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茶馆 茶馆是爱茶者的乐园,也是人们休息、消遣和交际的场所。老舍先生的名著《 茶馆》显示:茶馆,饱含着沧桑感,展现着都市众生相,是一个舞台,是了解社会 的一本大书。 上海原是黄浦江边的一个小渔村。南宋末,设上海镇。元至元二十九年(1292 年)改为上海县。明嘉靖年间,县城初具规模。清初,上海已成为约有24 万人口 的中等城市,十六铺一带是最早的商业区,当时就有旧式茶肆和茶棚。直到鸦片战 争以后,上海才在中国近代史中扮演重要角色,开埠通商,百业骤兴,而新型的茶 馆也应运而生。《清稗类钞·茶肆品茶》云:“上海之茶馆,始于同治初三茅阁桥 沿河的丽水台。其屋前临洋泾浜,杰阁三层,楼宇轩敞。南京路有一洞天,与之相 若。……”这种宏丽的洋式的茶馆的出现,揭开了中国茶寮史的新的一页。不久以 后,这种茶馆像雨后春笋般地破土而出,其中著名的有福州路上的阆苑第一楼、青 莲阁,南京路上的陶陶居、易安居,城隍庙内的春风得意楼等等。 据记载,到清代末年,上海茶馆约有六十四家,其中城隍庙内就有十二家之多。 洋泾浜畔的松风阁茶楼的“松风品茶”,被列为“沪北十景”之一,有诗云:“镂 槅雕窗面面空,果堪消遣是松风。微闻芗泽来何处,隔座佳人笑语通。”可见茶楼 中士女混杂,一派热闹景象。 上海茶馆的全盛时期是在本世纪的二三十年代。据民国8 年(1919 年)统计, 当时全市茶馆共有一百六十四家,这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十里洋场”畸形繁荣的 一个侧面。其中尤以南京路、福州路、法大马路(今金陵东路)以及城隍庙内为最 多。但抗战胜利后,由于历史条件和时代气氛有所变化,兴隆的茶市开始呈萎缩趋 势,一部分茶馆被咖啡馆所取代。 综观旧上海的茶馆,其所以能昌盛一时,撇开外部因素不谈,我以为茶馆自身 有以下一些特点,值得注意。 其一是多功能、多种经营。近代的上海茶馆,多数都兼营商业和饮食业。 如早期设在广东路上的同芳茶居,兼营茶食糖果;清晨卖鱼生粥,中午供应蒸 熟粉面、各色点心,晚上则莲子羹、杏仁酪。有些茶馆辟有书场,让茶客一边啜茗, 一边听书。有些茶馆如阆苑第一楼还设有弹子房,很像一个“娱乐总汇”。有些茶 馆成为某个行业的交易场所,如古玩商在城隍庙内的四美轩、玉器商在湖北路三万 昌,房地产商在浙江路西园,丝绸商在南京路上的江南烟雨楼,茶叶商在福州路的 青莲阁等等。多种经营使茶馆更有吸引力,也保证有较多的营业收入。 其二是分档经营,丰俭随意,使消费层次不同的人都有品饮的地方。如清末, 春风得意楼供应上等绿茶,每碗二十六文,中等二十文,次等十四文;除茶资外, 每位茶客尚需付小账三文,这是较高档次的茶楼。至于小茶馆,价格当然要低廉得 多。最低的则是“老虎灶”,只要花一二文钱就可以痛饮解渴了。 其三是环境宽松,可以被各方面人士所利用。如爱国者可以利用茶馆作为宣传 阵地(后期有了“莫谈国是”的禁令),文化人可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在这里 举行“文明雅集”;有闲者可以拎着鸟笼,使茶馆内鸟声啁啾,成为养鸟人的俱乐 部;各行各业的商人则可以做生意,谈贸易;文艺爱好者还可以在此听书赏曲。一 句话,茶馆是一个五方杂处、信息灵通、文化气息浓郁、民情民俗汇聚之点。当然, 那时的茶馆,也是妓女、流氓、巡捕房里的“包打听”等藏污纳垢的地方,但这些 丑恶现象都是旧社会造成的,并不是茶馆所固有的,我们不能归罪于茶馆。 建国至今,经过历次社会主义改造,经过不断的激浊扬清,上海已经“旧貌换 新颜”,已经成为一个迈向现代化的国际大都会。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泼去洗澡水 的同时,我们似乎没有保护好澡盆里的娃娃。今天,偌大的上海,专业的茶馆只剩 下十四家了。虽然,外部条件与半个多世纪前相比确实有了很大的变化,例如新的 饮料的大量涌现,使年轻一代对茶艺茶趣茶竟有所隔膜;又如现代人的休闲方式不 同,选择多样化,兴趣转移;以及社会的生活节奏加快,也不允许有很多人可以泡 在茶馆里消磨时光了。但也应该看到,目前我们已经进入到老龄社会,一大批离退 休的干部、职工,他们都有饮茶的习惯,都有休息消遣和文化享受的需要。其他不 同年龄、不同阶层的市民也有对茶馆情有独钟、怀恋难忘的,而我们现在的茶馆不 但数量太少,而且经营方式过于单一,消费水平又过于高昂,使他们可望而不可及。 所以我认为,上海应该增设一些茶馆,特别要以中低档、实惠型、面向工薪阶层的 为主;而且在经营方式上也要灵活多样,富于情趣。我想,这对于弘扬茶文化、营 造茶香氛围一定大有裨益。 《解放日报》1995 年5 月11 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