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出使之卷(全) 第一章谈判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 蓦然间,春天毫无声息的到来了。 从城南到城北,绿色如飘浮的丝线,在空气中缓慢的游动着,所到之处,枫树 绿了,河水清了,炊烟直了,人们脸上的笑容甜蜜了。 从厚厚的皮衣里解脱出来,整个人都感觉轻松,冬日慵懒的感觉一扫而空。 小鸟轻快的叫声,似乎也在昭示着,生命又开始到了多姿多采的季节。 昨夜一场春雨,随风潜入枫城的大街小巷,洗刷着城市的街道房屋,并且带来 一阵阵清新的味道。 人们在清晨推开窗子的时候,感觉冬日里那个阴霾灰重的城市不见了,在春天 的抚慰下,城市变得俏丽而活泼。 细碎的、去年冬天剩下的枯黄细叶子,打着旋,从高空中飘落下来,在湿润的 青石板路面上,混和着雨水,使路面稍嫌泥泞,但也更加渲染了春天的景象,这才 是实实在在的春天啊! 在煦暖的阳光照耀下,一百零七岁的老太太拿着板凳,坐在了家门口,舒服的 闭上眼睛,接受太阳神奇的沐浴,儿孙们欢快的声音围绕在她身边,她感觉这是人 生最幸福的时刻。 四扇城门早已经开到最大限度,蜂拥而出的枫城人民,将欢声笑语洋溢在半空 中。这是一个踏青的季节——野外刚刚冒出嫩芽的小草,它们是春天的使者,每一 个都人愿意去向它问好。 而皇宫中,丝竹声声,排箫阵阵,舞带歌喉,旖旎风光。上百名精灵族的少女, 在宽阔的大殿里载歌载舞。 半透明的着装、五颜六色的彩带,随着她们的舞步,旋转出最美妙的弧度,她 们白晰娇嫩的脸庞上,略带一丝羞赧的笑容,而她们彩带下面的衣裙,是丝质的透 明,若隐若现的美妙胴体,随着音乐的节奏,舞出各种姿势。 那些帝国的贵胄们,并不是什么合格的观众。他们眼中放射着野兽般的光芒, 鼻息粗重,嘴角流涎,瞪大着眼睛,紧紧锁住场中的少女们,因为每个人的审美标 准不同,他们心里各有心仪的对象。 每一个精灵少女都娇小玲珑、容貌秀美,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雪白的皮肤更 是焕发着青春的光芒,水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形成一个小 小的阴影,红黄蓝绿,不同颜色的长发,左飘右荡,每一次都让男人们的心颤抖不 已。 这样的女人是天生用来疼惜的,而她们,也是最能吸引男人的。她们的魅力不 仅仅是年轻貌美,她们更具杀伤力的诱惑武器,来自于她们的娇弱、慵懒和一脸风 情。 更何况,她们是精灵,是来自异域的奇特种族,她们脸上那尖尖的耳朵,是如 此俏皮,使那些龌龊的男人,更想看看她们隐藏在衣装下面的部分。在此时,男人 一下子变成了野兽。 只有四大家族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看出那些精灵少女们隐藏在眼底的不屑。 是啊,虽然从表面上看,这些娇小的女人们正是青春韶华,大好年纪,而实际 上,能够从花草之中孕育出来,她们已经接近神的境界,每一个精灵都有几百年的 生命。 看着充满欲望的、世俗中的低级种族,她们的心里,是极其厌恶和不平衡的。 凭什么这生命短暂、性质恶劣的种族,能占据如此广阔的土地,并且统治世界 长达万年之久? 青山勇、北唐休、浪泽,这三大家族的家主是清醒的,对于精灵族这次派出使 节团觐见的目的,他们早已经达成了共识。 争取与人类的通商贸易权,这件事情已经持续了十几年。 从《三界协议》签订的那一刻起,人类、妖族和精灵族形成一个统一的帝国, 妖族和精灵族以联邦的形式,表面上归人类统治,他们每年纳贡进献,人类承认两 族占领的土地,拥有完全独立的自主权。 从那一刻起,妖族息心北归,精灵族却一直尝试着与人类进行通商,希望从根 本上,壮大自己的经济实力,增强国势。但人类却一直锁国,虽然在边境线上,有 小规模的民间贸易,但在涉及国计民生的关键领域,政府却严厉禁止与妖族和精灵 的合作。 这一次,精灵族和妖族再一次来到帝都,带着三百人的使节团,其中精灵占了 绝大部分,妖族只是象征性的跟着打边锋。而在这三百人中,仅娱乐人员就占了二 百多名,包括歌女、舞伶和乐师。 这和以往的使节团大大不同。以前的使节团,都是精灵族的长老和精英,完全 按照正常程序,进行谈判和协商,但从来没有取得过什么实际性效果。 很明显,这次他们改变了策略,采取“蜜糖”攻势。 枫城的高官们,大部分都接到巨额的贿赂,而献给皇帝的,则是这两百人的精 灵歌舞团。 三大家族的家主们,脸上是深深的担忧。 他们看着皇帝陛下,发现他早已经深陷于声色犬马之中——他已经步入晚年, 曾经的英明伟岸,早已被岁月磨平。在人生的最后阶段,他贪图享乐,远在精灵族 觐见之前,他就已经对通宵达旦、莺歌燕舞的糜烂生活,投入了极大的热情。 精灵族显然已经把这位皇帝的喜好,打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投其所好。 英雄都是好色的,这很容易理解。英雄往往都是那些精力充沛的人,因为精力 充沛,所以能勤于文武,奋发向上,而另一方面,他们的欲望也是无比强大的,旺 盛的精力需要发泄到美女身上。 英雄难过美人关,有其生理上的科学依据。 皇帝陛下这一生,产生了几十个儿女,有无数的妻子,可见他精力何其充沛。 但是目前,他也只能用眼睛看看,顶多用手摸摸。他已经老了,年轻时的荒唐, 报应在他身上,在进入花甲之年后,完全丧失了男性能力。 虽然他曾经服用过无数的补品,像什么三鞭酒、伟弟、威而猛、十全大补丸、 一夜七次散、印度神油、还我飘飘膜、一次性贴立挺、海马洋参口服液等等,但是 他的某位小兄弟却完全罢工。 这使皇帝陛下无比沮丧,在无数个不眠的夜里,他不只一次的,想起了父亲说 过的话:男人那种能力,是有一定次数的,用完了,也就用完了。 三年前,红衣卫曾经奉密令,进入妖界,试图围捕一只高级妖兽,那是马族的 首领——皇帝陛下从太医那里,得到神方,必须要用马族首领的性器做药引,才能 炼制出绝对可以令男人重振雄风的“无敌神鞭丸”。 那一次,为了马族首领的小弟弟,人类和妖族几乎开战,一方面绝对不肯做太 监,另一方面是做够了太监,两个男人心中想法各不一样。 皇帝陛下虽然心中有愧,却是先礼后兵:“为了朕的幸福,爱卿你就献出自己 的某个部位吧,祖国人民不会忘记你的,联邦不会忘记你的,历史也不会忘记你的!” 马族首领破口大骂:“难道为了你这浑蛋的幸福,我就要放弃自己的幸福吗? 命可丢,小弟弟绝对不献!“这件荒唐事,被列为”古今十大趣谈“之首,一 直是后世老百姓津津乐道的茶余饭后话题。 三年以后,宰相府为了治疗枫林玉的昏迷症,差点和蝎子王开战,目的是为了 得到蝎子王的尾巴入药,也只有这件事,堪与皇帝陛下的“无敌神鞭丸”事件相媲 美。 这件事情,后来在人类和妖族的无数次磋商之后,不了了之。红衣卫在马族的 土地上,掠夺了十几个低级妖兽,带回来供太医们研究,但也没取得什么实质性效 果。 在几十年以后,马族首领寿终正寝,无疾而终。葬礼后的第二天,妖兽赫然发 现,自己首领的坟墓竟然神秘被盗,无数珍珠、宝贝一个不少,偏偏就是少了尸体 上某个私密器官。首领的后代闹了一阵,大家都心知肚明,最后也无可奈何。 但皇帝陛下并没有因此重返青春。 太医的解释是,那种药引必须要新鲜的,死人的是绝对不可以的。 直到两个世纪以后,御医柏伦在自己的回忆录中,才披露出这件事情的始末。 因为皇帝陛下逼得实在太紧,所以太医们无可奈何,只好想到这个“无法实现 的药方”,其实,这都是子虚乌有的,奉劝后人们,千万别再去找马族首领的麻烦, 那根本是完全无用的。 而枫林玉的“蝎子王尾巴事件”,也是基于此种目的所产生,那些心脏病和休 克患者,也不用再打蝎子王尾巴的主意了。 这都是后话。 实际上,此刻的皇帝陛下,看着眼前美丽的少女们,又开始怀念自己的青春时 代,他甚至想在自己有生之年,要发动一次对妖兽的战争,誓必要掳获马族全族, 把他们统统送入制药房,但看一看自己现在这副身体,他又绝望了。 所以,此刻,皇帝陛下的脸上,不但有观赏歌舞的快乐,还有感怀青春的无奈, 以及无法再操控世界的英雄落寞。 出于这种不平衡的变态心理,皇帝陛下下令,所有的精灵少女都不得亵渎,全 部留在皇宫里表演歌舞,任何想打精灵少女主意的人,不管官居何位,一律杀无赦。 绝望的帝国高官们,在私下里将皇帝陛下骂了几千遍,这件事情,甚至可以说 是日后帝都大叛乱的导火线。 而皇天十七世,颁布了这项禁令以后,龌龊的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脸上的不 快也淡了一些,在精灵少女们的舞红乱绿之中,老怀大慰,心醉神迷。 帝国宰相枫林慕大人,并不像三大家族那样面有忧色,他一直一副事不关己的 样子,面无表情。 总体来说,在帝国群官之中,只有四大家族的首领们,表现出了足够的风度, 这也使精灵族诧异震撼不已,他们知道,在人类之中,仍然有一支中坚的力量,如 果人类不被灭族,他们将是大功臣。 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反证了这样一个道理:四大家族之所以能一直把持着帝国 高位,是有一定渊源的,这些优秀的家族,对培养下一代鞠躬尽瘁,他们的继承人, 绝对不会在这种场合,表现得如此不堪。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的,那就是枫林玉。 继承了前世天木山那个少年的性格,枫林玉对歌舞有极大的偏爱。 当年,枫林玉和贺兰飞雪曾经以“大玉、小玉”的名字,在枫城火了好长一段 时间,他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即使是转生之后,这种热情和天资仍然带了一部分。 此刻,他站在宰相大人身后,摆腰扭胯,跟着音乐轻轻哼唱,一副恨不得下场 伴舞的样子。 青山秋雨、北唐痕和浪云,三个已经被内定的三大家族继承人,恭恭敬敬的站 在各自的父亲身后,皱眉看着枫林玉。 而明公主和宜皇妃一左一右,坐在皇帝身后。明公主的眼神如一把刀子,狠狠 的刺着枫林玉,心里已经骂了一千句“白痴”。 枫林玉对这些眼神悍然不顾,身上的动作仿佛不受自己控制,随着音乐的节奏, 欢快的起舞——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竟然是一个长袖善舞的天才! 枫林慕却不能不在乎那些恶意的眼神,他转过头,对枫林玉小声喝斥道:“你 端庄一点行不行,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枫林玉暂时安静了一下,但片刻后又动了起来。 枫林慕脸上现出怒气,刚要斥骂他,不料皇帝陛下已经发觉了。他饶有兴致的 看着枫林玉,奇道:“你想跳舞?” 枫林玉赧然一笑,嘟囔道:“我……不由自主。” 枫林慕站起身来,恭声道:“陛下,实在抱歉,我一定严加训管,不再让他在 这庄严场合出丑。” 皇帝陛下摇摇头,笑道:“枫林爱卿,你是个太过于严肃的人啊,这有何不可 呢?枫林玉,朕令你,下场跳舞给朕看。” 当时,精灵族和妖族,以及帝国的所有高级将官都在场,就连留在枫城的三位 皇子,也都站在皇帝陛下的身后。 今天本来是签订某种协议的日子,此时的歌舞只是场前助兴,但那种严肃的气 氛,一直笼罩在宽阔的帝国大厅之中——是否取消对精灵族的贸易壁垒,就在今天 决定。 枫林玉虽然对这种严肃的气氛,没有太大的敏感力,但也觉得有些不妥,站在 那里有些呆滞。 “去啊,跳给朕看,朕很想看看,一向以冷酷无情著称的枫林家小少爷,是如 何跳舞的呢!”皇帝陛下笑吟吟的说道。 枫林玉看看父亲大人,见他一脸怒气,几乎要咬自己一口,他赶紧别过头来, 不去看他,有些忸怩地走到场中。 音乐声再次响起,精灵族的少女们,围着他翩翩起舞,一旦跟上节奏,枫林玉 的胯骨自然而然地扭动起来,接下来是一发不可收拾,所有的疑虑全都抛开,热烈 奔放的舞动起来。 他的舞姿浑然天成,没有一丝破绽,这完全是天分使然,因为只看过精灵的舞 蹈,所以他的动作也和精灵差不多,但却加入了很多创新。 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他也从来没学过,但就是那样自然而然,摇头、扭腰、伸 臂、旋转、蹦跳、倒立……一气呵成,毫不脱节。 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节骨头,似乎都是为跳舞而生的,虽然身材矮小, 但那种韵律的感觉,却是无比强烈。 观众们一起在心里惊呼:“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有这一手,跳得真好。” 那些精灵族的少女们,也都暗自佩服。她们的歌舞,已经练习了很多年,为了 这次任务,着实费了好大功夫,可是跟这个十几岁的人类少年比起来,却又略逊一 筹。 她们唯一胜在身上衣服穿得少,充满了女性的魅力。 但是女性看着枫林玉跳舞,却有一种性感的味道,明公主的脸上竟然飞起一朵 红云。 精灵少女的另一个优点是,有些精灵是会飞的,她们和地面上的精灵配合,往 往能跳出人类无法做到的舞蹈,而这种飞翔,被枫林玉潇洒的弹跳代替,别有一种 风味。 枫林玉还不仅跳舞,兴致来了,怎么挡也挡不住,他大声的唱起来:“如果我 是石头,就要划破天空,像流星电光石火,如果我是泪水,就要血一样红,让谁都 看见我,一千年后、一万年后故事都随风……灵魂能有多重,为何刮起狂风,还是 不能飞走!” “好好好!”皇帝陛下站起身来,鼓着掌,连续叫了三个好,“阿玉,你跳得 太好了!”他摇了摇头,脸上现出可惜的表情,“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 “哈哈哈!”明公主大声地笑了起来,枫林玉的脸立即红了。 他脸上忽然扬起一股恶作剧的表情,彬彬有礼的走到明公主身边,弯腰向她邀 舞。在这种场合,作为公主的她,如果拒绝的话,那是很没风度的。 皇雪明柳眉倒立,脸上一阵怒气,狠狠地瞪了枫林玉一眼,但还是把手伸给了 他。枫林玉牵着她修长柔软的手,走到舞场中央,却不由得楞住了,双人舞他从来 没学过啊!明公主倒是个中高手,在宫廷中举行的舞会,她常常是主角。 两个人呆视了一会儿,扭扭捏捏的抱在一起,然后明公主就开始惨叫起来,枫 林玉上来就开始踩她脚,她一把推开他,自己跳了起来。 枫林玉也不以为意,撇开她,走到场边儿,大叫道:“大家动起来吧!” 皇帝陛下兴致很高,和宜皇妃走下场来,开始领舞,其他人一看皇帝都跳起来 了,也都各自找了女伴,没有女伴的,就两个男人凑合在一起。 一时间,宽广的大厅乱了起来。枫林玉还不管不顾的,把青山秋雨等三位有为 青年拉了下来。三个人像傻瓜一样在原地打转,心里又把枫林玉恨了几次。 尤其是浪云,一脸冷酷,在热闹的人群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枫林玉一看他 那副表情,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种乱哄哄的场面,一直持续了半个小时,直到大将军青山勇高喊了一声: “陛下,我们今天好像不是来开舞会的。” 皇天十七世一楞,有些尴尬的,看了看精灵族的长老们,精灵族的高官们,正 用惊愕、愤怒和不屑的目光,看着这一幕。 皇天十七世转过头来,有些埋怨地瞪了枫林玉一眼,而始作俑者非常无辜的耸 了耸肩膀。宰相大人在一旁气得全身直发抖,枫林玉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符合宰相 府“韬光养晦”的策略。 “好了、好了!” 皇帝陛下回到皇座,挥舞着双手,让那些精灵族少女退下去,官员们各就各位。 他说道:“其实,程序很简单的,我已经同意和精灵族、妖族互相通商贸易, 只要签个通商协定就可以了。至于关税、特惠条例、禁运品这些具体细节,我会派 一支使节团,去精灵族和妖族考察一番。” “不可!”三大家族的家主一起站起身来,高声阻止。 青山勇说道:“陛下,您可要想清楚啊,国门一旦打开,人类可就完了。” 皇天有些反感的说道:“大将军,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人类、妖族和精灵 族,都是枫叶帝国的一部分,何分彼此?我们之间做生意有何不可? “妖界和精灵界,有无数珍奇异宝,仅仅是我们身上穿的皮衣,也都是那些奸 商,从妖界走私过来的,价格何止翻了百倍?与其这样,何不消除壁垒,彼此互惠 互利,各取所需,这对我们两方面,都是有好处的嘛!” 青山勇、北唐休和浪泽互相看了一眼,脸上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浪泽嘿嘿冷笑两声,说道:“陛下,你如果真要这样做,我们做臣子的,也不 能说什么,不过,三大家族辖下的那些产业,可不喜欢和异族做生意。” 青山勇和北唐休一起点头。 三大家族操控着人类领土三分之一以上的经济产业,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如 果他们联合起来,从中作梗,通商贸易肯定步履维艰。 皇天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在精灵族和妖族的官员面前,觉得很没面子。他气呼 呼的转过头来,看着枫林慕,问道:“爱卿,你觉得呢?” “很好,很好啊!”宰相大人微闭双眼,点头说道。 “什么很好啊,你到底同不同意?”皇帝陛下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 “是啊,宰相大人,你可要明白,你们宰相府的产业,很大一部分是矿产资源, 这些东西,妖族可有的是,要是他们的东西进来,你就准备喝西北风吧!” 北唐休大声说道。 “我们宰相府又不止有矿业。”枫林慕翻着眼皮说道:“我是无所谓,你们通 商也好,不通商也好,我都赞成。” “果然是枫林爱卿,深合朕意。” 皇天哈哈大笑,枫林慕既然这样说了,那是不会掣肘了。 青山勇三人,气愤的看了枫林慕一眼,心里骂道:“狡猾的老狐狸,墙头草。” 他们三人已经决定,坚决不同异族合作。 这次来的精灵和妖族使节团,主要是由精灵族的长老带领。他们此刻,坐在皇 帝陛下的下首,与对面的四大家族遥遥相对。 枫林玉已经将这些人打量了好久,能有资格接受皇帝陛下召见的,总共有四位 精灵首领和两位妖族首领。 四位精灵中,有三位看上去年龄很大,这在精灵中并不多见,因为他们的寿命 都很长,几乎是青春永驻,而那三位男性精灵,头发却都已经有些花白,长长的胡 子一直拖到腰畔,使他们的个子看上去更矮了。 这三位是精灵族的长老,此刻,他们将瘦小的身子窝在宽大的皮椅里,眼中闪 现烁烁的光芒。 显然,他们也知道四大家族的家主们才是实权派,因此,他们的目光一直注视 着那四个人,他们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被这四个老妖精收在眼底。而在间歇的空 间中,他们的眼神不经意地,扫在他们旁边的那个精灵少年脸上。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那年轻的精灵少年是女扮男装。 相较那三位精灵长老来说,她实在是太年轻了,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 同样,任何人也都知道,那绝不是她的实际年龄——能够被万花精灵,赋予这 样重要的使命,她的身分和地位非比寻常,而这样的一位精灵,肯定是经过无数年 的修炼和成长的。 和那三位精灵长老的灰色长袍不同,这位少年,身穿一身水绿色的纱质薄衣, 腰间系着一条深绿色的绸带,后背处开了一条长长的横口,两只半透明的彩色翅膀, 从横口里钻出来,柔顺的贴在她的背上。 虽然做男装打扮,但她那细腻得不象话的五官线条,却完全将她的真实性别暴 露。那是一副只出现在女子脸孔上的容颜,也只有母系生物,才会泛出那样柔和的 光辉。 那三位精灵长老没有翅膀,这也说明,他们并非来自“花系”,而众所周知的, 在精灵界里,统治阶层是“花族”,万花精灵本身就是花王。 枫林玉从一开始,就一直观察着那个精灵少女,听皇帝陛下为四大家族引见的 时候,知道她的名字叫“竹”,而那三位长老分别是苍松、梧桐和赤杉。不难理解, 这些人都是植物成精,分别代表了各自的物种,同时也是那个种族中的佼佼者。 而那两位妖族首领,一位是熊族的莫桑,此刻它正在那里,低着头打瞌睡;另 一位是来自狐族的女妖,她有个古怪的名字,叫血瞳。 枫林玉还特意看了一下,她那妖娆的眼睛,明明是蓝色的。 她可不像熊人那样大剌剌。和所有狡猾的狐狸一样,这女妖眼中的神色闪烁不 定,一脸阴鸷,尖尖的下巴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因为她总是不断的看着左右谈判 的双方,枫林玉真害怕,她那脖子能不能承受住如此频繁的旋转。 她的眼神,有时甚至会在枫林玉身上停一会儿,那并不代表她特别注意到了枫 林玉,而是这大厅里的每一个人,她都会看上几眼。而每一个和她目光相对的人, 都会感觉一阵不舒服,她却偏偏要和人家的目光相对,弄得每一个人都很别扭。 两族的代表们各怀不同心思,听着人类权力阶层的争论,体会着他们的矛盾, 暗自寻找解决方法。 整个大厅里的气氛为之一滞,静了一下,能清晰的听到熊人压抑的呼噜声—— 很明显,熊人这次代表妖族来谈判,仅仅局限于公费旅游,那些政治上的复杂,它 没兴趣,也认为没必要去理会。 其实,包括熊族在内的妖界各族,它们的理想很简单,只要守住自己的土地, 简简单单的生活,这就足够了,至于和人类谈判,它们从来没想过,同时它们也没 有这方面的能力。 倒是精灵族,每次都要抓几个妖族的首领,塞进使节团,美其名曰“精灵、妖 族联合使节团”,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向人类示威!证明妖族是和精灵站在一起 的,至于谈判后得到的好处嘛,精灵族就想不起他们的同盟兄弟了。 所以,这十几年来,精灵族的国力蒸蒸日上,而妖族,还局限在广阔的草原山 地上,茹毛饮血。 妖族的首领们也知道,自己是“陪衬”的身分,所以在谈判的时候,一般不开 口说话,像熊人这样打呼噜、睡大觉的,也不是第一次了。 五年前,猪族的首领甚至还在睡梦中,把自己脱了个精光,上演了一幕妖族进 化史,解开了人类生物学家们长久以来的疑问:从猪发展到猪人,其生理构造,究 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呢? 当然,从那以后,猪族的首领,就再也没有参加过这类比较重要的会议。 既然熊人莫桑在睡觉,狐狸血瞳又执着于用蓝色的小眼睛,阅尽“众生百态”, 精灵族的长老只好咳嗽一声,用眼神请示了一下“竹”。 然后,苍松长老站起身来,向皇天十七世施礼说道:“陛下,首先我们要为您 的宽宏大量和伟大英明,表示赞赏。为您对精灵和妖族的请求如此满足,而表示感 谢……” 老精灵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是英明如您,当然也知道,贵国有三分之二 的产业,掌握在四大家族手中,而在我们精灵最需要的一些,诸如食品加工、武器 制造和矿业开采技术这方面,几乎被北唐、青山和浪家三家控制。 “如果这三大家族,不开放这些行业方面的交流和贸易,那……” 皇天左手一挥,打断苍松长老的话,说道:“这些我都明白。” 他低下头,皱了皱眉头,又看向三大家主。 三大家族把眼神转向一旁,不去和皇帝正视。 皇天叹了口气,开始对家族民主政治,产生了深深的痛恶,看来,铲除门阀贵 族的行动,已经势在必行了。 “三位爱卿,你们也不要一口拒绝,说不定,与精灵族的合作,会给我们带来 巨大的利润,这个……”皇帝陛下想举个例子,来说服三位“爱卿”。 梧桐长老乖巧的站起身来,说道:“不错,精灵族的精密加工、粮食种植和黄 金勘探,以及妖族的皮革、牧业等等,都能给帝都带来滚滚黄金,希望各位大人能 仔细思考一下。” 一提到“黄金”,几乎所有的人类都眼光一亮,但三大家主还是无动于衷。 “这样吧,我们的商贸合约,先不急着签下……” 皇帝陛下无奈之下,只好向三大家族妥协。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各方面的表情 都不一样。 宰相大人脸上现出“一切尽在掌握”的阴笑,三大家主也终于回过头来,看了 皇帝一眼,精灵族可急了,大叫道:“陛下,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们了吗?” “各位请放心!”皇天双手向下一按,安抚道:“合约早晚会签。不过在这之 前,我要派一个使节团和你们回去考察,看看是不是确如你们所说,能带来……嘿 嘿,那个滚滚黄金。”他微笑着,向三大家族问道:“爱卿,你们各自派一个家族 成员,咱们去考察一下,如果回来之后,你们还是不同意,那本皇也不勉强。” 三大家族脸上,现出一阵犹疑之色。这个时候,他们知道,既然皇帝陛下让步 了,自己这一方,就不能让皇帝太没面子。 “遵命!”三大家主一起恭声说道。 虽然是答应了,但最后的决定权还在自己,他们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嗯,很好。”皇帝陛下哈哈一笑:“为了表示诚意,本皇也会派一个皇子, 作为使节团的团长。” “儿臣愿奉命出使!” 三个皇子一起大声喊着,从皇帝陛下身后冒出来,躬身请命。 皇帝脸上的神色一暗,眉头皱起了老高。 他当然也知道,这三个儿子之间,为了一个皇位而矛盾重重,这让他心里很不 舒服。一方面,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当年,争夺皇位时的种种骯脏丑恶之事,另一方 面,也在提醒着他:你已经老了,就要完蛋了。 皇天十七世的心里一阵落寞,厌恶的看了看三个儿子。他的眼神有些发直,他 想起了最疼爱的十子,这个最像自己的儿子,偏偏最讨厌自己屁股下面的这个皇座。 “这次……不用你们去。”皇帝陛下有些心力交瘁的说道:“你们是兄弟,不 要每天都想着争来争去,要懂得忍让!” 三个皇子点头,恭声应诺,但看他们的表情,皇帝陛下深深叹了一口气,知道 说也是白说。 “父皇,你说要派一个皇子的……”三皇子义明说道。 皇天脸上厌恶的神情越发的浓了,像挥走一只苍蝇般的怒声道:“下去!” 他大声喊了起来:“难道除了你们三个,就没有其他皇子了吗?” 他伸手一指旁边的明公主,说道:“雪明,这次你去。” “啊?”明公主惊讶的叫了一声,随即脸上现出笑容:“谨遵皇命!” 她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叫道:“我要带着他们几个!” 她伸手,向青山秋雨等人指去。 “嗯!”皇帝陛下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好,三大家族也要各自派出一名家庭 成员,就这样定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既免去了三个皇子的竞争,且三 大家族的继承人又和公主是好朋友,只要她去,一定会要那几个人跟着。而自己会 吩咐公主,让她一定要向这几个小继承人,展开思想攻势,誓必要让三大家主改变 决定。 皇帝陛下为自己这个伟大英明的想法兴奋不已,高兴的说道:“青山秋雨、北 唐痕、浪云,朕封你们为……” 他低头想了一下:“有了,就封你们为……”他一抬头,一下看到了枫林玉, 猛然,又一个大胆的想法,窜进他的头脑中。 如果能将枫林玉也一并影响,那会产生什么效果呢?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他简直迫不及待了,大声道:“枫林玉,朕也封你,封你 们四个为”枫叶四骑士“,保护公主,赴精灵界谈判!” “哈哈哈哈,好好,太好了!”皇天十七世得意的大笑起来,这还是近几年来, 自己想到少有的几个妙招呢! 枫林玉呆了一呆,本来一直在看热闹,怎么忽然就扯到自己身上了呢? “还不快去谢恩!”枫林慕把他推了出去。 枫林玉嘿嘿一笑,讪讪道:“这个……要封我为骑士吗?可是我好像还不是剑 士啊,没什么能力哦!”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明公主阴阳怪气的说道,一脸嘲讽。 “皇帝陛下,我拒绝骑士封号。”北唐痕大声说道。 “为什么?”皇天十七世皱眉问道。 北唐痕不说话,只是瞪着枫林玉。老奸巨猾的皇天十七世,立即明白怎么回事。 “不——愿——意!”浪云一字一顿的在旁边帮腔。 青山秋雨却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表情。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脸上总是一副慵懒、无所谓、与我无关的表情。不可否认, 他长得很帅,但是那种懒洋洋的感觉,总让人误认为他没有什么男子气概,尤其是 不熟悉的人,对他这种“没有立场”的人生观,常常是嗤之以鼻。 就像此刻,他竟然还对着枫林玉微笑,明亮的眼睛里,表露出这样的意思: “看看,都是因为你啊!” 这种目光让枫林玉恼羞成怒,他心里想道:“不就是一个骑士的封号嘛,谁稀 罕!”他也大叫道:“我也拒绝骑士封号!” 皇帝陛下有点抓狂,指着面前的四位少年,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要知 道,骑士封号是无比尊崇和光荣的,无数优秀的将士,为了这个封号浴血沙场,而 你们,竟然漠视它!” 北唐痕小声说道:“我不是漠视骑士封号,只是……”他又看了一眼枫林玉, “琼脂之间,岂容粘膏!” “谁是年糕,你说,谁是年糕?”枫林玉指着北唐痕狠声问道:“你才是年糕!” “白痴!”浪云小声的骂道。 枫林玉忽然微微一笑,表现出文质彬彬的样子,朗声道:“你以为我真不知道 啊,粘膏就是污浊腐败的猪油嘛,语出《梦溪稽考》,闻孙问圣子三十一考……” 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摇头晃脑。 “行了、行了!” 皇帝陛下赶紧打断他,对他瞎捣乱的功夫佩服不已,略作鼓励道:“阿玉,看 不出来,你还满博学的嘛,但是,你真的要拒绝骑士封号吗?” 枫林玉点点头。北唐痕和浪云哼了一声。青山秋雨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这样吧。”皇帝陛下沉吟一下,说道:“那就先保留骑士的虚衔,不进行册 封仪式。” 不进行册封仪式,当然也就没有了“枫叶四骑士”的说法,每个人暂时是独立 的骑士个体,没有并列的意思,这个倒是很容易接受的。 北唐痕和浪云点了点头。对于成为骑士,他们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 青山秋雨又用那种戏谑的眼神,看了看枫林玉,弯弯的眼角像一枚月牙儿。 这种笑容让枫林玉有些沮丧,似乎自己心里想了什么,都被他知道了一样。 他狠狠的瞪了青山秋雨一眼,青山秋雨却不以为意的嘿嘿一笑。 “好了,就这样定下来了,各位不要再发表其他反对意见了。” 皇帝陛下挥手,打断三大家主想要继续发飙的行动,高声道:“这是我们人类 第一次派出使节团,出使精灵和妖族,大家仔细商量一下细节问题吧。” “使节团的安全问题请陛下放心!” 赤杉长老高声说道:“我们绝对保证他们来去平安!” “哼,可不要空口说白话!”大将军青山勇语气粗重的说道。 “我愿意留下当人质。”苍松长老说道。 这也是帝国高官们一直担心的问题,虽然说由公主殿下带领使节团,他们发生 危险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精灵族扣留他们根本没用。 但为了以防万一,当然最好有一个人质留在这里。这三个老精灵是精灵族的长 老,身分地位显赫,如果能留下一位,对保障公主等人的安全,是十分必要的。 “那么,就请苍松长老在枫城流连几个月吧,感受一下人类的生活,还是很不 错的。”皇帝陛下很高兴,从这件事情上,证明了精灵族合作的诚意。 “三天后出发。”他大声说道,哈哈大笑起来。 三大家族的家主愤愤不平,对看了几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宰相枫林慕,一直面带忧色,看着儿子枫林玉,心里在考虑,该给他带上什 么样的保镖。 对面,狐族的血瞳,终于停止了环顾四周的行动,她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 对被众人冷落,并没有什么埋怨,拍拍熊人的肩膀,喊道:“莫桑,醒醒,会议结 束了。” 第二章出使 因为枫林玉是第一次出远门,考虑到他的过往种种,宰相府上下,表现出了深 深的忧虑。 在枫城家门口,还屡屡被人刺杀,如果走出枫城,恐怕会尸骨无存吧。 除了把枫大、枫二两名忠仆,安排成贴身侍卫,宰相大人还利用自己的权力, 在护送使节团的三百红衣卫里,安插了自己的亲信,并且,拿出祖传的“刀枪不入 无敌霹雳神鬼莫测金刚不坏鸳鸯连环甲”,简称“鸳鸯神甲”,套在了枫林玉的身 上。 说起这副神甲呢,那又是一段漫长的家族苦难史,枫林慕也没时间给他说完, 只是一个劲儿的叮嘱他,千万不要将宝甲脱下,以策万全。 枫林玉很不喜欢那副行头,如果不是自己体内,多了一股不知名的神秘力量, 还真撑不起这么一副神甲。表面上很薄,穿在衣服底下,几乎看不出什么来,实际 上却很重,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 那甲之所以叫“鸳鸯神甲”,是因为有内外两层,双保险。 枫林玉在两层之间,塞入“辟魔宝图”。他想,如果顺路的话,就把宝藏取出 来,送给哥哥,缓和一下兄弟矛盾。 琳达夫人也为儿子,准备了很多远足旅行的必备品,像什么脚癣一次净、娃娃 乐暖水壶、除脚臭鞋垫、睡得香儿童弹簧床、融昌肛泰啊……裹了大大的一包,让 枫大、枫二两兄弟抬着。 枫林玉对此,只能以瞠目结舌来对待,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最想见的,其实是林烟儿。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本来就看不到她, 这一离开枫城,更没有机会了。 他想找青山紫云,问问林烟儿的近况,奇怪的是一直联系不上她,两个人经常 见面的地方,也没有留下什么记号。 临走前的一个晚上,枫林玉在飞花部的门前,徘徊了好久,院子里静悄悄的, 枫林玉的心情也很寂寥,一瞬间,竟然悲伤起来。 第二天,礼炮数响,城门大开。 人类接近四百人的使节团,将开赴精灵族的万花仙境。 这其中,有三百名的红衣护卫,是皇帝陛下最精锐的部队,他们骑着红色的高 头大马,清一色的红衣、红甲,煞是威风。 被他们护卫在中间的,是近百人的杂牌军,这其中,包括精灵族所缺少各个行 业的工匠,是皇帝陛下赠送给精灵族的大礼。剩下的,是各个家族派出来的保镖和 仆人,还包括侍候公主的几名侍女。 在队伍的最后面,还有十几辆马车,其中的十辆,是妖族两位首领在枫城的个 人采购。其他几辆,是公主以及四位少爷的生活日用品。 属于精灵族的马车,只有三辆。第一辆上,坐着两位精灵长老,和那个叫“竹” 的少女,后面两辆,是人类送给精灵的十几名工匠。 枫城人民对使节团很感兴趣,纷纷涌出家门观看。 忽然,一个小男孩尾随着马车,在地上拾起了一个什么东西,大叫道:“谁的 假牙啊,是从马车里掉出来的!” 熊人莫桑气冲冲地跑过去,一把抢过假牙,小孩子被它吓得坐在地上,哭了起 来。枫林玉赶紧过来,把小孩子抱走,指着莫桑的鼻子问道:“莫桑,你怎么什么 都买啊,你说你弄个假牙干什么?” “有备无患嘛!”莫桑嘿嘿笑着,掀开车门,将假牙扔了进去。 “儿子、儿子,你过来!” 枫林玉无奈地摇摇头,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自己那位“爱子情深”的母亲。 琳达夫人抓住枫林玉的手,开始唠叨起来:“此去精灵地界,穷山恶水,路途 崎岖,你一定要注意多添衣衫,晚上盖好被子,如果碰到强盗,只想着逃跑就行… …“ 枫林慕喝了一声,拉开琳达夫人,大声道:“这不是去旅游。” 他拉过枫林玉,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儿子,正好趁这个机会,锻炼一下自己, 在精灵族的地界,也有我们眼线,你只要如此如此……” 父子两人咬了一会儿耳朵,枫林慕一挥手,令人牵过来一匹纯白色的高头大马。 “儿子,这马可是宝贝,是从妖族走私过来,万中挑一。当年,连马族的首领 都相中它,最后还是被我抢过来了,哈哈,今天,就送给你了!”枫林慕大笑着说 道。 枫林玉仔细打量那匹大马,见它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长长鬃毛斜斜的歪 倒在脖子上,每当它一甩头时,那些毛就立了起来,很是威武。 枫林玉一看这马,立即就喜欢上了,可惜他还不太习惯骑马,手脚并用的爬上 马背,抱住马脖子,小心翼翼地立起身来。还好那马很温和、聪明,慢悠悠的走着, 枫林玉在马背上,倒也安稳。 “哦!哦!哦!”人群忽然叫了起来。 枫林玉回头一看,公主殿下领着三位骑士,从大街上走了过来。两旁的红衣卫 骑兵左右闪开,四个少年人骑着骏马,从整齐的士兵中间走过来。 明公主依然是一身火红,不过这次因为是代表皇帝出使精灵族,所以穿得比较 正式,是整齐的宫装礼服。她本来坚决不要这样穿,皇帝陛下亲自劝了她好久,才 答应,不过条件是不坐马车,允许她骑马。 于是,就出现了现在这怪异的一幕。 漂亮的公主,身穿经过宫廷十八位裁缝精心打造的宫装礼服,长长的下襬,从 马身上垂下来,几乎拖地,整个半透明的外披纱巾,将人和马一起罩在了中间。 公主头上带着高高的帽子,仿佛一座缩小的石塔,两只翅膀一样的东西,插在 帽子上,让人不免为她的脖子担心。肩膀上同样是宽宽的垫肩,像两把长刀,将礼 纱撑了起来,公主的身形本来很纤细,这样一看丰满多了。 她身上更是戴满了各种首饰,金银宝石珍珠,耳朵、手指、脖子、鼻子上,都 是闪闪发光的宝贝,按照皇帝陛下的设计,这些东西足以彰显人类的富足,和“天 威不可侵犯”。 青山秋雨一直在后面,思考这个问题:身上挂满首饰,和“天威不可侵犯” 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三位保护公主的骑士,也打扮得威武而不低级,英俊而不媚俗。三个人都穿着 骑士服,青山秋雨穿蓝,北唐痕穿紫,浪云穿黑。 这已经很正式,尤其是皇帝陛下,特意为了这次出使,才新封他们几个为骑士。 他们胯下的坐骑,同样并非凡品。 明公主骑的是红色高山驹,这种马,是唯一产在人类领地里的好马,是末罗山 的特产。 北唐痕骑的是亚麻色大马,配合他的身形,这马也比明公主的末罗马要高大得 多,这是产于妖界的北地驹。 浪云骑的是矮种马,不过这马,也是矮种马中的异数,外形看上去,只比明公 主的末罗马矮一点,但它的爆发力,可是几匹好马里最大的一个。 青山秋雨胯下的,却是一匹苍老的瘦马,浑身皮毛秃一块、少一块的,额头还 长了个肉瘤,每走几步,就停下来喘息一下,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但是,在外人看来,青山秋雨少爷骑的马,肯定是不同凡响,这种看似病恹恹 的瘦马,一定只是一种伪装,实际上,它肯定是一匹大巧若拙的宝马。 明公主等人,却窃笑了起来。 他们当然知道,青山秋雨对骑马没兴趣,所以对马也不挑剔。这匹老马是将军 府退役的一匹军马,青山秋雨只是看它可怜,不忍它进屠宰场,所以就骑了出来。 这几个人一亮相,立即博得了枫城人民的欢呼声。从他们身上,似乎看到了帝 国的希望,他们的风采在片刻间,即征服了无数的男男女女,尤其是那些同龄的男 女,纷纷将手中的鲜花,向自己的偶像仍去,期待能吸引他们的注意。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红衣卫骑兵赶紧挡住,那些企图冲进来的仰慕者。 明公主脸上洋溢着快活的表情,三位骑士也志得意满,他们骑在高头大马上, 踌躇满志,环目四顾,意气风发。 相比较之下,枫林玉竟显得有些猥琐。 按照皇帝的意思,这一次是四大家族共同行动,而且,枫林玉也被册封为骑士, 当然要加入这一行列,以示皇帝与四大家族的亲密合作,关系融洽,所以,枫林玉 被安排在浪云的旁边,两人位于明公主的左侧。 今天他穿白色,因为没有符合他那种身高的骑士服装,只好连夜赶制,质量当 然无法保证,尤其是骑士的盔甲,不像普通布料那样易于裁剪。 一副上好皮质的优秀盔甲,只是收集材料,就要好几个月,再加上设计和制作, 一般都要半年才能完工。 像青山秋雨这几个人,身上穿着的盔甲,都是各个家族的珍藏。本来宰相府也 有收藏,不过枫林玉身材实在矮小,没有一副适合他。 连夜赶制的这副盔甲,在用料上只好省略,多用布料,少用皮质,穿在枫林玉 身上,就和普通的剑士服差不多,松松软软,毫无威势可言,加上他骑在那匹大马 上,还有些担惊受怕,脸上一副恐慌的表情。 当他一出现浪云身边,在三位英俊威武的骑士映衬下,他看上去要多猥琐有多 猥琐,还一副没自信的样子,立即引起一片嘘声,人们纷纷倒竖起了中指,对宰相 府的继承人表示出了极度的蔑视。 只有牟力和北唐灵,在人群里大声向他欢呼鼓励,枫林玉苦笑着,向他们告别。 当使节团开出城门,气氛达到了最高点,人们纷纷大声呼喊,也不知道在喊什 么。 躲在车里的两位精灵长老,面面相觑,同时摇头道:“只不过是出使,用得着 这样子吗?” 那个叫“竹”的精灵,此刻正坐在车辕上,微闭着双眼,似乎对这热闹的场面, 完全没有感应一样。 渐渐的,队伍越行越远,呼声渐渐的低了下来。 枫林玉回头一看,枫叶之都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忽然觉 得离开这座城市,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解放。毕竟,自己做的那些坏事,全在枫城, 枫城人民对自己有切肤之恨,而生活在一个充满敌意的城市里,并不是什么快乐的 事情。 在他旁边,几个少年人同样吁了一口气。明公主一把抓住头上的帽子,嗖的一 声,抛到了天上,大呼道:“哈哈,自由啦!” 她飞快的窜下马背,拖着长长的裙裾,刚跑了几步,猛然自己踩住裙角,扑通 一声摔倒在地上。 枫林玉在马上,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北唐痕跳下马,拉着明公主站起身来,明 公主回过头来,向着枫林玉瞪了一眼。青山秋雨和浪云也跳下马,三个骑士在后面, 拖着公主的裙裾,就像婚礼上的婚童一样。 公主有专门供她起居的大车,车上还有服侍她的侍女。她钻进起居车,三位骑 士站在车的左右看护——有枫林玉这个“变态”在场,什么事情都要做得滴水不漏。 枫林玉依然骑在高头大马上,他也想下来,不过忽然发现,从这高高的马身上 爬下来,也是很困难的一回事,于是暂时骑在马上,装作看风景一样的四处观望。 过了好一会儿,明公主从车里钻出来了。 她换上了一身红色的猎装,这身猎装,比先前那身宫装可是清爽多了,腰部束 得很紧,肩头如刀削般笔挺,长长的马靴在下面呼应,使她看上去英姿飒爽,但又 性感无比,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三位骑士倒不觉得怎么样,他们经常和公主在一起骑马打猎,这身装扮也看得 多了。枫林玉却是第一次,看到公主的这身打扮,眼睛立即变直,鼻腔里热热的, 忽然想起这个小女人,曾经差一点成为自己的妻子,忍不住嘿嘿的笑了起来。 这种笑容在公主看来,就变成了淫笑和奸笑,她一脸怒气,挥着马鞭,指着枫 林玉,大叫道:“你这大色狼,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她作势要用马鞭抽那匹白马,枫林玉吓得赶紧抱着马脖子溜下来,他双脚一踏 稳地面,立即大喊道:“你别胡来啊,这里可是有很多外人在看着,别丢我们人类 的脸。” 队伍里还有一百多名的精灵,和几十个妖兽,明公主代表的是人类,自然不可 能在异族面前表现得太过火,枫林玉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有恃无恐。 果然,明公主闷哼了一声,歪着头,不屑的看着枫林玉,又看了看他那匹白马, 嘲讽的说道:“看你这副样子吧,竟然还骑白马,真是可惜了这匹马。” 枫林玉高高的昂起头,得意的说道:“我是白马王子嘛,自然要骑白马了!” “呕!”几个少年人立即干呕起来。 远处,熊人莫桑过来,诧异的问道:“几位这是怎么了?” 几个人抬起头来,一看到枫林玉,立即又呕吐起来。 莫桑看向枫林玉。枫林玉笑道:“我说我是白马王子,当然要骑白马的嘛!” 熊人瞪着枫林玉看了一会儿,粗黑的脸庞憋得通红,忍不住也弯腰吐了起来。 “有……那么夸张吗?” 枫林玉不满的看了看几个人,牵着白马,在草地上漫步。 此时正是初春,草芽都钻出了地面,眼前是绿芒芒的一片,给人看不到边境的 感觉。这几天都是淅淅沥沥的春雨,所以地面还有些泥泞,不过雨并不大,并不会 影响交通,反而有一种清新的感觉,让每一个行人的心情都变得大好。 枫叶大草原一直延续到万丈河,中间唯一的阻碍,是起自枫叶谷的红滦山脉。 说是山脉,其实不过是草原上的一列矮山,与北地和东南相比,那样的山是谈 不上雄伟险峻了。 不过,能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上,点缀一些这样的山体,还是很不错的。而且, 十三年前,人类就是在万丈河边,依附红滦山,建立起了红滦壁垒,北拒妖族,东 挡精灵。 要两天之后,才能看到山脉,此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枫叶大平原那茫无 止境的春草。 远离了枫城人民的视线,公主殿下立即原形毕露,不但抛弃了宫装打扮,表现 得毫无淑女风范,还和北唐痕几人,在草原上赛起了马。 对于精灵族们表现出来的诧异,她只装作没看见。名义上的人类使节团团长, 此刻完全成了一个贪玩的少女,骑着高头大马,在草原上纵横驰骋。 枫林玉一直想加入他们,但得来的,只是明公主恶狠狠的眼神。 这几个人中,只有青山秋雨,偶尔会对枫林玉笑笑。 那种懒洋洋的笑容,一直是他的招牌笑,枫林玉怀疑他根本没有别的表情。 怀着一丝哀怨,枫林玉羡慕的看着那几个俊男美女,他们在马背上,做出各种 既惊险又漂亮的动作。那种复杂的操作,常常让旁观的枫林玉忍不住大声叫起来, 他自问自己没那个能耐,所以表情变得沮丧起来。 在熊人莫桑的帮助下,他爬上了马背,开始最基本的马术训练。 熊人身材高大,和坐在马背上的枫林玉差不多,所以他扶着枫林玉的肩膀,保 证他的安全,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每当队伍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熊人就会在地上钉一个木桩,然后将马拴在上面, 绕着圈跑,枫林玉紧紧地骑在马身上,感受白马奔跑的速度逐渐加快,而当队伍继 续前行的时候,他便纵马轻轻跟在后面。 几天下来,他已经能熟练的操纵马匹,并且开始在草原上慢跑,又过了几天, 他已经可以策马快奔。 