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灵的迷雾 (该文中将出现“画面”和“解说”。画面出现在石英屏幕上,解说部分大都由牵 牛花来叙说,一部分是由其它动物说的,如果没有特别的注明,就是牵牛花所说的。德 力图、卓德格、肉肉头、小聪明鼠、数码跳鼠等都是沙金图的跳鼠,学名“跳兔”。萨 础丽查为燕子城的记者。) 漂亮大厦第二层的研究室内夜夜灯火通明。德力图的研究工作在这里夜以继日地进 行着。有一天,德力图把卓德格叫到办公室,让她从头至尾地审查一遍自己即将要收尾 的研究项目。 大厦的北门旁一座巨大的方形石英岩屏幕上,德力图所研究项目的画面清晰地显现 出来,屏幕脚下长着一簇簇争艳竞放地牵牛花,叽叽喳喳地争论不休,这个说一句,那 个回一句,异常热闹。看守大门的小聪明鼠等几个跳鼠以观众的身份盯着屏幕看热闹, 蹲在小聪明鼠“红金”旁边的那个叫“数码”的跳鼠问:“德力图师傅找到了原始的模 糊图像,但这种非常现代化的、触手可及的清晰画面是谁录制下来的?“小聪明鼠红金 答道:“是燕子记者在两眼之间架着微型录像机拍摄下来的。”正在说话间,萨础丽查 从空中飞过来落在他们中间。 德力图伸出手按下键盘,打开电脑。 画面: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体魄健壮的约三十多岁的男子叉着腰耀武扬威地站在 一间烟雾缭绕的房间里,一旁的桌子上有一个空酒瓶无精打采地站立着。 画面解说:这是几年以前由一位世界著名记者拍摄的照片,名为《智慧的迷失》, 这也是为这次德力图师傅的研究所提供的唯一线索。德力图师傅从这幅照片上的酒瓶商 标推测出几年以前某个地方盛行喝《黑沙漠》牌的白酒,并从房间墙壁上的一处特殊标 记查明了M 市居民住宅区115 号楼西单元的住户和8 号楼东单元的住户。姓名暂时保密。 画面:肉肉头驾驶着以水为燃料的小黄飞机从大雪皑皑的大地上起飞,朝着M 市的 方向升入空中,不一会儿飞到115 号楼的那一户人家的阳台跟前,窗户有约手指大的缝 隙。肉肉头让飞机靠近窗户,打开机窗将一个微型机器人从窗户缝隙扔了进去,不一会 儿,机舱内的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机器人工作完毕的画面。 解说:当过刑警大队长的肉肉头是一个机灵的老手,在三伏的大热天也把毛皮大衣 带在身上。这一次,他知道开着飞机进不了这户人家,于是将缩小液体喷在机器人身上, 让他进入屋内。 画面:肉肉头将飞机靠近丢进机器人的窗户跟前,伸出了手,可离机器人还有一截 距离。他打开舱门,手持方向盘向外探出屁股把尾巴伸到窗口,尾巴终于勉勉强强地够 到机器人身上。德力图也在自己的研究中心从电脑屏幕上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一切。 解说:在沙金图漂亮大厦的研究室里,机器人将录下的画面回放给德力图。 画面:房间闭着。小机器人扛着一架能录像、闻味的机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挨着 搜寻,寻找那个照片上的人。突然从一扇门口扑来一丝凉风,只听见屋内有一个人发出 梦呓声。机器人悄悄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身上没穿多少衣服的一个高个的人披 散着长发仰面沉睡,要找的不是此人。机器人继续寻找,当走近另一扇门时,从里面散 发出一股难闻的脚汗臭气,叫人喘不过气来,把头探进去一看,果然是那个要找的人。 机器人走近跟前拍照,又从远处瞄了很久,录了像,然后又把摄录机凑近那人身边,让 机器闻脚板子和腋窝。 解说:德力图师傅的研究持续进行了几个月。在有生之年,在苍老衰朽之前,能够 为德力图师傅几个月的研究工作做画面解说是我的荣幸。 解说员牵牛花刚做完自我介绍,小聪明鼠红金接过话茬说道:“曾经听过你年少时 候的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如今又听到你铜盘子一般洪亮嗓门,似乎没觉得过了多久。你 接着讲吧。” 