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都柏林 都柏林!……小把戏到都柏林啦!……瞧瞧他吧!……这是演员要演大角色, 从小镇剧院来到大都市剧院。 都柏林,这可不是一个郡的普通首府,不像只有4万5千居民的利默里克,也不 像只有8万6千居民的科克。这是首都,是爱尔兰的首都,拥有32万人口。管理都柏 林的市长,既是军事长官,又是行政长官,在这岛国排列第二位,他手下有24名市 参议员、两名郡长和市政议员。都柏林是不列颠群岛的大都市之一,是商品贸易的 聚散地、工业生产基地、大学和各科学校集中的文化中心,尽管如此,为什么习艺 所还装不下这里的穷人,贫民学校还容纳不了流浪儿呢? 小把戏不想求助于贫民学校,也不想求助于习艺所,那就只有一条路,变成学 者、商人或工业家,将来做一个靠年金生活的人。瞧吧,这很简单。 我们的小主人公离开科克,此刻还感到后悔吗?他听从了格里普的劝告,是不 是胆大太大了呢?应当指出,那些劝告,同他本能的取向一拍即合。他预感到跻身 于这芸芸众生之中,为生存的斗争还要格外激烈呢?……不!……他动身时信心十 足,一路上这种信心丝毫也没有削弱。 都柏林郡隶属于伦斯特省,南部为山区,北部为平原和丘陵,盛产亚麻和燕麦, 但这不是它的主要财富, 它要向海洋索取财富:海上贸易每年高达3百50万吨,停 泊船只1万2千艘——正因为如此,爱尔兰首都在联合王国港口中占第七位。 这府城市坐落在都柏林湾的里侧,周长11英里,比得上欧洲最美的城市,往南 延至金斯顿港,往北则到霍斯港。都柏林港是由利菲河湾构成。两道“墙壁深入海 中阻止淤沙,保证出入港畅通,让吃水20英尺的航船沿河流逆行到第一座桥:卡莱 尔桥。 这座城市整个美景,若想一览无余,那就应当挑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等遮蔽 远天的雾幕拉开之后,从海上进入这座京城。保伯和小把戏可没有这种好运气。他 们沿着从金斯顿到都柏林的铁路线——乘火车只需20分钟——走来,到郊区头几户 人家。天已经黑了,烟雾迷漫。 烟雾中只有几盏路灯透出点光亮。远郊区的这种景象,既不迷人,也不令人振 奋,伯尔克拉着小车穿过错综复杂的狭窄街巷,房舍肮脏,店铺关了门,窑子却开 门接客。到处是一帮一帮无家可归的穷人,好多人家都挤在贫民窟里,到处有酗酒 的人,最可怕的是喝威士忌,喝醉了吵架斗殴,发生暴力事件…… 这种景象,两个孩子已经在别处见过,因此并不吃惊,甚至也没有不安之感。 然而,有多少他们这种年龄的孩子,光头赤脚,衣不蔽体,躺在门前的台阶上、墙 角护石的脚下,一堆一堆形同垃圾!小把戏和保伯从一座轮廓模糊的教堂前面经过, 那是新教的两座大教堂之一——多亏了啤酒巨商李·吉尼斯和烧酒巨商罗捐资数百 万; 两座教堂才修缮一新。正报9时的八口钟齐鸣,从钟楼传出来,震得钟楼的八 角尖顶直颤动。 从布雷开始的这一程很长,走得很急,保伯疲惫不堪,就乘坐小车了。小把戏 推车,以减轻伯尔克的负担,他想找一家客栈,或者带家具出租的的房间,过这一 夜,次日再找更合适的住处。他径直往前走。不知不觉穿过人称“随凡所欲”的街 区,进入主要街道——圣帕特里克街;这条街从上述那座大教堂,直通另一座基督 大教堂。街道宽阔,两旁房舍从前很舒适,现在就破旧了,连着一条条臭气冲天的 小街;小街里的房子更是破烂不堪,惨不忍睹,令人怀念悍婆那间破房。这就像可 怕的往中重又出现,冲击小把戏的思想……然而,这不是在多尼戈尔的一个村庄, 而是在都柏林,绿宝石岛的首都。他做生意挣的金币数量,要比所有这些破烂衫的 儿童兜里的铜子儿还多。因此,绝不能找个不大安全的地方,而要找一家像样的旅 馆,食宿费用接受得了的就行了。 