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所谓别离 饿,好饿! 受不了了——想吃饭! 饭!! 这一觉睡得好长啊,竟然会饿到这种地步……究竟睡了多久啊? 饿得不行了…… 长而黑的睫毛轻轻一抖,再一抖,沈栖睁开眼,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饿 得空空如也的胃部竟莫名其妙地泛起一股呕吐的欲念,天旋地转,沈栖慌忙又闭上 了眼。半天,好不容易缓回一口气来的沈栖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然后非常努力地转 头。 床顶……帐子……人脸——好象是那个叫水佩的丫鬟吧……她这么盯着我干吗? “哇?!沈公子你醒了!!”水佩欢天喜地地一跃而起道,“我这就去通知公 子他们!太好了,公子终于不必担心了!公子,公子!沈公子醒过来啦……” 声音迅速飘远,沈栖愣着定一定神,再眨眼时眼前忽然闪出了一“排”的人。 “你居然醒了?!哼,我还以为你死定了呢!也只有你这种傻瓜才会让那种人 抓去当实验品——死了都活该!”风满楼一脸的不屑,鼻子里冷哼不止。 “阿弥陀佛沈公子你还好没事,不然我们公子可惨了……谢天谢地,佛祖保佑!” 风裳出人意料地和水佩一样话多,而且还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呵呵,我就说过你小子命大的!!呆人有呆福啊!不过他妈的你小子一睡两 天,你猪啊?我这个师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不用看都知道这种阴损的毒话绝 对出自陆尝之口。 “沈栖你有哪里不舒服吗?”程雪痕的话还是相对比较少的,而且比较“正常” ——不过和一大群无一例外非常不正常的话同时出现,这句就显得是唯一的“不正 常”了。 “公子你以后要干什么有风险的事情一定记住通知我和绝影,那天要不是掌门 恰好赶到,你和沈公子可都没命了!绝影你说是不是?”花无影分明连一眼都没有 看沈栖,而她关心也只是白羽桐。 “是冒险了点,不过……”雪绝影冷漠的话语里有一丝的微颤,不过绝对不是 因沈栖而起。 “不过什么?”很多人不约而同非常一致地问。 “……没,没什么……”雪绝影犹豫地看了一下周围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众人, 悄悄强咽了一口唾沫。 “绝影你最近怎么老是莫名其妙的?”花无影第一个皱眉,顺带发难。 …………………… 就在沈栖被这一群人叽叽喳喳闹得几乎再次晕过去的时候,从头至尾出奇地一 句话都没有说的白羽桐一声不响从被褥中抓出了沈栖的手,三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扣 住了沈栖的手腕。这一来所有人同时闭嘴,注意力终于聚集到了沈栖身上。白羽桐 脸上的表情忽阴忽晴变化几次之后,丢下沈栖的手径自双手抱胸对着屋顶翻白眼,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他这小子到底怎样了?!还活不活得了?!喂,你说话呀!哑了不 成??”陆尝毫不客气地问道,白羽桐冷眼斜了一下陆尝,继续神色凝重地对着屋 顶翻白眼。 “呵呵,估计九成是死定了!我说过那种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目无师尊的家伙是 不可以随便相信的!”风满楼对白羽桐的评价终于又多出了一个词——目无师尊。 轻叹一声,白羽桐终于开口道:“的确不妙啊……” “怎么不妙?!” 白羽桐摇了摇头道:“如果你们再这么围着他尽说些没用的废话而不让他进食, 他迟早会被饿死!!” 几乎所有人都惊地半张了嘴,然后是一片嘈杂不堪的咒骂声以及忽然醒悟过来 的大笑声,而躺在床上的沈栖,则是对白羽桐感激地几乎跳起来——如果他有气力 的话…… 风裳用勺子小心翼翼喂躺在床上的沈栖喝下一碗薄粥,然后麻利地收拾好碗筷 什么的退到一边。沈栖用狐疑外加企求的目光看向白羽桐,白羽桐悠闲地浅啜一口 茶,微咳两声道:“别看我——看我也没用!你刚转醒过来,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东 西。