解说:现在展示的画面是德力图师傅研究内容的顺序排列。请注意看屏幕。 画面:西边为盐沼地、东部为野草滩、南北两方杂草绵延的牧场交界处有一户人家, 这里是他们家的“敖特尔”营地。有一个牧民从乳牛栓索边离开,走进毡包,将满满一 桶牛奶倒进锅里。在墙角用腰带拴着的小孩子看见妈妈,朝妈妈爬去,母亲解开腰带, 亲昵地亲吻着孩子的脑门。 画面音:(妇人的话)我的小宝宝,睡得好好的怎么爬起来了?是外面的花牛大呼 大叫地把我儿吵醒了吧?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睡觉的睡觉,清醒的清醒,有沉默寡言的, 也有大喊大叫的。人类和动物都一样,从生下来之日起便在这种噪杂的环境里生存和成 长,并在这种环境中建立起一种亲情和爱的链条。今后的日子里,妈妈在养育和启蒙你 的漫长岁月中会让你早日感受包括动植物在内的大自然这一爱的亲情。 (画面音)牛群白天进入东边的野草滩吃草,晚上卧于拴牛桩边为子女酝酿奶水。 清早,牛犊们添着可爱的小鼻子要吃奶,却不知这时候已有人捷足先登,对小犊们的 “奶酪”下了手(指挤奶)。牲畜浑身是宝啊,为报答牧人对它们饲养之恩,牲畜们在 活着的时候为主人下羔生犊,把身上的奶和绒毛奉献给主人,在死了以后也将自己的肉、 脏、肢体及皮毛都留给主人,多么无私的动物啊。 画面:牧民妇女怀抱着幼儿,用勺子舀着煮好的牛奶,准备给孩子喂奶。幼儿却摇 晃着小脑袋寻找母亲的奶乳。 画面音:孩儿,你尝尝这来自大自然的洁白乳汁吧。阿妈希望你从小接触大自然, 开阔眼界长知识。妈妈走过的地方仅仅是这方圆百里地,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就怕我儿 从小到大吃惯了母亲的奶汁,将来也和母亲一样见不了大世面,满足于周围方圆百里之 地,干不了大事业。人类是杂食者,杂食中有着各种各样的味道和营养,并具有传递远 近信息的特殊功能。肠胃将通过眼睛和鼻子选择的食物一一分类疏散分配到身体的各个 部位。从你爷爷奶奶手中遗留到今天的牛羊五畜是大地的精灵,我们这一代虽然还是饲 养五畜,它们体内涌动着从远古遗传下来的信息基因和有价值的营养细胞,我儿喝了它 们的奶,会长智的。乖乖,喝吧,喝吧。 画面:雏燕一般可爱的孩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妈妈的脸,虽然没听懂母亲在说什 么,但阿妈慈爱的表情和亲昵的言语所发出的特殊信息在小孩的思维系统里发生了作用, 小孩终于听从母亲的话,伸着脖子张开了嘴,喝了第一勺,母亲又舀了一勺让孩子喝, 小家伙却直直地望着母亲的脸,看也不看一眼奶勺。 画面音:为什么不喝了?是不是又要听我给你讲故事啊? 画面:母亲的脸上洋溢着无限的喜悦和欢畅。 画面音:妈妈会给你喝萨日太骒马的策格(萨日太骒马为有额星的骒马,策格为酸 马奶),玉面绵羊的“艾日格”(酸奶),花斑山羊的乳汁、红棕母驼的鲜奶。我儿吃 了奶长了劲,会勇敢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学步,跌跌撞撞地走路,蹦蹦跳跳地跑动, 上小学念书,考上大学再考研究生,将来成为一个栋梁之材。 画面:可爱的小宝宝高兴得手舞足蹈,一个劲地张着嘴要喝盛在碗中的牛奶。 这时候,石英大屏幕上出现“明天再会”几个字,画面消失了。石岩脚下的牵牛花 点头含笑。看得如醉如痴的跳鼠们不过瘾,怅然若失地相互张望着。 卓德格正在查看德力图的研究报告,共有五章,卓德格看完第一章后,找到红金、 羊腾、数码几个聊起了屏幕上播放的故事。 数码:老师,你在里边看到的和我们在外边看到的都一样吗? 卓德格:一样。 红金:人类也和我们跳鼠一样,大的给小的进行生态保护教育,让孩子们从小热爱 自然,热爱家族,热爱生命。 卓德格:是啊,那个不会说话的婴儿被母爱感化,尽早接受热爱大自然的启蒙教育。 在鹅卵石岩前蹲着几只跳鼠,你一言我一句地闲聊着。话题围绕屏幕上的事,奇怪 那些画面是怎么映上去的,那些鹅卵石脚下的牵牛花的嘴长在哪里?那么动听的言语是 从哪里发出来的? 这时画面音又开始响了。 画面音:观众朋友们,今天我们一起来看第二集,请看画面。 