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如白开水一样平淡。 为了防止前线军队不知情之下跟魔族发生冲突,半兽人将军布森出发前往特 兰要塞的第一军宣布光明王的和平旨意,紫川秀更是特意派出专门信使到第三军 处,向明羽下令让他不得与魔族发生冲突,务必做好保护工作,让凌步虚军团安 全平稳地撤出远东。 八月八日,紫川秀得到报告说魔族的西南军团已於八月六日服从王国命令从 驻地开始撤离,从坚固的堡垒、城池和壕沟铁丝网後面,魔族士兵正大批大批地 离开。 西南军团长官凌步虚正式向第三军司令明羽旗本递交了照会函,声明将借道 过境。 按照紫川秀事先的吩咐,明羽答覆说可以考虑借道,但魔族西南军团在远东 境内行军时候,远东第三军必须全程跟随监视。 当然,明羽话说得就很圆滑了:「凌将军,我们打了那么久的交道也有感情 的啦!您这么一走,我们就寂寞多了,不送一下您怎么过意得去?起码让我们送 到边境啦!」 凌步虚透过老花眼镜冷冷地瞧着明羽,表情冷峻,额头上出现了愤怒和痛苦 的皱纹。 对於明羽这种得意的调侃口吻,魔族将军有一种压抑的愤怒:「明羽将军, 我不是罗斯,西南军团也不是特兰城下的第九军!我们并没有被打败。要想像对 待罗斯一样把我们押送到边境上,那是办不到的!」 「不敢。」明羽一鞠躬:「将军威名远震,我们岂敢小觑?请将军放心我们 完全不怀恶意。为的是防止路上道路不靖,有匪帮和盗贼为难贵军,我们将一路 护送贵军返回,直到离开远东地界。」 「盗贼和匪帮?」凌步虚扶了扶眼镜——这么一位高大威严的将军,那短短 的鹰脸上戴著那么小小的夹鼻眼睛,看上去真让人有种滑稽的感觉,但此刻没有 一个人敢笑,他散发著可怕的气势:「我军身为王国正规的部队,却对付不了盗 贼和匪帮?想不到我和西南军被这么小觑了呢!」 明羽尴尬地笑笑,其实什么盗贼与匪帮完全是托词,紫川秀确实不放心这路 魔族大军,生怕他们在回国的路上捣乱,但更主要的目的是害怕那些好战的将领 故意向魔族挑衅,破坏刚签订的和平协议。 在第三军护卫下,他们如果再攻击凌步虚的话就等於是与光明王为敌了,这 多少会让那些好战份子有所顾忌。 他意味深长地说:「将军,我们远东地方有着特别的国情,民风彪悍,我们 的匪帮团伙是很强大的,会成千上万。有时候,那些匪帮是穿著军装,拿著最精 良的装备,像正规军一样冲锋厮杀的,绝对不容小觑。」 凌步虚惊讶地「哦」了一声,眯起了狭长的眼睛。 明羽不知道他是否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继续说:「将军,我们摆开了说吧, 让贵军上十万的大军毫无节制地在远东的要害腹地行进,如果是您处於光明王殿 下的位置上,恐怕也不能完全安心的吧?光明王对贵军怀着最良好的善缘,绝对 不希望为了这些匪帮破坏了远东和王国之间的友好关系。我们一切行动的目的完 全是为了贵军安全、平稳地离开远东,想来这也是神皇陛下的愿望吧?」 既然提到了魔神皇,再想到急如星火的调兵令,凌步虚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简单地说:「那些所谓的匪帮和盗贼是奈何不了正规军 的,我军完全有自卫能力。但如果贵军不放心的话,那就跟著来吧!但请不要太 接近我军,以免引起误会。」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由明羽的部队开路,魔族军队跟随其後,两路大军一 前一后浩浩荡荡地向东开进,军队蜿蜒几十公里。 得到明羽的报告後,紫川秀放下了心头大事,开始暴露了堕落的懒汉本质, 抱头呼噜大睡起来。 联军官兵经过中军营帐时都会听到响亮的呼噜鼾睡声,大家感叹:「连总司 令都开始偷懒了!」於是人们深感天下太平就在眼前。 当然,那些热血派还是在照常吵嚷著,可是他们只管吵,也没有谁理会他们。 而且投降的协议也签了,凌步虚也依照协议撤军了,和平已是既成的事实了, 於是大家吵嚷的劲头也小了很多。 局势一天比一天缓和,连白川都认为,危机已经过去了,她把派驻在紫川秀 身边负责安全保卫的几个中队都撤了回来。 □□□ 七八二年的八月十日黎明前夕,加沙大营。 