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火 让後来来此采访的记者们难以理解的一个问题是:当渔民们谈到那场突如其来 的暴风雪时多数人在犹有余怵之外竟还隐隐的表现出有些庆幸的情绪。对此渔民们 的解释是:如果不是小酒馆是村中唯一的独立建筑、如果不是当时的风向……如果 没有这麽许多的如果,那麽,当时的火灾是足以毁灭整个村子的。 的确,对於绝大部分建筑以木质为主的渔村来说,火灾无疑是可怕的。然而火 灾的危险是渔民们在事後才意识到的:即便是在暴风雪中,但假如火灾仍然延烧到 了渔村中的建筑密集区的话,那麽,火仍然是可以经由相邻建筑所共有的各种木质 结构蔓延开来的,而这终将迫使人们在屋内“闷烧”的火焰和屋外肆虐的暴风雪之 间作两难的抉择。这也许正是他们在事後谈起这场暴风雪中的火灾时无不显得後怕 的缘由。但对刚刚意识到暴风雪即将到来时的小酒馆中的人们来说,暴风雪的恐怖 和火的恐怖却是一体的和压倒一切的。 在当时的小酒馆,飞扬的炭火和烟尘少一沈落之後,展现出的是一幕极可怕的 景象:在厨房的正中,乐者的身躯静静的倒卧著,头上仍然涔涔的淌著血;女孩伏 倒在乐者的身上已经昏迷过去,背上本已残破不堪的衣衫被飞溅的火炭燎出几个大 洞,露出皮肤上可怖的烧伤──在飞舞的流火里,女孩竟是用自己的身体在保护年 迈的乐者!而火……火在愤怒。 四处飞溅的火炭对有著大量的木器、酒、燃料和油脂的小酒馆造成了致命的打 击。在灶台上、房顶上乃至厨房和餐厅被流火所波及的木制家具上处处都燃起了火 苗。食料和油脂堆积如山的灶台上处处是火,大块的牛油被烧的呲呲作响,融化後 的油脂流进灶膛,使得灶膛里的火轰轰的高涨起来,变成了一头四处爆溅著火星的、 疯狂吞啮著一切的怪兽。在房顶上也燃起了火,火顺著屋顶的椽梁从厨房烧进了餐 厅,一边劈劈啪啪的燃烧著、蔓延著,一边向下方的人群和家具落下一团团的火苗。 远方暴风雪前奏的呜呜声越来越大,伴著迅速加强的强风犹如猛兽的低吼。 人们也快要疯狂了。蜂拥而出的人群在大门里堵成了一团。对火的恐惧和对暴 风雪的恐惧使绝大多数人们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快走!离开这个即将毁灭的地方!” “回自己的家里去!” “回到自己温暖的、坚固的,可以抵御即将到来的暴风雪的家里去!” “回到自己没有这吞啮一切的火焰的家里去!” 人们疯狂的向外涌,为了争夺接近小酒馆大门的一线空间不惜挥拳相向。被挤 在大门两侧的一些人干脆一脚跺开安著双层的防冻玻璃的窗户直接跳将出去。小酒 馆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後,连酒馆自从火起就手足无措的老板也苍白著脸,一步步 的退出大门,终於转身逃也似的消失在深沈的极夜里。 在小酒馆中还剩下最後的三个人:昏迷的少女和乐者,以及在熊熊的火焰之间 奔突著、哭喊著、咒骂著,拼命抢救一切财物的老板娘。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