骑在马背上,感受周围景致飞快的倒退,清风从身旁掠过,枫林玉很快爱上了 这种感觉。一直到走出枫叶大草原,除了吃饭睡觉,他几乎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 看着枫林玉的马术越来越精湛,经常连人带马,化成一道虚影,向飞速的风一 样刮过身边,明公主兴起了比试的念头。 而枫林玉,也故意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跑过,似乎是在示威。 “哎,我们来比一场!”明公主终于忍不住,向他发起挑战。 “好啊!”枫林玉兴奋的回应着。少年心性,他早就期待着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在北唐痕等人的簇拥下,明公主远远地跑到队伍最前头,隔开了好长一段距离, 这样,就算自己这些人赛几次马,车队也不会很快赶上来。 枫林玉骑马奔到明公主身前,问道:“我们怎么比?” “看到远方那座小山了吗?以那里为中点,谁先跑回来就算谁赢。” 明公主挥舞着马鞭,摇摇指向前方。 枫林玉点点头,看了看北唐痕几人,说道:“就我们两个比吗?” “嘿,就我们两个,怎么,你有意见?”明公主讥嘲的冷笑道。 “赢几个都是赢,干脆一起都赢了算了。”枫林玉说道。 北唐痕歪过头去,不屑看他。 浪云低头呸了一声。 青山秋雨干脆把马放开,自己躺在草地上,揪起一根草杆,叼在嘴里,饶有兴 味的看着枫林玉。 “你先把我赢了再说吧,蠢货!” 明公主一带缰绳,那马前蹄立起,打了个响鼻,一双细目,紧紧盯着旁边枫林 玉的那匹白马,似乎知道就要比赛了,眼睛里露出野性的光芒。 枫林玉的白马也不甘示弱,低着头,用蹄子在地上刨了两下,脖子上的鬃毛都 竖立起来,同样狠狠瞪着对手。 这类宝马都是很有灵性的。 感受到了两匹烈马昂扬的斗气,他们的主人也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 然后将马身并排,两马之间,隔了三米距离。 准备停当,北唐痕大喊一声:“准备,开始!” 如两支离弦之箭,一红一白两道虚影,飞速向前狂奔。 只从起步来看,就已经分出高下。 明公主的马术,经过名师指点,在起跑的那一剎那,就已经超过了枫林玉一个 马身。 而枫林玉,几乎被那匹爆发的白马甩下来——这马在北地时,曾是马中翘楚, 奔跑向来是马中第一,一看到有别的马要和自己比试,它的野性复苏,几乎不用枫 林玉怎样操作,自己就窜了出去。 可惜枫林玉并不懂马术,马儿向前疾驰,他却拉着缰绳往后带,这是赛马的大 忌,也只有“马术白痴”,才会这么做。 枫林玉没想到,这马会如此之快,比他平日里的最快速度,还要快几十倍,它 似乎想要拼命超过前面那匹红马。而枫林玉,坐在马背上已经有些不稳,惊慌间, 他紧紧拉住马缰绳,害怕自己会掉下去。 这样一来,狂奔的白马只得将头抬起来,以一个完全不适合奔跑的姿势向前狂 飙,饶是如此,它也能紧紧咬住红马身后,与它保持一个马身的距离。 马蹄践踏着草地,泥土纷纷飞扬起来,碎泥带着小草,被甩在了马匹四周,两 道马蹄踩出来的踏痕一直延续到远方。 很快,在青山秋雨等人眼中,他们化成了一白一红两个小点。 片刻后,泥土纷飞,两道虚影又飙了回来。 几个人诧异的发现,明公主全身趴在马身上,似乎与马融为一体,这表示她已 经尽了全力。但更让人吃惊的是,枫林玉就紧紧追在后面,还使劲拉着那匹白马, 白马整个脖子都扬起来了,由于缰绳上带,嘴唇都翘了开来,露出里面又长又白的 牙齿。 在接近终点的那一剎那,白马怒瞪着双眼,猛然加速——在这类的比赛里,它 可从来没输过。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白马脖子一甩,向前一个疾跳,和红马一起站在了终点 线上。同时,只听扑通一声,然后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哇,竟然是一起到终点,没想到枫林玉……” 北唐痕忽然看着马背上,呆呆的说道:“枫林玉呢?” 枫林玉竟然已经不在马背上。他们的目光向马屁股后面看去,枫林玉就躺在不 远处的草地上,正艰难的蠕动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 在接近终点的那一剎那,不服输的白马弹跳而起,将枫林玉摔了下去。 白马似乎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走过来,用鼻子拱了拱枫林玉,大大的马眼里, 流露出一股责备的神情,似乎在说:“你的马术太差了,我只不过一个起跳,你就 摔下去了,这事可别赖我。” 北唐痕第一个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哄的一声,几个人都笑了,笑声里既有嘲 讽,又有可惜。嘲讽枫林玉竟然从马身上摔下来,可怜那匹宝马竟然有这样的主人。 只有青山秋雨的笑容,并不是那么讨厌,撇嘴说道:“还不错嘛,到终点了, 才掉下来。” 明公主从马上跳下来,原地喘息了一会儿,来到枫林玉身边,用马鞭指着他, 说道:“你认输不?” “我的马,不是和你一起到终点的吗?”枫林玉耍赖。 “你别装糊涂啊,赛马的规矩你懂不懂!”明公主将马鞭点在他的额头上,显 然一旦枫林玉再继续赖下去,她可就要打了。 北唐痕正声说道:“赛马,必须要人和马一起到终点的,你从马上摔下去,本 身就算是失败了。” 枫林玉不说话了,气鼓鼓的站起身来,拍了一下白马,怒道:“都怨你这匹臭 马,要跳高,也不事先打声招呼。” “你这人怎么这样,竟然这样对待马?”明公主几个人纷纷指责他,连一向沉 默寡言的浪云,也忍不住骂道:“暴殄天物的浑蛋。” 枫林玉自觉表现得太没有风度,脸红了红,伸手摩挲着白马的长脸,低声道: “你表现得很好,是我没用。” 明公主点点头,用奶奶教训孙子那样的声调说道:“嗯,这样就对了嘛!” 她赢了比赛,又趁此机会教训了枫林玉,心情大好,脸上出现得意的表情。 枫林玉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嘟囔道:“看你那德性,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你说什么?” 明公主听到了他的嘟囔声,立即怒了起来:“你竟然敢侮辱使节团的团长,按 照枫叶皇朝的律法,下级对上级辱骂,酌情处以杖刑和罚款,我要惩罚你。” “我哪里有辱骂你?”枫林玉不服气的说道。 “你说我有尾巴,这不是骂我是动物?” 明公主不依不饶,眼睛里闪过一丝狡猾的神色,她赢了比赛还不说,又想打他 一顿,阴声道:“你不要找借口,说是你在骂马匹!” 枫林玉本来是想这样说了,但被她抢先了,只得说道:“我当然是在说人,但 又不是说你。” “那你在说谁,谁长尾巴了?”明公主大声追问,手上马鞭已经忍不住扬了起 来。 “我在说……在说……在说她!” 枫林玉向后遥遥一指,众人回过头去一看,熊人莫桑和狐狸精血瞳正走过来。 明公主愣了一愣,冷笑道:“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圆这场戏。” “血瞳,把你的尾巴给公主看看。”枫林玉对走到近前的血瞳说道。 血瞳那细致的脸孔忽然羞红了一下,还好这些日子她和枫林玉混熟了,况且是 公主想看,也并无不可。她掀起裙子,裙子里是一件白色的衬裙,一条毛茸茸的尾 巴从衬裙的缝隙里钻出来,贴在她的臀部上。 她还摇了摇尾巴,证明那是货真价实的,童叟无欺。 “啊,太夸张了吧,你不会吧!”明公主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你一个高级 妖兽,修炼这么多年,怎么还留着一条尾巴?” “我……我看着挺好看的,就留着了。”血瞳怯生生的说着,有些委屈。 明公主瞪大了眼睛,盯了狐狸精好一会儿,才无奈的转过身去,低声骂了一句 :“变态!” 青山秋雨、北唐痕和浪云也都瞪大着眼睛,表情古怪,一副惊诧莫名的表情。 枫林玉就想看到他们这副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明公主狠狠瞪了枫林玉一眼,跨上红马,扬鞭疾驰而去,青山秋雨三人随后跟 上。 这以后,明公主似乎是放弃了一样,不再理他,偶尔看他一眼,也是那种“和 你生气不值得”的眼神。 枫林玉几乎能想象出来,这肯定是青山秋雨的劝导起效了——他这人一向是那 种懒洋洋的表情,但实质上却高傲得有点过分。明公主和北唐痕几个人,至少还肯 和他正面对抗,而青山秋雨,似乎不屑枫林玉做他的对手。 当然,这都是枫林玉自己想当然,青山秋雨到底是怎样的人,他并不是很清楚。 几个人再不理他,又开始在大草原上策马狂奔。 天高地广,正是少年们释放青春激情的理想之地。有时候,枫林玉会悄悄地尾 随在他们后面,这些日子以来,他的马术也精进不少。 他的尾随使几个少年人很厌恶,他们加快马速,一会儿就将他甩掉,只有青山 秋雨,慢吞吞的骑着他那匹瘦马——他简直不是骑了,竟然躺在了马背上,半睁着 双眼,看天上那一朵朵飘泊的云。 枫林玉看着他那副自得其乐的样子,真担心他会从马背上掉下来。有时候,青 山秋雨会抬起头来对他笑一笑,每当这个时候,枫林玉都撇撇嘴。因为,对方那清 秀、漂亮得有些异常的脸孔,还有那颀长身材,总是让枫林玉自卑,同时羡慕。 枫林玉自觉没趣,便缠住妖族的两位首领,听他们讲故事。 熊人就不用说了,在枫城的时候,两人就已经成了好朋友,而那只狐狸精,这 几天的旅程中也早混熟了。不过枫林玉尽量不去听她说话,因为她那尖利的声音, 实在是让人的耳朵有些受不了。 就这样,漫长的旅途中,无边的大草原上,只有熊人翻来覆去的几个故事,陪 伴着寂寞的枫林玉。熊人最喜欢讲的,是关于魔王的传说,在所有妖兽的眼里,魔 王是他们心中的神,不由自主的,熊人用充满崇拜的语气,讲述着一个又一个魔王 的故事。 可枫林玉却对这些故事很反感,毕竟他还是人类,而这些魔王传奇里,无一例 外的,人类总是充当丑角。 枫林玉更喜欢它讲述妖族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小事。比如妖族之间的竞技比赛、 各族之间的恩怨情愁、捕捉兔子的十九种方法、冬季放牧的若干注意事项、母乳喂 养的各种好处等等。 为了排解寂寞,与妖族两位首领的聊天,让枫林玉了解到,妖族也是实实在在 的普通生命,也需要为了生存而四处奔波,也有它们脆弱的一面。 并不像枫林玉以前想象的那样,妖族总是粗鲁野蛮的一群未开化生物,它们习 惯到人类的领土上来掳掠抢夺,杀人放火。 实际上,每一年,那些高大、强大的妖兽,都有很多,因为寒冷和饥饿而失去 生命。在北方的极寒之地,再坚韧的生命,也会遭遇到自然的残酷。 熊人莫桑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很激动,而狐狸血瞳,眼里已出现泪光。 “妖族的日子苦啊!哪像你们人类,占据了世界上最好的土地……”熊人感慨 的大声说道,但是另一个人的声音,打断了它的感慨。 “上天给每一个种族的机会,都是均等的,就看你有没有本领去抓住。” 一抹绿色在三人身旁闪了一闪,精灵族少女的娇小身形,出现在三人面前。 “竹仙子!”莫桑和血瞳点头行礼。 竹仙子已经改了女装,一直拢在头顶的长发放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但仅 仅是另外半张脸,已经让枫林玉产生惊艳的感觉。他知道精灵族并非肉体凡胎,他 们孕育于自然万物,追求完美,尤其是这些“花之精灵”,每一个都美艳绝伦。 竹仙子看着枫林玉楞楞的表情,哼了一声,说道:“妖族境内矿产丰富,土地 肥沃,虽然气候寒冷,但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不管是放牧,还是耕作,养活十个妖 族,够了。 “可你们种族之间对立,各部连年战争,互相倾轧、争夺,所有的注意力,都 放在抢夺人家的东西上,却不懂得团结起来,自己去创造。贫穷困苦,又怨得谁来? 还在这里扮可怜!“ 熊人黑黑的脸庞,变得紫红起来,低下头作声不得。 血瞳哼了一声,眼睛狠狠的盯了竹仙子一眼。 “妖族内部,也会战争吗?这个我可不知道。”枫林玉奇怪的说道。 竹仙子冷笑两声,绿影一闪,不见了。 “你们妖族内部,也会打架吗?”枫林玉推了推莫桑问道。 莫桑尴尬的看了看血瞳,说道:“我们也不是经常打,就是,偶尔有别的族, 抢了我们的猎物,我们当然要抢回来,所以就打了……” “在来之前,你们熊族,不是和狼族打过一场?”血瞳忽然问道。 “别提了,太气人了。”熊人狠狠的跺了一下脚:“那些狼崽子,贪得无餍, 偷走了我十几头牛。我带着兄弟们平了它们七个寨子,这下看它们还敢不敢偷东西。” 枫林玉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百感交集起来:妖族这么多年来,始终无 法发展起来,看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团结,不像精灵族,有一个强力的领导集 团。 在妖族,虽然魔王的武力是天下无敌的,但武力并不能推动文明的发展,他需 要的是一些能帮助他的人。很可惜,这样的人,在妖族的历史上并没有出现,反倒 是历史并不长的精灵族,有万花精灵那样聪明的领袖,他们的发展是飞速的。 枫林玉的心中忽然伤感起来,仿佛妖族的落后,和他有莫大关联一样。 在以后的几天,他的心情一直很落寞。经常一个人骑着白马在草原上徘徊,尤 其是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在那半掩半落的日光剪影下,枫林玉的背影忽然寂寞起 来。 青山秋雨远远看着那瘦小的身影,叹了口气:“他好像很不开心呢。” 第三章插曲 草地终于走到头了。前方出现了一条大河,这是万丈河的一个支流,沿着这条 河不断向东行进,才是万丈河的主流。 队伍停下来修整,安营扎寨,明日继续行进,这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啊。 妖族的两位首领,来和枫林玉辞行。 枫林玉大吃一惊:“你们还没有谈判啊,怎么就要走了?” 两位妖族首领尴尬的笑了笑,熊人莫桑说道:“谈不谈都是一样的,反正我们 的贸易权都交给了精灵族,这方面我们并不擅长。” 枫林玉诧异。他知道,这样一来,人类和妖族就不能直接贸易了,精灵族在两 族之间设下了一座关卡,他们赚取这其中的差价,而这个差价恐怕不会低。 “妖族这样做,恐怕不妥啊,人类是希望和你们直接贸易。”枫林玉摇头说道。 血瞳尖声道:“我们信不过人类,每次和人类做生意,总是吃亏。精灵族可不 会骗我们。” 枫林玉瞪大了眼睛。莫桑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枫林兄弟,如果是你来和 我们贸易,我会很放心,也很高兴的。” 血瞳也点了点头。 两人和枫林玉道别之后,才去正式向公主殿下请行。 同样的,明公主也觉得,他们此刻离开很不妥。 但熊人只是笑笑,并且说道:“我们两个,代表不了妖族几百个种族,因此, 还需要回去与全体种族协商一下。” 精灵族的长老们也证实,确是如此,明公主没办法,只好放它们走。 实际上,在整个过程中,这两个妖族首领只是陪衬,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不点破而已。 妖族的两个首领也不休息,带着十辆装满货物的马车,沿着河的西方走去,那 是与队伍的前进方向背道而驰的。 整个队伍立即变得简单起来,这一路上,最主要的拖累,就是妖族的那十辆大 车,也不知道他们采购了些什么,那些马车沉重异常,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妖族的两位首领离开,枫林玉变得更加寂寞。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精灵族的两位长老,两位长老立即躲进最后一辆马 车里。枫林玉又把目光,看向了车辕上的竹仙子。 他轻轻走过去,坐在了车辕的另一边,搭讪道:“今晚不知会不会下雨?” “不会。”精灵应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 “我能感觉得出来。” “嗯,真好。” “什么?” “有这种感觉多方便啊,这样出门的时候就可以知道,哪天该带伞,而哪天不 用。” 精灵的嘴角,掀起一个小小的弧线,严肃的表情正如眼前的河水,在冬天过去 后,薄薄的冰渐渐的化开了。精灵的脸上也现出一丝笑意。 “妳今年多大了?”枫林玉问道。 “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精灵皱眉想了一下,“是一千九百四十三岁呢? 还是一千九百四十四岁?“枫林玉扑通一声从车辕上栽了下去,胡乱的爬起身 来,看到竹仙子捂着嘴,脸上如春花绽放,显然很欣赏枫林玉的反应。 “你这么老了?”枫林玉骇然的问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在我们精灵族,这个年纪正是大好时期。”竹仙子不以为 然的说道。 枫林玉又爬上车辕,慨然道:“老天对人类真不公平啊,我们的生命,相对于 你们来说,简直是太脆弱了。” “老天对万物都是公平的。”竹仙子忽然冷笑了一声:“如果人类有这么长的 寿命,世界早就毁灭了。” “嗯?”枫林玉不解的看着竹仙子。 但她却闭上眼睛,不理他了。 枫林玉想了一会儿,似乎有点明白。 追根究底,人类确实是很糟糕的种族,就好比以前的自己,那个坏到无法再坏 的枫林家小少爷,如果他能活一千岁的话…… 枫林玉猛的摇了摇头,他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一幅情景,恐怕枫叶皇朝已经 改姓枫林了吧! 夜幕降临。天上繁星点点,一丝丝的细云,被风吹着,在星际间缠绕往复。 枫林玉仰躺在草地上,手枕着头,看向夜空,忽然之间,那股寂寞的感觉,又 涌了上来。他后悔自己,没有把牟力或者北唐灵拐来,如果他们在自己身边,或许 就不会这么孤独了吧。 每一天旅程结束的时候,他都会想一想林烟儿,今天也不例外,这已经变成一 个习惯了。想着想着,他的脸上就现出了微笑,满面桃花,轻声的哼起了小曲。 猛然,一股被人监视的感觉又出现了,那是一道冰冷的眼神。 他骇然的坐起身来,环目四顾,眼神惊惶——这种感觉怎么又出现了?那是在 枫城时才会出现的感觉,有几次,这种眼神是伴随着自己被刺杀的事件而来。 枫林玉连滚带爬的,从草地上折腾起来,向着营地跑去,忽然脚下一软,一个 人大叫起来:“哎呀,踩死我了!” 枫林玉低头看的时候,那人也抬起了上半身。是青山秋雨。 此刻,被踩者无辜地,瞪着那双帅气的细长眼睛,看着枫林玉,轻声道:“你 可不可以先把你的小脚,从我腿上拿走?” 枫林玉赶紧后退一步,站在草地,一边飞快的向后看了一眼,一边说道:“对 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青山秋雨也是在晚饭之后,跑出来看星星的,虽然他和明公主等人,是一个小 集团,但有时候,却喜欢自己一个人静静的独处。 今天刚刚躺在草地上,就被枫林玉踩了一脚。 他苦笑着说道:“没关系的,不过……你匆匆忙忙的跑什么?” “有人跟踪我。”枫林玉小声说道。 青山秋雨站起身来,四处看看,用灵识感受了一下,疑惑道:“周围只有两只 鹿和七只兔子,没有人啊?” “刚才还在的。”枫林玉也感觉那道眼神消失了,不过他心里面却凉飕飕的, “难道那人从枫城跟了出来?” 他将这事和枫大、枫二说了。为了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他将安插在红衣卫里 的所有保镖,全都叫来,让他们守在自己的帐篷外面。 枫大、枫二这哥俩,也打起精神,他们以为,既然快到精灵界了,出现一些特 殊情况,也是可以正常的。只有枫林玉知道,那眼神,肯定是枫城某个刺客所有。 一夜安然无事。 第二天下午,队伍行出草原,前面的山体多了起来。 这是红滦山脉的旁支,山并不高,但却连连绵绵的将草原隔断。万丈河的支流, 穿越过红滦山体,因此得名红滦河。 红滦河奔腾而过,过山穿谷,蜿蜒向前,从谷地间行走,众人的耳畔,传来一 阵阵水流激荡之声。 将近傍晚的时候,一条银河坠地般的巨大瀑布,横亘在眼前,水花飞溅,轰轰 隆隆,山体上的河水,如奔马一般急泄下来,冲刷着下面的山石,然后寸步不停的, 向着远方消逝。 瀑布无意,而每一个观赏这瀑布的旅客,心里却充满了壮丽凄美的感觉,尤其 是那巨大水量撞击山石的声音,仿佛河的倾诉,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 “啊,滦山大瀑布,太美了!” 明公主大叫一声,从马上跳下来,欢叫着冲了进去。 北唐痕几个人尾随在后,踏着脚下湿润的泥土,扑通、扑通几声,跳进奔腾的 河水之中。 他们都是游泳的好手,虽然不敢站在大瀑布下面,但在旁边嬉戏玩耍,也是大 有乐趣。每当巨大的水花飞扬着,冲在他们身上,这些少年人便高兴得大叫起来。 枫林玉也兴奋起来,吼叫着冲了进去,没想到春日的河水还很凉,立即又跳了 出来。 明公主等人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躲了开去。 枫林玉回看她一眼,见她紧身猎装已经全部湿透,紧紧箍在身上,玲珑秀美的 身材一览无遗,性感而充满诱惑。 枫林玉呆了一呆,喃喃骂道:“小娘皮,身材硬是要得。” 这次明公主没听见,瀑布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他们躲开枫林玉,又欢声笑语的 大叫起来。 因为公主殿下玩水玩上了瘾,坚决不肯再走,队伍只好提前扎营休息。 夕阳西落的时候,北唐痕来赶枫林玉,说道:“公主殿下要沐浴更衣,请你回 避。” 枫林玉嘟囔道:“你怎么不走?” 北唐痕严肃的说道:“有你这样的色狼在,我哪里敢走。” 枫林玉哼了一声,身上也湿得难受,从瀑布旁边走开,到帐篷里换衣服。 换完之后,他走出来,向瀑布的方向看去,见公主的四个侍女,正拿着各种洗 浴用具走向河边,北唐痕和浪云一左一右,守在通往瀑布必经之处的小路两边,青 山秋雨摇着纸扇,叼着草杆,斜卧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 这三个护花使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让枫林玉佩服不已。 他忽然很想,捉弄一下那个野蛮公主。 在枫城时每天的早训,再一次发挥了作用,他偷偷的爬上河水倾泻而下的山体, 绕到了瀑布后面。 爬山这种运动,他早已经练得炉火纯青,所以很快就站在了山顶上。 眼前是呼啸而来的万丈河水,空气中立即变得潮湿起来,到处都是凝结的水珠, 往下流淌的河水激起水花,扑在他身上,他刚刚换好的衣服立即又湿了。 他跳进河里,河水湍急,几乎将他冲走。不过,他的游泳技术很棒,这是枫林 家小少爷活着时,留给他的少有几个好处之一,看来那个家伙,怕人在水中刺杀自 己,竟学会了一身极好的游泳本领。 再加上枫林玉体内的古怪力量,他竟抵抗住了河水的冲击力,脚踏着河底的大 石,淌了过去。也许正是因为这条河水太急了,一般人根本过不去,所以在下面洗 澡的明公主才不会担心。 一条蛇在河边的软泥上踟蹰着,幻想能找到一只老鼠,或者青蛙,大家都是刚 从冬眠中清醒过来,也该履行食物链规定的自然定律了。 没想到,它却成了枫林玉的猎物。 枫林玉嘿嘿奸笑着,将一米多长、儿臂粗细的大蛇抓了起来,这哥们还昏昏沉 沉的呢,也不知道还击。 枫林玉抓着蛇头,一点点向瀑布边缘潜去。