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从毁灭战争到毁灭战争(下) 要了解飞翔农场和重力隔绝技术,就不能不先了解地球共和国伟大的建设。虽 然後世对地球共和国的许多具体做法有所非议,但有一点是所有的人都无条件的一 致认同的。那就是:无论地球共和国犯过多少错误,它都仍然是伟大的。正如黑子 不能遮蔽太阳的光辉,地球共和国的错误也不能掩盖共和国无比伟大的成就。地球 共和国是,而且也将永远是人类历史上的梦幻年月。即便它已经不复存在,但在人 们永恒的怀念里,它已得到了永生。 那时的人们永远向上,那时的人们充满朝气,那时的人们团结奋进,那时的人 们理智而聪慧。那个时代是人们迈著现实的脚步推动梦想般的伟大工程的时代,那 个伟大的时代有一个同样伟大的别名: 大建设时代。 地球共和国诞生在一个半毁灭的世界上。当建国者们走出他们的地下避难所, 他们见到的是一个遍布著断墙残垣,核尘弥漫,在辐射中变异而成的凶猛嗜血的变 异兽和变异植物蔓延横行的地球。大陆同盟时期引以为傲的建设成就泰半毁灭,而 美洲大陆更彻底成了一片非变异生物无可立足的恐怖大陆。 但这些人类的遗民,我们这些後人的先祖,地球共和国的缔造者和建设者们是 无畏无惧永不言败的。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在废墟中再一次建立起世界。 他们清理城市和建筑的残垣重新建立人类聚居的城镇;他们驱逐变异兽消除核 污染在大地上又一次铺出农田;在前人留下的科技基础之上他们取得了前人无法企 及难以想像的伟大成就。最终,为了一个更美好世界的梦想,他们启动了人类史上 最富争议但也最雄奇最伟大的工程: 新世界工程。 一种说法是: 两强时代以50年完成了世界岛高速公路网建设和澳大利亚大海道建设两大工程, 但这两大工程却充其量只是对地球的化妆,所以它只能被称作“小建设时代”; 而地球共和国时代以200 年却只完成了新世界工程一大建设的一半,但这一大 建设却是对地球的整容,所以只有它才配得起“大建设时代”之名。 新世界工程的建设最初源於清剿变异生物的受阻。 地球共和国最早的公民们曾藏身其中的地下避难所均位於古亚欧大陆的温、寒 带和亚热带地区。这一现象容易理解:因为这些地区正是昔日大陆同盟的核心地带 和更早时代东亚细亚共和和欧亚联邦两大强国所处的区域,经历了数以百年的经营, 这些地区防御核攻击的设施比之缺少主要强国的古亚欧大陆热带区域和非洲、澳洲 大陆都要完善的多。但相对的,这样的事实也使得地球共和国的早期公民们在清剿 变异生物时遭遇了意料之外的困难。 经历了核战争而存活下来的变异生物们有著极其顽强的生命力。它们不仅对环 境的适应能力极强,繁殖极其迅速,而且普遍拥有相当的攻击性。人类的各种药剂 对它们更是毫无作用。对它们人类根本没有任何有效可行的大规模杀伤手段,只能 依赖军队一小块区域一小块区域的围剿和焚毁。这种手段在开始取得了巨大战果, 但当战线推进到北纬20-25度线之间的时候却不得不停滞下来。人类控制区的扩大 和人口的不足使得人类无法将建设新的城镇和道路的步伐跟上军队推进的脚步,缺 乏可靠基地的人类军队每作战一段时间便必须退回25度线以北的人类城镇进行修整 和补给。而热带高温高湿的气候则使得变异生物们的繁殖和扩张速度达到了恐怖的 程度,往往人类的军队刚刚离开,他们方才清理过的区域就已又被变异生物们所覆 盖。在美洲的情况也与之类似。同时人类控制区的百废待兴也使得地球共和国政府 难以无限期的支付军方清剿活动所需的大批物资和装备并不得不开始考虑以军事以 外的方式遏制变异生物们的扩张和集中力量於人类已控制地区的建设。 这时,新世界工程的起点:“运河与海道”计划就摆上了地球共和国的案头。 这一计划基於生物学家们所发现的一个让人欣慰的事实:虽然变异生物们极其强大, 但它们在地球上仍是有著自己的禁区的。那就是占据地球表面积70以上海洋。