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栀子花香 七、栀子花香 夕阳西沉,西天流霞在洞庭湖上投下万道金红色的光芒,波光粼粼,偶有鱼鹰 掠水而过,几叶扁舟荡几缕渔歌,袅袅炊烟,冉冉飞上青天,藕花深处,几许人家 …… 但见得湖上有一只渔船慢慢靠向君山,然后一个青衣人跃上岸去,渔船悠然荡 去,而那青衣人却怀抱酒坛,一路高歌而去: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乖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岐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歌声苍劲有力,却又悲怆哀凉,让人听着心口痛,眼角酸,却又似无痛可止, 无泪可诉。 这青衣人不是别人,正是水落云,但见他一路饮着酒,一路吟诗,一路唱着歌, 步法歪斜,踉踉跄跄的向君山上来,以他那种走法,待爬至望湖庭时,已是星光满 天。 他扶栏坐下,捧起酒坛,仰着脑袋,却已无点滴流下。 “去!”他手一拋,将酒坛扔去亭外,只听得酒坛碎裂之声,和着他的叫骂声, “什幺鬼玩意儿!这幺快就喝完了!本公子还没过瘾呢!” 抬首仰望天空,此时天幕上点点繁星,拥着一弯银月,显得浩翰却又十分的寂 静,湖风轻轻拂过他耳际,带起几缕长发,飘扬飞舞。 “好美的星空!只是却无人同赏!”他喃喃轻语道,忽然间只觉得悲从天来, 这个无垠的天地间似只他一个人,一股绝望的寂寞与孤独忽将他紧紧缠住,让他又 痛又悲。 “他妈的!这里有没有人啊?就算是鬼也给本公子滚出几个啊!” 空旷的夜空中,没有任何的回音,只有袅袅余音远远传出,洒落在黑暗之中。 “拔剑四顾心茫然……心茫然……呜呜……呜呜……”水落云忽的大哭起来, “本公子才不要你们这些脏金窟臭银窝里的烂人相陪!哈哈……我本不弃世,世人 自弃我……呜呜……” 一边哭着一边笑着一边唱着,似有着无限落寞与悲伤,也不知过了多久,哭声 渐渐低去,他歪在亭中石椅上睡着了。只有那一弯孤月相陪,洒下一片清冷的月芒 将之轻轻笼罩。 当他终于醒过来时,已是旭日东升时,此时一轮红日徐徐升起,映得天地万物 都成了绯红。 水落云睁开眼睛即见到此等美景,只是他却似不忍再看,而是起身茫然无目的 的向山上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远,忽地他闻到一股幽香,让他精神一振,他知道这是栀子花香, 他寻着香而去,香越来越浓,待走至一丛人高的树丛前,那香便似在鼻尖散着一般, 这树丛后定有栀子花树,他不由拨开树丛往里走去。 水落云拨开树丛,眼前之景让他几疑误闯世外仙源! 树丛之后是一块平坦的青草地,青草之上偶尔开着几朵红的、蓝的、黄的野草, 草地中央却长着几株丈高的栀子花,枝叶相依,正烂漫着满枝的白色花朵,幽香阵 阵,而花树之下……花树之下却仰卧有一人,一身白衣如雪,右臂枕在脑后,左手 横倚腰间,纤细秀美如玉雕,腕间一只晶莹剔透的紫玉环,指面还夹着一枝白莲, 而面上盖着一叶碧荷,看不着面容,但从那披散于碧草之上的长长黑发可看出,这 必是一女子。 在这清凉的早晨,朝阳初升,点点柔和的阳光透过树枝映在那一袭白衣之上, 清风拂过,偶有几朵白色的栀子花飘落,轻柔的落在那如墨的发丝间,仿若那人乃 睡梦间不小心坠落凡尘的仙子,这朝阳、清风也不忍惊醒她的好梦。 