气,心中暗想:“现在我仅仅能够击碎一 角,也许等我练完了行气、遣气,便可以将它们一举击碎——对!就是这个主意!” 这一天,心中重新充满希望的方临,吃了他来到这里后第一顿热饭热菜……很 好吃,太好吃了,方临简直想如此一直吃下去,直到自己撑死为止。 浑浑噩噩间,想来一百天已经过去,方临拆开伤臂上捆缚的布条,试了试,果 然已经痊愈了! 既然如此,方临迫不及待地盘膝坐好,试了试体内真气——虽然三个月没有练 功,但真气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在“紫央丹”药力的推动下,真气好似泛滥的河水, 毫无目的地漫流着,只是比原来少了几分狂暴,多了些条理,似乎现在更像海潮的 涨落,一边真气接连从气海涌出;同时,另一侧的真气又不断被气海吸纳。 事实上,尽管方临三月来从没有打坐练功,但由于紫央丹的功效,其内功的进 益反而比别人埋头苦练三年还多,可谓福祸相依,当年将方临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紫 央丹,如今成了他练功最大的助益。 当然,方临对这些依然半知半解,模模糊糊间发现自己的真气似乎不弱反强, 气海竟然也扩大了许多。即便如此,气海还是被真气充盈得满满当当,越来越多的 真气不断倾轧着他的脉络。若是换了别人,或许早以忍受不住这种酷刑般的疼痛。 而方临却再无感觉,那次走火入魔没有要去他的性命,便足以证明,他的脉络此时 恐怕宽广坚韧到了骇人的地步,其固若金汤,只怕天下少有;当然,像他这样机缘 巧合,胡打乱撞,糊里糊涂,近乎自虐自残的练功方式,只怕天下间更加少有,或 者——绝无仅有。 其实,若是方临自己知道如此练功,有多么艰险凶恶,他只怕也不敢再练;而 如果丐郎中知道方临如此练功,只怕当时也不敢告诉他“虚碧凝华”的真相。但无 论如何,方临已经练到了这一步,再也没有了回头的路;而另一方面,方临内功的 修为,在短短半年时间,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的武林好手,整个武林还不知道,鼓 舞未来一代奇侠方临练功的动力,居然仅仅是为了砸碎几块岩石。 不过,目前的确如此。在方临眼中,现在他唯一的敌人,就是将暗门埋葬的巨 大山岩,他之所以继续练功,就是为了将那些大石打碎,然后能够通过暗门重见天 日。 好在方临不善于思考,他或者没有想到,被那么多山岩碎石砸盖的暗门是否还 存在;即便还存在,其中精密细致的机关是否还能正常工作;即便机关侥幸幸存, 但如果门外也是大石堆积,那么山门如何洞开…… 所有这些,方临忘了想,或者想不到,再或者不愿意去想。总之,当方临兴冲 冲地开始练功时,他的心中充满了希望。 全身放松,闭上双眼,方临重新回忆《虚碧凝华》上的内容。 翻过“凝气”的一篇,下面便是“行气”。 书曰:“气者,若居丹田,则体健身轻筋强骨坚气足血旺,然其刚;若游走自 然,乃精充神沛谷冲脏实益寿延年,焉其长……此刚柔之分,内外之别,虚实之处, 佛道之究……或其有修养之异,无是非之差;或有动静之殊,无难易之隙……孰先 孰后,无道可道;孰重孰轻,道无可道……” 又曰:“虽其安静,即静而动,虽其应动,即动而静。动静不殊,动静一源… …” 方临不由看得直挠头:“一会儿道‘或者动静之殊’;一会儿又道‘动静不殊 ’——这一动,一静——到底‘殊’还是不‘殊’,当真令人费解!” 但大致的意思,方临还是明白的——前面“养气”、“藏气”、“导气”、 “凝气”,归根结底是要“凝神入气穴”,也就是把真气往气海中引,将其收藏在 丹田中,所以是静;而现在丹田气海也都充满了,所以要将真气再引出来,“游走 自然”,也就是动了!“ 想通了这一层,方临继续往下读,下面讲述了真气在经络中改如何“游走自然”。 这一节方临看得颇为明白,“人之初生,十二正经通,而八脉合,欲行气周天, 须贯而通之……” 所谓“十二正经”,方临从丐郎中医书中学来,指的是人身上,手三阴三阳经, 足三阴三阳经,这一共十二经络,便是所谓十二正经,在人一出生时,便是通畅的 ;而所谓八脉,指得便是正经以外的奇经,分为带,冲,任,督,阴蹻,阳蹻,阴 维,阳维八脉,就是人们通称的“奇经八脉”。而这八脉自人出身后一直闭合,未 经修炼,便不会贯通。 而书上又道:“八脉之兼,首于任督;任督之畅,在于鹊桥……处银河之枢机, 跨水火之玄奥,鹊桥之所在也!” 方临不由高兴,这句话他也能明白。 记得在《素问。骨空论》上看到过,任脉框阴,起于胞中,出于会阴,沿腹正 中上行,过胸腹至咽喉,再上颐、面至两目下。贯通会阴,曲骨,中极,关元,石 门,气海等二十四穴道;而督脉纲阳,起于尾闾骨端长强穴下的会阴,沿脊柱直上 至颈项风府穴,脉气入于脑部,上巅,下行至鼻,历经长强,腰俞,阳关,命门等 二十八穴。而贯穿任督二脉,汇通阴阳水火的通道,被人形象地称谓“鹊桥”,记 得是在尾闾,谷道这两穴之间。 方临照着书上所传授的运气之法,试了试,可奇怪的是,自己任督二脉之间, 分明没有什么阻碍,真气直入直出,早已经水火交融,根本没有需要贯通的地方! 在试试其他六脉,也是如此这般。 “奇哉,怪哉!”,方临不由想:“难道有人已经替我打通了奇经八脉,是箫 音的爹爹,还是丐郎中……或者,根本就是那些四处乱窜的真气自己打通了路径?”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方临发现自己身上居然有两个“鹊桥”,一个在尾闾,谷道之 间,而另一个居然在泥丸的百会穴——也就是在大脑里。 方临摸摸脑袋,惴惴道:“难道这就是别人常说的——‘开窍’了!” 既然奇经八脉已经贯通,方临便跳过几页,直接学习运气的法门。 运气的法门有三种,有易至难为:升降,小周天,大周天…… 所谓升降,不过是任督二脉贯通后的阴阳调配,而方临体内真气早已水火交融, 本不必再练,可方临哪里知晓这等道理,既然是运气的基础,他便一丝不苟地练了 起来:“……真气沿督脉上升,通三关,进阳火;自任脉下降,复返坤腹,退阴符 ……” 如此反复了许多天,方临觉得已经纯熟无比了,便开始练习接下来的“小周天”。 所谓“周天”,书上道:“取象于子丑十二时,如周一日之天也”,而“小周 天”和“升降”相似,也是围绕着任督二脉作文章:“以意引真气流过尾闾,循督 脉而上,通夹脊玉枕穴,入于脑,复由泥丸下鹊桥,从任脉经膻入,复归丹田。” 可以说在坚实任督二脉的真气通路之外,再为丹田气海洞开一扇大门,便于真气出 入。 对于真气时刻充盈,反复鼓荡的方临,这也没有什么困难。不同的是,再“凝 气”的时候,方临总是觉得浑身炽热,焦灼——正所谓“如火,如大红日丸,如焦 如灼,如滚如烫……”;而行气则相反,方临自始至终感到遍体生凉,好似浸泡在 山泉溪水中,滋润温滑……于是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书上说:“九微之内幽且阴……”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