核大 战对辽阔深广海洋的影响要比对陆地的影响小的多。在核大战後生存於地表的生物 普遍在辐射与核污染中灭绝或变异的时候,被深厚的盐水层所保护的生命世界仍然 欣欣向荣。而诞生於核污染的环境之中并且是由陆生生物变异而来的变异生命无法 在海洋中长期生存。这给了人们最初的启迪:用海水来作成隔离人类和变异生物的 屏障,让孕育了地球正常生命的海水母亲再一次保护她的人类孩子。 这就是又称海之盾计划的大陆运河工程。依照这一计划,在亚欧大陆和美洲大 陆的北纬20-25 度线之间,人类将分别开掘一条宽达5 个纬度,深度不低於500 米 的超级运河用以将太平洋和大西洋彻底连通。而两大洋灌入运河之中的滔滔海水将 分隔人类控制区和变异生物的生长区域成为人类的可靠屏障。 与挖掘陆地而连通水域的运河相伴的则是填埋大海连通陆地的海道。主要源於 狭窄偏僻的白令海道的不敷使用,次要方面也为了处理运河工程挖掘的大量土石方, 利用运河工程所挖掘的土石、不足部分则就近挖掘海底土石以填海建造连接美洲大 陆和亚欧大陆的太平洋、大西洋两大海道的工程也几乎与运河工程同时开始可行性 分析。而这一为地球加上一条环行腰带的地球腰带海道工程又和大陆运河工程合称 为“运河与海道”计划。 在研判过程中专家们发现这一计划最困难的地方并非在於地质勘探和设计施工, 而在於严重的人力不足。初生的地球共和国人口不过30亿稍强,而且由於地下避难 所期间严格限制生育的缘故,年龄结构偏高,80岁以上已介退休年龄不可能再作繁 重工作的人口占到了总人口的三分之一以上。何况地球共和国的主要精力仍只能放 在人类控制区的建设复苏上边不能能为计划作太多的人力支持。而且运河工程的建 设为了施工的安全还必须随时对变异生物作有效压制这自然使得人手更加紧缺。种 种因素作用的结果使得地球共和国最富争议性的“海生人”计划得以实施。 所谓海生人其实就是混合人类和海洋生物的基因,在巨大的人造子宫中批量产 生出来的遗传因子改造人种。因其能方便的在海洋中生存和工作而被地球共和国运 河与海道计划所制造并使用。如果说核战後备为人们所苦的变异生物是高辐射和核 污染情况下被动形成的话,那麽,又称鱼人的海生人,以及以此为开端,人类在此 後为著自己的种种需要而逐步制造并成为今日我们的世界上被统称为“变异人”或 “半人”的鼠人、蝠人等的先祖的各种遗传因子改造人种则可称作人类纯因自己的 需要而主动制造出的变异生物了。事实上,由变异人这样的名称已经足见人类往往 是不把这些物种视为和自己同类的人而是将他们归入变异生物的一种的。 其实,仅就技术而言,遗传因子改造技术早在大战国时代之前就已经有相当发 展,而在大战国时代也有不少国家其中包括大陆同盟前身的欧亚联邦和东亚细亚共 和都曾进行过变异人战士和非人遗传因子改造生物的试验,但一则出於对人类伦理 的顾忌,二则因为生物的基因组成太过复杂精细,人工组合根本无法达到所必须的 精确程度,结果造成所制造出来的生物普遍寿命极短并有严重缺陷。而带有人类基 因的类人生物更是智力极度低下,通常仅能操作一些简单工具和根据他们的粗糙大 脑仅能理解的一些基本指令作一些最基本最机械的工作,无伦效率还是成本都远不 及人类直接操作大型机器设备。所以长期以来这些变异人人仅用於为受伤的人类战 士提供供移植的备用肢体和器官之用。而即使是这样的用途也常常被当时的媒体记 者和在野政治团体大加抨击。 但对於地球共和国来说情况则有所改观。地球共和国的公民们占了九成以上是 理性重於感性、实用思维至上的理工类人才和军人,在伦理上的障碍几乎不存在; 紧缺的人手则使得大批的社会简单劳动正好利用头脑简单只知吃饭劳作的变异人来 完成。而对於运河与海道计划这样远离人类城镇的大规模工程来说,必须时时补充 燃料和维修用的备用零件的机械设备更远不及可以自行繁衍并在工作区域周围自行 觅食的变异人来得便捷便宜。所以以为了运河与海道计划而制造的海生人为起点, 为了地下水道的清理维护而制造的鼠人、为了城市垃圾处理而制造的食腐矮人、为 了一些危险的高空作业而制造的蝠人等也就一一出现了。