凌晨四点,一串清脆的马蹄急速掠过林立的营帐,将沉睡中的紫川秀惊醒, 紧接著,各处军营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喧哗和噪音,脚步声纷乱。 突然间,外面的营帐问爆发出一阵狂暴的嚷叫,无数个嗓门的声音杂乱无章, 依稀听到有人在喊:「万岁!」有人在喊:「叛徒!」 「那是怎么回事?」紫川秀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脑子闪过一个念头:莫非 是「炸营」了? 在军中,「炸营」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士兵们长期在生死线上徘徊,积累 了相当多的负面情绪:恐惧、憎恨、愤怒,他们的压力特别大,由于被严酷的纪 律约束,这些压力无法宣泄,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突然地爆发。 半夜里,士兵们在梦寐中突然暴起,发出可怕的吼叫声,状若癫狂,甚至拔 刀砍杀周围的同伴。 更恐怖的是,周围人被突然惊醒,出於恐慌和无知,这种疯狂的举动是会感 染的。 夸张的时候,半夜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都有可能导致整路大军崩溃。 所以,魔族和人类的军队都明令禁止在吹灯号後喧哗,紫川秀一手模仿紫川 家组建的远东军队自然也不例外。 紫川秀马上从简陋的行军床铺上爬起,一边穿衣服一边喊:「卫兵!卫兵! 把今晚的执勤长官叫来,发生什么事了?」 卫兵在门外低声禀告:「大人,从特兰来使者了!他们说马上要见你。」 「罗杰的使者?难道魔族又有什么变故?」紫川秀随口说:「知道了!请信 使稍等,我马上就来。」 卫兵有点犹豫:「大人,这些使者的样子有点怪怪的,您可要当心啦……」 突然,外面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和兵器、铁甲碰撞的响亮声音,卫兵陡然提 高了声量:「你们干什么!太没有礼貌了!」 一个粗豪的声音说:「不必劳驾光明王出来了,我们自己进去就行了!」 「混帐!你们懂不懂规矩,这是中军营帐,擅闯者死——来人哪,有刺客! 一接著就是叱骂与兵器交手的声音,卫兵沉声闷哼,显然已经受了伤。 听到这里,紫川秀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了,他刚从枕头下抽出了洗月刀,「砰」 的一声响,帐篷的门已经被人踢开了,无数火把潮水般蜂拥而进,影影绰绰不知 道有多少人,锋利的刀刃在人群中闪动著金属的冷光。 紫川秀倒吸一口冷气:「兵变!」 不适应这突然的光亮,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感觉正面人影晃动,有人 向他扑了过来,他一闪一避,一个漂亮的弹腿,来人被踢得倒飞出去,砸得後面 几个人一起滚倒。 疾风扑面,紫川秀刀鞘一格,对方的兵器脱手飞出。 顺著来势,紫川秀刀鞘一戳一点,碰到了什么软软的所在,对面传出了惨叫 :「哎呀!」同时左手一个凶狠的肘锤,将背後摸上来的偷袭者撞得鲜血狂喷。 目不见物的情况下,紫川秀就如同一头被野狼包围的狂豹,反击凶狠而犀利。 电闪雷鸣间,一照面就有五六个人倒下了,对面有人叫喊一声:「好身手!」 但更多的人又围了上来,人声鼎沸,一迭声地喊「抓住他!抓住他!」 「噌」的一声清响,紫川秀抽刀在手,雪亮的刀刃如水一般反映著光亮,锋 利无比。 一刀在手的紫川秀低头不语,冷峻犹如雕像,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光明王 号称远东第一刀法大家,他既然拔刀在乎,没有人敢寸进。 双方对峙著,谁也没说话。 火把静静地燃烧著,发出劈劈啪啪的轻响声。 紫川秀眼睛渐渐适应了那光亮,面前是一群穿著制服的半兽人,几个被自己 打伤的士兵站在前面,目光中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无数双敌意的眼神鄙视地 盯著他,刀光剑影中透出了森严的杀气。 「你们在干什么,嗯?」