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零零四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作为中国作家代表团成员,我登上了CA925 次航 班出访日本。 作家团出访多为小团,每次三至五人左右。这次访日的团长是小说家王安忆, 她是中国当代最好的作家之一,以她越写越好的作品赢得了同行的尊重。或许是对 她临时的属下不太熟识,也许几个团员来自作协机关并担任一定职务,在行前准备 会上,她曾不无疑虑地担心有人不听招呼。其实她过虑了,几个人纷纷表示绝对服 从领导,让她放心。这个团的成员大都年龄相仿,都是下过乡、插过队或当过兵的 人,都吃过苦,有多年底层生活经历,有内心相通、易于交流的便利。我虽然比她 痴长几岁,可作为编辑,对那些写得好的作家总是格外敬重,我是读着她的小说变 老的人,她当团长,名至实归,我心悦诚服。而葛笑政是我多年的邻居、熟悉的朋 友,他曾在日本留过学,这次旧地重游,颇多感慨。李锦琦则是我们的“拐棍”和 “耳朵”,他多次随团去过日本,作为翻译,我们谁都离不开他。不熟悉的人只有 徐振清了,这位来自延边作协的老兄,言谈之间让人感到朴实、真挚,也是个随和 的人。想来这次出访,该是一次愉快且内涵丰富的十日之旅。 飞机是九时五十分起飞的。我一改往日乘机昏睡的习惯,第一次云日本,心情 复杂,也有些恍惚,我知道,这是因为我是个中国人的缘故。太多的鲜血浸透的往 事让我一提及日本便有一种警觉。然而,这却是一次友好的访问。在我的印象里, 日本是尖顶上敷满白雪的富士山,是素雅喷薄的樱花,是丰肥庞大的相扑者,是完 整抑或破碎的汉字,是菊花与刀。看来,一个国家的标志性景物以及抵达极致的事 物给人的表象尤为深刻。那屠城的刀的锋利、细菌战的恶毒,却让人刻骨铭心。可 今天,日本的樱花已在北京的玉渊潭公园大片栽植,日本的汽车、电器,甚至富士 苹果已和中国人的日常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而我目前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又 想到中国老百姓收养的日本遗孤,以及汶川大地震时日本的专业救援队,日本海啸 期间舍弃生命救助中国留学生的日本友人。而这,在我心中所留下的只能是敬意。 在我的书橱里,有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等作家的小说和大冈信、谷川俊太郎 的诗集中文译本。我也曾几次会见日本的诗人访华团以及“《人民文学》读书会” 访问团成员。在会上畅谈,大家把酒临风,相见恨晚。大冈信曾说,我真正读懂了 他的诗,在日本也没有人像我这样理解和评论他的诗,感动之态溢于言表。而谷川 俊太郎两次来华,都真诚地品谈诗作、交流信息,让我对日本的现代诗有了较深入 的了解,他也曾到我的家中来访。而“《人民文学》读书会”是刊物复刊以来海外 唯一每期必研读的读书组织,先后有两百余人次参与,且每期均有品读意见和心得 寄往编辑部。在《人民文学》纪念创刊五十五周年之际,评出了三个“优秀读者奖”, 其中之一便颁给了日本的读书会,此行我带来了奖牌,期待着与刊物的老朋友会面。 机身正飞入海洋的上空,我将腕表拨快了一小时,表盘上显示的已是东京时间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