暂时只能先喝点薄粥下去垫个底,等上一两个时辰之后再进食。” 看到沈栖乖乖地点头,白羽桐嘴角浮了一下,眼睛里却忽然一黯,别过了脸。 陆尝飞快地坐到沈栖床边,大嚷大叫唾沫横飞道:“你不知道啊,那天晚上也 真吓死人哪!要不是人家掌门‘无巧不巧’正好‘莫名其妙’跑到这里来‘探视’, 哼哼,你小子和白小子都得翘翘啦!说实话哦,你这条命是欠那白小子和他师父的, 少了一个你都死定了!” 沈栖微一愣,看向一旁的白羽桐。白羽桐一声不吭坐着,脸上的神色却是极其 不自然。沈栖明显看出白羽桐有很重的心事,连眼眶都有些陷了下去,气色也差到 了极点。 莫非又怎么了…… 正想时,门口珠帘一响,蒙着层层面纱的柳忘忧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风满 楼、护羽双影以及风裳等丫鬟连忙行礼,白羽桐也心不在焉地行了个礼。程雪痕和 陆尝也起身行礼,柳忘忧淡然回礼,径直走到沈栖床前,问道:“沈公子你觉得好 些了么?” 沈栖连忙点头,必恭必敬抱拳行礼道:“多谢掌门出手相救!” “救我的不是你,”柳忘忧的口气带着一丝极其淡漠的寒气,让人听得不寒而 栗,“是桐儿救了你!” 沈栖了然一笑,道:“这个我自然明白!但是白公子救我在先,柳掌门救我在 后——不论先后,也都是没有丝毫差别的救命之恩呀!” 阴冷地轻哼一声,柳忘忧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道:“你体内的毒已 经几乎全部解开了——之所以说全部,是因为有一些毒渗入了你的奇经八脉,而且 一直呆在里面驱逐不出来了。不过你放心,这些毒已经对你没有丝毫的害处了,反 而以后可能会给你帮上大忙。当你修习内力能够施用流经奇经八脉的内力时,这些 毒性会随着你的内力释放出来,效果你也应该知道,这些毒可不是一般的毒!” “不过这样子总有一天会用光的吧?”陆尝忍不住插嘴问道。 “不会,至少在我预见的时间范围内不会用光,因为除了那些留在奇经八脉里 的毒之外,他体内的所有经脉还有气血都在解毒过程里被毒化了,他自己是没有事, 不过他的血却是难得的奇毒!” “哇!太棒了……”陆尝两眼放光看向沈栖,沈栖被看得不由自主从后背腾起 一股凉意。 “所以沈公子你以后要千万小心,不要随意行事,你懂吗?” 沈栖愣着点头,黯然想到自己怎么就成了个名副其实的“毒人”了呢?天哪, 如果以前听说有这样的一个人全身的血呀肉呀什么的全部剧毒无比自己还不以为是 天方夜谭?!可现在,呵呵,竟然就是如假包换的自己!! “还要提醒你一点,你也应该感觉到了,在解毒过程里你体内所有的经脉都被 混杂毒流药流的气息撑粗了,但是你本身的内力根本没有能跟上,所以你如果不尽 快提升内力的话,你会很长一段时间整个人软弱无力,而且可能会留下不太好的后 果,当然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你全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沈栖实在沮丧至极,虽然毒是解了,但是……提升内力好象也 很麻烦的说! “还有几件事我想告诉程二少谷主,可能不是什么好消息,你最好有点心理准 备。” 程雪痕心下一震,但脸上却波澜不惊地道:“请柳掌门直言。” 柳忘忧略一点头,平直地道:“根据我们落梦派的眼线送回的消息,就在今天 早上聚雪谷遭到不明组织偷袭,具体战况不明,但是直到消息传回前聚雪谷还在抵 抗,但是根据我们的眼线的判断,情势对于聚雪谷并不是很妙。二少谷主,我想你 尽快起程吧。” 程雪痕脸色一阵发白,半天深吸一口气之后问道:“还有更详细的消息了吗?” 柳忘忧略一犹豫,道:“有些消息我是不能随便透露给你的,二少谷主你应该 能理解吧?但是根据我的判断,这个组织很可能就是当初屠灭归雁楼的组织,手法 非常相象,时机把握得也极其相似……再等一会儿还有第二批消息传回来,如果二 少谷主不急着立即起程的话,不妨稍等片刻。” 所有人都看向程雪痕,程雪痕闭上眼睛半天没有开口,最后才断然道:“我等!” 柳忘忧似乎很赞同程雪痕的选择,点头道:“我也觉得你等一下比较好,毕竟 立即起程也并不能过多改变什么,有些事情不发生则已,一发生就绝对是风卷残云 的!哼,现在的武林就是到了这样的关头了……对了还有一件事,虽然相比于聚雪 谷的这件事与二少谷主你们关系不深,但是我还是觉得告诉一下你们比较好。