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天车水是轮不到我的,因为我要上学。晚上,我就无法逃避了。 水车是我的故乡晓塘冲不可缺少的农具。当然,现在,他们基本上都把水车像 丢脚上的烂草鞋一样丢掉了,都用上了小型抽水机。但在那时候,在我还是一个中 学生的时候,我的故乡晓塘冲用于引水灌溉的主要农具便是水车。 我看到很多地方的水车都是脚踏的,可我们晓塘冲的水车都是用手摇的。水车 的两边各站一人,像纺棉花一样一下一下地将低处的水摇进水车里,再通过水车的 “叶子”将水带上来。 我最害怕的是晚上车水。 因为我想睡觉。夏天的觉睡起来又香又甜,可车水就会让这种香甜像蚊子一样 咬得你浑身难受。而我又无法赶走这可恶的蚊子,我只能无奈地任它们撕咬。 和我车水的搭档大多数是些妇女。我开始对与这些女人们搭档很不舒服,困为 这就意味着派工的队长没把我当男人,只把我当小孩或女人,这让我感到很委屈。 但我很快就改变了这种心境。 这种改变源于女人站在水中的双腿上的那道白色的光芒。我也不记得具体是哪 个晚上了,我和一个长得很壮实的少妇做搭档,她的皮肤比较白嫩,这在我们晓塘 冲女人中是很少见的。水车是成斜坡架在田坝上的,我们各在水车的一边站立于田 坝口的水坑中。那天晚上月光很亮,月光下能看清田埂上的辣椒。青的红的辣椒垂 挂在辣椒枝上,洒满零碎的月光。还有青蛙在田埂上跳来跳去,在稻田的某些角落 长一声短一声地叫个不停。这样的夜晚就使我因害怕车水的坏心情逐渐好了起来, 于是车起水来就格外用力。由于车得太快,另一边的那位比较好看的妇女就跟不上 节拍了,就说太快了,就说水花溅到她裤子上了,说她的裤子全被水溅湿了。她这 一喊,我摇动水车辘轳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并侧脸看了一下女人挽得高高的双腿。 我没想到在月光下还有两道这么美丽的白光,圆润晶莹的两道白光上沾着一颗一颗 细碎的水珠。这让我车水的手由缓慢变成了停顿,女人很快就感觉到了一分沉重, 就责怪我没有出力气。她不知道,我哪里是没有出力?而是我的力气都被那两道白 光撕碎了,我的力气都跑到她制造的诱惑里去了。 当然,她这一提醒,我就得快速地把我的力气从那两道白光里收回来。于是, 我的目光就像两只青蛙一样从她那两道湿淋淋的光芒里跳了过来,跳到了水车辘轳 上。 我的目光就这样像青蛙一样跳过来又跳过去,整个车水的过程中就被女人责怪 了好几次,但她似乎并没发现我的力气一次次跑进她那两道白光里去了,她只是责 怪我偷懒,不愿出力。她的这种责怪使我心慌意乱,好像那跳落在白光里的青蛙一 下子又跳进了我的胸膛里。 我就在这样的一个月夜里爱上了车水。 在车完水后,回到村庄里是可以每人分一碗糯米饭的,这是队长早就安排年老 的妇女煮好了的。那糯米饭是给我们做夜宵充饥的,还放了红色的甘蔗糖块,很甜。 但我对这糯米饭并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水面上的那两道白光,那白光早就把我 喂饱了,喂大了,把我从一个少年喂成了一个男人。现在,那个女人已经很老了, 但那个车水的月夜却在我的心里一直没有老去,一直鲜活而又甜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