他听见了下面叽叽喳喳的嬉闹声, 显然是公主和她的几个侍女在玩水吧! 可惜水雾浓重,距离又远,枫林玉看过去,只是朦朦胧胧的,几乎什么也见不 到。他折转到另一边山壁,发现这一面并不很陡,如果攀爬下去,躲在那些天然的 大石后面,可就什么都看到了。 他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当枫林玉在一块大石后面躲好,已经清楚听到公主的声音:“哎呀,婉君,你 轻一点,皮肤都让你搓坏了……” “果然脱光了在洗澡,嘿嘿!”枫林玉手里举着那条蛇,想着怎么捉弄公主。 “小燕子,你把我头发挽起来!” 公主的声音如同就在身边。 枫林玉却猛然楞住了,“小燕子”,显然是公主一个侍女的名字吧。 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林烟儿,她没有被飞花禅院选中之前,就叫“燕儿”。 他也想起了林烟儿,曾经对他的责怪:“偷窥总是不对的……” 枫林玉心中一阵乱颤,头上冒出冷汗,萎顿在地。靠着冰凉的大石,他不禁想 道:“难道我天生淫荡?我究竟是想要捉弄她,还是借机前来偷窥?” 枫林玉瞪大了眼睛,忽然意识到,枫林家的小少爷,把他一缕幽魂留在自己身 体的某个部分,不自觉的,自己会受到他影响。那个家伙是出了名的偷窥狂,连十 二皇子那样功力深厚的变态,都要拜他为师呢! 枫林玉想到这里,禁不住全身打了个冷颤。 他百无聊赖的,将那条蛇扔了出去,然后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几步,就听啊的一声惨叫,然后明公主惊骇的声音传来:“蛇啊!” “不……不会吧!”枫林玉转过身来,猛然看见一个白花花的女体,从河里窜 出来,直向他这里跑来。枫林玉吓了一跳,赶紧连滚带爬的窜进草丛,狼狈的狂飙 起来。 也不知跑了多久,他扑倒在河边,头上的冷汗一阵阵的涌出来。 刚才那人是明公主,他看得真真切切,却不知她有没有看到自己。 枫林玉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心道:“如果公主看见我偷窥她洗澡,还不杀了 我?” “完了,完了……”枫林玉抓起一把泥土,狠狠的抹在脸上,声嘶力竭的吼道 :“谁知道那哥们儿是条水蛇啊,老天!” 他苦恼的皱着眉头,心里暗骂自己愚蠢。在河边抓的蛇,当然很有可能是水蛇, 自己把它扔在河边,它自然要游进去了。 “他奶奶的!”枫林玉把水蛇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猛然又一惊: “也不知那水蛇有没有毒,如果咬到公主……”枫林玉抓扯着自己的头发,感觉浑 身都软了,“如果公主被毒死了……” 他不敢想下去了。 站起身来,沿着河边向前走,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了起来。这里是山的另一面, 和营地隔着一座山,所以他也不害怕别人能发现自己。 他一边漫无目标地走着,一边心里暗自想着主意,怎么推卸自己的责任。 忽然,一阵水声从河里响起来,枫林玉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色物体,从水里 升了上来,昏黄的日光掩映之下,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华。 枫林玉反应还算快,猛的趴下身体,向后退了几退,躲在草丛之后,心道: “果然是快到精灵界了,不知道这水里出来的是什么妖怪?” 他探出头去,立即呆住了。 在金光粼粼的水面上,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女,踏着水波,正把水淋淋的头发甩 来甩去,然后用白嫩的小手抓住,用一根丝带轻轻拢住。她体态娉婷,皮肤娇嫩, 全身上下放射出柔和的光芒,使她整个人看上去,似真似幻。 “不会吧!”枫林玉在心里大声呼叫:“我枫林玉何德何能,老天待我如此之 好,竟然连续看到两个美女洗澡!” 枫林玉什么时候看过这种情景,他的呼吸立即急促起来,眼珠子快要掉了出来, 嘴角的口水一直流到泥土上,连成了一道长长的丝线,鼻腔里也热了起来,粘粘湿 湿的,十六岁的少年,趴在河边上,只觉头昏脑胀。 “好看吗?”那少女忽然开口问道。 “好看!”枫林玉眼神发直,盯着那少女,站起身来,口水的丝线一直没断。 那少女背对着他,缓缓转过身来,踏着水面向他走来,同时一件绿色的纱衣飞 过来,将她那雪白的娇小身体罩了起来。 枫林玉终于忍不住,鼻血长流,匡当一声倒了下去,眼前全是金星和桃花…… 他心里想道:“她是精灵,所以能飞舞着翅膀,行走在水面上。是只有精灵的 身体才这么美呢?还是所有的女人……明公主的身体,可惜,我没敢仔细看。” 竹仙子走到他身边,拍拍他脸蛋,娇声道:“快起来,地上全是泥。” 枫林玉满脸通红的爬起来,嗫嚅道:“这个……这个……” 他想编个理由,解释一下。 竹仙子笑道:“你不要说了,我明白。” 她翘了一下嘴角:“只是,我躲到这里洗澡,竟然会遇到你,这可真奇怪了。” 又说道:“我还是一朵花的时候,人类就经常这样看我。他们喜欢看我,我也 喜欢被他们看。只有从他们惊羡的目光中,我才能证明自己的美丽。” 顿了一顿,又说道:“不过,当我变成精灵以后,那种惊羡的目光就变了,变 得淫邪,变得……” 她看了看枫林玉:“变得和你的目光差不多。” 枫林玉羞赧地笑了一下,看看竹仙子,身上的衣服还有些湿淋淋,显然她还没 有来得及擦干净。他问道:“你……你经常给人这么看吗?” “胡说!”竹仙子用中指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微怒道:“我虽然是精灵,但 也知道你们人类心中的龌龊想法,尤其是你这样的男人。” “你们精灵的男人,难道……” “是的,我们是无欲无求的种族,我们每一个精灵都是自然孕育而出,我们有 爱情,但并没有肉欲。”竹仙子这样说道。 “可惜。”枫林玉摇头说道。 “可惜什么?” “可惜了你这样的美人。” 竹仙子微微一笑,踏着脚底的软泥,向前走去,蓦然回头,轻声道:“我,本 来就是一朵花。” 枫林玉呆呆的,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头脑中乱成一团。 “花和美人之间,似乎有着必然的联系,但其实呢,并不完全相同,这是一个 难以解开的哲学命题,尤其是当生物进化的过程,出现在这个后人类时代!” 枫林玉用手指点着下颌,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第二天,枫林玉惴惴不安的爬出帐篷,做贼心虚的向明公主等人看去。而明公 主也正疑惑的向他看来,在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两人心里都有数了。 明公主满脸通红,牙齿紧咬,但又不能发作,毕竟没将他当场抓获,又没有任 何证据…… 而枫林玉,想到明公主,被那条水蛇吓得,赤身裸体的从河里窜出来,他忍不 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还像女人一样用手捂住嘴,那表情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公主殿下双拳紧攥,必必剥剥,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全身轻轻颤抖起来。 北唐痕关心的凑上前来问道:“你怎么了?” 这件事情,护花使者们并不知道,但看她看向枫林玉的眼神,也明白,肯定是 公主又吃了对方的哑巴亏。 不一会儿,公主弄出一条蛇的尸体来,抓着它的尾巴,狠狠的在地上摔来摔去, 还不时的跳起身来,狠狠的将蛇踩在脚下。 枫林玉有些惊惶的看着这一幕,那蛇的尸体几乎已经摔烂了,就好像公主殿下 在惩罚自己一样,枫林玉一边心突突,一边默默合掌祷告:“水蛇兄弟,辛苦你了, 死了还要被人鞭尸,在下这里向你说声对不起了,你安息吧,阿门。” 与明公主的态度完全不一样,竹仙子反倒和枫林玉亲近起来。 剩下的路程中,两人一起坐在车辕上聊天,竹仙子轻声说道:“别开口仙子, 闭口仙子的了,就叫我绿竹吧。” “绿竹妹妹。”枫林玉甜甜的叫了一声。 “要叫姐姐!”绿竹纠正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让你叫姐姐,算便宜你了。” 枫林玉嘻嘻一笑,说道:“要是按年龄算的话,我叫你奶奶都不够叫啊,恐怕 得叫你曾祖奶奶、曾曾曾祖奶奶……你是想让我叫你奶奶,还是叫你妹妹呢?” 绿竹无奈的摇摇头,说道:“随便你,你要想叫我奶奶,我也乐意多一个人类 孙子。” 枫林玉哈哈大笑,说道:“绿竹奶奶,前边是不是快到红滦壁垒了呢?” 精灵仙子呆了一呆,捂着嘴笑了起来,车里面,两个精灵长老也咳嗽起来。 “得了,你还是别叫我奶奶,否则我可没办法和你谈判了,宰相大人还不得表 示抗议啊!” 绿竹忍笑,想起宰相大人的苍老脸孔,她可不想有个那样的儿子。 “绿竹妹妹!” 枫林玉打蛇随棍上,又甜甜的叫了一声。这次,绿竹只是摇了摇头。 “就是嘛,你长得这么娇小,是只能做妹妹的。”枫林玉哈哈笑着说道。 “你还是正经一点吧,前面就快到红滦壁垒了。”绿竹说道。 十三年前,三界会战以后,红滦山脉以东,都划归精灵族。人类在红滦山脉上, 依据山势,前隔万丈河,建起红滦壁垒,红滦山脉上,修建万里长城的防御工事, 凡是可能被精灵族大军侵入的地界,都派重兵防守。 可以说,精灵族如果想长驱直入,只有打破红滦壁垒,而人类也在此地,设置 了最严密的防守力量。 过了红滦壁垒,就是万丈河,在万丈河东西两岸,属于三不管地区。人类和精 灵都没有在这里布置兵力,这段距离,在双方交战时,是作为缓冲区存在。精灵族 要渡河,人类要守河,都得在岸边这片土地进行攻防。 自从《三界协定》签署之后,人类和精灵在这里的冲突,时有发生。不过,这 几年,为了配合精灵族的使节团出使人类,局部战争并没有再发生,精灵族已经好 久没有出现在万丈河对岸。 到达红滦壁垒,是在第二天的早晨。 边防军列队十里,迎接公主的人类使节团。而公主,只得又可怜兮兮的,穿上 那一套宫装礼服,并且,因为过了万丈河,就是精灵地界,为了保持人类大国的尊 严和尊贵,她必须一直穿着这身行头,直到若干时间后,返回人类土地为止。 明公主每次想到这里,都会唉声叹气,但却毫无办法。 在红滦壁垒稍事修整,边防军派出船队,将五百多人的使节团送到对岸,并且 又护送了几十里才回去。 本来明公主担心精灵族会抗议,毕竟一万人的人类边防军,在万丈河对岸行动, 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精灵族的几个首领,毫无表示,而且,在这片缓冲区的土地上,本来就没有 什么精灵族的驻军,也没有产生冲突的可能性。 精灵族为了表示自己谈判的诚意,甚至要求边防军,再多护送几里。 但公主殿下却认为,护送到这里,已经足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依靠精灵 族了。 梧桐长老委婉说道:“沿河的这段土地内,精灵族并没有进驻兵马,并且,因 为是三不管地带,所以还有可能发生各种突如其来的事情,因此,人类红衣卫勇士 们的保护,还是必须而且重要的。” 明公主恨不得立即就到了精灵界,然后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迅速返回枫叶之 都,当然在返回枫城之前,她会好好地在世界各地玩一玩。 正因为,未来若干日子的自由生活引诱着她,所以此刻,她真恨不得马上就已 经在精灵族的土地上了,而身上那累赘的一堆衣服,也让她的这种心情急迫起来。 “会发生什么突如其来的事情呢?”枫林玉忽然问道。 他隐约感觉精灵族两位长老的脸上,现出担忧的神色。而一直闭着眼睛的绿竹 仙子,也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睁开,尖尖的耳朵做倾听状,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因为枫林玉和他们坐在一辆马车上,所以对他们的表情看得最清楚。 明公主却对枫林玉的发问很不耐烦,冷声道:“你老老实实的,就不会发生什 么事。” 忽然话锋一转,犹豫着问道:“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枫林玉吐了一下舌头,心道:“原来她还拿不准,我有没有看她洗澡啊!” 他摇摇头,一副“无可奉告”的表情。旁边,竹仙子用难以察觉的眼神,向他 嘿然一笑,枫林玉的心里,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了,只不过,这条路上偶尔会出现强盗。”赤杉长老说道。 公主殿下轻蔑的一笑:“哪个强盗敢在红衣卫的马刀下找死啊,哈哈!” 梧桐长老欲言又止,微微点头:“我们的信息已经传到盟城,最迟明早,精灵 族的军队就会前来迎接。” “嗯!” 公主殿下点点头,她知道盟城是精灵族离人类最近的城市,皱皱眉头,用埋怨 的口气说道:“穿着这身衣服,都不能骑马了,这一天可怎么过呢?” 她看向北唐痕,腻声道:“痕,你给我讲故事吧。” 北唐痕笑道:“我的故事,你早都听过了,我看,你还是让秋雨教你背文章吧。” 明公主猛摇了几下头,看了看半卧在瘦马身上的那个懒洋洋的身影,低声道: “那我宁可逗浪云说话玩。” 浪云几乎不怎么说话,公主殿下一项穷极无聊的娱乐活动,就是用各种方法让 他说话,每当逗他说出一句话来,也会有莫大的欣喜感。 “浪云,你看天边那是火烧云吗?”公主问道。 浪云点点头,不说话。 “浪云,你什么时候过生日?”公主问。 浪云伸出左手中指、食指和拇指,然后又伸出右手五根指头。 北唐痕翻译道:“八月五号。” “浪云,你说我漂亮吗?”公主问。 浪云点头。 “你说谎!”公主瞋怒,浪云急忙摇头。 “那你说,我哪里漂亮?”公主狡猾的追问。 浪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眼睛、嘴巴…… 公主叹了口气,忽然咬牙道:“浪云,你说我最恨哪个人?” 浪云看了看枫林玉。 枫林玉生气的回瞪浪云,心里骂道:“你奶奶的,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明公主也狠狠地看了枫林玉一眼,又问道:“浪云,你说,我该怎么对付我最 恨的那个人?” 浪云呆了一呆,四处看了一下,在地上抓起一个小甲虫来,猛的掼在地上,然 后整个人扑了上去,做出掐、撕、咬、扯等各种动作,之后站起身来,用脚狠狠的 踩着,拔出长剑,嗖嗖的刺那个小甲虫。 小甲虫刚刚从春天的泥土里钻出来,正在地面上闲庭信步,结果却遭到了这非 人的攻击,死不瞑目。 明公主看着浪云表演的这幕哑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枫林玉却恨得牙痒痒。 “浪云,我爱你!”明公主大声说道。 “啊?”浪云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转过头去,楞楞地看着明公主。 “哈哈哈哈!”明公主骑在马背上,笑得前后乱颤,“你说话了,你说话了!” 浪云这才知道,公主是在作弄自己,他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低下头去,倒退着, 躲到了马匹后面。 “淫荡!”枫林玉看着明公主,小声的骂了一句。 这句话明公主没听到,青山秋雨却听到了,他转过头来看看枫林玉,暧昧的冲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枫林玉假装没看到他。 青山秋雨的心思,他一向猜不透,所以也干脆不去理他。 几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下午。眼看着太阳又逐渐的向西倾斜,一天很快 就要结束了,当这个晚上过去,明天的太阳初升,应该可以正式进入精灵界了。 前面的道路变得陡峭起来,山体猛然的高了起来,穿过一道又长又高的山谷之 后,前面出现一片葱葱郁郁的森林。 东西气候差异较大,在北方春天的这个时候,树木才刚刚抽芽,但是在南方, 这片森林依然是茂密深广,当它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除了精灵族,所有人类 都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在山的另一侧,竟是这样一片大森林。 “公主殿下,我建议,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天再穿越森林。”梧桐长老说道。 “为什么,现在时候还早啊!”明公主皱着眉头说道:“我现在是恨不得马上 就到,你看我穿这身衣服,好烦啊。” “森林里的路,不是很好走……”梧桐长老斟酌着词语说道:“欲速则不达。” 明公主是个急性子,不耐烦的说道:“那么,经过这片森林,要用多久时间呢?” “至少也要半天。”梧桐长老回答道。 “那么我们加快行进速度,天黑以前,肯定通过森林了。” 明公主大声说道。 精灵族的两位长老对看一眼,眼神里都流露出担忧神色,一起看向竹仙子。 绿竹那张清秀的小脸上,荡起一阵细微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忧。她斜着眼睛, 看了明公主一下,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眼睛里似乎还流露出一丝蔑视,似乎在 说:“你们精灵族这是搞什么啊,在你们的地盘上,也这么不痛快!” 她缓缓的点点头,低声道:“没事的,告诉大家都打起精神。” 赤杉长老跳下马车,向那一百多个精灵们,吩咐了一些什么。 这些精灵是保护精灵使节团、出使人类世界的精英战士,对他们的战斗力,就 连万花精灵也点头赞赏。据精灵族估计,这一百多个精灵精锐,足以抵挡人类精锐 红衣卫骑兵一千人,当然,他们是不可能在人类面前,透露这种猜测的。 “加速前进!”北唐痕也大声的,向人类这方面喊了起来。 整个队伍,立即响起了各种整装收拾的声音,马匹也都事先喂了一遍。因为森 林里的道路,和山路以及平原都不一样,所以队伍又变换了一下队形,红衣卫骑兵 们稍稍退后一段距离,让精灵族的战士们,在前面引路。 一走入森林,明公主就有点后悔了。 当太阳被高大的树木遮蔽住,森林里既黑暗又潮湿,仿佛是食物发霉、又像是 尸体腐烂的奇怪味道,飘扬在每个人的鼻端,闻者立即用手捂上了鼻子。 森林里聒噪嘈杂,各种动物的嘶叫声此起彼伏,间或有如同人类惨叫般的嚎叫 掺杂期间,听得人背上直冒冷汗。 精灵说,那是一种类似与猿类的奇怪动物,有一定的智慧,常年生活在这片森 林里。它的叫声,有时候会让精灵误以为那是人类。 而人类本身听到这种声音,只有在受酷刑的时候。这方面,以前的枫林玉比较 熟悉,所以此刻,当他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竟然有微微的快感,从心底传来。 还好明公主是骑马的,不必自己用脚,去踩地上那一层层的落叶——经过春雨 的洗礼,这些落叶泥泞不堪,前面精灵战士们的脚下,早已经被泥巴糊满,每当踏 在地上的时候,都会响起噗哧噗哧的声音。 有时候,森林里所有的声音,会猛然的静下来,就只有那噗哧声仍然响着,给 人一种异常怪异的感觉,仿佛那所有的动物,都悄悄的停下来,监视闯入森林里的 异类。 枫林玉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他问道:“难道精灵族……这个,嘿嘿,与人类 对峙的时候,不是在万丈河东岸吗?” 梧桐长老嘿然一笑,说道:“对峙嘛,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当然是在东岸。” “精灵的大军,至少也有几万人吧,如果是通过这片森林,怎么说,也应该能 开辟出一条道路来,可是,我们现在,好像走在一条完全原始的路径上。”枫林玉 提出自己的疑惑。 “嗯,是这样子的。”梧桐长老充满深意的,看了枫林玉一眼,心道:“这少 年倒是很心细。” 他说道:“我们抄的是近路,精灵族的部队出征,是有另一条大路,但那要绕 到好远,恐怕还要多出几天的路程。” “是黑山壁垒吧?”北唐痕忽然说道。 两位精灵长老,不由自主的轻颤了一下,梧桐长老眯着眼睛说道:“不错。” 实际上,黑山壁垒和人类的红滦壁垒,在军事作用上是一致的。只不过,精灵 族一直处于主动攻击地位,又对本族的防御工事神神秘秘,黑山壁垒也一直被当做 秘密,所以,它并没有红滦壁垒那样出名。 北唐痕一口就能说出黑山壁垒,着实让精灵族的几个首领吃了一惊。 但随后又即坦然:作为人类社会的当权阶层,他们虽然年少,但恐怕已经参与 了父辈们的核心机密商讨,知道一些精灵族的秘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 这样一来,精灵族们的小把戏,可就拆穿了。 显然,为了保证黑山壁垒的神秘,防止精灵族的情报泄漏,人类的使节团是不 被允许经过黑山壁垒的。这样,精灵族布置在边境的军队数量、防御工事的结构等 等,这些精灵族不想人类知道的东西,至少在心理上保持了完整性。 至于实际上,人类的情报人员,是否已经完全掌握了黑山壁垒的一切,精灵族 是不得而知的。 他们不知道,早在几年前,宰相府就已经通过“魔眼”系统,掌握了黑山壁垒 附近的详细情况,甚至连精灵族的首府花都城,人类也知之甚详。 明公主有些不满意的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的注意力,都被这黑沉沉的森林吸引过去了,越往里走,越是阴森恐怖,那 种类人的生物,又开始了惨叫。 春日的暖风应该很和煦,但是在这里,却是阴冷的,每一缕冷风拂过树梢的时 候,都会发出嘶嘶的声响,像毒蛇吐信的声音。 队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静悄悄,每一个人都瞪大着眼睛,四处观望, 嘴里却忘记了说话。 红衣卫的骑士们,更是长刀出鞘,警惕的守卫在队伍周围。 其中还有一两个骑兵,搭着弓箭,想找到那个惨叫的怪物,将它射死——这家 伙是队伍里众人紧张的主要原因。 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危险,惨叫声忽然止歇下来,森林又一次恢复了安静,脚 步踩在树枝、树叶上的噗哧声清晰可闻,人们忽然又觉得太静了,还是来一些声音 比较好。 一声闷闷的吼声,忽然出现在森林内部。 精灵们猛的停下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歪头看去。 梧桐和赤杉两位长老,从车厢里钻出来,大声喊道:“不要停,看什么,继续 向前。” 精灵们将头转过来,有些忧心忡忡的迈步向前。 竹仙子从车辕上跳下来,脚不粘地,展开翅膀飞向半空。 她还是第一次飞舞,人类的队伍中传来一阵阵惊呼声,他们从竹仙子的翅膀看 出,这是一个高等级的精灵。 和那些留在枫城的歌舞精灵不同,竹仙子的翅膀并不是纯粹的透明,而是绿色 居多的彩色,翅膀表面圆润光华,比歌舞精灵的翅膀大上一倍多。在精灵族中,只 有掌权的花精灵一族,才有这样的翅膀。 那闷闷的吼声又响了起来,同时,前面一个精灵跑过来,大声道:“找到路了, 离这里不远。” 