送药 给凌净子的月眉昨天被狙杀在去武当的路上,当暗中护送她的本门弟子发现她时, 她身上的药已经不翼而飞了。下手的人手法很狠,应该也是杀手,而且是顶级杀手 的那种!发生这种事非常出乎我的预料,毕竟月眉那孩子并不是很弱,竟然被一剑 这么简单就杀了,哼,这个人也太嚣张了,竟敢明目张胆动我们落梦派的弟子!我 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件事的!你们说呢?桐儿?!” 一时间被如此多的巨变砸得晕头转向的众人早已乱了心神,全都齐刷刷地看向 白羽桐,白羽桐眼中闪过一道杀气,不过却出人意料地垂下了头,仿佛犹豫了半天 才道:“不错,是要给月眉报仇……” 柳忘忧飞快接口道:“是!月眉的仇我们绝对要报!桐儿,这件事就由你去办, 你不是想显示自己的实力吗?这次可是绝佳的机会!” “可是……” “怎么你不愿意?!难道你堂堂落梦派的弟子连给同门弟子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太窝囊了吧!”柳忘忧显然是在激怒白羽桐,但是沈栖却非常奇怪地想:柳忘忧为 什么要如此激怒白羽桐,又为什么非得让白羽桐去办这件事不可?! 白羽桐咬牙别过脸,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好,我去!” 层层面纱遮掩下看不到柳忘忧的脸,但是沈栖明显觉察到柳忘忧达到目的地笑 了。 “这才是我柳忘忧的弟子!沈公子,”柳忘忧说着转向了沈栖,“还记得你答 应过要帮我做三件事吗?现在就是第一件——桐儿此行凶险,如果他孤身一人非常 容易引人注目,所以,我希望你能陪他同行,即可以遮人眼目,又可以让桐儿随时 帮你检查身体有无异样——我不敢保证你身上的毒一定不会出意外,有桐儿跟着你, 应该安全些!” 沈栖完全被搞迷糊了,脑子里一团糨糊,什么也想不清,半天才支吾着问了一 句:“那,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算结束了这件事?” 柳忘忧轻描淡写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和桐儿找出了杀死月眉的人和 其背后的组织就可以算是结束。桐儿,你听明白了吗?” 白羽桐阴沉地冷笑一笑,道:“师父的安排我还会不明白吗?不然我还不是白 跟了师父这么多年?师父的计策一直是这么妙啊!” 白痴都能听出白羽桐话中有话,但是谁也无法猜透,惟有沈栖背后开始冒出了 冷汗——怎么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柳忘忧利用了来绑住白羽桐的工具?绑?要绑白 羽桐为什么不把他直接关在羽化斋里得了?!问题就在这里,好象柳忘忧的目的是 要把白羽桐隔离在落梦派大本营之外,而自己,就是拖住他不让他回来的工具!工 具,好象从来都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那种下场吧……沈栖手 心里也开始冒汗了。 正在沈栖冷汗直冒之时,一道黑影忽然闪现在屋内,单膝跪在了柳忘忧面前。 沈栖惊愕地看着那人把一封信递到柳忘忧手中,然后微一颔首,一晃即逝。这样的 轻功……妈呀! 柳忘忧很快便看完了信,转身对程雪痕道:“二少谷主,已经结束了。” “结……结束?那结果呢!” “和归雁楼一模一样,他们,已经开始放火焚谷了。二少谷主,请节哀。” 程雪痕明显全身一阵发颤,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前方,脸色一路惨白下去。 一旁的陆尝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却什么也没有说。 柳忘忧稍微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聚雪谷也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至少 比当年归雁楼让他们付出的多得多。不过奇怪的是这次他们留下了名号,他们自称 是‘血夜组’,奉主人之命屠灭聚雪谷,现在消息传开,武林已经开始乱了。” 