在制造这些变异人作为人 类的奴隶的时候并非没有反对的声音。但即使是这些反对者,也决不会预料得到: 正是这些越来越多的变异人奴隶,为日後的第二次毁灭战争和灿烂辉煌的地球共和 国的覆亡埋下了一大伏笔。而对变异人奴隶的制造和使用,成为了地球共和国灿烂 史章中最大的污点。因奴役而得来的成就,的确是埋藏有灾难的种子的。 据不完全统计:地球共和国为运河与海道计划而制造的海生人数量超过6000万, 加上他们所繁衍的子孙的话,那麽在这一计划中累计使用的海生人劳工数量不低於 两亿五千万,死於这一计划的施工过程的海生人则不低於这一数字的三分之一即8000 万以上。这使得在运河与海道计划完工之後社会舆论有“运河里流淌的是海生人的 冤魂,海道是用海生人的尸骨垒成”的说法。但在这一人类史上史无前例的伟大工 程胜利完工和人类终於有了安全并完全连成一体的生存区域所带来的狂喜之中,这 些异样的声音显得苍白无力微不足道。 不过,这仅仅是人类改造世界的新世界工程的开始而已。 而海生人,以及其他的种种变异人们的苦难,也才刚刚开端。 受到运河与海道计划顺利完工的激励,以此为基础和核心,地球共和国终於正 式开始了无与伦比的伟大工程:新世界工程。 如果说运河与海道计划是人类对变异生物的防御设施的话,那麽,新世界工程 在以人类的需要而改造地球本身这一主要意义之外,还可视作人类对变异生物的反 攻,以工程和建设的手段作的反攻。 运河与海道计划完工之後地球共和国的现实是:对人类控制区的重建已告一段 落。核污染已基本清楚,辐射也降至人类安全值以下。崭新的人类城镇已如繁星般 洒满了所有的人类控制地区,便捷的交通网络也初步形成。变异生物已经退缩到几 个最偏僻的地区并被有效控制甚至可以期待将这些地区保留下来作为人类的旅游地 和培育能产生晶石的几种变异兽的培育基地。地球共和国人口当然是不计变异人的, 已超过了40 亿,在地球共和国政府的鼓励生育政策和可靠的医疗保障之下,可望 在50年的两代人时间里达到100 亿的最适宜规模。 这时的地球共和国已经可以将它的主要精力用来消灭人类控制区以外的变异生 物和进行新的大规模建设了。 而新世界工程则将这两者结合了起来。 新世界工程,简而言之,就是进一步拓宽太平洋和大西洋两大海道最终达到500 公里以上的宽度,使得人类所生活的欧亚大陆和美洲大陆不再是被狭长海道联系起 来的两块大陆而真正的连成一体。所需的大量土石则由海生人配合重型的工程船队 从沿海向内陆一点一点的挖掘变异生物控制中的非洲大陆、澳洲大陆、南美大陆与 北美大陆一部、欧亚大陆一部和众多的岛屿获得。此後,除了由於关系到地球磁极 变化而不敢轻动的冰雪覆盖的南极洲大陆之外。地球的热带和南半球将彻底被海洋 所占据。 这种消灭变异生物的思维方式是:既然生活在大地上的你有著太强的生命力, 那麽我就直接夺走你所生存的大地。按照计划中的工程进度,新世界工程将以约五 个世纪的时间完成,而在最初的三百年间,这些变异生物所生存的陆地将完全被挖 成深海。海洋,将把变异生物彻底消灭。 同时,吸取运河与海道计划施工中仅花费了总费用的7%却完成了工程最困难最 危险的 20 工程量的海生人劳工的使用经验,地球共和国决定:在新世界工程中将 进一步扩大。 海生人的使用并为此兴建新的巨型人造子宫。到了新世界工程因第二次毁灭战 争而不得不中断的两百余年後,海生人所承担的部分的已达新世界工程单位时间工 程量的百分之九十以上了。 新世界工程并未彻底完成。在持之以恒200 余年之後随著第二次毁灭战争和地 球共和国的覆亡而中断了。但这时,非洲和南美大陆都已只剩下了最南端的一小部 分,澳洲大陆也大幅缩小。除去南极大陆之外,地球的热带地区和南半球事实上已 经没有大陆而只剩下大大小小的岛屿了。相应的,太平洋和大西洋两大海道也获得 了大幅拓展。虽然没有全部完工,但海道的平均宽度已经接近了两百公里,最宽处 已经超过八百公里,最窄处也不少於五十公里。 