紫川秀沉著声音说:「我是光明王,远东的统帅! 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警卫部队马上就赶到,你们现在出去,我可以不追究!」 他的声音中蕴含一种压抑的愤怒和威严,平淡的声调却气势逼人。 怒威之下,那排半兽人面露恐惧,退後了几步。 一员军官越众而出,熟悉的声音响起:「警卫部队不会来的。」 紫川秀的瞳孔猛然缩小了:「布兰,是你!」他愤怒地盯著半兽人将军:「 你发动了兵变?为什么?」 他知道事情棘手了,布兰就是大营的执勤指挥官,警卫部队就是由他掌握的, 如果兵变是他领导的,自己绝无可能逃出生天。 布兰垂下了目光不与紫川秀对视:「很抱歉,殿下,但兵变不是我发动的, 我只是追随我们的领袖。」 「你的领袖?那是谁?」 「是我。」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人群起了一阵波动,半兽人们分开一条道 来,一个瘦弱的身影走上来。 摇曳的火把照在他那苍白的脸上?一双精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灼灼闪亮。 紫川秀失声叫出来了:「布丹长老!」 跳跃的火光给长老苍白的脸映上了一层红晕,一瞬间,那赢弱的身影竟凌驾 众人之上。 难以想像那病弱的身躯竟能放出如此强烈的气势,将紫川秀的气势完全压制 了。 在他周围,一个又一个将领站了出来:矮人族的首领鲁佐、龙人族的首领门 罗、蛇族的首领索斯,这些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们,此刻却显得那么的陌生, 一个个铁青着脸。 紫川秀心下一凉:除了秀字营外,所有的带兵将领都在与自己作对。 白川曾报告说军队有不稳的迹象,但是她也只是说那些低级军官。料想中, 可能会有人闹事,可能会有几个地方团队兵变,但谁都没有料到事态如此严重, 叛乱者竞到了统帅部这一级,而且背後还有布丹长老这个圣庙代表在主导。 就在这个时刻,紫川秀偏还有空隙好整以暇地想:云省距离加沙有五天的路 程,那么,他们起码已经准备了一个星期了,自己和白川却毫无察觉。 叛乱者的保密和组织工作做得非常好,这符合布丹长老的风格,不动则以, 一旦发动就迅猛如雷,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余地。 布丹静静地看著紫川秀:「光明王,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我很痛心。」 知道事情是由布丹长老在主导,紫川秀反而放下心来:长老并非不可理喻的 人,他最怕的是碰上一群失去理智的乱兵,根本不容自己开口分辫就被乱刀砍死 了。 他正视着布丹长老:「长老,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没有做过任何有损远东 利益的事!」 「为了谋求荣华富贵,为了远东总督的位置,你把远东出卖给了魔神皇!」 「杀死叛徒!」蛇族的索斯振臂一呼,但却没人响应,将军们脸上露出为难 的神色。 看到紫川秀那杀气森森的眼睛,索斯赶紧躲到了旁边人的身后,喊着:「不 关我事……我是来看热闹的……」 虫子叫得再响也不过是虫子,在紫川秀眼中,索斯连虫子都不如,甚至他都 不屑把目光往那边稍微一移。 自始至终,他的眼睛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著布丹长老,这才是真正能威胁自 己的人,这个圣庙长老有著强大的威望和力量,他即使病撅撅的也是一头病的老 虎。 他冷冷说:「长老,你指控我出卖了远东,难道你希望我自杀谢罪?抱歉, 会让你失望的,我既然拔刀在手,就绝不束手就擒!」 布丹长老不怒反笑,他对周围人说:「你们先出去。」 索斯尖叫:「长老,别跟他单独相处,那太危险了!这是个恶棍,爱使用暴 力的恶棍!他甚至用暴力威胁过我!长老,立即下令杀了他吧!」 「出去!」长老的声音中带了点不耐。 「是,长老!」将军们服从命令纷纷出去了。 布兰犹豫一下,走到紫川秀身边轻声说:「殿下,冷静点,千万别鲁莽干出 傻事来!」 