程雪痕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之中,嘴角一阵抽搐,木然问道:“没,没有人 幸免吗?” “谷里现在还有没有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没有任何人从被包围的谷里 活着走出聚雪谷的——大概是死战吧,也只有死战才可能让这个所谓的‘血夜组’ 伤亡如此惨重。当年的归雁楼恐怕是一触即溃,所以也没让对方有太多损失。聚雪 谷毕竟是聚雪谷……” 程雪痕默默闭上了眼睛,却没有流出任何眼泪,而是竭力平稳颤抖的声调,继 续问:“其他门派,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吗……” 柳忘忧轻叹一声,语气里有一丝调侃的意味:“二少谷主你也太抬举我们区区 落梦派的侦察实力了——这么短的时间,哪能收集到这么多的信息?但是可以肯定 的是,很多与聚雪谷交好的门派都开始派出人手插手此事了,而且他们都不约而同 想先找到你,可能现在你是聚雪谷唯一幸存的人了。冒昧问一句,接下来你准备怎 么办?” 程雪痕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一股阴冷凌厉的杀气看得沈栖不寒而栗,全身 都抖了一下。 “应该有很多门派的高手不论是光明正大地还是背地里地赶去谷里了,那个‘ 血夜组’再傻也不会留在谷里或者附近受死——以聚雪谷能带给他们的创击他们不 可能立即恢复元气的!现在的谷里应该是最安全的……我这就回去!越快越好!!” 柳忘忧点头,口气里流露出了明显的赏识:“我也这么认为——难得二少谷主 在如此境遇之下还能保持冷静,如果需要什么帮助的话,请直言,凡是落梦能够帮 上的地方我都会尽力!” 程雪痕微微一愣,看着柳忘忧却犹豫着说不出口。 柳忘忧忽然很轻地一笑,道:“二少谷主的难处我明白——满楼,你带风堂精 干弟子专门负责这次去聚雪谷调查之事,要查清楚那个‘血夜组’的手法和大致实 力,如果日后这个‘血夜组’对我们落梦不利,我们可以不至于毫无对策。既然与 二少谷主所去之处相同,你们不如结伴而行,路上可以相互照应——二少谷主,你 不介意吧?” 程雪痕几乎大喜过望,拱手道:“柳掌门如此关照,实在让在下不知何以为报!” 沈栖也很意外柳忘忧会如此不留痕迹地帮程雪痕,眼神一转,却正好看到了一 旁神色剧变的白羽桐。奇怪!他脸色这么惊骇干吗?!沈栖不由仔细盯着白羽桐细 看,却发现白羽桐正一眼不眨地盯着柳忘忧,而眼神中竟满是痛惜愤恨无奈痛苦的 混合物,直看得沈栖心下警铃大作,毛骨悚然。 但是柳忘忧却似乎根本没有在意白羽桐看向自己的目光,只是对程雪痕道: “区区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二少谷主,如今武林风云四起,正是英 雄豪杰争相涌现的大好时机,不要错过这个机会,我相信你有这样的实力!这是你 所中情毒的解药——呵呵,桐儿跟你开的玩笑你就别记挂了!顺便我也想告诉你一 件事,枫霞山庄俞姑娘的事委实不是桐儿所为,事情背后定有隐情,可能连俞姑娘 她自己都被蒙在鼓里,还望二少谷主事后明查。” 情势急转而下,连程雪痕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飞快地一瞥一旁皱 眉凝思的白羽桐,犹豫半天才一咬嘴唇深吸一口气接过了解药。 见程雪痕接过解药,柳忘忧终于转向已经脸色惨白而且无力地垂下头的白羽桐 道:“桐儿,现在武林纷乱即起,不是你随便使小孩子脾气的时候!你这次先把少 林武当的解药全部送到位,确定解完毒之后再着手查月眉的事。沈公子,你不介意 多走这一程吧?” 沈栖慌忙回神,道:“我是自然不敢推脱,但是——我刚才忘说了——我师门 不知道同不同意……” “哦,那你写一封信用飞鸽传书去问一下——风裳,快取笔墨纸砚!” 风裳转眼取来纸笔,沈栖坐在床上便赶忙写了起来。柳忘忧转向对程雪痕道: “二少谷主,我看你们还是尽早起程吧!陆师傅,你应该会跟着二少谷主同行吧?” 陆尝轻叹一声点头,既而神色凝重地拍了拍埋头写信的沈栖肩膀道:“小子, 我不能陪你了——你不会怪我这个师父吧?” 沈栖哑然失笑,连连摇头:“怎么会呢?!毕竟聚雪谷的事太紧迫了,如果换 作是我,我也会抛下一切赶去那儿的!” 