画面:敖特尔营地上的牧人收拢了羊群,主人进了家。一个比一个大一些的三个男 孩靠立着床沿,两个小的缠着哥哥玩耍。屋子西北火炉旁有一妇人单腿跪着扎鞋底子, 大概就是孩子的母亲。一个中年男子,可能是哥仨的父亲,使着劲将一根铁杆捣进铁臼, 似在炫耀自己钢筋铁骨般的硬朗身体,铁杆捣在臼里发出“扑扑”的声音,打破了夜的 宁静。三个小孩中最小的一个撇着嘴说着什么。 画面音:哥哥,你不是说在学校旁边的商店里能买到能装载从床头到床尾那么多的 铅笔盒的车子么?现在你要进城了,我不买装运铅笔盒的那种车了,我要买一个山羊那 么大、不吃草不喝水的电动马。到我上学的时候,我不像你一样一到星期六就让爸爸去 接你,我要骑着我的马一溜烟跑回家。 画面:小弟弟的嘴不动了,二哥的嘴开始动了。 画面音:大哥,你到城里一定要帮我找两本书,叫《探索者的灯塔》和《为寻找大 脑的那一颗按钮》,买到就赶快邮寄回来。 画面:大哥痛快地答应了两个弟弟的要求。父亲将棒杵靠放在碗柜上,把茶臼中的 碎米用手抓了一把,用嘴吹去表皮,凑到灯光前看炒米杵好了没有。 画面音(父亲):炒熟后过了两宿的米变得光溜坚硬,仍有好多黑皮。 画面:正在扎鞋帮的妇人抬头瞥了丈夫一眼。 画面音(妇人):旱年的红高梁,要去尽黑皮,只有辗成面才行。我看差不多了, 已经是炒熟了的米,又不会从肚子里边再长出来。 画面:三个孩子听了这话,好奇地盯着母亲看。最小的嘴又动开了。 画面音(二兄):你们听!妈妈说哥哥吃到肚子里的炒米会长出来,哈哈哈! 画面:床上三个小孩挤在一个被窝里睡觉。父亲将收拾干净的炒米装进口袋里把袋 口扎好。母亲把缝好的一双黑缎鞋并列放在床沿上,用锥把子往里平整着不整齐的部位。 直到远处传来鸡鸣声时,这家人才熄灯。 太阳升到快小晌午时,敖特尔牧场上有一人将一匹海骝马套在勒勒车上,车上装载 着被褥行李、书包以及大包小包的食物,车上坐着一个约十三四岁的少年。勒勒车上了 路,家门口母亲抱着约五六岁的孩子目送勒勒车远去,一个稍大的男孩泪眼汪汪地缠着 母亲的衣襟,说着什么。 画面音:爸爸坐到勒勒车头上了,大概开始给哥哥讲故事了。 画面:母亲看了看旁边的小孩,说--画面音:星期六你爸去学校接你的时候也会给 你讲故事的。 画面:海骝马低着头闻了一会儿路边的野草,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好像在说:这 条路还是我小时候奔跑的那条老路,我知道怎么走。一大一小两个主人坐在勒勒车上放 松腿脚好好地聊吧,我也偶尔能听懂一两句话。 海骝马顺着大道健步快走。 勒勒车上父子俩聊着天。 画面音(父亲):出门的人经常会碰到别人问你是哪里人?你介绍家乡的时候最好 是从家乡的风土人情及历史渊源说起,这样别人才会对你的家乡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 我们要懂一点家乡的历史。俗话说,毡子会伸长,男儿要长大,等你们这一代长大成人 的时候也要把民族的优良传统传给下一代,历史传统都是这样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的。 我们家乡的每一座山头都有名字,每一处沟壑都有故事。这正西面耸立的山头叫做 德吉峰,山头下的那片似圈栏似的几棵榆树相传是居住在山后洼的一个叫珠尔其的人家 的乘凉休闲之地。据说门前有五棵榆树的这个叫珠尔其的人家拥有大小五个蒙古包,小 的一只用来做书房。主人把芝麻油和锅底黑灰搅拌在一起制成油墨,用毛笔蘸着油墨在 牛羊皮上写字,挂在屋里,成为书法一绝。后来这个盆地被称做“诺木图盆地”(诺木 图意为书画经文之意)。那张皮上写的是一首诗:人类飞行的时代轮子不停地旋转的时 代动物说话的时代种植活肉的时代站在月亮上呼喊的时代从大山的两边决斗的时代按电 钮的时代在天上架梯子的时代男人生孩子的时代羊羔在屋里沸腾的时代…… 那时候远近的人们都担心地议论纷纷,说珠尔其的牛皮书会惹怒天帝。现在回想起 来,那个珠尔其原来是个天才预言家。他所书写的牛皮书现在陈列在国家博物馆,成了 国宝。珠尔其居住的地方也犹如乌金矿一样,人们产生了浓厚的心趣,还有人研究这个 地方怎么会培养出这样一个大学者?