水落云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安祥,心在这一刻变得澄澈、明凈,仿 若那一湖平静的洞庭水,此时,世间万物也不能影响他分毫! 他轻轻的坐下来,坐在草地上静静的看着这尘世间最美的一幅画,脑中反反复 复的响起一首很久以前看过的古老的诗歌: 野有蔓草,零露团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时光有时候过得太慢太慢,让人恨不能一刻即过完这无味可悲的一生!有时候 却又流逝得太快太快,让人恨不能抓住它让一刻即成永恒! “小姐!小姐!”呼唤声由远至近,打破这一片宁静。 花树下酣睡的人儿终于被唤醒,先是腰间的素手轻轻动了一下,指间的白莲滑 落于草地之上,接着右手从脑后抽出在空中一个摇摆,落在碧草之上,然后螓首左 右轻轻的摇了摇,面上的荷叶跟着摇动着,让人担心它会掉下却又希望它掉下来, 只是这荷叶似然罩着白衣人的面容,倒是这两下摇晃似将梦神给摇走了,佳人终于 完全清醒过来,双手撑在草地上,缓缓坐起身来,那一叶碧荷终于悄然滑落,露出 一张倾国倾城的玉容,风姿绝世,风华绝代! 当玉人睁开那一双亮如夜空寒星的眼眸时,看到前面坐着的人,眼睛不由睁大, 惊愕至极,似乎没想到慵睡时会有人闯入。 当那双星眸睁开的那一瞬间,水落云仿佛听到自己的心在深深叹息,那一刻, 天地万物都消失,只余这一双眼睛。 “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呼唤声已近在眼前。 花树下坐着的人回过神来,扬声应道:“鹿儿,我在这儿。” “你怎幺出来这幺久了也不回去?”说着,只见一名蓝衣少女拨开树丛走了过 来,“我的荷叶粥早就做好了,就等你回来吃了。”然后一眼看到一名陌生男子坐 在草地上,不由诧异不己。 “哦,我说给你采栀子花,后来看这儿实在舒服就坐下休息了一下,谁知竟然 睡着了。”花树下的人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白莲与碧荷。 “这是谁?”蓝衣少女问道,一边走过去扶起地上的白衣佳人。 “不知道。”白衣佳人抬头看了一眼水落云,那一眼让他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跳 的声音。 “喔,咱们回去罢,粥都冷了。”蓝衣少女道,似也并不在意这人是谁。 “嗯,我答应给你采的栀子花还没采,等一下。”白衣佳人足尖一点,轻盈的 飞落于枝头,然后玉手一挥便是一阵风刮向树枝,那栀子花便一朵朵离枝而起,在 半空中飞舞,“鹿儿,接着啦。”话音未落,但见白衣佳人袖一挥,若那散花的天 女,让那白色花朵听从她的命令,一朵朵的排成队,似一道长长白绫般向蓝衣少女 ——-鹿儿飞来,鹿儿赶忙伸出手来接住,那栀子花便一朵一朵落于她手心,层层 迭起。 “够了吧?”白衣佳人落下时,所有的花全落于鹿儿的手中。 “够了,做香囊用不了这幺多,多余的可以用来制熏香。”鹿儿看着手中的栀 子花道。 蓝衣少女是鹿儿,那这白衣人自然是风倾雪。 “那回去了罢。”风倾雪转身打算离去。 “姑娘等等。”水落云见佳人即将离去,马上唤道。 “你是谁啊?叫住我家小姐干幺?”鹿儿看着眼前这长得人模人样的男子问道。 哼!一双眼睛定定的盯住公主看,真是讨厌! “公子有何事?”风倾雪回头看着他。 “在下水落云,刚才闻说姑娘家有什幺荷叶粥的,可否赏下在一碗呢?在下从 昨夜至现在就没吃过东西,实在饿极了。”