陆尝叹了一口气,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剑谱以及一个小小的药瓶 塞到沈栖手中:“这就是那个我教你的‘鬼行剑法’的剑谱,你小子要好好练,别 再偷懒了知道不?!往后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再帮你什么了……这个瓶里呢有一粒不 知道是什么劳什子的丹药,当初是我解了一个武林高手所中的毒换到的,他说这个 丹药可以提升练武之人的内力,尤其是对刚刚修习内力的毛头小子特别有效!我又 不是什么刚练武的毛头小子,而且也不敢确信这个什么狗屁丹药是真是假,所以一 直留到现在没有吃。其实本来我也想过给你服用下去增加你的内力,但是当时你的 经脉狭窄艰涩得实在不象话,你吃了也没什么大用!现在你的经脉被撑开了,这个 丹药就有用处了,喏,快吃了吧!” “师父……”沈栖呆楞着看着手中的东西,心里好象有什么长久以来苦心经营 修筑起来的东西刹那间彻底地崩溃了,“轰”的一声粉粉碎碎…… “快吃了吧——嘿,你这小子内力这么差劲,那个白小子又是个惹祸精,你跟 着他我真的老实不放心呢!怎么不吃呀?哼,今天我一定要看你当着我的面吃下去, 你本事那么差,可别被人抢了去,那我可不是亏大了?快吃!哎,这个信你写好了 没?写好了就给别人呗,死攥在手里干吗?!”陆尝罗罗嗦嗦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东 西,劈手把沈栖写好的信夺过塞到风裳手里,然后不由分说拔开药瓶的瓶塞,倒出 了暗紫色的丹药。 “张大嘴——好,咽下去!” 沈栖乖乖地咽下那粒“来历不明”的丹药,使劲抽了一下鼻子,刚要开口却被 陆尝狠狠砸了一计爆栗:“傻小子你愣什么愣?快运功啊!不然那丹药还不是怎么 进去怎么出来有个屁用?!” 沈栖脑子里已经没办法更乱了,却偏偏喉咙里仿佛堵着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听陆尝如此一呵斥,只能慌忙闭上眼睛,缓慢运起内力。如此一来,只觉得丹田之 中奇迹般地腾起一股强劲的气息,源源不断飞速涌入各条空空如也的经脉之中,经 脉逐渐变得充盈,气息运转也随之越来越顺畅。平生第一次,沈栖一口气完完整整 运转了十八个周天,等他终于无力继续只得收功睁开眼时,竟发现房里竟已点上了 灯烛,再仔细一看,所有人都不见了,只有白羽桐一个人单手支额神色黯淡地坐在 桌旁。 “我师父他们人呢?” 白羽桐猛一抬头,对上沈栖眼睛时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恢复了原状,不 以为然耸肩道:“早走了——你运功这么久他们当然不会久等……不过说实话,你 有一个好师父!” 沈栖有些失落又有些幸喜地笑了笑,浅提了一口气,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内力已 经暴增许多。 白羽桐轻叹一口气,走近床边给沈栖把脉,微一点头道:“果然不错——你现 在的内力已经提升到认真习武的人修习十年应有的程度了,甚至还要超出那么一些, 你师父也真够大方的,那么好的一粒丹药就这么送给你了……呵呵,快起来用晚膳 吧,你一定饿坏了吧?!” 仿佛是为了应证白羽桐的话,沈栖肚子里一阵“呱呱”乱叫。十分不好意思地 点头,沈栖连忙下床披上外衣,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最近和你师父好象闹 得很僵的样子,而且你今天早上也好象不太愿意离开这里……到底为什么呀?” 白羽桐黯然一笑,叹气道:“不错是这样的,不过现在也没有办法了……算了, 你就别为我白操心了!倒是你,虽然我师父让你跟我同行,但是此行凶险,我没办 法绝对保证你会毫发无伤——如果你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沈栖翻好衣领,摇头道:“我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况且我也答应了,君子 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只要我师门同意,我就不会反悔。” 