他那胖墩墩的玛瑙鼻烟壶说:“德吉峰原名叫秀仁 峰,但不知形成的确切的年代。” 秀仁峰西北洼中有一个海子,岸上有一个灌满了水的大盆子,众多的跳鼠们各自端 着一个小盆器,一只长耳朵跳鼠从大盆里舀一勺水添在那些小盆里,然后跳鼠们端着盆 子朝着秀仁峰的方向大步走去,走着走着就走出了一条小径。那时候的跳鼠比现在的大, 体魄强壮,有一对长长的耳朵。他们把端到秀仁峰顶的水从山头往下一圈一圈地倒,水 深深地渗入地下,不轻易向上蒸发,长期保持土壤湿度。有一天,这座秀仁峰把从附近 地带随风旋舞的锦鸡儿、野蒿、榆树种籽似磁铁一般吸在了身上,过了一夜,那些种籽 都找到了各自的位置植根于土壤中。种子开始发芽的几年里一滴雨也没有下,生长于浅 水滩和盆地里的红柳尖尖渐渐枯黄,布满秀仁峰头的黑绿相间的植物却一层层生长,郁 郁葱葱,异常茂盛。从第三年起,许多跳鼠们带着一家老小倾巢出动,从那个绿洲海子 里挑水,将附近的沙梁都浇了一遍。珠尔其先生用自家的牲畜换回草木种子堆在每一座 沙丘顶上,给沙丘浇足水了的跳鼠们在沙丘上挖坑,将那一堆堆的草木籽一口一口地衔 到坑里种好。几年的大旱使其它地方的绿色都消失了,而环绕珠尔其他们家的那些沙丘 却年年草木茂盛,碧绿碧绿的一片。珠尔其老汉为了购买草木种籽,将所有的家产都出 卖了,用光了积蓄。最后从别人家要了一块稍大的牛皮,在上面写下了那一段诗句,并 留下遗言:“我的诗就是我的遗言,但愿家乡的父老乡亲们都能看到故乡美好的未来。 " 由于秀仁峰顶堆放过许多珍贵的草木籽,所以改名为“德吉峰”(意为尊贵的山头)。 我们的家乡是背着口袋上路能背回一口袋故事的风水宝地,把鼻烟壶一拿出来就能 听到优美故事的传奇之乡。 现在我们走的这条路叫做绿色丝绸之路。那时候我们家乡交通不便,出入都很困难。 珠尔其老前辈为了开辟这条通道,一路将草籽洒在走过的地方,跟在后面的跳鼠们端着 水盆将草籽一路埋种,使得顺着这条路长了的草木多少年来绿油油地生长,这里的牧民 就称其为“绿色丝绸之路”。你猜猜,这条路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雨?大道两旁的草即便 是遭到羊畜的践踩,只过一宿第二天便恢复原来的样子亭亭玉立地挺立着。这也是世界 的一个奇迹。我们的家乡多么美好啊!这些年广播电视报纸上都报道什么什么地方起沙 尘暴,而我们的家乡却从没有沙尘暴。科学家们经过研究后总结,这个地方普遍形成了 胶状土壤,不易起沙尘暴。我们的家乡不管干旱也好,下雨也好,永远都是碧绿碧绿的, 羊畜膘肥体壮,五谷年年丰收。 所以,人自从生下来之后除了自己艰苦奋斗丰衣足食之外,还要诚恳地想着一生下 来就把你接在怀抱里的大地母亲,为她做一些有用的好事。 画面:海骝马顺着绿色丝绸通道疾步前行,两只耳朵竖起来,一字不漏地聆听着父 子俩的对话。勒勒车上的父子俩打开话匣子,依旧畅谈着。 画面音:孩子,做人不易啊。胸怀大志、建功立业的人即便是化为白骨升入天堂, 他所树立的事业能够激励后代人。无所事事、不学无术、虚度光阴的懒惰之人不仅养活 不了自己,反而成为社会的累赘。一勤一懒有着天大的区别。 画面:海骝马拉着勒勒车在绿色地毯一样的通道上继续前行。 鹅卵石屏幕上显出了“明天再见”几个字后画面消失了。牵牛花为自己又当了一回 出色的讲解员而自豪地清理着嗓门。那些意犹未尽的跳鼠观众们只好耐心地等待下一次 的节目了。 几个跳鼠守住大楼北门等候卓德格,正鬼鬼崇崇地张望着,看见德力图走了出来。 但是他们说了些什么无可奉告,因为他们一个字也没向外界透露。 第三天.节目继续进行。 画面音:亲爱的观众,现在让我们一起观看第三集吧。 画面:像是省会的一座城市里,一名持有研究生烫金毕业证书的小伙子进入一个机 关大楼内,像是去上班。 画面音:预言变成了现实,海骝马拉的勒勒车上的父亲希望儿子成材的愿望终于实 现了。在这个机关,老领导快到了退休年龄,其他的同事们工龄虽长,但学历都不如这 个年轻人。若以干部年轻化的标准去判断,老领导的接班人最理想的候选人非他莫属。 旁边的同事们这样猜测,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有人指点迷津,不跑动不行,不送钱 不行。怎么跑,怎么送?用两条腿跑动,用月工资送礼。