还真凑巧,在圣帕特里克大街上遇到一家,旅馆外观挺普通,设备还相当不错, 小车也存放在这里。两个孩子吃了晚饭,就上楼到一间窄小的客房。这一夜,无论 大教堂报时的齐鸣钟声,还是随心所欲街区的喧嚣,都不可能把他们从睡梦中吵醒。 次日天一亮,他们就起床。要侦察地形,就像军事战略家投入战斗前所做的那 样。去找格里普,这是不言而喻的。如果火山号已以返航,停泊在港口,要见格里 普就太容易了。 “我们带伯尔克去吧?……”保伯问道。 “当然了,”小把戏回答,“它也应当熟悉街道。” 伯尔克倒很痛快跟着去了。 都柏林城是个椭圆形, 大直径有3英里,利菲河从城西流入,从城东流出,将 全城分割为近乎相等的两部分。入城河口连接着两条环城运河——城北皇家运河, 沿着内陆一东部大铁路;城南大运河,一直延伸到戈尔弗,将大西洋和爱尔兰海沟 通了。 圣帕特里克大街的居民最为富有,其中包括犹太裔的旧货商人。下层爱尔兰人 平时穿的破旧衣裳,就是从旧货店那里买的。有落补丁的衬衫、破成条条的衬裙、 各种碎布料缝制的裤子、难以形容的男帽、还插着花的女帽,五花八门,拼凑起来 穿在身上。同样,那些男女酒鬼也把破烂衣物拿到旧货店,卖几便士,再到附近的 客栈,全买威士忌和杜松子酒喝掉。这些旧货店引起小把戏的注意。 早晨这种时候,街道相当清静,都柏林城里居民起床晚,而且,这里工业生产 并不突出,工厂不多,有几家丝绸石、亚麻厂、毛纺厂,尤其丝绸厂,是在废除南 特敕令①之后,流亡到这里的法国人开设的。当然,啤酒业的烧酒业很繁荣;这处 是罗先生著名的威士忌大酒厂;那处则是拥有1亿5千万法郎资产的黑啤酒厂,由地 下管道连着维克利亚码头,而上百只船从那码头启航,将黑啤酒运往两个大陆。如 果说工业生产逐渐衰落,那么商业却相反,不断地发展,在生猪和大牲畜出口方面, 都柏林成为联合王国的第一市场。小把戏是在卖报和小册子的时候,看报上发表的 统计数字和市场调查了解这些情况的。 ①南特敕令:1598年,法国国亨利四世在南特颁布的对新教派采取宽容态度的 法令,1685年由路易十四废除。 他和保伯走到利菲河附近,什么都注意瞧一瞧。保伯话多,像往常一样喋喋不 休。 “啊!这座教堂!……啊!这片广场!……这建筑多大呀!……这街心公园多 美!” 那座建筑是交易所,沿着圣母街走去,那是市政厅,那是商会,即全城商人聚 会的大堂。再往远走,出现一座古堡。建在科克一希尔高地上,是笨重的砖石建筑。 粗大的圆塔楼带有雉堞;当初是个要塞,经伊利莎白重修,旧貌难寻,现在充当总 督府和行政及军事总部。过了总督府,又见斯特凡公园,园中屹立乔沼一世骑马奔 驰的铜像,地下铺着翠绿的草坪。上有美树浓荫,四周建筑整齐而沉郁最宏伟的要 数新教派大主教府和议会大厦。左侧还有梅里翁花园街,两旁矗立的建筑有伦斯特 小古堡、王国公司饭店,以及奥内尔出生的故居,尤其应当指出的是,王国公司饭 店建筑,正面为希腊科林斯风格,大厅则为多利安风格。 小把戏让保伯饶舌,自己则在思考。他要从所见的景物中得出切实可行的主意。 如何扩大他的小小财富呢?做什么买卖,他的财富才能翻一番,翻两番呢? 两个孩子在挨着富人区的穷苦街道信步走去,好几次迷了路。因此离开圣帕特 里克大街之后,走了一小时,还没有走到利菲河滨路。 “这怎么没有河流啊?”保伯一再叨咕。 “怎么没有……一条河通到港口。”小把戏回答。 他们继续侦察,绕了不少弯路。过了古堡,又看见一大排四层波特兰石料建筑, 正面长一百米,为希腊建筑风格,门楣有四根科林斯石柱,两边角楼饰有壁柱和顶 楼。四周园子场地很大,已有青年在进行各种体育运动。这是体育场馆吗?……不 对,这是大学,建于伊利莎白朝代,正式名称为三圣学院,那些青年便是爱尔兰大 学生,他们酷爱体育,在胆量和活力方面,要同剑桥和牛津的大学生一争高低。这 种学校不能跟贫民学校同日而语,校长也应当是另一类人物,不像奥包德金先生那 个德行! 