地球表面的面貌已经因这项伟大工程而彻底改变了。 但即使是这样伟大的工程,最终也只能成为人们怀念地球共和国伟大业绩的丰 碑,而无助於共和国的永存。 在历史的面前,人类所建立的国家──即便是伟大的国家也终究只能是一种短 暂的存在。 地球共和国的覆亡即使不能说是纯粹源於新世界工程,但至少也与这项令地球 共和国永远为人们所怀念的伟大工程密切相关。 首先在於地球共和国的权利分配。地球共和国名义上的最高权力掌握在科技院、 建设院和社会院三院手中,而在实际运作中,权力则由三院和政府四家分享。但随 著新世界工程的建设规模的日益扩大,国家分配於新世界工程的人力和物力也随之 增加。这一方面使得人们通过参与新世界工程的建设而累积功绩和名声从而进入科 技院或建设院成为了获得权力的捷径,反映到社会上则隐隐然形成了便於参与新世 界工程因而升迁较快获得更多权力的管理、建筑、海洋、生物、水利等强势专业人 群和无缘参与新世界工程处於相对弱势的各学科基础研究、农学、後起的文史与更 後来但更重要的法术和武术专业人群以及介乎其间的与军方相关的军工、战略战术 研究等专业人群之间的分立。而这种分立後来更随著文史类人群对新世界工程中大 量使用变异人奴隶的尖锐批评、农学与各学科基础研究人群对政府倾注力量於新世 界工程不如“多产几粒粮食”、“多建几座实验室”……之类的牢骚、取得了相当 成就却难以被强势专业人群所把持的科技院所认可始终不能登大雅之堂的法术和武 术人群的普遍不满以及作为回应的与新世界工程相关的各专业人群的激烈反驳和冷 嘲热讽演变成为对立。後来当各大专业院校和专业协会也纷纷加入这场论战的时候, 对立也就越来越尖锐了。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军方各相关专业人群好歹保持中立才 没有导致更严重的後果。只不过这些中立派们之所以采取这般超然的态度与其说是 军人不干政的传统起了约束作用还不如说是试图借超然身份在这场对立中两面取利 以自重的私心作祟。吸取了历史的教训,始终避免国家内部出现政党之争和地域之 争的地球共和国却意外的陷入了专业之争的权利斗争漩涡,也只能说是人类争权夺 利的本性实在是无可回避吧。 在另一方面,情况可能更加严峻。新世界工程导致了国家财政分配的天平长期 向科技院和建设院倾斜。而国家财政分配的权力却属於政府,政府的人员则由於专 业相近的关系大多出自社会院。这种本意是为了权利平衡相互制约的设计後来却越 来越成为争权夺利相互对抗的根源。随著新世界工程的规模日大开支日增,出於平 息弱势专业人群不满和平衡分配国家财政的考虑,连续几届政府都试图削减对科技 院和建设院的财政拨款或干涉两院的财政再分配为对新世界工程的投资设定某个上 限而将更多的资金投入其他领域。这自然招致了由与新世界工程相关的各专业人群 把持的两院极大不满。利用手中的对现行政府的弹劾权、对新组建政府的选举权和 否决权,两院动辄联手推翻现政府,对新政府的组成也诸多作梗。甚至出现过连续 六届不足一月即下台的短命政府和四次重新选举不能产生新政府的恶例。这最终使 得共和国的最高层陷入了以科技院和建设院为一方、以政府和社会院为另一方的冷 战之中。 事实上,如果仅有这些争端的话,那麽,国力强大财政富裕,并有著稳定合理 的政治协商传统和高素质民众的地球共和国仍是未必不能度过危机的。但就在这时, 飞翔农场计划为这深埋於地球共和国政治体系内部的炸弹加上了导火索,而以变异 人大暴动为开端的一系列内乱则最终引爆了炸弹。 结果就是第二次毁灭战争和地球共和国历史的终结。 地球共和国因它的新世界工程而为人们永远怀念,也因它的新世界工程而种下 了覆亡的种子。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新世界工程对地球共和国而言,福耶?祸耶? 好生难言!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