水落云抚着肚皮道,这是实话,一晚上 只喝了酒,刚才因为秀色可餐而忘了,现在真的饿得要命。 “我们家的东西为什幺要给你吃?哼!少打主意!”鹿儿冷哼道。这人的目的 哪在吃的,肯定是打公主的主意,这一路南来,因着公主的绝世姿容,这样的浪荡 子见着多了! “姑娘错矣。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咱们现在相识了,自然就是朋友, 对朋友,你拿出点食物招待也是应该的吧?”水落云摇头晃脑道。 “谁跟你是朋友了?你这人脸皮真厚!”鹿儿闻言不惊好气又好笑,从未见过 这样厚脸皮之人。 “相识就是朋友啊。”水落云理所当然的答道,“况且男人家的脸皮当然要比 你们姑娘家的厚些,否则一吹就破,那还如何到外混饭吃啊。” “我们可不识得你。”鹿儿忍着笑道。 “刚才我不是说我叫水落云了嘛,这不就认识了。”水落云摇头一脸婉惜的叹 道:“姑娘年纪轻轻怎幺记性这幺不好呢?” “你!你!你!”鹿儿不由气了,竟敢说她记性不好! “姑娘莫要生气,生气就会变成丑丑的老太婆了。”水落云依然不怕死的道。 “你……哼!懒得理你!小姐,咱们走。”鹿儿这下气得更厉害了,拉着风倾 雪就要离去。 “水落云?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风倾雪轻轻念道,“公子之名是 出自此词吗?” 水落云闻言那双终日朦胧的眼睛忽地一亮,“正是,此名乃家母所取,出自温 飞卿的《梦江南》,家中兄弟全是朝字辈,就我一人不同,至于为什幺给我这堂堂 伟男儿取个这幺柔弱的名字,却是百思不得解,问了也不理我,小姐既然可以看出, 那是否知道是何意?”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中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风倾雪低首念着整首词,似在思量,喃喃低语着,“千万恨?恨在天涯?”片刻后, 忽然抬头淡淡一笑道:“公子都不知你母亲之意,那我一个外人更不会知了。” “哦?”水落云看着她,似在猜测此言的真假。 “小姐,理他呢,咱们回去啦,粥都要冷了。”鹿儿却催促着她。 “好,咱们回去,”风倾雪点头,忽又回头对水落云道:“公子若不嫌弃,可 一并来。” “小姐!怎幺可以嘛?”鹿儿回头眼光若寒刀一般扫向水落云。 “鹿儿,你生气干幺,你越是生气,人家可是笑得越厉害哦。”风倾雪拍拍鹿 儿的脸蛋,让她放松表情。 “还是小姐通情达理,小生在此多谢了。”水落云一个长揖,低头前还不忘对 着鹿儿做个鬼脸。 风倾雪看看他,再看看他腰间别着的竹笛,眸光一闪,微微一笑,“水公子无 须多礼,前些日曾在湖间闻得公子雅曲,今日请公子一碗素粥,便算答谢罢。” 水落云一抬首便看到那一朵清艳若白莲绽放的微笑,不由心荡神摇,脱口吟道 :“洞庭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 人难再得!佳人难再得啊!唉……”吟罢悠悠长叹一声。 “呵呵……”鹿儿看他那痴迷的样子不由一声轻笑,但马上又板着一副严肃的 面孔,“哼!油腔滑调的花花公子!” “姑娘错矣!”水落云叹道,“这样的绝世佳人,小生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矣!小生此乃实话实话矣,难道要小生说你家小姐丑如无盐,这样才算得正人君子 不成?呜乎!要知孔老夫子也说:食色性也!看着佳人,小生情不自禁矣。” “得了,得了,这一个矣那一个矣了,你要矣到何年何月去?”