老头儿到了年龄迟迟不退拖了 几个月,老头退休后研究接班人又拖了几个月,光扯皮不下文,小伙子可没少跑动,没 少花钱。 画面:勒勒车套着一匹老海骝马,一个瘦小老汉牵着马顺着绿色通道前行。勒勒车 上铺着方毡,上面摆放着枕头,一个老大娘躺在被窝里呻吟着。这时候迎面来了一个骑 着一匹小走马的老太婆,到跟前下了马,径直走到勒勒车前掀开病人的盖头。 画面音:哎呀,你这是怎么啦?前天我去你家的时候就觉得你脸色很不好,我劝你 快叫大夫看看,你说不用。这下不好了,病倒了吧? 画面:躺在被子里的大娘眼神犹如干涸已久的地皮般毫无生气,而站立于旁边的老 太婆的眼神却似解旱的及时雨似的充满了关心。 画面音:大姐,一定要好好看病啊。钱带够了吧?到什么地方去医治呢? 画面:赶车的老头走到她俩跟前。 画面音:想去儿子工作的城市呢,没有现钱,带了几块祖传的银元,进了城再变卖 换几个钱,到那时儿子也会想办法的。 画面:热心老太婆伸手掏着腰包。 画面音:你大概疯了吧,那银元虽说能值点钱,但谁会等在那儿现买现付呢?找个 买主恐怕也不容易。拉扯三个孩子长大成人,为此用光了积蓄的你们俩手头能有多少现 金呢。我家为了改修装璜老房子而留了一笔钱,今天刚好取了出来,这钱你们先拿着用 吧,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健康的身体,步行也能走到北京。我家旧房子 还可以凑和着住一两年。这两千块钱你们拿着去治病吧。 画面:老婆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递到老汉手里,老汉接过钱感激不尽地 向苍天和大地祈祷。勒勒车走动了。裹着白纱巾的老婆婆牵着小走马,目送勒勒车走远, 直到消失在地平线。 画面音:老汉到苏木上后将马车托付给熟人,和老伴坐班车进了城。 画面:老大娘躺在医院病床上,洁白的被子盖着身体。旁边有好几个穿白大褂的医 生轮流替换着对病人进行人工吸氧。 画面音:半路上借到的两千块钱一进医院便如数抵押了,但这点钱连开刀动手术都 不够,还得想办法去借钱。不付钱就有停药的危险,不好好看护老伴的话会有丧命的危 险。手里的一点钱攥得手心都出了汗,一颗焦虑的心悬在胸口,老汉的脑门上已渗出了 汗珠。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地老伴喃喃地呼唤着大儿子的名字。 画面:在一间办公室里,有两人隔着一张办公桌面对面坐着,桌面上的一盒烟被抽 得所剩无几,满屋子烟雾缭绕。 画面音:那位高个子迫不急待地等待老领导退休,那个矮胖子想等高个子上台后自 己担任会计。他们之间说的是做官和权势的话题,想的是重金贿赂的事。 矮胖子说:“老家伙早就该腾位子了,都过了三个月还没动静,大概老家伙又往上 面打点了不少钱吧?” 高个子说:“我的事成不了,那你的事也成不了。” 画面:胖子满脸堆着微笑,一个劲地巴结讨好着对方。 画面音:胖子说:您的母亲住进了哪所医院? 高个子答:俗话说人老了就跟孩子似的,这话果真不假,我妈平时就毛病不少,一 有点小病就装模做样地折腾个不停。 画面:老大娘经历了巨烈的病痛折磨后现在稍微好转了一些,睁开了眼,心胸也似 乎开阔了许多,嘴唇不停地动着给老头子说着什么。而老头子脸色黑了许多,话语也少 了,眼睛直愣愣的,目光发呆,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傻了一般。 旁边的一个病床上有一个秃顶老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老俩口。这时一个穿白大褂的 护士走进来递给老俩口一张纸,掩门而去。 画面音:秃顶老汉念着那张纸上的内容,你们预交了2 千元,还差4 千元。若不及 时补交,就停止供药。 秃头老汉指着那张纸说道:“这意思就是让你们赶快交够医药费。你的大儿子为什 么还不来?这鼻子底下的路,他若想来早就来了。我寻思着他不想来,唉!不管怎么样 先救人要紧。现在如果停药,就等于把病人往死里推,要不我先去替你们结了医疗费吧, 我们之间的帐等大娘痊愈出了院后再算吧。” “这可怎么好?