跟着带路精灵,队伍行上一条长满荒草的小路,茂密的树林在这里分开,形成 一条巨大的林荫道,路面要比树林里的落叶层坚硬很多,那种噗哧噗哧的声音终于 不见了,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枫林玉悄悄向绿竹招招手。她飞到他身边。枫林玉问道:“刚才那闷闷的吼声, 又是什么怪物?” “那不是怪物,是妖兽。”绿竹说道。 “妖兽?”枫林玉诧异:“这里不是精灵的地界吗? 怎么会有妖兽?北地离这里可是很远啊!“绿竹皱着眉说道:”这里原则上是 精灵地界,但实际上是三不管地区,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的。“ 她想说什么,但看看明公主投射过来的视线,想了想,还是没有说。 不过大家既然知道是妖兽,也不觉得如何担心了,毕竟,妖兽和人类,在表面 上还是和平共处的,而且它们和精灵是盟友,总不会来破坏这次谈判吧。 不过,那家伙偶尔的一次吼叫,也真让听者心烦。 森林里的这条荒路,看来偶尔也有人走过,否则,只有两旁大树的落叶,就可 以将它掩埋了。队伍走在这样的道路上,快速了很多,成员们也心安了不少,话语 声在队伍里响起来,有些人开始脱下靴子,将里面的泥土和腐叶倒出来。 走在左面的浪云,忽然在马上弯下腰来,然后在树枝上飞快的伸出手去。他的 动作很快,又有前后的骑兵遮挡,所以几乎没有谁看到。 他将手掌张开,里面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布条,他将那黑色布条摊在手掌上, 放在明公主眼前。 明公主诧异的看向浪云,见他目光中,泛着狐狸一样阴沉沉的神色。 北唐痕小声说道:“这条路,不久前有人走过。” 明公主点头道:“有什么奇怪的吗?” “有人走过,路面上却没有发现痕迹。” 北唐痕轻声道:“走过的人在刻意掩饰自己的痕迹。” “说不定,是前面的精灵族刮下来的呢!”青山秋雨说道。 浪云摇了摇头。 明公主也摇了摇头,说道:“精灵族的衣衫,不是这种黑色。” 浪云将黑色布条翻过来,上面还有一层软软的黄毛。 众所周知,精灵族的皮肤一向以“柔软细嫩,光滑不紧绷”著称,有这么多的 体毛,显然是不可能。 “看来,是那个吼叫的妖兽留下的。”北唐痕说道。 这次浪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却也不说话,狐狸般的眼神,依然闪烁个不停。 他们几个在马上小声议论,并没有让其他人听到。 枫林玉在外围,看到他们叽叽喳喳地咬着耳朵,心里很不舒服,想道:“怎么 说我也是保护公主的骑士之一,竟然什么事情都把我排斥在外面,真是太可恨,太 ……” 他在心里还没骂完,就听在森林里,猛然响起高亢嘹亮的怒吼声:“嗷——” 队伍里的马匹立即惊乱起来,枫林玉的白马人立而起,砰的一声将他掀在地上, 明公主等人也是紧紧拉着马缰,将胯下的宝马安抚住。 四匹驾车的马匹暴躁起来,冲过骑士们的阻扰,向着森林里窜去,一个精灵随 后追上,拽下背上的长弓,弯腰搭箭,飕飕四箭连发,四匹大马脑袋上都中了一箭, 扑腾了两下,倒地而亡。 马车倾斜向一旁,车轮连压带撞,弄得粉碎。车厢里面的五六个工匠,满头鲜 血的爬出来,所幸受的都是皮外伤。 “完了,这车是用不了了。” 梧桐长老愁眉苦脸的,看着破碎的马车,又看看几名正在裹伤的工匠,无奈道 :“还好明天就到了,还可以应付一下,各位只好辛苦一下了。” 当下,把几名受伤的工匠,塞到剩下的两辆马车里,红衣卫倒是有备用的马匹, 牵两匹给精灵长老骑乘,竹仙子依然飞在半空中。 枫林玉被枫大从地上扶起来,爬上白马,他向绿竹招招手,让她飞到自己身边, 一把抓住她,放在自己身前,说道:“你飞累了吧,和我骑一匹马吧!” 绿竹柔和的笑了一下,说道:“别把你的宝马累坏了。” “放心,咱们俩的体重加一起,还没他一个重呢。” 枫林玉把手指指向北唐痕,绿竹看着北唐痕高大雄伟的身材,嘿嘿笑了起来。 明公主几个人,看到枫林玉这副举动,都在心里骂了一句:“色狼!” 同时对绿竹仙子生出“怒其不争”的情绪,竟然随随便便就和那浑蛋共骑。 “刚才那是什么妖兽,好恐怖的声音。”枫林玉说道。 竹仙子叹口气,轻声在枫林玉耳边说道:“这次,我们选的路线可能有些麻烦, 如果一会儿有什么变故,你要躲在我身后哦!” 枫林玉诧异,大声道:“会有什么变故?” “别那么大声。”绿竹喝斥道,但是已经晚了,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仿佛为了呼应枫林玉的这声大喊,森林里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妖兽大吼:“嗷 ——嗷——” 红衣卫骑兵们的坐骑经过特殊训练,虽然有天性上的克制,它们只是在原地踏 着步,不停地打着响鼻,但那些拉车的马匹却惊恐不安,都想挣脱缰绳逃跑,车夫 将它们拉住,强制性的将马匹留在当地。 队伍无法向前了,停在原地,等着那些吼声停止。 吼声却似乎永不停歇般的,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将森林掀翻一样。 竹仙子飞到半空,绿光一闪,手里出现一管竹笛,放在嘴边,呜呜咽咽的吹了 起来。 笛声悲伤压抑,仿佛一根根钢针,在空中盘旋飞舞,透过树叶和枝干间的孔隙, 一直穿透进隐藏在森林里妖兽的体内。 妖兽的吼声猛然低沉下来,仿佛被竹仙子的笛声刺伤,但又不甘心就这样服输, 吼声虽然断断续续,几不可闻,但却更让人担心,仿佛这低沉的吼声只是积累力量, 一旦笛声消失,吼声会更具有破坏力。 笛声一直若有若无的响着,每当吼声稍微高一些,笛声便也高起来,压制着吼 声。 一身绿衣的竹仙子,微闭双目,紧握长笛,停在半空中,看上去优雅而悲伤。 她的笛声对妖兽具有杀伤力,对人类,也有使人悲伤的力量。一时间,荒路上, 队伍停留的当地,每一个人都在低头沉思,感情脆弱者已经泪流满面。 妖兽的吼声已经越来越低,几乎就快听不到了。 猛然,一阵低低的琴声从森林里传来,叮叮咚咚,一点点的向着笛声中渗透进 来。笛声悲伤,琴声却欢快,立时,两种声音纠缠在一起。 琴声越来越大,仿佛一面面的铁板,将笛声发出的钢针挡回去。 枫林玉天生对音律有较大的敏感力,但却听不懂那琴声是什么曲调,似乎是乱 弹,专门和竹仙子的笛声捣乱。 琴声继续增大,竹仙子的双眼猛的睁开来,她已经不能轻松应对这阵阵琴声, 压制妖兽吼声的那部分力量放松下来。 妖兽的吼声趁机高昂起来,使节团的队伍里立即一阵骚乱,驾车的马匹又惊恐 起来,一辆拉着公主殿下生活用品的马车,已经瘫痪了,其中一匹拉车的马,吓得 瘫倒在地起不来。 琴声似乎已经增到最大,再也高不上去,笛声却依然婉转轻松,在空中转悠几 圈,渐渐将那琴声锁定。琴声似乎也知道不是对手,忽然铮铮的紧弹了几声,然后 蹦的一声,显然是琴弦断了。 在琴声消逝的那一瞬间,一声尖锐的竹哨声响起,整个森林忽然爆发出无数妖 兽的吼叫,巨大的声波合力将笛声压了下去,然后整个森林颤动了起来,无数的脚 步声,向着荒路上人类使节团的方向奔来。 梧桐和赤杉两位精灵长老,早已经指挥一百多名精灵战士,上树的上树,入土 的入土,利用各种地形,隐隐将整个使节团保护在中间。 北唐痕抽出腰间长剑,指挥红衣卫的几个小队长,把三百名的红衣卫骑兵,内 三层、外三层的将公主围在中间,大喊道:“保护公主!” 浪云和青山秋雨也抽出长剑,一左一右守在公主身边。 青山秋雨脸上那股懒洋洋的神情,被一股精悍的神情代替,略显清秀的脸庞, 立即变得充满了男子气概。 明公主穿着那一身累赘的宫装礼服,气道:“穿着这身衣服,连剑都用不了。” 她狠狠的将衣服拨到一旁,费力的从腰间摘下一把短剑,手却有些发抖。 毕竟,这可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她刺杀枫林玉就有很多次,但被人刺杀, 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枫林玉一直和绿竹仙子在一起,贴近精灵队伍,因此,当骑兵们围拢过来的时 候,他被忽视了,被挤在最外围,无法得到骑兵们的保护。 他一边向着骑兵队伍里挤,一边大喊道:“放我进去,我要保护公主,保护公 主!” 公主殿下看到他,义正严词的命令道:“骑士枫林玉,本公主命令你,在最外 围抵挡敌人的进攻,用你的鲜血维护骑士的荣誉,还有,公主的飞吻。” 她脸含微笑,用小手在嘴唇上贴了一下,然后向枫林玉挥了挥。 “我不要飞吻,我要贴身保护公主!” 枫林玉大喊着,耳畔妖兽的吼声越来越近了,他吓得脸色发白。但骑士们已经 听到了公主的命令,所以坚决不放他进去,还把他向外挤。 枫大、枫二将他拉出来,大声道:“少爷,有我们保护你。” 枫林玉抬头一看,枫大、枫二身后,跟着二十几个红衣卫骑士,都是父亲安插 在红衣卫里的亲信。 看到这些人,枫林玉稍微安心了一下,缓缓的拔出腰间的宽剑,感觉一下贴身 穿着的“鸳鸯神甲”,啊的大叫一声,给自己壮胆:“儿郎们,斩灭妖兽,报效祖 国的时候到了!” 第四章暗箭 森林里,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也不知有多少。 无数的敌人涌了出来,他们几乎是清一色的黑衣、黑袍,连头都用黑罩蒙上, 看不清容颜,但身高却是差异很大,有的高近三米,有的却不足一米,还有飞在天 上,也有潜行在地面之下的。 战斗在片刻间,就打了起来。 精灵战士们弯弓发箭,箭无虚发,敌人在十丈开外,翻身而倒。倒毙的敌人, 却为后来的伙伴创造了机会,在精灵换箭的孔隙里,敌人与队伍的距离越来越近。 红衣卫骑兵们将圈子缩得很小,最外层的骑兵,摘下马背上挂着的长矛,整整 齐齐的形成一个环行矛阵,仿佛放大的刺猬一般,任第一批冲上来的敌人,用鲜血 将把长矛染红。 同时,长长的马刀闪着白光,齐刷刷地夹在骑士们的肋下。当长矛挑死第一批 敌人以后,他们不用浪费时间将马刀从刀鞘里拔出来,而是直接调转刀头就可以。 在战斗中,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往往决定生死胜败。 第一个巨大的黑衣人影,冲过了精灵在外围的包围圈。它吼叫着,浑身扎满了 箭枝,像一只垂死的豪猪,黑色长袍和头罩都被箭枝射掉,露出本来面目,竟然是 一个妖兽。 枫林玉看它的样子,和熊人莫桑很像,难道竟然是来自熊族? 是熊族的莫桑翻脸了?想要劫掠使节团? 除了枫林玉,人类这方面几乎都是这么想的。只有熊族和狐族知道使节团的具 体行踪,而这个敌人又是熊族的,那么,这么想似乎也很有道理。 但第二个闯进来的敌人,又让他们疑惑了。 那是羊族的蹄人,它速度飞快,弹跳力惊人,从精灵战士们的头上飞过来,一 下子扎进骑士们的包围圈。 一道青影猛地从包围圈中飞了起来,剑光一闪,羊族蹄人的脑袋和身体分了家, 长着长角的头颅,砰的一声扎进了树木之中。 青山秋雨潇洒的从半空中落在马背上,撇撇嘴,耸耸肩,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 道的事情,而浪云和北唐痕,则刚刚要起身,他们的反应比青山秋雨慢了不只一拍, 至于那个熊人,早已经在骑兵们的长矛上,变成了一具有几十个血窟窿的尸体。 紧接着,是五六个狼人,拼死冲进来。 一个精灵战士发出一声惨呼,被狼人当场撕裂。最里层的红衣卫,发出几只弩 箭,将狼人钉死在地上。这些人有五十几个,都是三大家族的秘密保镖,能力远远 超过普通红衣卫。 他们要保护的不只是公主,还有各自的小主人,也就是青山秋雨、北唐痕和浪 云。在关键时刻,无疑的,各自的保镖宁可放弃公主,也要拼死保护住各自的小主 人,但是此刻,他们却是协同作战,在里面用强力弓弩,配合红衣卫作战。 保护枫林玉的这个小圈子,也杀死了两个狼人和一个蹄人,但是由于他们没有 长矛阵的保护,所以还是危机重重。 还好竹仙子是站在他这里的,她手中的绿色竹笛仿佛有生命一般,每当出现一 个敌人,笛子就自动发出声响,并且射出声波,重创对方,枫林玉的保镖,再上去 结束受伤的敌人,就轻松多了。 “人类,是人类!”外围的骑士们忽然大喊起来。 几个精灵战士猛然被一股白光击到,翻转着掉在荒路的空地上。 几个黑衣人手持长剑闯了进来,长剑一挥,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五颜六色的 光芒从他们手中的长剑涌了出来,轰的一声砸在骑兵的长矛阵上。首当其冲的骑兵 惨叫着,被击上了天,然后砰砰几声落在地面上,显然是活不了了。 长矛阵开了个口子,随后而来的两个狼人,疯狂的冲了进来,北唐痕一拉马缰, 迎上去,唰唰两剑干掉一个狼人。浪云也一剑将狼人的脑袋削掉半边,青山秋雨皱 着眉将手里的纸扇,甩到那半边头颅上,防止脑浆和鲜血溅开。 黑衣人楞了一楞,似乎没想到,里面那几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少爷如此厉害。 其中一个脚下一动,移行换影,瞬间出现在了公主的马前。他伸出左掌,向公 主抓去,竟是想生擒她。 青山秋雨长剑倒刺,割向他的手腕,北唐痕来不及挥剑,直接从马上探身向前, 向黑衣人的脑袋抓去。浪云调转马头,阴险的从后面进攻。 但这些招数,对那黑衣人好像没有用,他晃了几晃,躲过三人的攻击,左手不 停,仍然是抓向公主。 公主脸上现出古怪的笑容,在那左手抓上自己手臂的同一刻,她手里的短剑猛 然探出,奇快无比。 那人啊的大叫一声,左手小指断了半个,鲜血淋漓。 他实在没想到,公主竟然也有如此功力,痛叫一声,长剑挥出,就要硬攻。 猛然,天空中绿影一闪,一股柔和的力量涌到自己身上,接着,仿佛被雷电劈 中,那股柔和的力量瞬间爆发,轰的一声,将他整个人推了出去,跟在他后面的另 外几个黑衣人,来不及躲避,几个人撞在一起,借势在空中几个起跳,倒飞出去。 他们骇然的看向半空,只见一个全身拢在绿光里的娇小精灵,忽闪着巨大的翅 膀,双眼绿油油的,爆发出一缕缕的精光,正紧紧的锁定着己方,正是竹仙子。 在她下方,一个绿色的半透明圆球光罩,将公主几人保护在里面。 “花族精灵?”断掉小指的那个黑衣人,遥遥向竹仙子问道。 竹仙子不言不语,在半空中定格不动。 仿佛大出意料之外,几个黑衣人向后退了退,然后飞快的向后逃去,转瞬不见。 周围那些鬼哭狼嚎的妖兽们,也停止了向队伍进攻。 现场留下了几十具妖兽的尸体,有狼族的、熊族的、羊族的……看来他们是协 同作战,并不是一个种族的行动。而且,最让人想不透的是,他们显然是接受人类 领导的,问题就在这里,人类怎么可能,进攻人类自己的使节团呢? 并没有听说,在人类的土地上有什么抵抗组织啊!这真是让人莫名其妙。 精灵族的战士也死上十几人,人类的骑兵倒是只死了三人,那是人类刺客的那 一记魔法攻击,一举就杀死了三个骑兵,伤者达几十人。这个程度的魔法攻击,只 有高级魔法师才能使用出来。 公主殿下紧皱着眉头,大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梧桐和赤杉长老对看一眼,表情有些沉痛的说道:“我们遭遇到乌云的攻击了!” “乌云的攻击?”明公主疑惑道:“什么乌云?” “乌云是一个组织,实际上,他们是这个三不管地带的实际控制者。”梧桐长 老说道:“不过,他们一般不会与官方发生冲突,进攻精灵族,这还是第一次。” “难道,你们就任由他们这么杀人放火,怎么不剿灭他们?”明公主诧异的问 道。 “这个……”梧桐长老面现难色,嗫嚅了半天,才说道:“不是那么容易的。” 明公主看精灵族的这两个老家伙,一副为难的表情,显然不想告诉自己太多的 情况,而那个漂亮的绿衣竹仙子,正在远处和枫林玉说着什么——明明是精灵族的 实际领袖,却不搭理自己,反倒和那个浑蛋打成一片火热,明公主心里很气愤。 她满含怒气的大喊道:“怎么还不走啊,困在这个烂地方,等着妖兽进攻吗?” 梧桐长老长叹一声,无奈的说道:“我们不能走,乌云的进攻还没有结束,他 们不会这么轻易就放手的。我们必须在这里,等待精灵军队的援助。” “什么!”明公主勃然大怒:“小小一个强盗集团,竟然如此嚣张?” 梧桐长老慨然道:“英明如殿下,应该看得出来,普通的强盗集团,是不可能 同时拥有几名高级魔法师的。” 公主楞了一下,想起那几个会移行换影的黑衣人。她心里怕怕的,如果不是自 己已经达到中级剑士的水平,恐怕已经被他们抓走了。 青山秋雨摇了摇刚从马车里拿出来的备用纸扇,撇嘴道:“看来,精灵族不是 不想剿灭这个乌云组织啊,而是力有未逮吧!” 两个精灵族长老尴尬的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远处的竹仙子哼了一声。 “我不管,必须立即启程,这阴沉沉的鬼地方,我是一分钟也不想停留了!” 公主大声喊着,表情愤怒,已经到了不可忍耐的程度。 竹仙子终于不能无视她的存在,飞到她身边,轻声道:“公主殿下,如果我们 的队伍,在行进过程中被攻击,我实在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片刻前,她利用能量光罩,将公主几人护起来,但那只能用在固定场所,对于 移动目标功效就差很多了。 “不用你们保护,我有自己的骑兵和保镖。”公主殿下骄横的说道,同时挥手 命令骑兵:“大家按照行进队形,向前开进。” “仙子,现在怎么办?”梧桐长老轻声问竹仙子。 绿竹摇了摇头,说道:“加强警惕,上路吧!” 掩埋了死去的战士,队伍又在昏暗的森林里蠕动起来。鲜血淋漓的战场,很快 被抛在了后面。 然而,还没等他们的脚步走热,森林里无数的妖兽,又开始吼叫起来,他们躲 在暗影里,随时准备进攻眼前的敌人。吼叫声急而切迫近,已经能看清一双双血红 的眼睛,在树木间穿梭来去。 “走不了了,原地待敌!”梧桐长老大声下了命令,精灵战士立即又选好了有 利地形,弯弓搭箭,严阵以待。 明公主手中攥紧了短剑,恨恨的说道:“这些弱智的动物,还没完了。” 猛然,树梢上扑啦一声,一个巨大的黑影,瞬息间向着明公主的头抓了下来, 同时,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耳畔:“你才是弱智的人类!” 众人抬头一看,那是一只巨大的、浑身长满了羽毛的怪人,它背后两扇巨大的 翅膀,足足有六七米长,浑身雪白,嘴尖脸窄,一副凶狠的样子。 此刻,它正挥舞着爪子,向着明公主发出致命的一击,看来,盛怒一下,它已 经忘记了要生擒人类公主的命令。 “是鸟族的鹰人!” 北唐痕大叫一声,从马背上跳了起来,长剑挥起,当的一声,剑刃砍在了如钢 铁般的爪子上,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北唐痕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不由自主的 向下跌去,倒翻回马背上。 同时,青山秋雨和浪云发出两股斗气,向鹰人袭去。 鹰人左右闪躲,眼见偷袭失败,在半空中做了个低掠的动作,顺势向上飞去。 精灵族的战士纷纷向它射箭,却已经追不上它飞行的速度。 伴随着鹰人的出手,无数的妖兽从森林里窜出来,开始向队伍发动攻击,这次 他们不再试图躲避,而是硬碰硬的快速冲击。 在妖兽当中,夹杂着一些人类的刺客,但并不是先前的那几个魔法师,而仅仅 是普通的剑士,他们的杀伤力虽然没有妖兽大,但头脑清晰,懂得用最简单的进攻 方式,达到最大的进攻效果,有几个躲藏在暗处的精灵弓箭手,就是被他们逼出来 的。 这一次的战斗要比前次激烈得多,敌人经过了短暂的调整,似乎下了狠心,定 要达成某种目的。 这次他们派出了鸟族的妖兽,在空中配合地面妖兽夹攻,巨大的鹰人在高空中 吸引弓箭手的注意力。它们的羽毛坚硬难摧,铁制的弓箭竟然无法重创这些鹰人。 蝠族的蝙蝠怪是一种用毒的妖兽,它们飞临队伍的上空,将毒液喷涂出来,地 面上,几个精灵族的战士,立即惨叫着滚倒下去,被毒液腐蚀的脸孔冒出毒烟,响 起哧哧的声响,片刻后即露出白骨,那惨叫声也终于衰弱下去。 人类的骑兵是全副甲胄保护,倒不害怕那种毒液。最里面的保镖集团纷纷射箭, 将蝠翼怪射死。和鹰人不同,它们的防御力很弱,但即使是被射死,它们的尸体也 在半空中自爆,将最后的毒液洒向敌人。 轰隆轰隆的声音不断,队伍周围的树木被妖兽一棵棵砍断,隐藏在树木后面的 精灵战士暴露出身形,使节团周围形成一大片空地。接着,妖兽从四面八方潮水般 的涌上来,发起了总冲锋。 在骑兵们的长矛下,妖兽和人类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堆迭成一道道肉墙,鲜血 将这片空地染成一片红色。时而有擅于弹跳的羊族蹄人,冲进层层保护圈,但最后 都丧命在青山秋雨等三位护花使者的剑下。 枫林玉这次学聪明了,当妖兽刚开始进攻的时候,他就躲进骑士们的保护圈, 不论公主如何命令他向外冲锋,他是坚决不出去了。在他周围,枫大、枫二带着宰 相府的几十个保镖,紧紧将他围裹住。 在公主上方,竹仙子停立在半空,凝然不动,每当公主出现危机的时候,她都 会出手替她化解。 她是花族精灵中的精英,是花王最器重的亲信,能力也是无比强大。但奇怪的 是,她任凭精灵战士在外围浴血奋战,始终是冷冷的看着,只有在保护公主的时候, 偶尔出手。 妖兽的凶猛冲锋终于起了作用,骑兵们的长矛,已经来不及将妖兽戳死,外围 的精灵战士们损伤惨重,剩下半数左右,开始被妖兽冲击着退回来。 但他们依然用弓箭狠狠的射住阵脚,就算妖兽的利爪已经伸到了眼前,他们依 然毫不为所动,要么自己被抓死,要么对方被射死,这是一群心理素质极佳的优秀 战士,人类士兵对他们佩服不已。 忽然,有人大叫起来:“那是精灵!” 只见,在冲锋的队伍当中,一个娇小的少女被铁箭射落头罩,露出里面那张漂 亮的脸孔——这种脸孔只有精灵才有。 她似乎知道形迹已经被发现,干脆露出原型,呼喝一声,从黑衣人中立即又飞 出十几个精灵,他们飞上半空,开始向下面的精灵同胞射箭。 每一个人类士兵都感觉背脊发凉,很多人认为这是精灵族设计的陷阱,就为了 杀害公主一行。他们用怀疑的眼神,看向精灵族的长老。 梧桐长老大喊道:“在乌云组织里,人类、妖兽和精灵都有份,请你们一定要 相信我们!” 他挤到公主身边,大声说道:“公主殿下,你一定要相信我们。我们是很有诚 意和人类进行谈判,互惠互利的。只不过,这个乌云组织是个反叛集团,他们的成 员总是制造战争威胁论,妄图破坏我们之间的接触,以维持现状……” “这个我相信。”公主殿下挥手打断他的解释,她指着场中精灵族的自相残杀, 说道:“这个是作不了假的。” 场中,两方的精灵已经放下了弓箭,他们抽出各种武器,肉搏在一起。 梧桐长老痛心的看着这一切,又说道:“公主殿下,我们精灵族大部分人,都 是愿意和人类做朋友的,只有这么一小部分是极端分子,请公主不要怀疑我们的真 诚。” 公主心想:“这话恐怕得反过来听。” 但是此刻,不是思考精灵族忠诚的时候,眼见敌人一排一排忘死的冲击,公主 眉头紧皱,预感到这一次是凶多吉少了。而上方那个绿衣飘飘的竹仙子,依然稳如 泰山,漠然的看着这一切。 枫林玉已经忍不住向她大喊起来:“竹妹妹,妳快出手啊!” 但绿竹只是对他笑了一笑,神秘的摇了摇头。 北唐痕看看青山秋雨,又看看浪云,低声道:“红衣卫的首领名川将军,曾经 希望能跟来保护公主,可惜我们自认为用不上他。但是现在,对于指挥红衣卫冲锋, 我并没有多少信心。” 青山秋雨苦笑一下,说道:“让我来吧。” 北唐痕伸手拦住他,笑道:“你的剑术是我们几个人中最好的,你应该贴身保 护公主。浪云不善于言词,指挥工作也只有我来做了。” 他忽然从马背上抱住两位同伴的肩膀,低声道:“现在形势很复杂,不知道精 灵族在搞什么花样,不排出阴谋的可能。你们两个……必要的时候,什么也不要管 了,保护公主冲出去,赶紧返回人类的土地!” 青山秋雨和浪云点头,一起问道:“那你怎么办?” 北唐痕苦笑一下,说道:“我必须指挥这些红衣卫拖住敌人,你们才能逃走。” 明公主眼中出现泪花,一把抱住北唐痕,悲声道:“不,痕,我们几个从小一 起长大,要死一起死。” 青山秋雨和浪云也不迭的点头,都表示,不会放弃北唐痕自己逃跑。 