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有那么一段时间,杨海晨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他的上司每天让他加班,他经 常得在公司待到深夜;再加上他家里最近发生了点事,他大哥大嫂忽然说要移民到 美国去,签证都弄到了,半年后就走。为这杨海晨的母亲天天在家抹眼泪,她总说 大儿子这么一走,她们一家人也就是散了,不完整了。杨海晨不得不更多的待在家 中安抚母亲,以致那段时间,他一个礼拜有四、五天也是在家渡过的。 说真的,杨海晨对大哥一家移民一事是没有半点异议。大哥大嫂一向也是挺崇 洋的人,他们的女儿念的也是国际学校,才十五岁已打扮得跟个小大人似的。杨海 晨也觉得国外的生活是比较适合大哥一家人,而且现今科技发达,美国,感觉上也 不是那么遥远的地方了。 他便一遍遍的劝母亲。他说,大哥也不是一去不返了,他也说每年也会回来看 您,您还担心甚么呢? 母亲摇头叹气:“每年回来,起初那几年是可以,可往后,他还哪会有这种心 思啊?” 杨海晨没好气:“唉,妈,您怎么这么说呢?哥一向也特挂心您们,您也知道 呀。” 母亲说:“我看他现在就是只听老婆话了。” 杨海晨急忙打断母亲:“妈,别乱说呀。”大哥移民一事绝非大嫂一人的意见, 可杨海晨的母亲就是这样,一急了甚么话也说得出来,又总爱把事情怪在别人头上。 杨海晨最怕母亲这种偏激的样子,他的心便更加的偏向大哥大嫂那边了。 往后杨母又说,她觉得现在他们一家人,搬的搬走的走,东零西散的,根本已 没了家的感觉。说着杨母还红了眼圈。 看到母亲那模样,杨海晨心里就越抑烦闷。 他越来越觉得母亲对亲情的看法是保守得过了头,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对感情 的悲观也是遗传自母亲。他尝试以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整件事,他认为自己的家庭, 根本上已算是幸福、美满,父母亲健在,家境良好,两兄长亦已成家立室,他实在 不明白母亲所指的问题出在哪里。 “真的,如果是公司让他出国,我也没话说。”杨母接着说:“可你看他现在, 也不是有啥不妥了,要工作有工作,要房子有房子,根本没人逼他走,他偏偏就是 要往外跑,你说这是为了甚么呢。” 又说:“我看你们兄弟俩,就是一个样儿。他是国内有房子他不要,你呢,家 里有床你不睡!你说这都是怎么回事呀!” 听到母亲又把事情扯到他身上来了,杨海晨马上噤声,心头那股压力不知不觉 又在扩大。母亲是这么一个看重家庭关系的守旧妇人,她是这么的着紧自己的三个 儿子。他发现,他们任何的风吹草动,也能对母亲构成最直接、最残忍的伤害。 杨海晨瞅着母亲伤心抹泪的模样,上前轻轻把她搂进怀里,只觉得心痛、自责、 烦闷、无奈,百感交杂。他在心里发誓,无论怎样,他这辈子也不要让母亲知道自 己的性向,绝不。 杨海晨事儿多,周源也好不了多少,也是天天加班。 周源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在工作上,高惠这女孩帮了他不少。高惠跟周源一 样,也是从农村来的,家境清贫,工资大部份也用来养家了。周源跟高惠挺谈得来, 他觉得高惠这女孩简单、淳朴,却聪明、细心、勤力。 由于周源受了高惠不少恩惠,他便经常的请高惠吃饭,高惠一般也赏脸。一来 二去,技资里的人都知道这两人最近走得特别近,有些人暗地里也在说,这两人是 走在一起了吧。 杨海晨听周源提起过高惠几次,平日也经常在公司里看见高惠。高惠是管清洁 的,她得到每个部门去打扫卫生,杨海晨知道高惠这个人,高惠也似乎知道他是周 源的室友,可两人始终不能算是认识,因此也从来没有说过话。倒是杨海晨听周源 讲高惠听得多了,每次高惠来会计部打扫,杨海晨习惯也会看她几眼。他觉得高惠 这人勤快认真、手脚麻利,可是好像不太热情,沉默寡言,跟周源所讲的稍有出入。 杨海晨想,许是因为她在这部门没有认识的人吧,也可能是她只在周源面前热情。 杨海晨不禁暗笑起来。 有一次,跟一同事一起到公司附近的餐馆吃饭。两人进门时,周源与高惠刚巧 正往外走。那是杨海晨第一次碰见他们两人在一起,他马上跟周源打招呼,也友善 的朝高惠笑笑。 这边高惠也微笑着点头,大方自然。也只有周源一人,由此至终一言不发,好 像浑身不自在。在与杨海晨擦身而过时,他冲杨海晨瞪了几下眼睛,好像想说些甚 么。杨海晨转过头,用眼神询问,周源又朝他摆了几个凶狠的表情,嘴里不断做着 口形,杨海晨根本不知他想讲甚么,心里好笑,也冲周源摆了几个没有意思的白痴 表情。 周源看杨海晨敷愆自己,气得直跺脚,可高惠在旁边,他又不好发作,只得悻 悻的往外走了。往后他给杨海晨拨电话,他说,你小子刚才怎么笑得那么贼呀? 杨海晨说,我哪有。 