鹿儿斜瞪他一 眼,“我可说清楚哦,粥我做得可不多,你呆会儿只能喝一碗。” “小生省得,不过小生有一疑问,不知刚才小姐所说的湖间雅曲是怎幺回事呢?” 说完定定的看着风倾雪。 “前些日洞庭湖上公子曾吹笛高歌,倾雪当日正在湖间游玩,因此有幸得以聆 听佳音。”风倾雪也看着他。这个人原来就是那日湖间吹笛之人,谁能想到,那一 曲断肠之音竟是出自此人之口。 “小姐如何肯定是在下吹的呢?”水落云不由问道。 “声音,当日公子曲罢曾畅怀高歌。”风倾雪起步往回走去。 “原来小姐就是那一日的湖间白影,我还一直以为是我那天有仙缘,看到了洞 庭湖上的仙女显灵了呢。”水落云看着她的背影道。 “小姐,那哪能算歌,简直是鬼哭狼嚎嘛。”鹿儿却插口道。 “姑娘错矣!小生歌之妙处想来你也不懂,因此小生不怪你。唉!天下之大, 何处有知音!”水落云长长叹息,一副哀愁模样。 “哈……我才不要做你什幺知音的,跟你这疯子做知音,那我岂不也成了疯子 了。”鹿儿却嗤笑道。 “鹿儿。”风倾雪回首看一眼她,鹿儿撇撇嘴一昂首自顾前去了。 “狂笑当歌,狂歌当哭,公子既然如此洒脱,何妨放手天涯,又何必伤心别有 怀抱。”风倾雪看着身后之人,淡然而道,只是脸上神色却带着一份深思与怜悯。 这个人轻狂痴癫的背后却是一腔朗朗正气,一双迷蒙如雾的眼睛之后藏着的却是无 奈与悲哀!这个人身上又有着什幺样的故事呢? 水落云闻言猛然抬首看着她,眼中闪现灼灼亮光。 “这世间可笑、可怒、可悲、可叹之事实在太多,人生路上本就要背负着诸多 的负担而行,公子应知取与舍,负荷过重,也许会半途倒下。”风倾雪转身前行。 她比较欣赏刚才一睁眼看到的那个清朗如湖风的人,那时的他,身上有着一种安祥、 静谧的气质,让人见之心安、心恬,而不是现在这个假装痴狂以掩饰其悲痛落寂的 孤魂。 水落云脸上神色忽惊忽喜、忽悲忽笑,变幻莫测,良久后忽然问道:“你叫什 幺?” “我是风倾雪,她是鹿儿。”风倾雪指指前头的鹿儿道。 “风倾雪……倾雪……”水落云喃喃念道。 “你到底要吃多少?” 雅静的竹舍中传来与之不相称的大叫声。 只见鹿儿正圆瞪双目,狠狠的看着水落云,而水落云却毫不理会,依然埋头大 吃,他面前已堆满了六个空空的大碗。 “你已经吃了六大碗了,现在正吃着第七碗,你还要吃多少啊?本来我要送给 碧云庵的师父们吃的,可现在好了,你全吃光了!”鹿儿心痛的看着辛苦做出来的 荷叶粥全被这个不知来历的人给吃了个精光。 “唔,真好吃呀!”水落云总算把这第七碗给吃完了,抬起头来,一脸的满足, “从没吃过这幺好的荷叶粥呀!鹿姑娘,你以后多做些,我每天都来吃。” “什幺?你还要来吃?”鹿儿那双大眼睛瞪得更大了,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鹿儿,你不要生气,应该感到很高兴才是,这说明你的手艺实在好啊,我吃 这幺多等于在赞美你哦,要知道我很少给人这幺大的面子的。噢……呵……”水落 云拍拍肚皮站起身来,伸伸懒腰,再打一个大大的哈欠。 “你……你这个无赖!”鹿儿欲哭无泪的看着桌上那一迭空碗,“你到底几百 年没吃过东西了,一来就把我们的东西全吃光!” “几百年?没那幺久啦。”水落云走至窗前,一矮身就倒竹塌上躺下了,“我 活到今天也才活了二十五年啦,有多久没吃东西啊?这得让我想一想。” “喂,你起来,这是我家小姐躺的地方,你这个臭男人怎幺可以躺在这儿。” 鹿儿一见他躺在竹塌上,马上走过去想将他赶走。 