紫川秀看著他,半兽人将领不自觉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着头也出去了,顺 手把破碎的门给虚掩上,于是帐篷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他们相互望着对方。 一年多没见了,半兽人长老的气色更坏了,苍白的皮肤透出一层蜡黄,头发 灰白。 紫川秀警惕地望着他,料想中,一场风暴即将来临,他准备迎接最尖锐的漫 骂和各种恶毒的诅咒。 「光明秀,您受惊了吧?用这种方式,我非常抱歉。」 听到长老温和的声音,紫川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起头来,布丹 正在看著自己,明亮的眼神中毫无敌意的表示:「可以把刀子放下吗?」 「长老……」紫川秀不知所措:「您这是什么意思?」 布丹长老温和地笑笑:「光明秀,你对我这么个病得快死的人都不放心吗?」 紫川秀一愣,把刀送回了刀鞘,苦笑:「老实说,长老,我不懂您在干什么。 我不是远东的叛徒吗?」 「我不至于那么愚蠢。」布丹漫不经心地说,在营帐的床垫上坐下:「在占 据了绝对优势的敌人面前,合理的谈判退让与卖国之间的分别,我还是能分出来 的。虽然说同样与魔族达成了协议,也同样是担任了魔族的官职,但是您与雷洪 的行为有显着的不同,您为远东争得了实质的利益?这点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那为什么……」 「光明秀啊,您怎么就那么幼稚呢?如果不给您安排个罪名,您让我如何去 煽动您的部下呢?在世间一切的罪名之间,难道还有比「叛徒」这个罪名更能激 起士兵的愤怒吗?而且对于一个刚刚与魔族签定了停战协议而且担任了魔族的远 东总督的人,「叛徒」的指控简直是天造地设,再合适不过的了。」 紫川秀脸色阴沉,冷冷说:「我明白了。」 他鄙视地看着布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事情很明显了,眼见远东的解放即将成为现实,布丹就迫不及待地从圣庙里 面跑出来争权夺利,用卑鄙的手段将自己搞下台。 他还记得,在圣庙保卫战中的那个平静镇定的指挥官:「我将与圣庙共存亡。」 在他印象中,布丹长老是个清高的人,有那种献身信仰者的洒脱和超凡气质, 是那种不为人世间的物质诱惑所动的人。 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一个人的变化竟然有这么大?难道真的让鲁帝说中了, 这个看似清高无欲的布丹长老也是一只吃骨头的狗吗? 紫川秀小声地嘀咕:「权势的魔力能把最圣洁的人给征服。」 虽然听不清紫川秀的嘀咕,但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布丹长老宽容地 笑了:「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我还没下贱到那个地步。人世间的权势荣华,对 於不久於人世的人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但在奥迪大神召唤我回到他身边之前,有 些事情是我必须完成的……」 「长老,您……」 「但是目前,光明秀,你犯下了极大的错误,我必须为你纠正过来!布丹语 调严厉起来:「你不应该和魔族签定这个协议的!」 「为什么,长老?我为远东争取了不流血情况下最大的利益。」 「光明秀,第一次见面时候,你曾对我说:「一个民族要走向自由,总是要 付出代价的。」现在,我们付出了代价,十几万士兵的牺牲,无数平民的灾难。 既然我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多,那为什么不捋起袖子把战争进行到底,直到赢来一 个完全独立自由的远东?」 「魔族王国很强大,他们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以我们的力量,要击败他们 很难。」紫川秀冷静地说:「而且,战争不过是手段,最终目的是要依靠战争逼 迫魔族走上谈判台,为远东争取一定程度的自主权——长老,这不正是那次会谈 时候我们商定的方针吗?」 