您的身体也不好,不也在住院治疗吗,也需要花钱!” “我这病不重,主要是写文章写累的,休养几天就好了。” 画面:对面病床的老俩口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画面切换:秃头老汉从外面进来把一张收据仔细看了一遍后交给看护老伴的老汉。 画面音:我把欠下的钱都补交齐后又预交2 千多块钱,差不多够了。 画面切换:海骝马拉着勒勒车在绿色通道上缓缓前行。马车上老俩口一路聊着天。 画面音:咱老俩口子一辈子盼着有朝一日进城开眼,没想到第一次进城却住院开刀, 割去体内一块器官,没有开眼却先来了个开刀。如果当初不是生了这三个不争气的娃, 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地操劳,也许不至于挨这一刀。生了儿子,供着上学,孩子毕业,有 了工作,挣了工资,忘了爹娘。在母亲病危住院的时候连看都不来看一眼,真叫人伤心 和失望啊!我们又不是要吃你那几个工资,虽家中还有些资产,但病魔不等人,没来得 及出卖,先救命要紧吧。我们想错了,儿子眼里只看见官位看不见母亲了。半路上要是 没遇到好心的老婆婆,医院里要没遇到善良的老作家,咱老俩口这回说不定遭什么罪。 难道人连血缘关系和母子亲情都不顾了吗?人怎么可以变得冷血动物一般冷酷无情不讲 道义呢?但愿那个好心的乡村老大姐和秃顶老作家长命百岁福如东海。比起这些好人, 这亲生的儿子真是个没有良心的东西!他以为打着我的名义东借西凑的那些钱能满足那 些贪官污吏的胃口么,他能指望金钱能够换来真正的爱心么?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我 没有文化,也没有一袋一袋的金银珠宝,即便是为此讨不上儿媳妇的欢喜被人家像狗一 样赶出门也没啥大不了的,但被自己亲生的儿子如此看轻,连猪狗都不如,越想胸口针 扎似地发疼。若知生这么个没良心的儿子,还不如不生。在他生下来之前就拿掉,怎会 有今天的满腔烦恼。他又愚昧又懒惰,我们的儿子可是无可救药了,都快成社会渣子了。 画面:老海骝马拉着勒勒车在绿色通道上缓缓前行。老俩口默默地眺望着远处的风 景陷入了沉思。鹅卵石荧屏上显出“明天再见”字样,收回了荧光。脚下的播音员牵牛 花向几个观众跳鼠友好地微笑着点头致意。 卓德格走出大楼来到鹅卵石跟前和几只跳鼠闲聊起来。 跳鼠们的话:我们的两个师傅的研究真是吸引人,这真是世界上的动物想都没想过 的千年奇迹。我们是有幸目睹这一奇迹的世界第一批观众呢。若告诉人类,他们大概不 会相信吧。如果人类掌握了这个技术,世界上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谁也没有想到能从鹅卵石屏幕上看到如此清晰的画面,并听到如此动听的配音,也 没有想到这解说画面的播音员竟是牵牛花。 画面音:各位听众、观众,大家好。现在请你们观看我们第四集播出的精采内容吧。 画面:坐着海骝马车回家的老俩口正在喝着酽酽的早茶。 外面,惦记主人多日的牛羊们绕着毡包哞哞咩咩地叫唤了一阵子后步入草场。最后 出生的一只晚产牛犊子跟在牛群后面,突然径自闯进屋里把老大娘从下到上闻了一遍, 用舌头添了添老人几乎发白了的头发,继而又呼地吸了一口老汉碗里的茶,甩着尾巴又 跑了出去。老大娘眼里充满了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碗中。 画面音:(老俩口的对话)今天这茶怎么这么咸啊? 生活中不可能什么东西都是甜的,儿子嫌母亲老了不中用了,而看哑巴牲畜却如此 思念主人,连这晚生牛犊都似想妈的儿子一样跟主人撒娇,这就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最 高奖赏。连这些不谙世事不懂语言的动物都这么依恋我们,那不懂事的儿子能坏到什么 程度呢,迟早会悔悟过来的。你就放宽心吧。 我也思谋着是这么一回事,我们只是养了他的身子,又没养他的心,顺其自然听天 由命吧。 画面:一个约摸30岁左右的男人在一间烟雾缭绕的屋子里叉着腰盛气凌人地站立着。 桌面上有一只酒瓶无精打采地立着。突然从屋子角落出现了一个形同狮子、体积如猫一 般的怪物,说它是动物,又不像,一副白晃晃的骨头架子如同骷髅,说它不是动物,却 像动物一样有生命。