保伯和小把戏朝右拐去,还没有走出一百步,小家伙就嚷道: “桅杆……我看见桅杆啦……” “由此可见,保伯……有一条河流!” 不过,隔着码头的那些房顶望去,只能看见桅杆尖儿。因此,他们得找到通向 利菲河边的一条街道,两个人朝那个方向跑去,伯尔克则跑在前头,尾巴直摇,鼻 子贴地面,仿佛在追踪。 这样一来,他们看见基督大教堂,只是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说来也怪,他们 真的迷路了,其实两座大教堂之间,只隔着圣帕特里克大街这段距离。这座教堂很 有特色,始建于12世纪,在都柏林算是最古老的,整体呈拉丁十字架形,侧翼方形 钟楼好似碉堡主塔,上面竖起四根尖顶。没关系!以后还有时间参观。 尽管都柏林拥有两座新教大教堂,又有一位英格兰教大主教,也不要以为爱尔 兰首都属于改革的新教。不!天主教徒有他们自己大主教的指引,从数量来讲至少 占三分之二;许多教堂隆重奉行罗马仪式,如圣母无玷始胎瞻礼节、圣安德烈节; 还有希腊风格的都会教堂,是耶稣徒的教堂,且不说要在托玛斯大街那区内建一座 宠伟的大教堂。 小把戏和保伯终于到达利菲河右岸。 “真美呀!”其中一个说道。 “我们从没见过这样美的地方!”另一个附和。 的确,码头是花岗岩砌的,旁边有美楼精舍,这样出色的景观,在利默里克或 科克,在香农河畔或利河畔是看不到的。右岸有阿舍斯、阿莱申茨、历德、伊赛克 斯等码头;左岸有伊利斯、阿伦、国王饭店等码头,以及上游其他码头。 航船并不在利菲河这段水域停泊。如林的桅杆是在下游左岸的腹心更加密集。 “那大概是仓库码头吧?……”小把戏说道。 “过去看看!”保伯回答,他一听“仓库码头”,就产生好奇心。 过利菲河容易极了。 都柏林两部分由9座桥梁连接,东边最后一座,即卡莱尔 桥,最为壮观,将首都最美的两条街,西莫尔兰大街和塞克维尔大街沟通了。 两个孩子没有走上塞克维尔大街,否则就会远离拥挤的船舶吸引他们的仓库码 头。不过,首先他们要一只一只察看停在卡莱尔桥下游河里的船。也许火山号就在 那里下锚。从上千只船之间,他们能认出格里普的轮船。参观过的一艘船,就不会 忘记,尤其格里普当第一司炉的轮船。 火山号不在利菲河码头。它绝不可能没有返航,也绝不可能停到码头仓库,或 者船坞里修理。 小把戏和保伯沿左岸码头往下游走,也许这样一心想着火山号,就没有注意瞧 海关大楼, 按说这座建筑相当雄伟,方形立体冠以100尺高的圆顶,顶尖又装饰有 希望雕像。至于另一个,倒是站住观赏一下。他就不会自己有货物,要在这里报关 吗?……从遥远的国度运回来货物,交了关税,不是最令人羡慕的吗?……他什么 时候能有这种满足的心理呢?…… 他们走到维多利亚码头仓库。这港湾是商业城的心脏,其脉管伸向无边无际的 海洋,船只往来如梭,有的装货有的卸货! 保伯叫了一声: “火山号……在那儿……在那儿!” 他没看错。火山号停靠在码头,正在装货。 过了一会儿,格里普撂下船上的工作,来见他两个朋友。 “你们……终于来了……”他反复说道,同时紧紧搂住,使他们喘不上气了。 三个人又沿码头往上游走,渴望好好聊聊,一直走到皇家运河岸边,正是从利 菲河分水到运河的地点。 这地方几乎寂静无人。 “喂,你们是什么时候到都柏林的?”格里普问道,他一只胳膊搂着一个孩子。 “昨天晚上到的。”小把戏回答。 “昨晚才到?……看得出来,老弟,你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决定……” “不,格里普,你走之后,我就决定离开科克。” “唔……已经有3个月了……我去美国, 航行了两个来回,每次回到都柏林, 就跑遍全城,希望碰见你……可是,没有一点小把戏的影子……没有一点保伯这小 家伙的影子,也没有一点这条好狗伯尔克的影子!