白羽桐再次轻叹一声,转而道:“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我也不再说什么了…… 你先好好洗个澡,然后跟我去用晚膳。如果精神还好,我就带你在这谷地里四处走 走,呵呵,今天月光不错……哼,也许以后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沈栖不在意地笑道:“谁说没机会了?我很喜欢这里,以后说不定会隔三岔四 跑来这里找你玩玩——反正我的命是保住了,机会多得是啊!” 白羽桐苦涩地一笑,摇头道:“哪是这么简单……哎,不说这个了,我们走吧 ——吔,你身上一股药味还真够呛人的!快去洗个藻,我在楼前面的竹林里等你— —今天晚上我们要好好畅饮一通!”说着白羽桐径自大步走了出去。 羽化斋外的竹林里凉风拂面,虽已是农历十一月初,但由于谷地所出位置特殊, 谷地里倒并不是很冷。古朴的石桌上摆了一桌酒菜,白羽桐和沈栖对面而坐,风裳 笑意盈盈为两人斟酒,但却时不时有些不安地瞥一眼大概因为酒喝多了的缘故而神 思微显恍惚的白羽桐。沈栖也因为白羽桐的反常而小心翼翼,话也渐渐少了下去。 终于察觉了沈栖和风裳的拘束的白羽桐尴尬而无奈地笑了笑,费力找个话题问沈栖 道:“那天和你对句时你文采着实不错啊——可为什么会习武来着?” 沈栖摇头苦笑:“我自小体弱多病,先父听说习武能强身健体就把我送出来拜 师习武了。” “哦……不过好象一般习武的门派不太允许门下的弟子过多浸淫文墨之类的, 你的师门……” “也是一样的啦!只不过在入门之前我已经念过几年书,然后进了千叶派之后 就都是偷着学了,呵呵,也就是因为这个才武功那么差……唉,现在想着都后悔啊!” “切!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你没必要这么早下定论,说不定你以后还会感激 自己那时候没专心习武呢!” “我懂你的意思……不过总有遗憾的对不对?人不可能永远的理性——人之为 人就必然逃避不开情感,而情感,呵呵,是祸也是福啊……”沈栖觉得自己好象喝 得多了那么一点点,脑子有些迷糊了,话不由自主也多了起来。 白羽桐转着手里的酒杯半日默然无语,忽然间问道:“沈栖,你希望自己将来 过什么样的一种日子?真的是你上次所说的‘一生清福,只在茗碗炉烟’么?” 沈栖哑然,硬生生又灌下一口酒道:“如果只是我自己,我确实希望过那样的 生活——远离尘世,远离喧嚣,在柴米油盐琴诗书画之间消磨掉一辈子……可是老 天不答应呀!我总不能放着血仇不报去逍遥吧?那样就算老天不降罪与我,我爹娘 的在天之灵也会怨恨我的……我不要他们这样……”又是一口酒,沈栖觉得只有烈 酒带来的那股沿着咽喉直冲胃部的灼烧感才能抵挡心口不断涌起的悲戚和伤感,于 是闭眼再灌了满满一杯。 白羽桐淡淡地瞥了眼沈栖,索性夺过风裳手里的酒壶直接向嘴里倒了起来,一 壶倒光,甩手砸在地上,打着酒嗝让风裳再去取十壶过来。风裳紧张地劝道:“公 子,不,不用再喝了,你快醉了……” “呵!你懂什么呀?!听过‘酒不醉人人自醉’么?那些喝醉酒的窝囊货都是 因为自己心里醉了才会那样,我心里根本没有醉——呵呵,众人皆醉我独醒啊,快 去拿,再不去我要发火咯!” 风裳明知白羽桐已经醉了稀里糊涂了,但是心下不忍,只得跑回去取酒。白羽 桐见风裳走远,黯然一笑问沈栖:“你想过和老天斗吗?老天要你去报仇去苦苦挣 扎去在喧嚣里浪费生命……甚至要你去早点归西——可你偏不!你就是要安安稳稳 过日子!不去报仇,不去理会什么狗屁名节……呵呵,这好象也是你说的吧——‘ 较生死,则名节之论微’……好!痛快!世上哪来什么名节呀?全是骗人去死的瞎 话罢了……喂,你答话呀,到底想过没有?” “想过没有……和老天斗么?好,好象没有……” “呵,我就猜到的……像你这样逆来顺受的懦夫怎么会有那种气魄?!” “放屁!”沈栖怒不可扼地骂了出来,使劲一拍桌子道,“谁说我懦夫了?! 我没有是因为那时候我只想着怎样能活下来!要不是我一直想着要报仇,要不是我 一直想着不能就这么当那些莫名其妙的武林高手剑下的怨死鬼,我早两腿一蹬去见 阎王爷了!哪还撑到这个时候……” “公,公子,”风裳胆怯地走近,手里托着一个放着十个酒壶的托盘,“酒来 了。” 