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开始和其他老师一样地对孩子们发火,因为我已经无力盖过无数扯着嗓子喊 出来的错误答案,直到我把三个自以为是的孩子送给了教务主任。这三个孩子中的 两个都是班里的数学尖子,还有个是我从来都不忍心骂的漂亮小姑娘。当我抱着教 案回到办公室时,听到了打在漂亮小姑娘头上的“pia pia ”声,我被击倒了。我 果断地在几秒钟内作出的决定就是“下次,我亲自打学生”,因为我至少是打屁股 的。教务主任经常和脏兮兮的男孩子睡同一张床,我知道他是爱孩子的,这一掌一 掌的有替我报仇的成分,但我和孩子们真的没有仇。想起凶巴巴的老师给孩子们上 课时课堂的鸦雀无声,以及我上课时下面零食响成一片纸团乱飞的场面,又觉得这 三个孩子的头上挨的巴掌实在是不冤(如果没有把他们的智商打下降的话)。我们 中学的时候何尝又不是如此欺负外教,以至于那个永远啰嗦得没完没了的语文老师 说我 们身上体现的是鲁迅笔下的“奴性”。这样说一群未成年的孩子显然是不公平 的,小孩儿们的表现只是老师缺乏管教,而北大里的拖鞋声响成一片与课堂上的千 姿百态,体现的却是一种人生的态度和对渴望自由的另类表现。 我发下那平均50分的极其基础的卷子后,课堂上依然欢声笑语,第一名得78分 的孩子更是开心得玩起了弹力球,在我写字写了一半突然回头的时候,发现得0 分 的男孩儿在哭鼻子,而得0 分的女孩儿一边咬着一袋零食一边和其他同学嘲笑得0 分的男孩儿。我的心中响起了“pia pia ”声,只好如青蛙一般酝酿之后把自己气 得鼓鼓的,然后一脚踢翻了讲台,并一把抢过弹力球,奋力扔到了窗外的茫茫草原 上。挨过无数次打的孩子倒是头一次见老师这样发火,吓坏了,在经过我的允许后 才悄悄地走上来扶起这沉重的讲台,并抬出了自己沉重的心情。孩子们安安静静地 听完了这张卷子的讲解,我赶紧趁热打铁地拿出了头天夜里印出来的,和这张卷子 几乎一样的一张卷子。我很期待着和孩子们分享这略带有作弊性质的分数提高的快 乐,仅用了一分钟就做完了自己出的样卷,并举起来给他们看,以印证我说自己5 秒钟能做出来那些题并不是吹牛,同时鼓励他们这张卷子有多么简单。 看着孩子们呆滞的眼神,我开始紧张起来,他们无力又无奈地做着题。我满怀 期待地在班里走来走去,换来的却是缩脑袋,因为在他们看来,刚刚发过火的我会 和其他老师一样打脑袋。我想起来中学时候总是在全国理科实验班里抢着乱答物理 题,代我们物理课的副校长会用自己的手垫在我的脑袋上,狠狠地打一下自己的手。 在那时意气风发的我在心里对这种陋习嗤之以鼻以外,我肯定没有想到多少年后的 我,会在这样一个小山村里有着强烈的打孩子脑袋的冲动。这次考试很悲剧的只有 19分平均分,因为两周监狱般的生活,因为那“pia pia ”声,因为那翻倒的讲台, 因为那从窗口飞出去被关起来的孩子心中唯一快乐的源泉。我并没有公布考试成绩, 当着他们的面把卷子撕了,并扔到了牛粪炉子里付之一炬。孩子们颤抖地等着讲台 下_ 次翻倒,而我却告诉他们明天我带他们去河边玩,班里顿时沸腾了,孩子们跳 了起来。我累了,尽管我还不想休息,但我已经明白了,强化训练对还有几天就毕 业考试的他们来说,已经于事无补。 带着孩子们走向河边的路上,这些孩子,我想我不该泯灭他们的天性。已经永 远失去童年的我,不该让他们对我有着如此黑色的记忆。这个上午,孩子们用冰冷 的雪山融水把同行的教务主任泼得湿湿的,尽管他曾经“pia pia ”过他们的脑袋。 而我却坐在河边傻乐着看着他们端着水盆从我身边跑来跑去,路过的时候尊敬地叫 我一声老师,我想如果孩子们能用冰冷的水把我打湿,我会暖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