「光明秀,跟那时候相比,情况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了。那时候的远东联 军还没有成形,我们手上总共也就几千人的兵力。但现在,我军兵强马壮,兵力 百倍於当年,收复了远东全境,正处於强盛如云的颠峰期,而魔族却正处於内战 的混乱中——当然,有如今的大好局面,你的功劳是巨大的,但是你就要错过千 载难逢的好时机,我军强盛而魔族处於低谷,这正是彻底摧毁他们的大好时机!」 紫川秀惊愕地看着他,布丹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层激动的红晕:「是的!摧 毁他们!这并非做梦!强大的魔族王国在侧边,这是对远东国土安全的最大威胁! 在魔族王国的全盛时期,他们拥有十五个军团,—百四十万军队,这是时刻足以 将我们踏成齑粉的强大力量!有这个强大的势力在旁边,什么样的协议也无法保 证远东的安全,只有将魔族彻底地摧毁、瓦解,远东才有真正的和平到来!」 紫川秀辩解说:「根据羽林云浅雪的话说,魔神皇已经任命了我为远东总督, 这等於变相承认了远东的独立地位了吧?既然这样,我们又何必再流宝贵的鲜血 呢?」 「光明秀,你太天真了!敌人给的,敌人也可以收回!魔神皇可以任命你为 总督,他也可以随时将你撤职,只等危机一过,他们马上就可以腾出手来收拾我 们!光明秀,你想想:塞内亚魔族一向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现在他们竟然肯主 动出声向我们求和,想必国内的战局对他们相当的不利,是吧?」 紫川秀点头赞同,布丹继续说: 「那么,我们可以猜测,魔神皇紧急调遣西南军团回国,想必是为了增援危 急的国内战局。那么,我们……」 布丹长老猛地一挥手,流露出坚决不可动摇的决断:「绝不能让西南军团的 部队回国,把这十万魔族兵全部消灭掉!」 紫川秀霍然站起:「长老,你疯了!我们刚刚和魔族王国达成了协议,马上 又要攻击西南军团?我们干出这么背信弃义的事,王国的报复会相当疯狂的!」 「光明秀,你要牢记,在政治领域里,没有道义两个字可言!至於你说的报 复——光明秀,如果我们的行动成功的话,塞内亚族说不定都要垮台了呢,那时 候他们该忙着如何逃避鞑塔族的追杀,哪来闲工夫报复我们?」 「不,不,不!」紫川秀不住地摇着头,心如乱麻。 他承认,布丹长老有一定的道理,但只是在理论上,实际上是行不通的。 塞内亚族兵强马壮,他们的士兵彪悍善战,名将如云,如黑沙、云浅雪、雷 欧、凌步虚等人,无不是深知兵法、精通谋略的指挥官,再加上号称当世无敌的 魔神皇,自己根本就不相信鞑塔族叛乱有成功的可能。 紫川秀苦口婆心地劝说道:「长老,魔族王国如今正在犯错误呢,他们自己 人在窝里斗得死去活来,我们何必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呢?而我们这边,由于连 年战争,我们的人民已经相当疲惫了,生活困穷。军需官已经向我报告,现在越 来越难找到补给了,民间已经开始有人发出怨声了——就让远东休息一阵吧,哪 怕一年的和平也好啊!」 布丹摇摇头:「老百姓过得是苦,我知道的,但总能凑合着支撑下去的,但 现在我们面临的可是一个千年难过的时机啊!我们坐拥几十万大军,怎么能在这 里观望天下大势?为了加速塞内亚魔族的崩溃,远东联军甚至可以与罗斯联手, 我们打进王国本土去!只要我们协助鞑塔族打垮了塞内亚族,王国立即陷入内乱, 远东就赢得了一百年的和平啊!」 「但是长老,谁能保证鞑塔族不会比塞内亚族更坏?谁能保证,罗斯上台以 後,他还能信守自己的言诺?万一我们筋疲力尽地击败了塞内亚族,鞑塔族却对 我们突然翻脸……」 「这个可能我也考虑到了,但我们必须赌一把!鞑塔族是没能力对我们翻睑 的。即使击败了塞内亚族,他们也是险胜,自身也必然实力大损。这时候他们应 付国内的挑战者都来不及了,哪里有空暇对远东用武!」 紫川秀疲倦地揉著自己的眼睛,他不得不认识到一个事实,一向表现得温和、 理智的布丹长老,其实却是一个隐藏极深的极端狂热份子。 对於远东的独立,他的坚持已经偏向了妄想,他已经分不清楚梦想与现实的 区别了。 