白羽桐斜了一眼,接过托盘放在桌上,然后一挥手道:“你先走吧,我们要尽 情喝酒,你别站在一边碍事!” “可是……” “快走!!” “是……” 风裳一步三回头地走开,白羽桐放声大笑道:“好了走了,就剩我们两个了! 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了——这么说来你还真和老天爷好好较量了一场?!” “对!”沈栖学着白羽桐的样子提着酒壶直接往嘴里倒,“而且我赢了!!我 赢了——老天爷,你他妈的听到没有?!人不是可以随随便便被玩弄与股掌之间的, 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去死掉的!更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去当牺牲品的!你听明白了吗? 不是!!” 沈栖对着头顶的天空直喊到喉咙嘶哑才住口,白羽桐使劲一拍桌子,大笑道: “痛快!痛快!!来,我敬你一杯!” “砰”的一声酒壶相撞声,然后是“咕咚咕咚”径直灌酒的声音,接着是“乓” 的一声酒壶撞地的碎裂声,白羽桐愤恨地又打开一壶,壶口快碰到嘴唇时却忽然间 诡异地变了神情,一脸认真拉起还在一个劲灌酒的沈栖道:“我们趁着酒性还有这 月光去好好逛逛这个命不久矣的落梦派如何?” “好,好啊……什么命不久矣?落梦派不是好好着吗?你好歹还是派里的弟子 呢!这种丧气话怎么说得出的?” “呵呵,我有先见之明呀!得了,别管命长命短的了,我们就走!” 说完白羽桐拽起沈栖,两道极度不沉稳的身影飘出了竹林。站在羽化斋二楼的 风裳焦急地一跺脚,一旁的水佩也急道:“公子和那沈公子都喝醉了——他们这是 去哪里呀?唉,我们快跟去把!” “不行,”风裳一咬嘴唇道,“现在的公子根本听不进我们的话——我去找掌 门,不管别的了!” “可是公子和掌门……” “管不了这么多了!你留这儿!”说完风裳身影化作一道飞虹,径直向吟疏阁 而去。 而另外两道身影此时已经落到了三大堂主所住的小楼连苑之内,夜色中一股浓 烈的酒气飘散开来,白羽桐拽着沈栖径直冲进了还亮着灯的雪绝影的书房中。 “谁?!”一声暴喝之后是大片泛着寒气的精光飞射出来,白羽桐大笑一声轻 描淡写挥了挥衣袖,眨眼间暗器全部没了踪影。 “公子?!”雪绝影吃惊地看着提着酒壶突然闯进来的白羽桐,有那么一刹那 整张脸变得惨白。但当浓烈的酒气漫溢开来时,雪绝影恢复了常态既而狐疑地皱起 了眉。 “哈哈,是我啊!我带沈栖出来夜游落梦了……怎么,你在和属下商量事情啊? 呀?我怎么好象不认识她的?” 沈栖的醉意终于有些消去,视线随着白羽桐手指的方向落在了书桌前的一个女 子身上。很奇怪的感觉,当沈栖的眼睛刚对一上那女子的眼睛时便不由自主打了个 寒战,一股莫名的恐惧从后背腾了起来,醉酒的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倏地全无,脑 袋里也明显清楚了起来。 雪绝影飞快地瞥了那女子一眼,对白羽桐道:“这是雪堂新来的弟子,名字叫 ‘紫菀’,我和她在商量明天训练雪堂所有新进弟子的事情。” “哦!是紫菀呀!呵呵,你烧的饭菜真是好吃得不得了!绝影,这样的人才要 好好提拔啊!嗯,长得也蛮不错的!好,很合我的胃口……” “公子,”雪绝影不悦地皱起了眉,“你喝多了吧?沈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一 回事?” 沈栖只顾着一眼不眨地盯着紫菀,根本没有听到雪绝影在说什么。那种冰冷恐 惧的感觉越来越浓烈,沈栖确信刚才白羽桐在说出那些相当轻浮的话的时候这个应 该表现出惊慌失措的女子完全不为所动,反而眼里滑过了极强的杀气,那种杀气相 当得残酷,相当得诡异,配着她那张绝美的脸更显得相当得妖艳,还有,相当得眼 熟……眼熟??难道以前见过?!沈栖浑身打了个冷战,上下牙齿竟情不自禁磕到 了一起。 谁? 她是谁?! 虽然这个面孔我是没见过,但是这种气质,这种杀气,我绝对见过!绝对!! 她到底是我以前见过的人之中的谁?! 紫菀……她叫紫菀——紫…… 啊!是紫剑!绝对是紫剑!!那种杀气,那种妖异——天哪,她怎么会出现在 这里?! 新进的弟子……深得赏识……擅长下毒…… 知道了,她是来卧底的!她是来想搞垮落梦派的!她绝对是不折不扣的紫剑!! “沈栖,你怎么了?直勾勾盯着人家看什么看?不会吧……这么快就喜欢上了 ……晕!” 就在沈栖认出紫菀就是紫剑的时候,紫剑也从沈栖巨变的神色中察觉到沈栖发 觉了自己真实的身份。