……于是我就写了信……你没有 收到吗?……” “没有,因为信寄到科克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了。我们在路上走了两个月。” “两个月!”格里普惊道。“这么慢,你们是乘哪趟火车来的呀?” “哪趟火车,”保伯以狡黠的眼神瞧着司炉回答说。“喏!就是我们这几条腿 火车。” “你们徒步走完了全程?……” “徒步,还绕了个大弯子。” “旅行两个月!”格里普感叹。 “还一点没花钱!”保伯说道。 “我们甚至还赚了一大笔!”小把戏补上一句。 于是,要把这次大有收获的征途讲给格里普听听,伯尔克如何拉着小车,走村 庄过农场如何卖小杂货,捉鸟放鸟如何赚钱,请注意,这是保伯的一个妙法…… 保伯先生的两个眸子闪闪发亮,好似两点火光。 后来,他们到布雷歇一歇,如何碰到皮博恩家族的继承人,那年轻的伯爵如何 欺侮人,后来又如何。 “起码,你狠狠揍了他一顿吧?……”格里普问道。 “没有,阿什顿这个坏家伙,让我用膝盖按在地上,比挨顿揍还丢人?” “反正一样……换了我,准按着揍他一顿!”火山号第一司炉又说道。 三个快活的人,一边讲述这些有趣的遭遇,一边沿运河右岸往上游走。格里普 总是问得特别详细,毫不掩饰他对小把戏的钦佩。他多么能领悟生意上的事情啊… …真是个天才,又会买进,又会卖出,又会算帐……算帐至少比得奥包德金先生! ……最后,小把戏透露他钱柜所积资本的总数:150英镑,格里普不禁说道: “嘿!老弟,你跟我一样有钱啦!……不过,我用6年挣的钱,你用6个月就挣 出来啦!……我重复一遍在科克对你说过的话……你做生意准能成功……你准能发 财……” “在哪儿?……”小把戏问道。 “到哪儿都行,”格里普坚信不移地回答。“你若是留在都柏林就成……去别 的地方也成!” “我呢?……”保伯问道。 “你也一样,小家伙,但是有一条,你要常有捉鸟放鸟那样的主意。” “我有主意,格里普。” “还有,没征求老板的同意,什么事也别自作主张。” “老板?……谁呀?……” “小把戏呀!……难道你觉得他不像个老板吗?……” “好哇!”老板说道,“就谈谈这件事儿吧……” “对……不过,还是先吃饭吧,”格里普答道。“这一天我空闲。我熟悉这城 市,就像熟悉火山号的锅炉舱和货舱一样……我得带你们一道逛都柏林……你会看 出来干什么更好……” 他们在码头的一家海员酒馆吃饭,叫的菜非常可口,但又不重复在科克的那顿 难忘的美餐。格里普叙述他的几次航行,保伯听得十分过瘾,小把戏也听着,但总 是若有所思,显得智力超过他的年龄:考虑问题特别认真,思想总处于活跃状态, 仿佛他一出生就已20岁,现在到30岁啦! 格里普带两个朋友走向市中心,靠近利菲河。这是富人的中心区,同贫困区形 成鲜明的对比,因为,在这爱尔兰首都没有过渡,都柏林缺少中间阶级。上层社会 街区跨过河流,一直延展到斯特凡公园。这里住着大资产阶级,既有教养又有学问, 只可惜在宗教和政治问题上分成两派。 塞克维尔是一条华丽的大街,两侧楼房的门面十分美观,开设豪华商店,住宅 的窗户非常宽敞。这条宽阔的大街,晴天时充满阳光,刮强劲的东风时空气清新。 正式名字叫塞克维尔大街,但是爱国者把它称做奥康内尔大街。全国土地同盟会就 是在这里成立了中央委员会,委员会的金字大牌子金光闪闪。 然而,就在这条美丽的大街上,有多少破衣烂衫的穷人啊,只见他们躺在人行 道上,蹲在门口,靠在雕像座上。小把戏虽然见的多了,但是目睹这么多穷人,也 不禁惊讶。老实说,在圣帕特里克大街还看得过去的,在塞克维尔大街就很刺眼了。 还有一个令人惊讶的特点:这里有大批报童,叫卖《都柏林报》、《都柏林快 报》、《全国新闻》、《自由人报》,还叫卖天主教和新教的机关报和其他许多报 纸。 “吓,”格里普说道,“这么多卖报的,大街上,火车站附近,码头上全是… …” “在这儿干这行没什么出路,”小把戏指出。