只见那怪物径直走到那个男人跟前蹲了下来,嘴里好像在说着什么。 小伙子看了一眼酒瓶,看到酒瓶已空,叹了一口气,坐到床前。那个怪物寸步不离地跟 着小伙子,小伙子默不作声地呆坐了一个小时,而那怪物一刻也不停,唠唠叨叨地说着 什么,不让人安静。小伙子走出了屋子。 画面音:你们看见在他旁边的那个怪物了吧。那就是跟酒鬼形影相随的心魔,名叫 “替死鬼”。这家伙还有一句诱导酒鬼的劝酒口号:“再喝一点吧,最美的味道还在下 一杯。身体强壮不怕敌人,意识超前就不怕喝酒!” 画面:在户外一张类似主席台的大桌子后面,先前那个面目可赠的“替死鬼" 先生 挺着胸脯威严地坐着,俨似一个大官员,看样子要发表重要讲话。在讲话之前,他漫不 经心地扫视了一眼无边无际的大地。 画面音: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大呼“我豁出去!”的英雄豪杰是谁打造的?是我们 酒的事业!我们的事业万岁! 我今天所要说的话不是什么陈旧话题,也不是将来发生的新鲜事,而是我目前亲身 经历的、玩弄于手掌之中的真事。想从酒上获取暴利的经理们让我们一刻也不得安宁。 我想去乡村,又嫌路途遥远不方便,于是到附近城里的饭馆子转一转。小晌午的时候, 饭馆还未开张,于是想到附近的一座大楼里看一看。穿着时髦的一个人把办公桌擦得一 尘不染,安静地读书看报,又时不时地写着画着什么,连头也不抬一下,把这些人培养 成为酒鬼,还远着呢,我才不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信步走到四楼的一间办公室往里窥 视,只见有一个男子伏在桌上睡觉,满屋子酒气,大概是昨晚在酒里泡了一宿。我附到 其耳旁,说:“在消除愁绪的时候,在拉拢关系的时候,在无所顾忌地想说什么又不敢 说的时候,在办成一件大事的时候,最需要什么东西!酒呀!酒是最好的媒介,是最好 的桥梁。在还没有喝足喝好的时候还有很多喝酒的理由,比如,喝醉了以后你会进入另 外一个美丽的世界,酒后会产生许多美好的幻觉,说不定眨眼之间会变成大款大富豪, 说不定眨眼之间让你想出当官掌权的灵机和高招。现在酒店快要开门了,快点起来吧, 一会儿说不定又要开什么毫无用处的会议,让你干这干那瞎使唤。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 就想自己怎么过好,只要你自己过得开心就是幸福。” 我的目的总算达到了,可谓收获不小。我把那小子领到一家酒店里,他听了我的一 番喝酒的宏论之后嫌酒杯太小,改用大碗喝酒,一口气猛灌了几碗后开始捣乱,把酒店 也给砸了。因为酒店是发泄酒疯和表现酒之威力的场所,所以我们的使命就是一年内至 少要安排几个这样的场面。之后怎么样了?打起来啦,好一场壮观的打斗场面,在一阵 混乱的打骂和杯盘摔碎的刺耳声音过后,那小子被打成了青一块紫一块,活像一颗黑青 黑青的人皮汽球,被野狗一样扔到大街上。 画面:被打成“青皮球”的小伙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一线生命在生死关头挣扎 着。 画面切换:一名出租车司机发现了他,动了恻隐之心,将半死不活的年轻人送到了 医院。司机等着收车钱,然而接收那个伤员的两名大夫摸遍了他的口袋,也没有找到一 分钱。上衣口袋里有一封信,原来是他同学的信。 画面音(大夫):司机师傅,您把此人送到我们医院,是想救他一命。但他现在只 剩下一口气,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我们通过这封信上的地址跟他的家人联系一下吧,若 从家里来人的话,我们一定转告让他们付给您的车费,这样好不好? 卓德格审看完下一集的内容后走出德力图的办公室,走到鹅卵石屏幕跟前的几个跳 鼠观众中间一同寒喧起来。 岩石屏幕上显出了“再见”两个字,下面的牵牛花也高声喊着“再见!” …… 鹅卵石屏幕又亮了。 画面音:各位观众和听众,下面让我们一起来观看第五集的内容吧。 画面:住在M 市居民住宅区115 号楼西单元第8 层东屋的一个披着长发的高个子女 人忙着把家俱往大车上搬运。 