北唐痕感动得和几个朋友抱在一起,低声道:“其实我即使怎么指挥,也是没 用的,要是名川那家伙来就好了,可以让他当这个烈士……” 浪云忽然说出了,他一生中有史料记载最长的一句话:“痕,无毒不丈夫,反 正这些红衣卫活下来的机会也很渺茫了。你把他们组织起来冲锋几次,然后偷偷逃 走!” “对,就这样,你怎么说也是中级剑士了,一个人想逃,这是很容易的。” 明公主下命令道:“北唐痕,我命令你,在关键时刻必须放弃队伍,来与我会 合。” 青山秋雨也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留下我们的记号,你只要沿着这个记号, 就能找到我们。” 北唐痕还想考虑什么,公主狠狠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只得凝重地点了一下 头。 贵族家庭出生的这些少爷小姐们,终于还是无法脱离属于他们本阶级的思维限 制,在紧要关头,他们抛弃了保护他们出生入死的战士。不过,如果北唐痕真的在 这场“黑山森林阻击战”中战死的话,他在历史上就不完美了,甚至连烈士都不是。 枫林玉就在他们身边,对于他们的一言一语,听得清清楚楚。 说实话,那几个好朋友间不离不弃的友谊,同样让他很感动,他的热血也沸腾 起来,很想告诉公主:“我也是保护你的骑士!”但公主却完全漠视了他,基本上 没有想起他的存在。 “红衣卫的兄弟们,为了保护公主,跟我冲啊!” 北唐痕换上马刀,冲出骑士们的保护圈,大叫着,当先向敌人冲去。红衣卫的 骑兵们纷纷将长矛抛射出去,将冲得最猛的妖兽钉在地上。然后,他们紧握马刀, 跟在北唐痕身后,和妖兽硬碰硬地冲锋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防守已经没有多少作用了,敌人的数量出奇得多,连一直以为 准确把握他们动态的精灵官方,也大惊失色。 竹仙子虽然表面上不言不语,但心底却是惊叹连连,她发誓在回到花都城以后, 一定要禀明花王,铲除这支叫做“乌云”的流氓强盗集团。 只有通过冲锋,打开一条缺口,才有可能让公主逃逸。 这个道理,竹仙子也明白,所以,当她看到人类骑兵开始冲锋的时候,她向着 梧桐长老说道:“变身!” 梧桐长老点点头,和赤杉长老对看一眼,一起大喊道:“精灵战士们,变身!” 剩下的几十个精灵战士,立即一起向后跳了几步,然后猛然站住,低头弯腰, 全身必必剥剥的响了起来。 一时间,这种响声连成一片。绿光暴闪,几十棵巨大的树木,出现在人类骑兵 的两侧,保护他们不受敌人的偷袭。巨树和森林里的普通树木完全不同,更确切的 说,他们是树妖,能够缓慢移动,有两只如同手臂一样的枝条,可以挥舞杀敌。 敌对方的精灵头目,嘿嘿冷笑一声,喊道:“早知道你们是柳叶刀杀手,小伎 俩!”她从半空中向树妖们扑去,大喊道:“变身!” 尾随在她后面的十几个敌对精灵,也大叫道:“变身!” 当他们扑在树妖的身上时,已经变成了十几条巨大的藤蔓,将巨树缠绕起来, 让他们无法移动,同时,藤妖张开遍布在身上的无数小嘴,咬在巨树身上,开始吸 取他们的汁液。 巨树仿佛忍受极大痛苦,发狂地向着冲锋的妖兽们冲去。 梧桐和赤杉两位精灵长老,也变成了两株千年古树,一棵是梧桐,一棵是冷杉。 他们法力高深,那些藤妖不敢缠上他们,他们两个张开枝枝蔓蔓,保护着冲锋 的人类骑兵。而那些被藤妖缠上的树妖,则已经方寸大乱,当他们冲进妖兽群里时, 整个战斗场面都乱了起来。 “就是现在,我们往前冲!” 青山秋雨高喝一声,三个人在几十名保镖的守护下,趁乱杀出一条血路,直向 着森林里冲去。他们骑的都是宝马,速度飞快,追在后面的妖兽,都被保镖们砍倒 在地,但保镖们也越来越少。 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现在想冲出森林,却发现无路可依,在他们眼前,到处 都是树木荒草,分不清东南西北。 而当他们开始逃跑的时候,人类的骑兵也顶不住了,完全不像想象的那样,骑 兵们几乎没有为他们争取多少逃跑的时间。 所以,当北唐痕出现在身后的时候,三个人只有相对苦笑。跟在北唐痕后面的, 是还剩下不到百人的红衣卫,而红衣卫身后,还有二十几名鲜血淋漓的精灵。 “哈哈哈哈!”一怪异的大笑声出现在半空中。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细细的黑色身影,全身都罩在黑色长袍和头罩之中, 看不出她是人、是妖还是精灵,不过那阵阵笑声,显然是女人的声音。虽然穿在身 上的黑袍很宽大,但突显出来的曲线却证明,她的身材很单薄。 那黑色身影就像一个幽灵,在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逃出来时,突然出现,配 合着那惨烈的笑声,让狼狈的逃跑者头皮发凉。她竟是飞在半空中,这比她的笑声 更让人恐惧,众所周知,只有飞翔魔法师,或者圣剑士神剑士,才可在天空飞舞。 “乌云……乌云来了!” 紧跟着跑上来的精灵们,大声叫了起来,他们的目光充满惊恐地,看着半空中 那个细弱的身影。 “原来,乌云不但是一个组织,还是一个人?” 人类队伍里,人们都这样想,但是看看精灵们那副害怕的表情,他们也没什么 心思去想别的了,只考虑怎么能逃出生天。 绿影一闪,竹仙子飞到半空中,遥遥和那人相对,说道:“乌云小姐,我一直 等着你。” 乌云似乎有些意外的哼了一声,冷声道:“你找死吗?” 也不见她有何动作,片刻即到了竹仙子的身前,狠声道:“那我就成全妳!” 白光连闪,乌云手中连发出十几个白色的能量光球,向极近距离的竹仙子击打 过去,她似乎想速战速决,一上来就用下狠手。 竹仙子身为花王手下四大仙子之一,修为自然不弱。 在瞬息之间,一个绿色的气盾便出现在在她的身前。 砰的一声,光球撞上气盾,竹仙子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弧线,落在了远处,但随 后她又快速飞了回来,瞬间,两人缠斗在了一起。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北唐痕大叫着,他一推青山秋雨,自己却又向后杀 去,原来几个跑得快的妖兽,已经追了上来。 青山秋雨和浪云护着公主,三人三马,慌不择路的,向着森林深处冲去。 森林里荒草弥漫,枯枝腐叶随处皆是,马儿踩在上面不借力,速度一直快不起 来。荒草根部又有新草长出,草叶上挂着的露水,让它们很滑腻,马匹有时候因此 而打滑,还好马上主人骑术精湛,一路上有惊无险。 三人策马狂奔了一段时间,只觉所行之处,皆是高草怪树奇蔓,茫然不知此地 为何地。三人拉住马缰,停下来,看着四周一棵棵的大树,这些大树因为没有人修 理,枝杈纵横,树和树之间的距离也并不大,人在其中行走的时候,难免刮伤。 三个人现在狼狈异常,明公主身上那件宫装礼服已经破烂不堪,脚以下的长襬 完全不见。而青山秋雨和浪云为了保护公主,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他们一个开路, 一个断后,浑身上下,皮肤裸露的地方皆被树枝刮伤,盔甲也被割得处处划痕。 丛林间,不时有怪异的叫声响起,也不知是什么鸟,对于此刻惊弓之鸟的三个 人,一点点响动都让他们心惊不已。 猛然,一阵打斗之声,在不远处响起。 刚刚放下长剑歇息的浪云和青山秋雨,赶紧重新握紧宝剑,他们互相看了一眼, 打了个眼色,做手势让公主殿下悄悄跟在他们身后,他们两个在前面,小心翼翼的 向打斗地点潜去。 拨开挡着的树枝,前面是一块空地。 只见,一个白色的矮小身影,正在被一个胖呼呼的奇怪妖兽追杀。那妖兽长得 并不十分凶恶,如果仔细看看,还有点可爱。 整个身体被茸茸的黑白短毛覆盖,身材很矮,稍微比它的对手高一点,但宽度 却是对方的十倍,整个身体圆滚滚的,巨大的头颅顶在身体上,看不出脖子在哪里, 两只圆圆的大眼睛盯着对手,爪子凶狠的想要挠住对方。 “那个人好熟悉啊!”青山秋雨轻声说道。 “是枫林玉那个浑蛋!”明公主这样说着,纵马窜进空地,厌恶的看着枫林玉, 在空地里像只苍蝇般的乱跑。 一进来,她就后悔了:“直接让他被妖兽咬死,不就得了,自己管什么闲事呢?” 枫林玉身边也没什么人了,显然,他那些保镖为了让他逃跑,也是凶多吉少。 连他胯下那匹白马也不见了,真不知他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枫林玉一看到他们出现,简直是看到亲人一般,大喜过望,喊道:“哇,你们 ……太好了,快来帮帮我啊!” 那个妖兽其实并不是很厉害,只是乌云组织里的一个小角色,在战斗中受了点 轻伤,就逃到这里躲避,没想到枫林玉误打误撞,遇到了它,就发生了现在的一幕。 此刻,它看见猎物来了帮手,心里就害怕了,向后跳开一步,大声道:“我是 熊族的,隶属于熊猫科,在若干年前,我可是你们的国宝啊,各位老大,放过我吧!” 青山秋雨凑近公主身旁,低声道:“时间紧迫,速战速决,我们快杀了这个妖 兽,赶紧走吧!” 明公主挥挥手,说道:“你和浪云先到外面看看有没有追兵,我来杀它!” 青山秋雨知道,这个妖兽没有什么杀伤力,点了点头,和浪云骑马折出去探风。 明公主看了看枫林玉,眯着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那晚,你,有没有,偷 看,我洗澡!” 枫林玉嘿嘿一笑,心想:“这件事打死也不能承认,否则她还不杀了自己—— 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杀了自己,谁也不会知道。” “没有,坚决没有!”枫林玉大声否认。 明公主将手中长剑向枫林玉指了指,冷声道:“真的没有?” 枫林玉哭丧着脸,求道:“姐姐哎,这都什么时候了,等我们安全了再说,好 不好?” 明公主哼了一声,狠声道:“你没救了,好,我也不杀你,你自己在这里玩吧!” 她拨转马身,双腿一夹,马儿打了个响鼻,得得地窜出空地,消失在森林里。 枫林玉看着明公主的背影,大喊道:“哎,哎,别扔下我啊!”但红马的速度 何其快,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那马已经跑没影了。 他转过头,看了看妖兽,妖兽也看了看他。 “啊!”惨叫声在森林里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第五章逃生 明公主刚刚走出空地,青山秋雨就窜了过来,大叫道:“快跑!” 她也来不及细问,调转马头,向前狂奔。 跑出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喘息着问道:“又有追兵吗?浪云呢?” “我们兵分两路,他把追兵引到另一条路上去了。” 青山秋雨脸上现出悲痛表情,说道:“追他的是精灵。” 精灵族都是会飞的,机动力很高,浪云被精灵追上,是很难逃脱了。 明公主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哽咽道:“秋雨,痕和浪云都……你自己走吧, 他们想抓的是我。” 青山秋雨摇摇头,说道:“别傻了,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他们想要的。 这个乌云组织不简单啊!恐怕是想透过我们,来控制四大家族,甚至是勒索皇 族。“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枫林玉呢,你没把他救出来吗?” 明公主脸上一红,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青山秋雨一下子就明白了,心里不免后悔,不该让她去救枫林玉——她杀了他 尚且不解气,又怎么会救他呢! “哎,如果枫林玉被乌云抓到,恐怕会影响到宰相府的某些决策啊!”青山秋 雨忧心忡忡的说道。 明公主赶紧挥舞着手臂说道:“不会、不会的,那个妖兽好像很饥饿的样子。” 青山秋雨皱了皱眉,说道:“不行,我们得回去救他!”他侧耳听了一下,叹 气道:“来不及了,又有追兵到了。” 两人只得放下枫林玉,又开始在无尽的森林当中仓皇逃跑,反正也不知道前方 通往何处,他们只有拼命的催促胯下坐骑,在荒草和树木间亡命天涯。 也不知跑了多久,森林里越来越黑,显然是太阳将要落山,连仅有的一点阳光 也带走了。 忽然,青山秋雨的那匹瘦马前腿一曲,倒了下去,青山秋雨从马上栽下去,双 手在地面上一撑,没等落地就站了起来。他苦恼的看着那匹又老又瘦的马儿,躺在 地上不停的吐着白沫,显然已经累垮了。他抓住缰绳拽了两下,但那马已经起不来 了。 “唉,天有不测风云,马儿呀,我可怜你,怕你挨宰,没想到最后却……” 青山秋雨无奈地看了看公主,耸耸肩膀。 公主从马背上跳下来,说道:“我们骑一匹马。” 青山秋雨看看她那匹红马,虽然是宝马,但毕竟跑的时间太长了,也已经鼻息 粗重,口角开始流出丝线一般的口水。 青山秋雨摇了摇头,说道:“不行的。” “行的、行的!”明公主大声喊道:“我这匹马是宝马,驮两个人是小意思。” 她用手抚摸着红马的皮毛,发现那毛上,是一层细细的红色汗珠,这马也快到 极限了,她的心里一阵痛惜。 青山秋雨歪着头,听了一会儿,又趴下来在地面上倾听,沉重的脚步踏地声, 在远处向这里传来。 他知道,因为树木茂密,枯草荆棘,两人一路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包括衣服上 被刮下来的布条,踩在草地上的马蹄印痕,都可以让敌人追踪而来。 叹了口气,青山秋雨站起身,抬起头,紧紧盯着明公主的眼睛,猛然用力一巴 掌拍在她肩上,大声说道:“雪明,你听我说。” 他已经不叫她公主,在他的目光中,她看到的只是友情,甘愿为之付出一切的 决绝,一瞬间,她完全明白了他的心思。 “如果是这样,我们两个一个也别想逃出去,所以……”青山秋雨猛然将明公 主抱起来,一把摔到马背上,大声道:“快走!” 他狠狠地在马臀上打了一记,马儿负痛,正待向前奔跑,但嘴上的缰绳紧紧勒 住它,它不由得人立而起,长声嘶叫。 明公主眼中泪流不断,大叫道:“秋雨!” 青山秋雨向她笑一笑:“相信我,我不会死的。” 他再次向马臀击打一记,这次明公主没有拉住缰绳,她趴在马背上,任由宝马 狂奔向前,她的哭声在森里里逐渐增大,最后又逐渐变小,越来越远了。 青山秋雨蹲下身来,用手扶着老马的脸庞,苦笑道:“你算是寿终正寝了,就 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有你这好运。” 他站起身来,拾起地上长剑,向着敌人追来的方向走去。 明公主一直在马背上呜呜咽咽,一天之间,三个最好的朋友相继离开自己。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孤单一人,她伤心不已,伏在马背上,也不抬头, 反正也迷路了,就任由马匹随意而行。 太阳终于完全落山了。森林里再没有一丝阳光,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不时 有野兽绿油油的眼睛在左右窜来窜去,猫头鹰一类的夜禽呜呜而叫,在森林里飞来 飞去,时而弄出咯蹦蹦的声响,仿佛僵尸从地底破土而出的声音。 红马终于跑不动了,停下来歇息,一边啃食着地上的嫩草。 明公主终于抬起身来,她骇然地看着无尽的黑暗,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别看她 平时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似的,其实她有一个女孩子普遍都有的弱点,那就是怕黑。 猛然身处在这样一个漆黑的所在,身后有敌人追杀,周围是怪兽出没,她连马 都不敢下,在马身上坐好,靠上一棵大树,捂着嘴呜呜地哭着。 从小到大,她身处皇宫之中,仆役无数,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处! “嘶嘶——嘶嘶——” 一阵阵的怪声发自身后。红马忽然暴躁起来,四蹄乱踢,连连后退,不停的嘶 叫着,眼睛看向大树后面。 明公主坐在马背上,突然间被马儿颠簸,几乎摔下马背,她紧拉缰绳,心惊胆 战的大喊道:“红红,别闹!” 当然,她也知道,马儿有这样反常的举动,肯定是周围有猛兽出现,果然,那 阵嘶嘶声越来越近,黑暗中,如同两盏火红的灯,一双巨大的眼睛,出现在她躲着 的那棵大树后面,只看这双眼睛,就知道它的主人,肯定是个庞然大物。 不用她指挥,红马自己就开始往后退,但它不敢掉头逃跑,因为那样,很容易 引起怪物的攻击。红马不愧是万中选一的宝马,虽然害怕,但还不示弱的在地上刨 着蹄子,制造出巨大的声响,希望将那怪物吓跑。 明公主骑在马背上,一手紧紧拉着马缰绳,一手挥舞着长剑大喊道:“不要过 来啊,我咬你啊!” 怪物心中暗笑:“我不咬你就不错了,你还敢咬我?”它匍匐着,在地上向前 慢爬,眼睛锁定猎物。 其实它想吃的是那匹马,按照它的体重,马上人类那纤细的身体,还不够它吃 一餐,当然,如果连人带马都吃掉,那会更好。 终于,怪物从树后面爬进了空地,而红马也退到了空地边缘,靠在了另一棵巨 树的树干上,后面已经无路可退,除非调头窜进森林,那样会招来怪物的闪电一击。 红马鬃毛倒竖,瞪大着眼睛,人立而起,再重重的将蹄子砸在地上,明公主在 马背上心惊胆战。 那两双巨大的红色眼睛,发出红色的亮光,照进空地中,明公主终于看清那怪 物的样子。 那是一条怪异的大蛇,分不清本来颜色,在夜幕中它自己的眼睛照耀下,显出 深青色,长度也看不出来,因为它的尾巴还隐没在黑暗中。 但是从它的粗度来看,它的身体是绝对短不了的,直径有五十厘米,头颅比马 头还要大一点,上面长着一只尖利的长角。 最奇怪的是,它身体的前侧有两只爪子,这是和蛇类不同的地方。它的眼睛并 不是长在脑袋上,而是长在从脑袋上伸出的两条触须上,像挂在旗杆上的灯笼,每 往前爬一下,那两颗“灯笼”就晃荡一下。 红马还在不停地刨着蹄子威吓怪兽,怪兽却昂然不动,盘起身子,将头颅高高 扬起,吐着长长的舌头,寻找进攻的机会。 看清了它的样子,明公主反倒安心了不少。有它的眼睛做光源,黑暗也不是那 么可怕了。 她刚想跳下马背,忽然红马嘶叫了一声,原地暴躁的跳了起来,然后用两只蹄 子狠狠的在地上踏着。 明公主俯下身来一看,一条儿臂粗细的毒蛇,被红马踩得稀烂。同时,又有两 条毒蛇在地面上游了过来,红马跳着脚,不断地将进攻上来的毒蛇踩死。 而那个怪兽,显然是蛇王,它抬起头嘶嘶地叫着,从树林里游出来无数的毒蛇, 不一会儿就把空地铺满,将红马围在中间。 这样一来,明公主又不敢下马了,只是不断从马背上发出斗气,将进攻上来的 毒蛇射死,甚至还有蛇从树上飞下来,她也在半空中将之拦腰斩断。 毒蛇还在不断的从森林里爬出来,有几条身材比那条蛇王小不了多少的大蛇, 分站在红马的四周,昂首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恐怖声音。 终于,有一只大蛇忍耐不住了,它猛然腾空而起,向着明公主扑去——这些蛇 好像都有些智慧,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明公主长剑一翻,噗的一声刺入了大蛇的腹部,蛇血飞溅开来,那蛇却没有立 即就死,尾巴一甩,砰的一声,砸在明公主的腰上。 她受不了这股巨力,从马背上跌下来。 在撞向地面的那一刻,她知道,如果自己落在实地,那无数的毒蛇会立即扑上 来,将自己变成一堆白骨。 她大喝一声,细腰一挺,整个人翻转过来,然后脚尖在地面的蛇群里一点,腾 空而起,同时手上长剑积满斗气,旋风般的划出一个巨大的能量光圈。 所有光圈里的毒蛇都碎成无数段,包括那条即将缠上她身体的大蛇。蛇肉、蛇 血交相辉映,四处纷飞。 被同类的鲜血刺激,毒蛇们悍不畏死的,向明公主进攻,这些蛇的脑袋都是三 角形的,显然是剧毒无比,红马先前被毒蛇咬了一口,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明公主将能量光圈抡圆,气力也渐渐不支。这样使用斗气,早晚会将自己耗干, 而且能量光圈越大,越是消耗斗气。明公主不忍心宝马被毒蛇咬死,将它也罩在光 圈里,时间一长,她浑身乏力,几乎就要昏晕过去。 “罢了、罢了,没想到我堂堂人类公主,竟然死在这穷乡僻壤的毒蛇之口……” 明公主将最后的斗气,划出一个巨大的光圈,将身周三米以内的毒蛇一扫而空。 但她知道,很快,又会有数不尽的毒蛇,将她扫空的那一片土地铺满。在这宽 广阴森的森林里,不知藏着几千几万条毒蛇。 而且,一直睁着灯笼红眼,冷冷看着她的怪兽蛇王,终于发动了——它似乎知 道,明公主已经用光斗气,没有什么杀伤力了。它驱使那些毒蛇进攻明公主,就是 为了消耗她的力气,这怪兽聪明得很。 此刻,它张开大口,两只毒牙闪着蓝汪汪的光芒,那是剧毒无比的武器,被它 咬上,除死以外,没有其他侥幸。 明公主看着那血盆大口,逐渐逼向自己,抬剑的力气都没了,萎顿着,倒在红 马的脚下,闭上了眼睛。 红马摇摇晃晃,想挡在主人面前保护她,却也是一阵软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人,在后面大喊道:“让开!” 明公主下意识的,往左偏了偏头,扳住红马的腿,向后退了一下。 只见一道白光猛然从天而降,轰的一声砸在了蛇群里。 怪兽蛇王的后半截尾巴也无法幸免,它嘶嘶地怪叫连声,竟然不死,头颅一歪, 在地上点了一下,弹了起来。 同时,一人窜进空地,宽宽的剑身,像斧头一样,砸在怪兽蛇王的头颅上。 “我砍、我砍,我砍砍砍!”那人把宽剑当成斧头,将蛇王砸进了泥土里,显 然是活不成了。 怪兽一死,那两盏红眼睛就灭了,周围立即又陷入了黑暗之中。那人又将宽剑 舞成一团白光,嘶嘶声中,失去了指挥的毒蛇们,慢慢游进森林离开。 “公主,你没事吧!”那人问道。 明公主振作了一下,无力的身体微微颤抖。在这无边的恐怖黑暗中,刚刚经历 了生死挣扎,忽然感觉身心一阵疲累,似乎有无限委屈,需要向人诉说。 她摸索着向前伸出手,摸到那人的肩膀,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到对方的怀里, 呜呜的哭了起来。 “秋雨,你怎么不早点来,没良心啊……” 她用手握着拳头捶打对方的胸口,按照她的想法,只有青山秋雨是最后和自己 分别的,而那一剑的功力,也只有剑术最好的青山秋雨,才能使用出来。显然他已 经成功的甩脱了敌人的追踪,赶上了自己。 没想到,对方却是惊奇的咦了一声,说道:“公主,我不是青山秋雨啊,你是 不是被毒蛇咬了,头脑不清晰了?” “啊?”公主大吃一惊,想要推开对方,但是斗气用尽后的虚弱感,却让她全 身没有一点力气,她只好充满侥幸的问道:“你是浪云?” “不是。” “是……痕?”公主的声音有点颤抖了。 “嘿,公主,看来你还不是很恨我呀,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那人的声音 里充满了一丝嘲讽。 公主的身体立即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心里大叫起来:“不会这么倒楣吧,难 道是那个浑蛋?” 她越想,越觉得那声音像是枫林玉,越想也越怕,身体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那人显然感觉到了她的恐慌,笑道:“看来你是猜到了,这才对嘛,即使不恨 我,也要怕我才对。” 火光一闪,那人点起了一根火把,他竟然还随身带有火柴。火光映照下,明公 主仰头一看,首先是一口雪白的牙齿,对方在笑。 然后就是那张无比讨厌的脸孔——枫林玉。 “怎么会是你?”明公主大叫起来。 “怎么不会是我?”枫林玉也大叫起来。