「长老,这一切只是估计。我们无法预料结果将会怎样。把整个远东的命运 都寄托在这种孤掷一注的疯狂中,一旦失败了,整个远东都将陷入灭顶之灾!王 国的报复会来得相当的凶猛!」 「那有什么区别?王国不一直在攻打我们吗,我们也一直在战斗,继续战斗 下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长老,这是完全不同的!」紫川秀叫道:「迄今为止,王国并没有把远东 看成等量级的对手。我们竭尽全力的远东战争,在王国高层看来却不过是一个边 境地区的民间暴动而已,所以他们也并没有动用主力军团来剿杀我们,还有妥协 和谈判的余地。但是如果我们卷入了王国的内战,那就触动了塞内亚族最为敏感 的霸权问题,他们决计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动用那些最精锐的军团来消灭我们的! 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厮杀,绝没有后路和退缩。长老,远东的底子太单 薄了,经不起这种消耗巨大的折腾啊!」 布丹淡淡说:「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了,那就不会有什么战争。」 他压低身子,恳切地说:「西南军团是能征善战的劲旅,凌步虚更是经验丰 富的优秀将领,即使集合了全远东的兵力,要全歼他们也绝非易事。我们面临著 一场恶战。光明秀,我知道,指挥大兵团打仗我不如你,你有经验,如果你肯指 挥的话,那我们又多了一分胜算。光明秀,在远东面临此重大考验的时候,我恳 求你不要袖手旁观。」 紫川秀低著头没有出声。 布丹长老继续说:「这是最後一仗了,只要消灭了凌步虚军团,赛内亚族就 垮台了,战争也就结束了!光明秀,我已经留下了遗嘱,我死後,你将入主圣庙 担任下任的长老,接著,你将在远东登基为王!」 「长老,我并无这种野心……」 「不,光明秀,你为远东付出了辛劳,你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是你该得的!」 布丹眼中流露出憧憬:「一个强大的、崭新的远束王国将由你开创,鲜艳的旗帜 迎风招展。啊,那将是个多么美丽的时代!希望奥迪大神能给我时间,让我能活 着亲眼看到那一天!光明秀,给我承诺吧,答应我,伟大的远东帝国即将成立, 那样,我死也能瞑目了!」 布丹长老的话语铿锵有力,带著强烈的说服力,若不是紫川秀早已有了定见, 他说不定真要被说服了。 但此刻,他只能苦笑:「长老,恕我无法办到,你的观点,我无法苟同。」 布丹长老深深地凝视著紫川秀,淡淡说:「哦,是吗?」激动的红晕已经从 他睑上消失了,他的失望之色形于表情。 他站了起来,示意谈话即将结束:「光明秀,现在我们谁都无法说服谁,就 让历史来证明究竟谁是正确的吧,我坚信,我的决定没有错。」 紫川秀也站了起来:「长老,你可以坚持自己的观点,但是你没有权力把整 个远东推入这样危险的境地,远东大地不能拿来给人当成心血来潮的赌博筹码, 无论那个人是谁!长老,很抱歉,我必须阻止你!」 「哦?」布丹长老微笑地望著紫川秀:「你要如何阻拦我呢,光明秀?用你 的四十万大军?还是用你的私人武装秀字营?」 他流露出微微的讥讽之意:远东派系将领都站到了他那一边,军队落入自己 的掌握之中,紫川秀孤立无援却说要阻止自己,那无异於痴人说梦。 紫川秀手腕一转,洗月刀奇迹般出现在手上,他灵巧地耍了个刀花,一瞬间, 明亮的刀光如同流水般倾泻。 他沉声道:「刚才索斯已经说了,我紫川秀是个爱使用暴力的恶棍。长老, 您若不答应我放弃这个念头,很抱歉,我绝不能让你活着出去的!」 刀未举起,但逼人的刀气已经将布丹笼罩。 紫川秀感觉得很清楚,外面的叛乱官兵正在无所事事地聊天,他们还没发现 这里的异常,如果布丹有任何异动,他有把握在外人插手之前杀掉他。 布丹长老笑笑:「杀了我,军队会放过你吗?」他和蔼地微笑著,目光却犹 如刀锋般锐利。 虽然手无寸铁,但布丹长老却有着比实质武器更为可怕的钢铁意志。 