毕竟是久经阵仗的紫剑,此时竟嫣然一笑,款款向沈栖走了 过去,柔声道:“这位公子想必就是刚刚解开身上剧毒的沈公子了——呵,以毒攻 毒的方法虽是好,但是解毒的过程却是痛苦异常,公子能挺过来奴家好生佩服哦!” 说着紫剑伸出手便要碰上沈栖的肩膀,沈栖本能地倒退半步,暴喝着打出一掌 :“她不是紫菀,她是绝命四剑里的紫剑!!她是紫剑!!” 紫剑没有料到沈栖会如此大喊出来,而且突如其来的一掌也让她大吃了一惊— —掌风中所蕴内力已经根本不是以往的沈栖所有的,而如此一愣,一旁半醒半醉的 白羽桐早已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手中的酒壶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紫剑硬生生与沈栖对了一掌,另一只手也挥开了白羽桐砸来的 酒壶。沈栖毕竟不是紫剑的对手,立时狂喷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紫剑全身杀气 暴涨,不顾一旁还没彻底醒过来的白羽桐,恶狠狠一掌朝沈栖拍了下去。电光火石 间却听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喝,一道奇快无比的人影飞闪至沈栖跟前,一掌接住了紫 剑的掌势。 “砰”的一声,然后是紫剑半声惊叫,接下她这一掌的雪绝影不顾不住从嘴角 溢出的鲜血,一片暗器劈头盖脸裹向紫剑。“雪……”紫剑被雪绝影暴风骤雨般的 暗器逼得连话都说不出,刚一开口便不得不闭嘴敛神应对暗器。 终于回过神来的白羽桐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一扫地上昏迷不醒的沈栖,眼 中杀气暴溢,一挥手比雪绝影还要凌厉猛烈的暗器直扑过去,紫剑顿时乱了手脚, 瞬间身上出现了十几道伤口。 “公子、绝影,我来了!”一声女子的清喝,听闻打斗声音赶来的花无影半空 中抖下铺天盖地的暗器,不料却帮了倒忙,许多暗器竟和雪绝影以及白羽桐的暗器 相撞,立时紫剑压力大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紫剑硬是飞身闯出了一条血路, 反正只要那些暗器没有打在要害,能冲出去就还有希望! “拦住她!”白羽桐大喝道,充血的眼睛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闻声赶来的弟子纷纷出手,但是紫剑早已是豁出去了,剑起剑落竟无人能挡。 眼看她已经冲出了包围,白羽桐大怒之下刚要起身相追,只听“叮”的一声脆响, 然后紫剑逃遁的身形从半空中直直落了下来,一步步后退,直到跌坐在地。漫溢着 血腥味的夜幕中淡出了一个人影,朦胧的灯光投在柳忘忧冰冷肃杀的脸上,柳忘忧 手中,是一柄沾血的长剑。也许是因为匆匆赶来,柳忘忧的脸上竟没有戴面纱,不 见了以往一贯的雍容平和,手中长剑不断滴血的柳忘忧此时竟如同地狱的鬼魅。 “呵呵,真没想到,风裳来跟我说桐儿喝醉了酒拉着沈公子到处乱跑让我来把 他们找回去,竟然找到这里碰上这种事情——你是谁?为何会亡命逃匿而且竟然情 急之下对我出剑?!桐儿,你没受伤吧?” 白羽桐的气息平稳下去,飞快地扶起倒地不醒的沈栖,细一把脉才略松一口气 答道:“这个混进来的女的其实是绝命四剑中的紫剑——沈栖一眼认出了她,她可 能也发觉沈栖认出了她,然后她就对沈栖动手,沈栖被打晕了过去。而她刚准备一 口气杀了沈栖,绝影帮沈栖挡了一掌,接着我和绝影联手围攻她,无影随后也到了 ……她夺路而逃,门口的弟子们阻拦不住——然后就是师父你出手了。” 柳忘忧顿时全身杀气暴涨,不等她开口,雪绝影竟“扑通”一声单膝跪下,低 头道:“属下无能,让奸细混入而没有觉察,请掌门降罪,让我亲手杀了这个十恶 不赦的女魔头!” 柳忘忧瞥了一眼雪绝影,强压下怒气,冷冷道:“你总算还有自知之明——好, 你就给我杀了她,但是这不能减轻我会降给你的惩罚!” “谢掌门恩典!”雪绝影大吼出剑,猛一抬头整个人连人带剑扑向已经倒在地 上的紫剑,“哧”的一声,紫剑不甘心地使劲盯着杀死自己的雪绝影,然后头一偏, 断了气。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