他在科克干成的,在都柏林却不 见得。 完全正确,竞争十分激烈,伯尔克拉的小车早晨装满报纸,恐怕到晚上还是一 满车。 他们继续往前走,又发现几条华丽的大街、漂亮的建筑物,还看到邮政局,只 见那大门建在爱奥尼亚式几根柱子上。小把戏心想,有多少信像一大群鸟儿落到这 儿,或者飞往世界各地。 “建造邮政局,就是让你利用,老弟,”格里普说,“你会收到许多信件,都 写上你的地址:都柏林商人、小把戏先生收!” 从前这个贫民学校的伙伴这样夸张而又热情的表达,我们的小男孩听了不禁微 笑起来。 最后,他们又看到聚在一楼的四法院,大楼长63图瓦兹,大圆顶开凿了12个窗 户,今天太阳还照顾给它点光芒。 “真的,”格里普强调说,“但愿你不要跟这座大楼打交道!” “为什么?……” “因为这里同火山号锅炉舱一样,也是个锅炉房,不过这里烧的不是煤,而是 顾客,在这里,法官、律师、检察官以及法律的其他商人,将顾客架在文火中烧烤 ……烧烤……烧烤……” “做生意难免要打官司呀,格里普……” “反正尽可能少难上这种事!官司打赢了破费钱,官司打输了就破产!” 格里普十分内行的样子晃着脑袋。可是,三人又欣赏一座圆形大楼时,他的口 气又变了,高声赞美这座多利安柱风格的宏伟建筑: “爱尔兰银行!”他边致敬边嚷道。“老弟,这才是我希望你一天频繁出入的 地方!……这幢楼里有房子一样大的钱箱!……保伯,你喜欢住进这样一间屋里吗?” “这些屋子全是金子的吗?……” “不是,但里面装的全是黄金!……但愿有一天,小把戏将金钱存在这里!” 格里普总是以同样的夸张口气,但讲的是确信不移的心里话!小把戏边听边欣 赏这座宏伟的建筑,照火山号司炉的说法,这里聚积大量财富,几百万几百万摞起 来。 毫无过渡,他们就从穷街走进幸福街;这里,漫步的大多是有钱人,而那里, 穷人伸手也没有执意求得行人同情。到处是警察,手中拿着警棍,腰上插着手枪, 以便保证这个姊妹岛的安全。这是政治狂热所必不可少的!……爱尔兰人,帕迪弟 兄?……不错,只要没有宗教争论或地产自治问题引起纷争!一纷争起来,他们脉 管里流出来的就不再是古代盖耳人的血液,甚至用事实证明他们国家这样一句讽刺 话:将一个爱尔兰人播在烤扦上,总会有个爱尔兰人转动扦子。 在这趟游览的过程中,格里普指给两个朋友看了多少雕像啊!再过半个世纪, 雕像就会赶上人口多了。想象一下,这个青铜和大理石族,有威灵顿、奥康内尔、 奥布赖恩、克兰普顿、纳尔逊、纪尧姆·德·奥朗日,以及这个时期仅有从1到4编 号的乔治!小把戏和保伯从未见过这么多立在台座上的名人! 然后,他们又乘坐有轨电车游览,一路又见到其他建筑物,注意到有的雄伟, 有的精美,便问格里普是什么,而格里普始终没有被问住。时而碰到一所关人的教 养院,时而碰到一所以低报酬强迫人劳动的习艺所。 “这个呢?……”保伯指着库姆柏大街一座庞大的建筑问道。 “这个吗?……是贫民学校!”格里普回答。 这个名称唤起小把戏多少痛苦的往事!虽说他在那种凄惨的地方受了许多苦, 但也是在那里认识格里普的……这就是报偿。看来,这围墙里圈了大量遭遗弃的孩 子!当然,现在他们穿着蓝上衣、灰裤子,头戴贝雷帽,脚下穿皮鞋,不大像奥包 德金不大放在心上的戈尔韦那儿的穷孩子。这是因为这所学校的主办者,爱尔兰教 会慈善协会吸收学生,既供给他们吃住,又往他们头脑里灌输英格兰教的原则。应 当补充一句,好在天主教贫民学校由修女管理,同他们形成激烈的竞争。 小把戏和保伯一直由向导带领,来到城西利菲河下游截止的地点,在一座花园 的门口下了有轨电车。 一座花园?……其实是一个大园子,面积有1750英亩,名为凤凰苑,是都柏林 引以为骄傲的。园中高大的榆树枝繁叶茂,绿草如茵,有牛羊吃草,矮树林幽深, 里边孢子出没,那些花坛鲜花争艳,大片场地可用来操练阅兵式,那圈起来的场子 则是马球场和足球场,在城市中间保留的这片田野,什么不具备呢?