不知为何,紫川秀手上的洗月刀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优势感,对这个无力的 病夫他有种深切的恐惧,尽管布丹已经落入了他的掌握,他却有种奇怪的感觉, 占据著主动权的是布丹。 全身崩得紧紧的,紫川秀一字一句地说:「长老,你就是军队哗变的根源。 没了你,我相信重新控制军队并非难事!长老,给我个承诺,答应我放弃这个疯 狂的念头,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为今天对您的无礼,我可以辞职谢罪,将军队 交给您掌控,如何?」 静静地望着他,布丹锋锐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他温和地说:「光明秀,你 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但,一切早已注定了,你将成为远东的王,那是命运注定你 得到的,没有人能抢夺。而我,就当是为新远东的诞生做一块铺路石吧!」 他转身向帐篷的门外走去。 紫川秀瞳孔一缩,握刀的手猛然用力:「长老,请停步,这是最後警告了!」 「没有用的。」布丹的声音依然安详:「命令在三天前就发下去了,在这个 时候,第三军应该开始对凌步虚发动攻击了。光明秀,纵然你杀了我也毫无意义 的。」 突然受到这般打击,紫川秀一下子懵了,他惊叫出声:「你说什么!」但就 在这阵子的耽搁,布丹长老已经出了门。 他呆了一下,也追了出去,却见在一群远东高级将领的簇拥下,布丹在大步 地离开,一队半兽人兵众集在中军帐篷边上,警惕地看着自己。 冲着布丹长老的背影,紫川秀像疯子一般大吼:「布丹,你是个疯子!你在 把远东拖入地狱!你要对此负责的!」 布丹的身影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过身来,他的身影渐渐融入了一群半兽人 士兵中间。 叫声惹恼了那队叛军士兵,他们摩拳擦掌地围过来,却被一个声音喝住了: 「住手!」 布兰将军快步过来,对那群半兽人兵喝道:「以下犯上,对殿下无礼,你们 想找死吗?报上你们的部队番号和姓名!」 那群士兵吓得一溜烟散开跑掉了,紫川秀斜着眼睛瞧布兰:「以下犯上对我 无礼的人,今晚可不只他们几个啊!」 布兰苦笑著对紫川秀行了个礼:「殿下,很抱歉。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 但是,身为佐伊族的战士,我们是没办法反抗圣庙的!」 紫川秀瞧著布兰,明白他说的是真话。 云省的哥达村历来是远东圣庙的守护者,出身哥达村的战士布兰对圣庙有着 根深蒂固的信仰,圣庙的首脑布丹长老直接对他下命令,他确实没办法抗拒的。 但是,这并不能成为犯下大错的理由。 「撕毁刚刚签定下来的协议,将整个远东推向战火——那么,你认为长老的 做法是正确的吗?」紫川秀注视著布兰。 感受到紫川秀那有若实质的目光,久经沙场的布兰仓促不安地避开了视线, 他说:「我不知道。」 彷佛是害怕继续和紫川秀呆在一起,他向紫川秀行了个礼,匆匆忙忙地走开 了。 此时,大营已经乱成一团。 触目惊心:没有经历过这一场面的人绝对难以想像这是怎样的光景:白天井 然的部队,此刻一切秩序荡然无存。 在营帐与营帐之间的通道上,无数的士兵汇集成了人流,然后,各条人流又 像江河汇进大海一般众集到了军营中间的校场上。 人群相互拥挤,相互推攘,只穿着内衣的士兵仓皇从营帐里被吵醒,踉踉跄 跄地汇入人群中,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叫、嚷、走、跳,谁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事情,无数个嗓门同时在问:「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是魔族打来了?」 突然,滚雷般的呼啸从人群上空掠过,那是预先安排在人群中的叛乱份子在 喊话:「光明王已经背叛了远东!」 「光明王包庇了魔族总督鲁帝,包庇了沙罗大屠杀的凶手、杀害我们妻子孩 子的屠夫!」 