画面音:画面上的这个女人就是小机器人拍到的照片上的那个女人,这个女人和那 个酒鬼男人未婚同居了一段日子,当她听说小伙子想当官的希望破灭了,觉得没了戏, 于是趁男的不在之际私自做主搬运家俱,把家中值钱的东西搬了个空。 画面:在牧场上敖特尔夏营盘,邮递员将一封信送到一户牧民家里。出门放牧的老 汉回到家后拆开了信,因看不清楚便戴上花镜仔细地看,读着读着就悲从中来,眼泪一 串一串地往下掉。 画面音:原来是那个不争气的不孝之子因酒后受伤住院的追债信。 画面:医院住院部的记录里记载着一个年轻人因酒精中毒被紧急抢救了五天后的记 录。在病房里那小伙子睁开眼,莫名其妙地环顾着周围的一切,仿佛是重新获得生命一 样,对所有一切都充满了惊奇。 画面音:一位老大夫盯着小伙子仔细看了一会儿,对旁边的一位年轻大夫说:“你 说说看,这个小伙子像不像最近在我们这儿住过院的一位患者?" 年轻大夫想了想,说 :“就是。跟上次那个割阑尾的牧民老太太长得挺像呢。等他苏醒过来后一问就知道了。” 画面:小伙子又一次苏醒过来。 画面音:年轻大夫问他老家在哪儿?小伙子的回答和大夫原先的猜测对上了。果然 就是那个牧民老大娘的儿子。 年轻大夫说:请你马上交付住院的费用。 患者:你们没有向我的爱人说过交住院费的事吗? 大夫:你的爱人? 患者:是啊。 大夫,你该不是傻了吧?原先是昏迷不醒,现在又装疯卖傻。你哪有什么爱人? 患者:我住院昏迷之际有什么人来探望过我? 大夫:要说探望倒是有一个怪人。他口口声声称“快刀不曾钝刃,妙语不曾失落, 关键时刻大呼''我豁出去了!''的英雄豪杰是谁打造的?是我们酒的事业!我们的事业 万岁!" 就是这么一个长得似老虎猛兽般,名叫“替死鬼”的家伙一直跟随着你,在你 昏迷的时候哈哈大笑,在你睁开眼的时候咻咻地哭着鼻子,就这样在你旁边陪了几天。 除此之外别说有人来看你,连个打电话询问的人都没有。 患者:我家住在M 市居民住宅区115 号楼西单元第8 层的东屋,我给你一个电话号 码,麻烦你给我家那口子捎个话,让她送钱过来。 画面:年轻大夫给患者家打电话。 画面音:年轻大夫说:“你们家没人,连个接听电话的都没有。" 画面:肉肉头被 派去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他把“瓶底儿”电脑和几个四方形软盘装在飞机上就升入了 天空。 肉肉头将飞机停在一所医院的楼顶天台上,用手机打电话。 画面音:德力图在电话里将那个酒鬼小伙子的住院处和病房门牌号告诉了肉肉头。 画面:肉肉头开着飞机飞进医院大楼内找到了那个年轻酒鬼的病房。他从飞机里取 出“瓶底儿”电脑和几张录像软盘连接在小伙子的床头,装接好插头后打开电脑,然后 又飞到楼顶上等待小伙子把那个录像看完。 画面音:《心灵的迷雾》这盘声像俱佳的录像生动而真实地摄录了这个年轻人的生 活历程,这个年纪轻轻便嗜酒如命的酒鬼小子是这世界上第一个完整的看到自己生活经 历的人。看到自己的过去,他禁不住哭了,仿佛急救时所输入体内的液体都化成泪水从 眼眶里一滴滴地向外流淌干净,这时候他的身体状况也明显好转起来。但是他因为没有 钱交医疗费,所以不能出院。怕小伙子逃跑,医院还雇了人守着他。 画面:在医院的收款室里有一个牧民老大爷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现金仔细数着。 酒鬼小子终于痊愈,获得了自由。看到前来交款接儿子出院的老爸,他跪在父亲面 前惭愧地忏悔。父亲走上前搀扶起儿子,一步一步地走出医院大门,走向喧闹的生活。 儿子:“我这是在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么?” 父亲:“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你人生的道路还很漫长。是男子汉就别回头,往前走 ……” 肉肉头开着直升机升入天空,飞向沙金图。 画面音:我们的动感录像片《心灵的迷雾》五集内容全部结束。 “再见!”牵牛花们异口同声地告别着观众,频频点头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