离中央林荫大 道不远,矗立着总督的夏宫——这就需要创建一所军校和一个军人收容所,建一个 炮兵营地和警察兵营。 尽管如此,凤凰苑还是发生谋杀事件。格里普指着,要孩子看沿沟边挖出的两 个十字架形状。 将近两个月前, 5月6日,就是在这地点,几乎在总督的眼皮下, “无敌社”的匕首致命地刺中了爱尔兰国务秘书和副秘书,伯克先生和弗雷德里克 ·卡文迪什爵士。 三人在凤凰苑散步,一直走到附属的动物园,便结束了这次首都之游。两个朋 友同格里普分手已是5点钟, 又回到圣帕特里克大街带家具的客房。他们说好在火 山号启航前,只要可能,他们就每天见面。 临分手时,格里普还问小把戏: “怎么样,老弟,这一下午,你有了什么好主意吗?……” “好主意,格里普?……” “对……你打算做什么?……” “我打算做的……不,格里普,我不打算做的,对。再做科克那种生意,在都 柏林就火不起来……卖报纸,卖小册子,这里竞争的人太多。” “我也是这么看。”格里普回答。 “至于沿街推小货车……我说不好……我能卖什么东西呢?……再说,干这行 的人也太多啦!……不行!也许,最好有个落脚点……租一个小店铺……” “这不有主意了,老弟!” “开一个店铺, 要在行人特别多的街道……不是特别富的人……例如, 就像 ‘随心所欲’那样一条街……” “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啦!”格里普回答说。 “可是,卖什么呢?……”保伯问道。 “有用的东西,”小把戏答道,“要卖日常最需要的东西……” “那就是吃的东西啦?”保伯又说道。“卖糕点,对不对?……” “真是吃货!”格里普高声说。“糕点,没有多大用……” “怎么没用……好吃呀……” “光好吃还不够,最重要的还是必需品!”小把戏回答。“总之……再说吧… …我考虑考虑……再到那条街道走走……那些商贩有的好像生意不错……我想,开 设一家百货商店……” “百货商店……对啦!”格里普高声说,他眼前已经浮现小把戏的商店,有色 彩斑斓的橱窗和金字招牌。 “我再考虑一下,格里普……不要操之过急……好好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别忘了,老弟,我的钱全归你支配……我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老实说,我 总带在身上挺碍事的……” “总带在身上?……” “总带在身上……扎在腰带里!” “你为什么不存起来呢,格里普?” “对……存你这儿……你愿意吗?……” “等等看吧……以后的……如果我们的生意不错……我们缺的不是钱,而是使 用钱的方式……风险别太大,能有收益……” “别怕,老弟!……我再重复一遍,你肯定能发财!……我看到你会有几百几 干英镑……” “火山号什么时候启航,格里普?……” “再过一周。” “什么时候返航?” “两个月之内回不来,因为,我们要去波士顿、巴尔的摩……不知道还去哪儿 ……或者说,哪儿有货要装船就去哪儿……” “把货运回来!……”小把戏补上一句,同时羡慕地叹了口气。 他们终于分手了。格里普朝码头仓库走去,小把戏则带着保伯和伯尔克过了利 菲河,要回圣帕特里克街区。 一路上,他们遇到多少穷苦的男人和女人,又遇到多少喝了威士忌或杜松子酒, 神志模糊而走路跌跌撞撞的人!…… 1186年在爱尔兰首都召开的主教会议上,约翰大主教对酗酒现象大发雷霆,又 有什么用呢?七百年过去了,爱尔兰人还照样过度饮酒,就是另一个大主教,又一 次主教会议,也奈何不得这种遗传的恶习。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