「殿下已经抛弃了我们,他与魔族的云浅雪勾结,将远东出卖给了云浅雪」 军队就如同汪洋大海,在风平浪静的时候,海面波澜不惊,这时候就容易给 指挥官造成种错觉,以为可以控制大海,以为可以操纵海洋,但突然,出现了狂 风巨浪,大海露出狰狞的面目,恶浪穿空,巨涛拍岸,摧毁一切的约束,将控制 者击得粉身碎骨。 听到传闻,整个军队沸腾了,军队中一直被紫川秀压抑著的愤怒和狂暴终於 爆发了,在火光下可以看到,无数的人高高举起了武器,眼里冒出了火焰,那犹 如是动荡的、怒吼的、气势逼人的一片头颅的海洋,一片刀光剑影。 军官们目露骇然之色,他们自己掀起了兵变,却不知道如何将士兵们平定下 来。 这个时候,布丹长老出现了,他孤身一人走向人群,身形冷漠、孤傲。 在他的身边,人们挥舞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嘴里吐出了不堪入耳的谩骂。 但是布丹不动声色地前进着,漠不关心地向人群的中心前进,不时用手推开 阻在他面前的士兵,冷漠得像是推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一样。 他的这种自信和冷静使得失去理智的士兵们都被震住了,有人认出了他: 「布丹长老!圣庙的长老!他来了!」 「长老是我们的自己人!他是来拯救我们的!」 「长老万岁!圣庙万岁!」 人们是需要一个依靠的对象的,当一个偶像被推翻的时候,人们迫切地需要 另立一个神,于是有威望、出现时机恰到好处的布丹长老就成为了士兵们的救星。 看著布丹长老的背影,紫川秀不得不承认,无论是比威望还是蛊惑、煽动能 力,自己都远不能跟布丹相比。 他一下子就把那种危乱的局面控制住,立即成为了众人瞩目的中心,他有那 种气质,万人中未必能有一个的领袖风范,是天生的军事首领,只是可惜病弱的 躯体限制了他。 紫川秀隐隐生出了一个念头:「这样的人物竟与自己生活在同时代的远东, 这究竟是谁的不幸呢?」 远处,布丹长老正对军队进行讲话,由于距离太远,他的声音无法听清楚, 紫川秀只隐隐约约听到几个词:「身居高位的叛徒」、「出卖」、「背叛」、「 伟大的事业」。 聚集在那里的士兵发出了雷鸣般的怒吼:「万岁!长老万岁,圣庙万岁!」 有人尖着声音高呼:「远东的命运要让远东人决定,远东的军队让远东人指 挥!人类滚出远东去!」 「打倒卖国贼!」 紫川秀呆滞地望著这一切在眼前发生,如同陷入了最恐怖的梦寐中,他无法 采取任何行动,局势就像那巨石从山顶滚落一样,如果谁要阻止,那他注定要被 压得粉身碎骨,自己只能看着狂热的士兵正在走向盲目的疯狂,自己手中的兵权 眼睁睁地被人夺取掉。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虽然长老无意加害自己,但是军队的狂热情绪 是无法控制的。 士兵们正头脑发热呢,索斯之类的家伙再煽动几下,万一他们想起来要把「 身居高位的卖国贼和叛徒」干掉,那可就麻烦了。 他马上跑到马房找到自己的坐骑,匆匆翻身上马,一头没入了营帐之间的那 片黑暗之中。 叛军并没有安排大队人马把守大门,门口只有几个半兽人步兵在闲晃。 眼见黑暗中一人一马冲来,步兵们连忙吆喝道:「下马!停下检查通行证!」 他们急忙拉起了禁止通行的警卫杆。 第四紫川秀本想亮明身份,但不清楚这些士兵是否属於叛军的,还是决定不 冒这个险。 他双脚猛夹马腹,策马猛烈跃出,「哗」地一声暴响,步兵还弄不清楚怎么 回事,他已经连人带马冲垮了木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百来米了。 才刚刚离开军营不到五百米,背後突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喧嚣:「不好了! 光明王跑了!」 「抓住叛徒!他就在那里!」 紫川秀立定马回头,只见营门口处涌出了大群的火把,人声鼎沸,火光中可 以看见明亮的武器闪光。 他情知布兰等理智派将领已经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了,立即紧抽一鞭马,快 马疾驰,后面长长的一串火把追过来,吆喝声不断传来:「抓住他!不要让叛徒 跑了! ------ 翠微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