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易洛魁号发射的炮弹和詹妮小姐的说服 以前,“苔尔芬”号都比较走运,一路上扬帆向前,没有遭遇到一只船。 这时,“苔尔芬”号正位于西经五十七度四十三分,北纬三十二度十五分,即 它整个航程的五分之三处。两天来,大海上一直浓雾迷漫。如果说大雾有利于“苔 尔芬”号隐藏它的行踪,同样它却阻碍了视线,使人们无法观察到远处的动静。这 种情形下,它完全有可能和它极力想避开的船只并驾齐驱。 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当船只被发现时,它在“苔尔芬”号上风处仅三海里。 詹姆斯·普雷费尔爬上舵柄,在晨曦中清楚地望见一艘北军的大型巡航艇正全 速行驶。它朝“苔尔芬”号开过来,意图拦截“苔尔芬”号。 船长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爬下来,命人找来大副。 “马修先生,”他问,“您有什么看法?” “船长,我想这艘北军海船怀疑上我们了。” “事实上,这条船的国籍没什么值得怀疑的,”詹姆斯说,“您看。” 此时,对面的船上传来一声炮鸣,又见美国北方联邦的星条旗沿着斜衍冉冉升 起。 “他们叫我们也升旗,”马修说道,“好吧,升旗。没什么可脸红的。” “升旗又有什么用?”詹姆斯·普雷费尔说道,“国旗保护不了我们,那伙人 还是会来拜访。别理他们,继续前进。” “我们得开快点,”马修又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曾在利物浦附近见过 这艘巡航艇,它在那儿监督船只的建造。船尾栏杆的板上不是写着‘易洛魁’吗, 否则,我就不叫马修!” “这是艘好船吗?” “它是联邦海军里最好的一艘。” “船上有几门炮?” “八门。” “嘿!” “哦,船长,可别掉以轻心。”马修严肃地说,“这八门大炮中,其中两门能 调转炮口;六十口径的大炮安置在船尾的艏楼上,一百口径的那门放在甲板上,两 门可都是线膛。” “该死!”詹姆斯·普雷费尔惊叫,“这是帕鲁特大炮,射程远达三千多米。” “是的,甚至更远,船长。” “马修先生,别管这些大炮是一百还是四百,也不管它们能射三千还是五千米, 总之不过如此。我们的船定能逃过炮弹的追踪。我们就向那艘‘易洛魁’号显示一 下‘苔尔芬’号的实力,它天生可就是赛跑冠军,马修先生,加大火力。” 大副向技师下达了船长的命令,不久,烟囱里冒出滚滚黑烟。 显然,这些征兆令巡航艇极为恼火,因为它发出信号命令“苔尔芬”号马上停 下来。但詹姆斯·普雷费尔依旧我行我素,“苔尔芬”号扬长而去。 “现在让我们瞧瞧‘易洛魁’号会采取什么行动。这可是个机会,让它试试它 的一百口径大炮到底能射多远。全速前进!”他说道。 “等着吧!它立即就会狠狠回敬我们。”马修接着说。 船长回到艉楼,看见哈里伯尔特小姐安静地坐在船栏边。 “詹妮小姐,”他说,“您看到上风处的巡航艇了吧,我们很可能遭到它的攻 击,炮弹就要落下来,请允许我陪您回舱。” “非常感谢,普雷费尔先生,”姑娘看着年轻人,回答道,“我并不怕大炮。” “小姐,尽管敌船离我们还远,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哦!先生,我自小就不是个怯弱的女孩子。在美国,大人们教会我们适应周 围一切情况。请放心,‘易洛魁’号的炮弹不能使我低头。” “您很勇敢,詹妮小姐。” “既然您承认我勇敢,普雷费尔先生,那就请允许我陪在您身边。” “我无法拒绝,哈里伯尔特小姐。”船长回答着,一边钦佩地注视着面前这位 临危不惧、镇定自如的青年女子。 话音刚落,就见巡航艇的舷墙外喷出一股白烟,一梭圆标——圆锥形的弹丸高 速旋转着,速度快得骇人,简直就像拼命地想嵌进空气中,它气势汹汹地朝“苔尔 芬”号扑过来,炮身的前进速度相对自身的旋转要慢些,所以更容易看清楚,因为 从线膛射出的炮弹不如从光滑的炮膛中射出的快。 弹丸行至离“苔尔芬”号二十英寻处,开始下斜,它轻轻地掠过海面,溅起一 串水花,又蹦起来,向前急跃,从“苔尔芬”号上面飞过去,撞断了前桅帆横桁的 右舷,又行了三十英寻,才掉进海里。 “妈的!”詹姆斯·普雷费尔高兴地嚷起来,“我们赢了!我们赢了!第二枚 肯定没戏了。” “是的,他们还得花时间再装呢。”马修说道。 “哦,我敢肯定这一幕真精彩,”克伦科斯顿说着,他抱着双臂神态漠然地注 视着这场海战,“我们的朋友送给我们的竟是这等大炮!” “哦,是你!”詹姆斯·普雷费尔上下打量着他。 “是我,船长。”美国人泰然自若地回答着,“我来看看这些勇敢的战士如何 作战,说实话,他们真不错,真不错!” 船长正要开口指责美国人,这时,第二枚炮弹飞来,从船尾的右弦穿过,落入 大海。 “好极了!”船长高声说道,“我们已领先两局了。喂,你的朋友们可不怎么 样,克伦科斯顿大叔?” “我又没说什么,”美国人回敬他,“平生第一次,这让我感到庆幸。” 第三枚远不如前二枚,不到十分钟,“苔尔芬”号就驶出了巡洋艇的射程范围。 “马修先生,瞧,这可比世界上所有的测程仪都棒,看看那些没用的炮弹,我 们就对‘苔尔芬’号的航速心中有数了。现在吩咐下去,烧旺船尾的火,不必再白 白浪费我们的燃料。” “您指挥的真是条好船。”哈里伯尔特小姐告诉年轻船长。 “是的,詹妮小姐,勇敢的‘苔尔芬’号时速为十七海里呢。天黑前,我们必 能甩掉这艘北军海船。” 詹姆斯·普雷费尔没有信口雌黄,太阳还没落山,“易洛魁”号的尖尖的桅杆 顶就消失在地平线下面。 这一插曲使船长在一天时间里对哈里伯尔特小姐有了全新的认识。两人之间的 冰霜融化了。在以后的航程中,“苔尔芬”号船长和他的女乘客经常在一起促膝长 谈。他发现詹妮是个聪明伶俐,有头脑的姑娘,她性格平和、坚定,说话直截了当 (典型的美国式的坦诚),对一切事物很有见地,热情洋溢地抒发着内心的情感。 姑娘的倩影正悄悄地侵入詹姆斯·普雷费尔的心田。她热爱祖国,热烈地拥护建立 合众国的伟大构想。她满怀激情地评点美国南北战争,任何别的女子都不可能像她 这样。很多次,她的质问令詹姆斯·普雷费尔哑口无言。詹妮还经常抨击商人们的 观点,一点不留情。詹姆斯起初还经常驳斥她。他大唱反调,支持南部联盟反对北 方各州,他力图证明正义掌握在分裂者的手中,他认为既然大家按自愿原则联合起 来,同样也有权自原地分离开。在这点上,詹妮毫不妥协。她指出,废除奴隶制是 这场战争的首要目标,它体现了人道主义的精神,它是非政治的产物。詹姆斯被驳 得体无完肤。再说,在与詹妮的讨论中,他主要充当听众。如果说他屈服于哈里伯 尔特小姐雄辩的口才,而不是迷倒在姑娘温柔的嗓音中,那是因为他实在说不出什 么反驳之辞。最后,他只得承认奴隶制问题比起别的来,的确是美国内战的核心问 题,必须从根本上加以解决,结束野蛮时代遗留下来的这一残酷的制度。 前面已经讲过,船长并没有很鲜明的政治观点。何况,面前是位漂亮的小姐, 在这位迷人的女伴的循循善诱下,他完全会舍弃自己原来的观点,转而附和詹妮的 说辞。但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姑娘的矛头最后直指贪财重利的商人。这就牵涉到 “苔尔芬”号为南军提供军需品以换取棉花的这场交易。 “詹姆斯先生,”一天,哈里伯尔特小姐对他说,“是的,我对您深怀感激之 情,但我仍然要直言相告。您是位勇敢的海员,能干的商人,普雷费尔商行一向名 声很好;但现在,它却丧失立场,从事一项有损其声誉的买卖。” “天!难首普雷费尔商行无权去做这样一项生意!”詹姆斯叫起来。 “对,它没有权利!它向背叛合法政府的叛军提供军需品,这就等于提供武器 支持一场非正义的事业。” “詹妮小姐,我不想同您争论这是不是南方联盟的权利问题,”船长回答道, “我只告诉您一句话:我是商人。正因为如此,我才关心我商行的利益,我到处寻 找机会赚钱。” “这正是应该谴责的地方,詹姆斯先生,”姑娘又说,“赚钱不能作为籍口。 你们向中国人倾销鸦片麻醉他们,和你们向南方提供军需品以使他们继续这场罪恶 的战争一样,你们都是有罪的。” “嗨!詹妮小姐,您这次太过分了,我无法承认……” “不,我所说的完全是正确的,您仔细想想,就会明白自己正在扮演什么样的 角色,您考虑一下后果,所有人都会认为您应该对这场战争的不幸结局完全负责。 我想,在这点上,您会像在其他事情上一样认为我所言不差。” 詹姆斯·普雷费尔听得头昏脑胀。他离开詹妮,为自己无力驳斥感到非常恼火。 他像个孩子一样,赌完气,过了半个钟头,至多不过一小时,又回到那位奇特的姑 娘身边。詹妮带着和煦的笑容,又向他灌输着一篇篇的大道理。 总之,尽管“苔尔芬”号的船长愿不愿承认,他在自己的船上不再是毫无拘束 了。他不再是船上“仅次于上帝的主人”了。 克伦科斯顿看到了事情进展如此顺利,不觉欣喜万分。看起来,詹姆斯船长已 下定决心要不惜任何代价救出詹妮小姐的父亲,而要实现这一目标,这就意味着他 必须拿“苔尔芬”号船上的货物及全体船员的生命涉险,甚至可能招致他尊敬的万 桑叔叔的咒骂。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