水落云却不理她,自顾数着,“我昨天早上有吃早餐,吃的是燕窝粥配酥心斋 的点心,嗯……有一碟水晶饺,有一笼糯米包,有一碟酱汁凤爪,有一碟芋心卷, 嗯……就这些吧,是有点少,中午嘛,是在天祺楼吃的,吃了一只烤鹅,一斤龙虾, 两对蜜汁鸡腿,一盘扬州炒饭,一碗人参乌鸡烫,还喝了一坛状元红,走时我还抱 走了一坛呢,然后边走边喝到了洞庭湖边,老余家又请我吃了他做的红烧鲤鱼,还 有水煮鳝鱼,再后来他用船送我到了君山,自己打鱼去了,从那后我就再也没吃东 西了,难怪我这幺饿呢。” 说完点点头,看着鹿儿道:“鹿姑娘,我就吃了这幺多。” “你……你……的肚皮是什幺做的?竟然能装这幺多东西!”鹿儿目瞪口呆的 看着他,说完盯着他的肚子看。 “我的肚皮自然……”正说着,忽然院中琴音响起,清越空灵,闻者魂夺。 水落云不由自主的止语聆听,然后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走至门外,只见院中 翠竹之下,风倾雪正端坐石桌前,凝神抚琴。 曲毕,水落云啪啪鼓掌,“这一曲《五湖醉月》在倾雪指下可谓超凡脱俗,将 那醉情五湖,陶然忘尘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至!” 风倾雪闻言起身回头,看向水落云,“公子笛艺高绝,若吹之想来更胜倾雪。” “有你珠玉有前,我可不敢再吹此曲。”水落云取出腰间短笛,在手中把玩着, “不过我吹一曲你们定是从未听过之绝妙曲子与你们听。” “这世间有什幺是我家小姐不知的。”鹿儿闻言却不服气,在她心中,她的公 主可是这世间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之人! “还有,谁许你叫我家小姐的名字的?我家小姐的名字岂是你能叫的!”鹿儿 一听这无懒竟敢叫公主的芳名,不由心生妒意。 “姑娘错矣!”水落云转着手中短笛,眼睛却看着鹿儿,“名字取来就是让人 叫的,否则要名何用?” “姑娘全是错的,你什幺都是对的!”鹿儿瞪着他。可恶!这臭男人吃饱了还 不走,还左一句姑娘错矣右一句姑娘错矣的。 “鹿儿,你今天火气特别大,容易生气,为什幺呢?”风倾雪走至她面前,轻 轻拍拍她的肩膀,安抚着她的情绪。 “因为……”鹿儿却又不知如何说了,总不能说这人对小姐有意,所以他不高 兴了吧?哼!这人轻佻狂妄,哪比得上秋将军和二公子! “哈哈……说不出吗?那就是没有理由,没有理由而生气,那就是无理取闹!” 水落云一声狂笑,一个起纵,跃上竹梢,然后在竹梢头坐下。那竹梢随着轻风微微 摆动,而水落云却端坐其上,身形随着竹梢上下起伏却不见掉下来,而竹梢也不见 折断,仿若水落云毫无重量一般,可见其轻功之佳。 “小姐,你看看他这样儿,能不让人生气吗?”鹿儿看着竹梢上的水落云跺脚 道。 风倾雪闻言微微一笑,“鹿儿,静下你的心,好好看着,好好听着罢。” 话音未落,笛音已起,流畅如水,清扬如风,明凈如雪,绮丽如花,端是妙绝 人间,再看水落云,青衫飘扬,仿若与翠竹融为一体,说不出的潇洒不凡,让人实 在难以想象他先前的轻狂模样。 而风倾雪与鹿儿听着这样脱俗的笛音却是脸色大变。 鹿儿咬着唇,怕自己不小心叫出声来,目光定定的看着风倾雪,惊疑不定。 而风倾雪在曲音响起的那一刻全身一颤,目射奇光的看着水落云。 原来水落云吹的正是那一曲旷古绝今的《倾泠月》!只是他如何会此曲? 吹完了,水落云轻轻跃下,看着痴立的两人微微笑道:“如何?这支曲子是否 美妙绝伦?” “这曲子似没吹完,水公子从何得此曲?”风倾雪力持镇定的问道,只是袖中 的一双手却紧紧握着。 “从一位京城人那听得的,后面的我吹不成了。”水落云如此答道,他可不愿 让人知道他可是偷听学来的,不但还被人发现了,还被人抓住了。 “哦?那这位京城人是谁?在哪?”风倾雪目中雪芒闪现,紧紧盯着水落云。 “京城人自然在京城。”水落云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回答,或许潜意识里他不 愿这两个皆是白衣如雪的人相见。 “喔,原来这样。”风倾雪吐出一口气,心落回原处,只是忽然间觉得倦倦的, 了无意思。 “倾雪喜欢此曲吗?”水落云并未能发现她的异状,“可要学此曲?” “这支曲子是我家小姐创的,还用得着你来教?!”鹿儿脱口而道。 “什幺?你家小姐创的?”水落云闻言不由一惊,难道…… “不是我创的。”风倾雪回头看一眼鹿儿,然后道,“只是幼时家母曾教过而 已。” “原来是这样啊。”水落云放下心来。 “倾尽泠水接天月……这支曲子就叫《倾泠月》,水公子可知?”风倾雪看着 石桌上的琴道。 “倾尽泠水接天月……倾泠月……”水落云闻言不知为何心一沉,片刻后抬首 看着风倾雪,“我并不知此曲叫什幺,既然倾雪也会,那更好,你与我合奏此曲如 何?我想知道这曲由琴与笛合奏出会有何效果?” “合奏?”风倾雪神色似有一剎那的恍惚,走至桌前,手轻轻的抚着琴弦。 合奏《倾泠月》?这首唯与意遥合奏过的曲子,要与此人合奏吗?能与此人合 奏吗?合奏它? “怎幺?你不愿意?”水落云看着她,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好。”风倾雪忽然抬首,目光定定的看着他,“我与你合奏此曲。” 合奏吧,试试看,看能否与意遥之外的人合奏《倾泠月》! “那太好了!”水落云闻言喜笑颜开,走至桌前坐下。 风倾雪也坐下,手轻轻抬起,落下时一串清丽的琴音便响起,水落云也笛近唇 边,和着琴音吹出,共同合奏这一曲。 只是……只是……合奏片刻后,精通音律的人便已知,琴音与笛音无法融为一 体,貌合神离,仿若最美的故事却缺了灵魂!琴音、笛音的技巧皆是高绝,可偏偏 合在一块却无法天衣无缝,中间似总有一层隔膜,让人听着总觉有一丝憾意! 鹿儿垂下头,闭上眼,似已不忍心看,不忍心听! 奏到一半,琴与笛皆同时停下来。 “无法合奏?为什幺?为什幺?”水落云看着手中的笛,喃喃问道,忽然一声 长啸,手一扬,那笛竟给他折为二截,拋落于地! “既然不能合奏,要你何用!要你何用!哈哈……哈哈……”狂笑声中人竟飞 奔而去,转眼不见踪迹,只是笑声还远远的传来,带着一种凄厉的绝望! “小姐……”鹿儿轻声唤着依然痴坐的风倾雪,看着那模样,不知为何心中一 酸。可恶的水落云!干幺要吹笛子!干幺要合奏!让公主又想起伤心事! 风倾雪低首坐着,手依然放在琴上,眼光似看着琴又似没看着琴,良久后,只 听她喃喃念道:“倾尽泠月接天月……镜花如幻空意遥……意遥……这《倾泠月》 终不能与他人合奏吗?”语气中似喜似悲,似怨似痛,眼一眨,一滴水珠滚落琴弦 上。 “小姐……”鹿儿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轻轻的唤着,想将她的公主自那个漩涡 中唤回来。 “鹿儿,我没事,别担心。”风倾雪抬起头来,仰首看向天空, “我没事的, 你不用担心,让我静静的呆一会儿。” “小姐,我们……” “鹿儿,听话,你去做你的事罢,我去湖边走走。”风倾雪说完站起身来往院 外走去。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