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瞬间都有点发楞。 人世间,有很多时候,事情的发生往往不由自主,想来的总是不来,而不想要 的,却死命的挤到你身边,你想推都推不掉。 公主曾经不只一次的,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这还是以前被宰相府逼婚,所产 生的副作用。当然,她肯定要在青山秋雨、浪云和北唐痕三人之间选一个,在枫叶 帝国,这三个人,不论家世还是人品能力,都是有资格做驸马的。 青山秋雨潇洒英俊,每一次微笑都那么迷人,如果能嫁给他,只要每天看着他 懒洋洋的笑容,就是幸福无比的事情了。 浪云酷劲逼人,天生木讷少言,但跟他在一起,总是能发现新鲜浪漫的东西, 而且,嫁给他的话,每天能逗他说话,那也是快乐无比的事情。 北唐痕高大威猛,充满了男子气概,他那粗犷的男性线条,最令少女着迷,最 重要的是他沉稳干练,嫁给他的话,最能给人以安全感,这可是女人最需要的东西。 她一直委决不下,感觉三个人都很好,每一个都难以割舍。随着几个人年纪的 逐渐增大,这件事情也偶尔会让她苦恼一下。 不过在片刻前自己被救,明公主却打定了主意:这次,不管是三人中哪一个, 救了自己,自己最后就嫁给他了。 千想万想,却怎么也没想到,救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最恨的那个人。 少女绮丽的梦想被破坏,明公主最先想到的,不是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而是 再次将他恨了一次: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如果不是你,肯定是那三个人中的 一个!你这浑蛋,谁让你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你…… 她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只是呆呆的看着枫林玉,没有获救后的欣喜,那眼神 里却是沮丧失望,慢慢的流下两行清泪。 “嘿嘿,感动了吧,小妞?”枫林玉看着明公主流泪,忽然一手指天,做英雄 状,大叫道:“没想到我枫林玉也有英雄救美的一天,老天啊,保护公主的骑士竟 然是我,谢谢!” 他低下头,用手指抹去公主的眼泪,说道:“你也不要太感动,这都是我应该 做的。” 公主还是楞楞的看着他,此刻两人之间比较暧昧——公主由于还没有恢复力气, 所以一直倒在他怀里,而他也甘之如饴。 “你放开我!”公主终于开口说话,话语里没有任何感情。 “你确定?”枫林玉看着她那副死鱼眼神,感觉有些无趣。 明公主挣扎了一下,枫林玉只好扶着她的身体,让她靠在马身上。 那匹红马也趴在了地上,中毒不轻。 明公主一看爱马这副样子,悲从中来,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呜呜咽咽的哭声之中,夹杂着几句:“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 “我也不想啊!”枫林玉恼怒的叫道。 “那你还来这里!”明公主哭道。 “你还说!”枫林玉一下怒了起来:“我差点没被那只熊猫咬死,你都不帮我。” 他攥着拳头,真想上去打这个不讲理的小娘们一顿,但一看她那副委屈、可怜 的样子,又不忍心了。 怒气消去,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充满怨气的说道:“人家救了你,你不但不感 恩,还说这样的话。” 明公主抬起头看了看他,忽然感觉在他面前示弱,是很没面子的事情,于是她 不哭了,涩声道:“你救我是应该的,这是你的职责。” 枫林玉苦笑:“行啊,我活该、我认命,我救你就是应该的,你害我也是应该 的。我枫林玉命犯桃花,前世欠你的。” 明公主气鼓鼓的看着他,既然在“英雄救美”的浪漫故事里,英雄实际上是色 狼加白痴,那也没办法。明公主现在心里想的,却是:“原来那些童话都是骗人的, 经过这一次我终于明白了,这世界上原来并不存在英雄。” 想一想,连枫林玉这样的人,都能拯救公主,这世界上她还能相信什么呢? 公主殿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靠在马身上,低声道:“马儿,你怎么 样了?” 红马已经闭上了眼睛,虽然没死,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明公主在伤心的同时,也不禁害怕,那条毒蛇如果不是咬在马身上,而是咬在 自己身上…… 枫林玉在忙忙碌碌,不知道搞些什么。 他将空地边缘的一些枯枝干草抱了一堆,扔在明公主身旁不远的地方,拢成一 个三角形状,然后把那火把扔了进去。 升起篝火,可以取暖,也可以吓阻野兽,一些还没离开的毒蛇,也被火惊走了。 三月时节,春寒料峭,即使是东南地域,夜晚的气温也很低,明公主早已经很 冷了,篝火熊熊点燃,她的身体立即暖了一暖。 枫林玉坐在篝火的另一端,看着明公主的身体还有些发抖,他将身上那一袭白 色盔甲脱下来,抛给她。这副盔甲是宰相府连夜缝制的,上面所有的皮革,都不是 什么极品,谁也没想到真能用上它。 明公主还曾经嘲笑过这副行头,和青山秋雨等人的盔甲比起来,枫林玉这副东 西,确实只能用“垃圾”二字形容,但此刻,这件垃圾是分外诱人。 明公主的宫装礼服,不能和坚韧的盔甲相比,因为,在森林里逃命的时候,早 就刮得面目全非了,她身体上穿着的布料也是斑斑驳驳,有的地方甚至露出内衣, 可以说,这件宫装礼服,如今在她身上已经破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多了。 如果她这副样子出现在精灵国,显然是有辱国格的。 这类事情先不说,只就现在的寒冷天气,她就已经分外渴望,枫林玉那件“被 自己嘲笑过盔甲了”,何况,还能遮掩住露出来的内衣。 从这套白色的盔甲,也能看出来,枫林玉在逃跑的过程中,是多么的艰难,和 熊猫的搏斗又是多么的激烈——白色盔甲上到处都是划痕、咬痕、刺痕、撕痕…… 如果不是身上有鸳鸯神甲保护,那只熊猫今晚就不用再吃竹子了,完全可以用 “红烧枫林玉”改善一顿。 枫林玉脱下盔甲,里面只穿着单衣,由于有盔甲保护,这身单衣还算完整,是 枫叶武道院的白色制服,明公主的眼睛看着他身上的白色制服,露出羡慕的神色。 枫林玉赶紧一把捂住胸口,大叫道:“你想干什么,我只有这一件了哦,脱掉 可就不好看了,你别打这件衣服的主意。” 明公主的脸色立即红了起来,啐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你把盔 甲给了我,你自己不冷吗?” “咦?”枫林玉奇怪的看了公主一眼:“你也会关心别人吗?” 明公主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将盔甲套在身上,一边说道:“这是你的责任, 作为一个骑士,总不能让你保护的公主忍受寒风吧!” 枫林玉举手投降:“得,我算服了妳了。那么公主殿下,你还有什么,要吩咐 你卑微的骑士的吗?” “我饿了。”公主殿下大声说道。 “那好办啊!”枫林玉笑着,指了指她靠着的红马,“你身后不是有好大一堆 马肉吗?” “你敢!”明公主脸上表情立即变得狰狞起来,双臂紧紧护住自己的宝马。 “你怎么不吩咐我拯救你的宝马呢?”枫林玉说道:“如果再不救它,它可就 真的变成一堆马肉了。” 明公主眼里闪过一丝希望,颤声道:“你会治疗毒蛇咬伤吗?” “我是不太会,不过我听说,灵性的马匹都能自己找到草药,你这匹马现在已 经迷迷糊糊了,只有我牵着它,到森林里转一圈,或许还有救——这森林里草木繁 盛,草药肯定是不少的。毒物出没之所,必有相生相克之物,这个……” “那你还不赶快行动?” 明公主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将身体离开马身,示意枫林玉将马牵走。 枫林玉牵起马匹,回头嘱咐她:“你别离开火堆啊,虽然蛇王已死,那些蛇都 逃跑了,但说不定还有其他怪兽……” “我知道了。”明公主不耐烦的说道。 枫林玉耸耸肩膀,使劲的拉着马缰绳,红马艰难的挪动着步子,跟在他身后。 此时,一两丝月光从枝叶间渗进来,森林里不像先前那么黑暗了。 才一走进森林,马儿就低下头来吃起草来,那是一株很奇怪的多年生草本植物, 只在根部发出几片草叶,红马吃的,就是这种草叶。 接连吃了几株草叶,红马的精神好了一点,眼睛里的神色明亮了一些。它停了 一会儿,又吃另一种植物,然后再歇一会儿。接连吃了十几种植物,它的行动速度 明显俐落起来,枫林玉把它吃过的每一种植物,都挖了一棵,然后牵着它回到空地。 明公主实在是太累,倒在火堆旁边睡着了。 红红的火焰将她的脸庞映得通红,脸上有几块污浊的痕迹,那是毒蛇们的鲜血 和胆汁,不知梦到了什么,睡梦里还皱着眉头。 马蹄声将她惊醒,她抬起头,先看了看红马,才看了看枫林玉。这个小动作让 枫林玉有点郁闷:自己还不如那匹马。 “你拿那么多草做什么?”明公主问道。 “马自己吃了很多草药,但只能治疗内伤,这些草药是给它敷外伤的。” 枫林玉一边解释,一边在马身上找着,“伤口在哪里呢?”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公主挣扎着站起来,帮着找,忽然脸上现出笑容,“死马,怎么被咬到屁股了?” 她个子高,所以很容易看到那伤口。枫林玉的个子矮,因此没有注意到马臀。 “咦,你怎么了?”明公主忽然看见枫林玉的脸色发白。 “这个……公主,是这样子的。”枫林玉指着马臀上的伤口说:“因为伤口处 的毒液最多,所以必须先用嘴吸出来,然后才能敷以草药。” “好啊,你吸啊!”公主不以为然的大声说道。 “公主,请恕我直言,怎么说,我也是宰相府的未来继承人,今日马臀吸毒的 事情要是传出去,那可是太丢脸了。”枫林玉不情愿的说道。 “嘿,那你总不能让金枝玉叶的公主,来做这种事情吧!”公主扠着小蛮腰, 大声道:“枫林玉骑士,为了拯救公主的坐骑,你必须承担起这个艰巨的任务。” 枫林玉的脸立即皱成茄子皮一样,耷拉着脑袋,苦声道:“就算让我来吸,你 也得先让马趴下来吧!” 明公主看看枫林玉的身高,确实构不到马屁股,她强忍住脸上笑意,拍着马儿 的脖子,柔声道:“马儿乖乖,屁屁低下……” 红马很驯服的趴下身体,用头在公主的手掌上蹭着,似乎在祈求她救救自己。 “快啊,吸啊!”公主催促。 “知道啦,急什么?” “不急?一会儿我的马就中毒身亡了。” “要死,早死了。”枫林玉气鼓鼓的说道。 他趴下身体,将那马的伤口清理一下,张嘴吸了上去,然后又把毒血吐出来, 反复吸了几十口,直到伤口流出鲜红的血液为止。 他抬起头,发觉嘴唇麻麻的,说道:“大功告成。” 这句话含糊不清。 “咦,你嘴上什么时候,叼了两根小香肠?”明公主诧异的问道。 “哪里有香肠啊……” 枫林玉伸手在嘴唇上一摸,吓了一跳,两片嘴唇肿得比平时大了好几倍,怪不 得这么麻,也不知道是什么毒蛇,竟然这么厉害。 枫林玉一古脑的,将十几种草药都捣碎,敷在马臀的伤口上,反正也不知道究 竟哪种才对症。红马始终都很配合。 枫林玉还将几种草药叼在嘴里,希望能把肿胀的嘴唇消毒。 不过一想到香肠,两个人都感觉饿得不能再饿了,此时已经是半夜时分,有一 天多两人都是粒米未尽,滴水未沾,此刻是又渴又饥。 枫林玉的眼睛,又看向红马。 “你想都别想!”明公主大声喊道,示威性地向他挥了挥拳头。 枫林玉不吱声了,楞楞的看着火苗发呆,两片又黑又大的嘴唇,倒还真像一种 小腊肠。那是枫叶大酒楼里的招牌小菜,鹅肝卤腊肠,蘸点麻辣酱,就更好吃了。 明公主盯着枫林玉的嘴唇,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饿。 枫林玉耸耸肩膀,说道:“不能吃哦。” “怎么办呢?”明公主不由自主的,把枫林玉当成了依靠对象,她现在眼中的 神色就是在向他发出信号:“我饿,给我找点吃的吧!” 枫林玉叹口气,从火堆旁走开,不一会儿,他手里拎着几条蛇的尸体走过来, 砰的一声掼在地上,说道:“吃这个吧!” “你!”明公主又气又恼,“看来你是存心想把我饿死!” “要是想让你死,我就不救你了,你这个女人啊……”枫林玉一边用宽剑,将 最大的一条蛇剁成几段,一边说道:“让你吃这个怎么了,在这种时候还要挑食?” “那是毒蛇,你想毒死我是不是?”明公主气道。 “蛇肉是没毒的。” 枫林玉放下自己的宽剑,抓过明公主的长剑,掂了掂,还算趁手,他慢慢将蛇 皮剥下,说道:“毒蛇的毒液,存在头部的一个毒囊里,咬住猎物的时候,挤压毒 囊,通过毒牙的管道,将毒液注射到猎物的体内。” 他将一条蛇的脑袋砍掉,继续说道:“所以,只要这样,断掉它的毒囊,蛇肉 是绝对可以吃的。” 他将一段段雪白红嫩的蛇肉,串在长剑上,放在篝火上烤了起来。 “就算是没有毒,也很恶心啊!”明公主看着他并不谙熟的动作,眼中闪过一 丝敬佩之意,“没想到你懂得挺多的嘛!” 枫林玉笑了笑,说道:“我复活后的那一段日子,有几个月,都躲在图书室里 看书。” 他看了看开始往下滴油的蛇肉,笑道:“你现在看这些蛇肉,还觉得恶心吗?” 浓香飘散开来,蛇肉变得金黄细嫩,一层层细小的油珠,在上面滚来滚去,然 后掉到火堆里,传来刺啦啦的声音。从表面上看,这样的肉更像是某种鱼的肉,如 果不知道它来自于蛇的身体,还是很有胃口的。 公主殿下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个时候,她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干咽了几 口口水,有些猴急的说道:“除非让我吃到,否则我才不相信有多好吃呢!” “你既然不相信,那就别吃好了。”枫林玉笑呵呵的拿下一块蛇肉,美滋滋的 吃了起来。 明公主怒气冲冲的看着他,口水几乎都流了出来。 枫林玉也看向她,用力的嚼着,还不停的叭嗒嘴。忽然,他停止咀嚼,瞪大了 眼睛,一指手艰难的抬起来,指向明公主,嘶哑的喊道:“有……有毒!” 砰的一声倒了下去,直挺挺的摔在火堆旁边。 “啊!”公主大叫一声,跑到枫林玉身边,“喂!喂!”她推着枫林玉的身体, “醒醒!” 枫林玉牙关紧咬,双目翻白,一副中毒而亡的样子。 “早叫你不要吃的。” 明公主声音哽咽起来,“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出去啊!”她忽然抡圆 了巴掌,啪啪地给了枫林玉两巴掌。 枫林玉大叫一声,从地上跳起身来,指着明公主骂道:“你这个混女人,我可 怎么说你好呢?我死了你都不放过我,还打我耳光,你有没有点同情心啊,你良心 让狗吃了啊?” 明公主看他活蹦乱跳的样子,这才知道他是装死骗自己,不过,既然他没死, 她竟破天荒的不在乎他的大骂之言了,低声说道:“谁让你装死了,活该。” 她捡起地上那串蛇肉,不理会枫林玉的大怒,也吃了起来,叭嗒叭嗒嘴儿。 枫林玉骂了一会儿,也不好意思了,自己这是何苦来哉呢,不过对于公主的不 反抗,他还是很满意的,这还是第一次骂她不还嘴,还真新鲜。 “给我点。”枫林玉去抓那串蛇肉。 “不给。”明公主转了个身,躲开他,抱着一串蛇肉独食。 枫林玉无奈,只得又烤了一串。 明公主一边吃着,一边心里暗自想道:“这蛇肉还真好吃,比腊肠好吃。” 她又看了看枫林玉的两片黑肿嘴唇,赧然一笑。 两个人大吃一顿,终于将肚子填饱。 明公主又愁眉苦脸的看向枫林玉,撅嘴道:“我渴。” 枫林玉也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忽然想起采草药时遇到的露水。他窜进森林里, 隔了一会儿,大叫道:“公主,你过来。” 明公主顺着他的叫声找过去,看见枫林玉躺在一片巨大的芭蕉叶子下面,用脚 在叶子的根部踢了一下,叶子上面的水珠便划了下去,落了他一脸。 “哈哈,不错吧,呶,那边还有一片叶子。”枫林玉指着他对面的芭蕉叶说道。 “枫林玉骑士,你怎么能让身为公主的我,不顾淑女身分躺在地上,学你那个 样子?”明公主皱着眉头说道。 枫林玉气得哼唧一声,说道:“要不是我枫林玉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早就丢 下你一个人走了。” 他爬起身来,找了一片小叶子,把那片大叶子上的露水,往小叶子里倒。 明公主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却想着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不由暗自嘀咕:“这个 人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责任感很强嘛!” 枫林玉擎着盛满露水的叶子,拿到公主面前,低声道:“仰起头。” 公主将脸稍微抬起,枫林玉把叶子的一端放到她口边,然后缓缓抬高叶子,生 怕露水会一下子都流出来,弄湿她的衣服。这个小动作让公主没来由的一阵感动, 她看了看枫林玉,咕嘟几口,将露水喝完了,说道:“再来点。” 如此几次,她终于喝好了,还用露水洗干净脸和手。 吃饱喝足,她对枫林玉说:“你先回去,不准回头看。” 枫林玉知道她要方便,转身走开,说道:“放心吧,我给你把风。” 明公主的脸色一红,瞪了他一眼。 此时离天亮还有好久。枫林玉回到空地,看见那匹红马正在吃空地边缘的青草, 显然治疗已经见效了。不一会儿,明公主也回来了,这次她先看的是枫林玉,然后 才看了看马匹,哼了一声,脸色还有些潮红。 “你只穿一身单衣,不冷吗?”明公主问他。 “谢谢关心,我好得很。”枫林玉不领情的说道。他打量一下明公主,看她穿 着自己那一身白色盔甲,倒是英姿飒爽——盔甲本来就比他的身形稍大,明公主穿 上,虽然还有点紧,但比枫林玉穿着要好看。 “我要睡一会儿了,你给我守夜。”明公主说完,就倚在树根处,闭上了眼睛。 枫林玉当然不可能给她守夜,他也是又困又累,于是在她对面的一个树下睡着。 红马还在嚼着鲜嫩的草芽,在空地边缘来回的走着。 两人之间的篝火,必必剥剥的燃烧着,红红的火苗,在空地上形成一个巨大的 黑色剪影…… 第六章花变 天光微亮,一阵阵清脆的鸟鸣声,在树木之间响起,此起彼伏,比任何闹钟都 要好听和好用。冰凉的露水,结在两个露宿人的发梢,凉凉的、冰冰的。 一阵微风吹过来,明公主感觉,发梢上一滴露水流了下来,流到脸蛋上,流到 脖颈里,一直凉到心里。 额头上的浏海也已经湿湿的,这种湿润的凉意,让她的睡意一扫而空,头脑里 清晰起来,她嘬嘬小嘴,睁开眼睛,刚想伸个懒腰,却感觉全身都被什么裹住了, 她环首一看,竟然是两条手臂! “呔!”大吃一惊,明公主大叫一声,挣开那两条手臂,猛的蹦了起来。 两条手臂的主人,被她这个动作弄醒了,也抬起头,诧异的看向她。 “何方妖孽,竟敢来吓本姑娘!”明公主看着地上那满脸黑黑的家伙,惊怒交 加之下,冲上去狠狠的踢他,另一只手,胡乱地在身上摸索长剑。 “公主,别打啊,我是枫林玉!”黑脸人一边捂着头部、要害,一边大声喊着。 公主停下来,猛然想起昨夜的事情,她俯下身,仔细的看了看黑脸人,奇怪道 :“你脸色怎么变得这么黑,嘴巴这么大?” 枫林玉摸摸嘴唇,比昨天更肿、更大了,“糟糕,这蛇毒看来不是一时半刻能 解得了的。” 他爬起身,跑到马身边,一看那马屁股,也肿得高高,现在的红马成了一个大 屁股,不过它的精神倒是很好,已经没有了中毒迹象。 “看来要解这种毒,只能去看医生了。”枫林玉嘟囔着。 明公主爱惜了红马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柳眉倒立,满面怒容,伸手推了 枫林玉一个趄趔,喝道:“谁让你搂着我的?” “我搂着你?” “别装蒜,今天早晨起来……你竟然搂着我,你这色狼。”公主又推了他一把。 枫林玉嘿嘿一笑,指着自己睡觉的那个地方,说道:“公主,好像是你让我搂 着你的啊!” 公主回头一看,雪白的脸孔立即变成一块红布。她发现,刚才两个人依偎的那 个地方,正是昨天枫林玉休息的那个地方,也就是说,枫林玉一直原地未动,而她 自己却跑过去,靠在他怀里。 也许是自己害怕黑暗,也许是夜晚实在太冷。她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他的保 护,还是他的体温。 “这可羞人了,而且竟然是他。”明公主咬着牙齿,低下头,恨恨的说道: “就算是我跑到了你的地盘,你也不该搂我,这让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她还垂死挣扎,想找回一些面子。 “根据人体生理学的观点,人在睡梦中,是无法完全按照主观意志行事的。 你既然靠在我怀里,我为了利用你的体温取暖,自然会搂紧你……“枫林玉瞟 了明公主一眼,哂道:”你应该庆幸,我又没有“那个”妳。“ “你还说!”明公主冲上来踢了他一脚,眼露凶光。 枫林玉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明公主猛的抓起地上长剑,望着空中挥舞一下,大声道:“不要说了,这件事 谁说出去,我就杀了谁!” “不是啊,我是想问你,今天我们该怎么做?” “做什么?”明公主向后退了一步,骇然问道。 “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吧,我还没结婚、生孩子呢!” 明公主白了他一眼,愁眉苦脸的向四周看了看,极目之处,除了树、还是树, 在这片树海里,很久以前她就迷失了。她不由自主的看向枫林玉。 枫林玉正在那里,打量着各种蛇的尸体,笑道:“这些蛇刚刚从冬眠中醒过来, 就出来咬人,落得这样的下场,可不是活该吗?” 明公主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这时再也忍不住了,抓住枫林玉的脖领,大声道: “你昨天用的是什么招数,竟能把这么多的蛇一起干掉?” “你也不用这样激动吧,放开我。”枫林玉挣脱她的控制,严肃的说道:“对 于一个高手来说,大隐于世是很正常的。” “你说不说?”明公主扠着腰,一副恶女的样子。 “没什么奇怪的。” 枫林玉尽量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乐翻了天。昨天他用的,自然是非 霜教他的那招“霜玉齐鸣”。 这一招本来要经过长时间蓄力,才能使用,但昨天他被熊猫追杀,明公主弃他 而去,被熊猫逼得急了,拼命使出霜玉齐鸣,竟然被他试成功。虽然威力大打折扣, 但也把熊猫吓个半死,仓皇逃走,念它在无数年前曾是国宝级动物,才没有追杀它。 之后,他沿着明公主那匹马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 按照他的想法,跟着明公主,肯定能走出森林,却不想,明公主也是乱走一气。 终于在最后,看到她被怪兽蛇王带领的蛇子、蛇孙围攻,于是发出霜玉齐鸣, 救了她一命。这一次他为求保险,蓄了好大的力量,连那怪兽蛇王也挡不住他这一 击。 明公主看他不愿说,一阵恼怒,但又无法可想。赌气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们应该朝这个方向走。”枫林玉在树木间观察一会儿,得出了向右走的结 论。 但是明公主正和他生气,他说向右走,她却偏要向左走。 牵过红马,因为马屁股正发炎,她也不舍得骑,就那样牵着,向左边森林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唱着:“向走,向右,向前看,爱要拐几个弯儿才来……” “哎,回来,是向右啊!”枫林玉大喊着追上她,一把拉住她,说道:“你走 错了,难道还要去精灵界?” “走开,我爱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她发起公主脾气,甩甩头发,挺着胸 脯,坚决向左走。 枫林玉还不知道自己得罪她,只是因为没告诉她怎么杀死那些蛇的,其实那也 不是什么秘密,谁知道她脾气这么大啊! 明公主一边走着,还偶尔偷眼,看看枫林玉是不是跟在后面,她虽然生气,但 让她一个人,走在这阴森恐怖的森林里,她还是害怕,看见枫林玉跟在身后,心里 窃喜。 枫林玉劝不动她,只好跟在她身后。两人一马迤逦,行走在森林里。 越往东南行走,树木变得越加苍绿葱郁,而且花样繁多,一些南方特有的树种, 让两人觉得很新鲜。 森林里的树木,生长了不知多少年,一些多年老树姿态婆娑,要几个人合围才 能抱住,高高的、笔挺的枝干直伸天际,看不到树梢。正是这些高大的树木,将阳 光遮住,让森林里变得昏暗。 也有如同巨大灌木一样的矮丛树,大大的一堆,从树冠上扎下枝条,在地上发 根,时而有粗大的横枝拦在路上,调皮的猴子在树上,向两人投掷树枝。 不知名的藤萝在各种树木上缠绕,努力向着有阳光的地方探去。而有些树木, 被这种怪藤缠绕吸榨,早已经枯死多年。 除了猴子,森林里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动物,和那些不知名的植物一样,数量众 多。这些动物介于正常动物和妖兽之间,具有一定的智慧。 从来没有人类行走过的森林里,经常会有一双双贼兮兮的眼睛,从树枝缝隙间 向他们偷窥,怪叫声从森林这端响到那端,此起彼伏,片刻不停。 明公主被这些叫声搞得疑神疑鬼的,每当一声怪叫响起,她的心脏就不由自主 的快速跳动一下,尤其是当横枝上,猛然垂下一条毒蛇,向她吐出红红的长舌时, 她会忍不住大叫一声。 不由自主的,她的速度缓了下来,让枫林玉和她的距离拉近,到最后,她让枫 林玉走在前面,给她开路。 森林仿佛没有止境,在第三天,明公主终于没有了耐心,甚至有些绝望了。 她开始不断的咒骂,用很文雅的话,将森林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枫林玉奇怪的听着她的这些骂文,心道:“公主自幼生活在皇宫中,她那个小 圈子也都是儒雅温和的人,连骂人都这么有学问,说森林是恩将仇报,真正一等下 流。” 这两天里,两人饿了,就猎捕一些小动物烤来吃。 这项活动,给了明公主一定的宣泄渠道,她常常将一只野猪打个半死,然后用 剑尖,在它的皮肤上割来割去,野猪嗷嗷惨叫,公主嘻嘻欢笑,枫林玉没想到,高 贵的公主也有如此变态的一面,但公主乐此不疲。 渴了的时候,只有喝露水,这个活计就交给枫林玉。 夜晚和早晨的时候还好说,中午时收集露水就很为难了,还好后来他找到了几 只椰壳,晚上临睡前放在树杈上,第二天一早,就是满满的一瓢水,够他们喝一天 的。 在明公主对动物的虐待,和对森林的咒骂声中,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两人足足 在森林里摸索了一个多星期。 这一天,还没走到中午,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朵红色的小花。 在这昏暗和压抑的森林里,本来生机勃勃的绿色变得很单调,猛然出现一朵红 色的花朵,两人都觉眼前一亮。 明公主欢快地跑过去,抓住花枝,将鼻子身在花瓣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她毫 不犹豫的将花朵折了下来,兴致勃勃的,在嘴唇上亲了一亲。 枫林玉对这种“辣手”摧花的行为,很不以为然,摇了摇头。明公主看到了, 瞪眼问道:“你有意见吗?” “不是,我是怕花儿有毒,小心你嘴上也多两条香肠。”枫林玉笑着说道,他 嘴上中的毒,丝毫不见减退,嘴唇还是又肿又胀,不过也没有进一步恶化。 明公主骇异地,看了枫林玉嘴上那两根“香肠”一眼,伸出食指,摸了摸自己 红润的薄嘴唇,如释重负的笑了一下:“我的没事哎,你吓我。” 枫林玉耸耸肩膀,“下次,就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明公主白了他一眼。 这几天,在森林里行走,实在是寂寞,两个人只冷战了一天就和解了,毕竟, 这枯燥而无奈的旅程中,如果没有人说话解闷,会让人变得疯狂的。 头两天,明公主还处处防着枫林玉。晚上睡觉,怀里抱着长剑,和枫林玉隔着 火堆,离得远远的。 在第三天的晚上,明公主在睡梦中大叫:“不要,不要啊,你滚开,我杀了你, 不要啊!” 枫林玉被她的大叫声惊醒,知道她做了噩梦,赶紧跑过去,摇着她的肩膀大叫 道:“公主,醒醒。” 公主忽然大喊道:“枫林玉,你这畜生,淫棍,滚开!” 枫林玉猛然呆住。在这时,明公主醒过来了,看见枫林玉站在自己身边,啪的 一声,打了他一个巴掌。枫林玉什么也没说,走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睡觉。 从那天晚上开始,明公主不再防备他了,或者因为做了最坏的打算,或者是多 少有一点对他的信任。 有时候,在没有理想露宿条件的时候,她甚至主动靠在枫林玉的身边,不可避 免的,第二天两人又依偎在一起,但她已经不再揍他了,有时还赧然的对他笑一笑, 两人的关系,在表面上看来融洽了一些。 枫林玉问她,那晚做了什么噩梦,明公主先是满脸通红,然后就暴怒起来,一 脚将他踹倒,枫林玉从此不敢再问。 森林里豁然开朗起来,鲜花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怪异的,和人类社会里常 常种养的鲜花不同,这些野花有时会让人产生恐怖的感觉。 马头般巨大的牡丹、黑白双色的玫瑰、十几片叶子的蝴蝶兰、宝塔般层层堆迭 的金菊……能看出这些鲜花的品种,却全都变异了。最夸张的是,在这里,“花期” 是一个历史名词,三月的木棉、四月的百合…… 两人一路向前,眼界大开,不断映在眼前的,是一朵朵远比人类领土上鲜花美 丽一千倍的怪花。这些花仿佛终年常开不败,不按花期,不分季节,而且层出不穷, 大部分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不同品种之间的花,又穿插生长。 芍药的旁边是杜鹃,而梅花的旁边开着木槿,灯笼花紧紧缠绕着紫丁香,水塘 里的荷花旁边,竟然陪伴着好大一棵仙人掌。 这完全超出了人类所知的范畴,大违常规。两人有一日赏遍万花的感觉,但同 时,又有点惶恐——人类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存在一定的恐惧感。 鲜花越来越多,几乎已经取代了森林,树木变得越来越稀薄了,巨大的空地不 断出现,上面铺满了一层层各色的鲜花,奼紫嫣红,争奇斗艳。各种各样的花香混 杂在一起,让人闻着有些发晕,明明是香气,两人闻起来,却心底发闷。 “把鼻子掩住。”枫林玉撕下身上一片布条,将鼻子和嘴都蒙上,说道:“恐 怕这里会有瘴气。” 明公主也掩住鼻子,两人对看一眼,都看了对方眼中的惊奇和恐慌。 枫林玉笑了一笑,说道:“恐怕我们真的到了精灵界,这么许多的怪花,也只 有精灵界才能有。” 明公主骇然说道:“我是想回枫叶之都的。” “都说你走错了。”枫林玉气呼呼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走错了?”明公主还有些不服气。 “当天我观察了一株怪树的果实,红的那面,因为见光较多,显然是面朝东方, 那肯定是精灵族的方向。我们只要向着果实背面的方向走,就可以走回人类的土地 了。”枫林玉解释道。 “那你不早告诉我。”明公主不讲理的说道。 枫林玉叹了一口气:“也得要你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那我们立即掉头,不能去精灵界,谁知道那次暗杀,是不是他们故意安排的。” 明公主大声说道。 “好不容易走出森林,我看我们还是选另一条路吧,恐怕森林的另一头,已经 被敌人监视了。”枫林玉说道。 “那我们就这样,去精灵族送死?”明公主大声喊道。 “没有那么夸张。”枫林玉想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干脆我们既不向东、 也不向西,我们向北走好了。” “为什么不向南?” “这个……”枫林玉笑着指了指南方:“你能走过去吗?” 现在唯一被密集树木挡住的方向,就是南方,两人看了看那几乎没有孔隙的树 林,都气馁了,让他们再走一遍森林,都没什么勇气了。 “我们向北走,就可以找到森林的边缘,然后沿着森林边缘,应该可以走到万 丈河,那时候就好办了。”枫林玉说道。 明公主点点头,两人调转方向,向北走去。北方还有稀疏的树木,怪异的花朵 掺杂在中间,藤蔓从地上伸展开去,细小的野蛇游荡其间。 山石多了起来,潺潺的溪水不知从哪里流过来,地面上潮湿泥泞,天空中下起 了小雨,树木却越来越少,偶尔会从山石间冒出一棵,上面红红绿绿的结满了果实。 两个人吃着野果,喝着甘甜的溪水,在雾蒙蒙的小雨中,对看一眼,都忍不住 笑起来。 终于从那阴森的的森林里钻出来了,虽然天气阴霾,并没有什么阳光,但这样 的天气,同样给爱浪漫的年轻人一种兴奋的感觉。 红马从主人的手中挣脱起来,开始在稀疏的树木和山石间,撒起欢儿来,它欢 快的跑着,不时高声嘶叫,然后低下头来啃两口青草,甩着脖子上的水珠…… 明公主紧挨在枫林玉身旁,两个人挤在一株巨大的芭蕉树下,等待着天晴。 仿佛知道下面的人儿已经急不可耐,太阳在午后,终于露出羞答答的脸庞来, 小雨骤然停止,煦暖的三月阳光照射下来,大地瞬间温暖起来。 脸盆般巨大的玫瑰花瓣上,雨滴噗的一声落了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小小的 水坑。红马一口将那玫瑰咬掉小半个,然后津津有味的咀嚼起来。它得意地看了看 主人,好像在说:“都知道牛吃牡丹,看过马嚼玫瑰吗?” 猛然,玫瑰花瓣下面,长满长刺的茎干弹起来,嗖的一声在半空划出个圆,然 后狠狠抽在了红马的背上。红马骤然受惊,后腿弹起,向着玫瑰花尥蹶子,玫瑰花 猛然收紧,趴了下来,躲开了马蹄子。 枫林玉惊得站了起来,快步跑向那朵玫瑰花旁边。 他仔细的看过去,发现玫瑰被咬掉的花瓣,流出红红的汁液,断口处开始缓慢 的,向外吐出白色的丝,在花瓣中央,有两颗蓝色的如同眼睛一般的突起,看见枫 林玉过来,那两颗“蓝眼睛”,立即收缩进花瓣里面,就像人的眼睛闭上了一样。 明公主也跑过来,不过她最先反应的,是给自己的马治疗伤口。马儿现在很暴 躁,刨着蹄子怒目注视那朵巨大的玫瑰,它可不知道植物也会反抗。 玫瑰花巨大,它的枝干当然也要配合花瓣,上面的刺足有半尺长,如果不是红 马临危躲了一下,那刺非得把它刺成重伤不可。 处理好红马的伤口,明公主走向枫林玉身边,见他呆呆看着那朵玫瑰花发楞。 “这花竟然会反抗,自动攻击?”明公主问道。 枫林玉点点头,说道:“你再仔细看看。” 明公主眨巴眨巴眼睛,向着花瓣中心看去,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一只蜜蜂, 竟然和玫瑰花是一样的黑紫色,所以一开始没看清。 这只黑紫色的蜜蜂也比平常蜜蜂大了几号,比最小的蜂鸟小不了多少。此刻, 牠正叮在玫瑰花的“伤口”上,舔那些白色的丝。很快,被红马咬掉的玫瑰花快速 的再生,片刻后,将那缺口填上,又形成了一朵完整的花。 “在精灵界,看到什么古怪的事,都很平常了。”枫林玉喃喃说道。 “我就不信,我要把它连根砍掉,看它还能不能长出来。” 明公主抽出长剑,要为自己的马儿报仇,枫林玉刚要阻止她,已经来不及了, 她拔出长剑一刻都没停留,砰的一声砍在玫瑰花的根部。 “嘶——” 仿佛毒蛇吐信的声音,那玫瑰花竟然发出古怪的声音,嗖的一声再次弹跳起来, 像一把绷直的鞭子,向明公主抽去。明公主已经做好了准备,长剑一转,将玫瑰花 劈成三段,挑到一边。玫瑰花的残枝碎花落在地面上,好像很不甘心的抽搐起来, 嘶嘶的怪叫着,好一会儿,才无声无息的死去。 “小心!” 猛然枫林玉大叫一声,一拳向着明公主发梢方向打去。 嗡嗡几声,那个小鸟般巨大的紫色蜜蜂,在明公主脸旁转了一下,枫林玉的拳 头打扰了它,它的偷袭没有成功,但是尾巴后面的那根长长的毒针,闪着绿芒,噗 的一声射在攻击它的枫林玉脸上。 然后蜜蜂也摔在了地面上,失去了毒针的它,只有死路一条,在玫瑰花的尸体 上律动几下,不动了。 明公主吓得脸色发白,她知道那蜜蜂的目标是她的眼睛,如果不是枫林玉及时 发现,她的左眼就报销了。 “呜呜……这都什么啊?” 明公主狠狠跺着脚,在蜜蜂和玫瑰花的尸体上,踩了几脚。 “咈咈……这很正常,它们是宿主和寄生的关系,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活不了, 咈咈……这里的蜜蜂都变态了。”枫林玉口齿不清的说道。 明公主诧异的抬起头来,看了看他,才发现蜜蜂的毒针,正好钉在他嘴唇上, 于是,那两根“香肠”更加巨大了。 明公主抱歉的看了他一眼。经过这件事情,两人都小心了,红马也不敢再招惹 那些花花草草,他们都知道,在这个植物王国里,一切都和人类世界不同。 但他们没有想到,植物也会报仇的。玫瑰花临死的那一声怪叫,让附近的怪花 都警惕起来,它们全都将花瓣朝向敌人走过的方向,于是,在两人一马行走的过程 中,沿途的花朵,都像向日葵朝见太阳一样,把头转向了他们。 “天,一朵花在跑。”明公主忽然指着左边的矮树丛,大叫起来。 枫林玉一直警惕的看着右方,听见明公主的叫声,他飞快的转过头来,看到矮 树丛后面,突兀的生长着一株金菊花,和周围的环境完全不协调。 明公主咽了一口唾沫,喘息着说道:“刚才它不在那里的,它是才跑过去的。” 枫林玉点点头,低声道:“别管它。” 前面忽然出现一个小树林。 同样,在这森林的边缘,忽然出现一个小树林,也是十分突兀的,而且,这个 树林正好位于两人必经的路上——两旁都是乱石和矮树丛,只有这个树林可以通向 对面的空地,而在空地的另一方,就是草地了。 在树林的两旁,可以清晰的看见山石草木,似乎这个地方,不应该有排列如此 整齐的树木。 枫林玉看着小树林,紧皱眉头,低声说道:“公主,你说这些树,会不会走?” 公主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想起被乌云刺杀的当天,那些精灵战士,后来都变身 成了树妖,这种事情发生在精灵界,再正常不过了。 “我们小心点。”枫林玉说道。 明公主忽然拉住他的手,将身体靠在他左臂上。 枫林玉感觉她的手冰凉,还微微的颤着,显然很害怕。 明公主握紧长剑,枫林玉也把宽剑举在身边,红马有些犹豫的跟在后面,不时 的轻声嘶叫。 他们走进树林,耳旁忽然静了一静,就好像走进埋伏圈时,敌人屏住呼吸预备 攻击的前奏。两人紧张得心脏怦怦乱跳,两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那些树木。 枫林玉忽然小声说道:“可惜找不到干的木头,否则点一支火把,就安全了。” 树木怕火,枫林玉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这个“火”字却说得很高。周围的树木 发出一阵阵树叶摇晃的声音,好像有风吹过一样,但实际上,雨后天霁,了无风迹。 两人终于有惊无险的走出了树林,当他们一脚踏上树林彼方的空地上时,都长 吁了一口气,两人对看一眼。 明公主笑道:“我们是在吓自己啊,哈哈。” “那可不一定,还是小心些为好。”枫林玉仍然握紧长剑。 “看,那是什么?”明公主又大叫起来,她对有颜色的东西很有敏感力。 枫林玉也看到了,那么大的东西,想不看到都难,喊道:“乖乖,好大啊。” 在一个有三米见方的巨大石头下,怒放着一朵直径近两米的巨大花朵。它是杏 黄色的,花瓣成椭圆形,不知有多少瓣,卷在一起,形成一个水桶的形状,一人多 高的巨大花蕊,从内部伸出来,里面剩余的部分显然更长。 在巨花的下面,是两片绿得发亮的巨大叶子,它们直接长在地面上,看不出根 部和茎部。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从花朵里涌出来,两人才一闻到这清香,就 忍不住向它走过去,状如痴呆。 枫林玉的头脑中,猛然痛了一下,仿佛无边的黑暗里,忽然亮了一盏灯,继承 自前世魔王的巨大精神猛然爆发起来,他大叫一声:“公主,不要走过去。” 话音还未落,从巨花里伸出一根手臂般的白色须子,猛然卷在公主的腰上,咕 噜一声,好像液体流进咽喉的声音,公主被巨花吞了进去。在她被吞进的那一剎那, 才大声喊叫出来:“枫林玉,救我!” 枫林玉举着宽剑,大吼一声,扑到巨花面前,狠狠的砍在花瓣上。 但那花瓣仿佛一扇坚硬的石门,紧紧的关闭着。花体也不是普通的植物体,竟 然发出如同气罩一样的防御能量,枫林玉的宽剑砍在上面,立即被弹了起来。 眼见巨花的下部蠕动起来,公主的躯体在花瓣上突显,挣扎着,变换出各种形 状,而于此同时,身后的小树林移动起来,普通的树木显露出丑恶的面貌,一个个 树妖露出原型,缓慢的向枫林玉走过来。 枫林玉盯着那不停蠕动的巨花,心里一阵发凉,头发根根倒竖:如果巨花是在 消化,那公主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当那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枫林玉的头脑中时,他反倒 冷静下来。长剑上扬,只蓄力片刻,便猛然跳了起来。 他不敢再耽误一秒钟,谁知道那巨花里面是什么东西,白光爆闪,“霜玉齐鸣” 的绝招伴,随着枫林玉的一声怒吼,狠狠地砍在巨花叶子和花朵相连的部分。 他不敢直接砍在花朵上,害怕将公主伤到。 “嗷——”巨花发出如同妖兽一般的怪叫,花瓣猛然张了开来,噗的一声,吐 出一个人形的红色物体。 枫林玉根本来不及看,发出第一招后,他就落下来继续蓄力,一看巨花吐出东 西来,他也不管是不是公主,接着发出第二招霜玉齐鸣,再次砍在巨花和巨叶连接 的部分。轰的一声,能量体结结实实的,砸在花朵和叶片连接的地方。 又是嗷的一声惨叫,巨大的花朵忽然跳了起来,窜上大石,狼狈的逃走,原地 留下两片又长又宽、周长有十几米的巨大叶子。 枫林玉依然不停蓄力、发招,向着扑上来的树妖们频频轰击,然后将那粉红色 的物体放上马背——他已经分辨出那是公主的形状——骑上红马,双腿一夹,红马 知道危险,不顾屁股上的疼痛,狂奔起来。 枫林玉在马上抱住明公主,发现她全身都被粉红色的花粉包裹住,穿在她身上 的那套白色盔甲,已经有腐蚀的痕迹。枫林玉骇异的将她脸上的花粉刮下一层,所 幸她见机得快,将手脸藏在了盔甲里,并没有损伤。 红马一路飞奔,窜出空地,跑上草地,终于将树妖和花妖们都甩在了后面。 一气狂奔,又驮着两个人,红马的速度慢了下来。 枫林玉勒住红马,从它背上爬下来,抱着公主,将她放在草地上。他拍着公主 的脸轻声道:“公主,醒醒。” 公主已经晕了,花朵里没有氧气,如果再迟一会儿救她,不被消化掉,也要窒 息而亡了。 枫林玉将她抱到草地上的一条小溪旁,拘了一捧冷水,淋在她脸上。 公主嘤咛一声,睁开眼睛,看了看天空,迷茫的眼神转向枫林玉,猛然抬起身 来,一把抱住枫林玉的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怕、不怕。”枫林玉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 公主足足哭了一个小时,枫林玉这样抱了她一个小时。终于,她渐渐停止哭声, 哽咽着说道:“那花好可怕,吓死我了。” “没事了,我把它打跑了。”枫林玉笑着说道。 “它怎么不吃你?”公主推开枫林玉,恼怒的说道。 枫林玉一楞,笑道:“我如果被它吃了,谁救你啊。” 公主噗哧一笑,看着自己浑身上下都粘糊糊的,被粉红色的花粉凝结成一个肉 球,衣服和肌肤几乎都粘在了一起,头发成了一团黑色的硬块,举手投足都异常艰 难。 “我……我想洗一洗。”公主结巴的说道,眼光看向旁边的小溪,粉红色的花 粉遮住她的脸庞,看不出她羞红的脸色。 “好啊,我给你把风。”枫林玉举起宽剑,转过身来要走开。 “等等!”公主大叫了一声,枫林玉回过头去看她,见她一副恼怒又害羞的表 情,欲言又止。 “干什么?”枫林玉忽然笑道:“放心啦,要图谋不轨的话,也不用等到现在 了,机会多得是。” 公主生气的哼了一声,她当然明白枫林玉不会对她那样,如果真想那样的话, 现在自己动不了,机会正好。关键是…… “浑蛋,我动不了啊!”明公主愤怒的大叫起来,嘴唇撅得快能拴一头猪了。 “啊?你不会让我帮你洗澡吧?”枫林玉大喊道,吓得往后连退三步,同时, 心里却充满了期待感,脸上扬起一股矛盾的怪笑。 “胡说什么。”明公主怒瞪了他数眼,低下头来羞答答的说道:“你帮我把外 面的盔甲脱下来,然后把我抱到小溪里就行了。” “哦。”枫林玉失望的应了一声,嘿嘿一笑。 明公主狠狠的看着他,恨不得咬他一口,他那副样子太气人了。 枫林玉动手去解盔甲,没想到花粉将盔甲完全凝固住了。他只好用剑尖将花粉 刮掉,费了好大力气,才解开来,向外猛地一扯,只听撕拉一声,明公主大叫一声 :“闭上眼睛。” 枫林玉乖乖的闭上眼睛,不过他已经看见,随着盔甲的撕开,粘着里面已经被 汗湿的宫装礼服,和内衣一起撕下来,露出好大一片雪白的肌肤。 也不知道明公主怎么补救的,在枫林玉坏笑的同时,过了好一会儿,整理衣服 的细碎声音停止,她才说道:“可以睁开了。” 枫林玉忍着笑,看着她那红润的脸色,透过脸上的花粉映出来,粉粉的,身上 那破烂的宫装礼服,胡乱的绑在身上,遮住裸露的肌肤,粘糊糊的盔甲堆在脚边。 “还以为你变好了,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你可真坏!”明公主撅嘴说道,一 只手掩着胸部的衣服。 “我又不是故意的。”枫林玉笑道,一把抱起公主,大叫道:“洗澡喽!” 公主的身材比他要高,所以他抱得拖泥带水,公主殿下的脚,在草地上拖出了 一道划痕。 扑通一声,将公主扔进小溪里。 “哎呀,枫林玉你这个混小子,摔死我了!”公主在小溪里大叫。 枫林玉哈哈大笑。 “你转过去,走远点。”明公主下命令。 枫林玉心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没看过。” 想起在瀑布的那晚,水蛇兄弟舍生取义,将她从水里吓出来,虽然没看清…… 枫林玉忽然有一种罪恶感,赶紧停止这些想法。 他转过身去,扛着宽剑,认真的做起了护花使者。想着公主在小溪里洗澡的情 景,他心里有些躁动,喃喃道:“女人为什么那么喜欢洗澡呢?如果女人不经常洗 澡,男人们就不会经常偷窥了,像十二皇子那样的人可就失业了,苍蝇不盯无缝的 蛋啊。” 说到洗澡,枫林玉闻闻身上的味道,笑道:“如果不洗澡,人和猪还有什么分 别?”他决定等公主洗完了,自己也和溪水亲热一下。 在这寂静的时刻,他忽然又想起了林烟儿,每当自己一个人静处的时候,她的 身影就执拗的钻进头脑里,赶都赶不走。 小溪那里传来扑通、扑通的打水声,明公主显然已经开始了洗澡的伟大工程, 她似乎忘记了片刻前,被花妖吞噬的惨痛经历。 在柔软的水里,她身心都放松下来,欢快的嬉闹着,还大声的唱起歌儿来: “我爱洗澡,洗澡好好,啦啦啦啦,潜水艇在逃跑……” 枫林玉在岸边纳闷:“潜水艇是什么啊?这首远古流传下来的歌曲,还真不容 易理解。” 他也忍不住唱了起来:“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还是在这里等待……” “啊!”明公主唱着、唱着,忽然惨叫一声。 枫林玉猛的回转身来,向着小溪猛扑过去,心里竟然还有时间思考:看来,在 这个精灵怪兽出没的古怪地方,想要安静的洗个澡,也办不到啊! -------- 世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