周源便又粗声粗气的说,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啊你。 杨海晨哭笑不得,说我哪有呀。 周源哼了一声,说你少骗我。 杨海晨规规矩矩的说,我没有啊,真没有。 周源不相信。他又说:“那你刚才笑个啥劲?” 杨海晨那边没了声。 周源便私下认定杨海晨果然是有点为他跟高惠的事不高兴,这想法反倒让他心 里舒爽开来。他没再追问杨海晨,而是放柔了声音说:“你今晚上回来吗,你都多 少天没有回来了。” 杨海晨在那边说:“明天吧,明天应该行。” 周源捏着话筒,沉默一会,又说:“今晚回来吧。我很想你。” 杨海晨在那边犹豫了半天才说:“……行。”周源还想再说,杨海晨却打断了 他:“哎,我待会找你吧,我在吃饭……” 周源这才想起杨海晨身边还有个同事,也顿时尴尬起来,匆匆挂线了。 其实,杨海晨并没有真的怀疑周源与高惠。在他心目中,这种争风呷醋的戏码, 是幼稚而没有意思的。他没有怀疑他们,甚至在他发现那两人走得特别近以后,他 也没有再开周源的玩笑。但是周源总还是觉得他在取笑他们,而且每每刻意指责, 不厌其烦。 杨海晨便觉得周源多少是有点心中有鬼,他猜测那个高惠也许真有对周幢砉 蚴前凳竟恍┥趺础5庖仓皇撬牟虏舛眩换嵋膊幌胛手茉础K孟 裣乱馐兜牟幌朐俣喙苣歉呋莸氖拢伦约赫娴囊涞谜邕却椎南鲁? 春节过后,周源如愿升官,在技资他现在就是个副主任了。周源可高兴坏了, 照例说要请大家吃饭。高惠却嫌吃饭没有新意,她建议大伙去个郊游,周源出钱, 大伙出力,玩个痛快。周源听着也觉着有意思,他让技资那些哥们把女朋友都带上, 人多热闹,才能尽兴。 杨海晨表面热烈响应,私底下却一个劲的说周源笨,说你让他们都带上女人, 这不是要叫咱俩尴尬嘛? 周源却一脸坏笑,说我不是有高惠么? 杨海晨觉得这笑话挺没劲,可他还是很给面子的笑着说了声:“对,你老婆, 我差点忘了。”心里则是对那天郊游兴趣尽失,想说找个甚么借口不去,想想又觉 得不可能。 真到了郊游那天,杨海晨才发现情况没有他想的那么坏。阿民跟黄狗也是只身 前来,只有老彭跟小兵带了女朋友,都是些容易相处的女孩儿。高惠还把她哥哥带 来了,回想当初周源那事,高惠的哥哥也帮了不少忙,这会儿大伙便一个劲的拿那 事挖苦周源。周源也不气,面不红耳不热的朝高健道谢,高健倒显得有点窘迫,客 气的笑着说:“没事、没事。” 划艇子的时候,周源本打算跟杨海晨坐一艘,可黄狗却在旁边瞎起哄,说你不 是要让人家兄妹俩划一艘呗?多没劲呀。周源看了杨海晨一眼,杨海晨不置可否的 撇撇嘴,周源便朝高惠说:“走,咱俩划一艘呗。” 杨海晨结果便是得与高健坐一船。两人在这拨人当中算是最扯不上关系的,根 本没有多少话题,坐在一艇子上便觉有些许尴尬。 高健今年二十四、五的样子,长得一脸粗犷,高大结实,一看就是一做惯了体 力劳动的人。看他划船儿,划了十多分锺了气都不喘一下。这边杨海晨倒是有点不 好意思,边伸手边说:“我来划一下吧。” 高健避过杨海晨的手,说:“我来吧,没事。” 杨海晨在那里坐着,也没事情好做,双手不管搁哪儿也觉不自然。他瞥眼看了 看别的船儿,高惠坐在周源那船上倒显得挺自在,有说有笑的模样,杨海晨便是倍 感别扭。对面高健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有心找话:“你们工作忙吗?” 杨海晨回过神来,赶紧笑着说:“忙,怎能不忙,尤其这阵子,天天忙到深夜 呢,真不让人活了。” 高健也笑:“我们这里不也是,上面那些人,都不拿我们当人看的。从前在乡 下下地干活,我以为那叫辛苦,可现在想想,那时起码是自己干自己的事,不用看 别人面色,现在啊,连放个屁也得问准上头,多不快活呀。” 又说:“幸好你朋友升了,今后想是舒服多了。我啊,是真羡慕,你不知道, 干我们这种活儿的特难升。你那朋友,我听小惠说,混了好像也不够十年吧?他那 是真幸运呢,下了不少苦工呗?” 杨海晨便说:“我说他还该请你吃饭呢。” 高健呵呵一笑,说:“不用、不用。你俩关系好像不错?” 杨海晨也非常淡定:“我们是室友。” “对呢,你们还有职工宿舍,小惠没申请,我都忘了。” “你们没有么?” “就我们那破公司?得了吧。你们好像还有饭堂甚么的?” “有,有两个。” “这么多?能吃吗?” “还行,那些糖醋排骨还挺像模象样的。” “操,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那个的。” 杨海晨不知高健是否开玩笑,他说我不知道啊。 高健又煞有介事的说,甚么时候我辞职到你们那儿去干吧。 杨海晨聊着便觉得高健这人虽然外表凶悍,但内里却是一率真、健谈的人,相 处起来还算挺平易近人。两人聊得入神,好久才发现其它人的船早已往岸边划去了, 周源还一个劲的朝他们朝手。杨海晨再次要拿船桨,高健还是不让,这回却没了刚 才的客气,而是笑嘻嘻的说:“一边去一边去,你看你那身板,划的动吗?” 杨海晨便苦笑着,说你怎么这样少瞧人啊。 高健又说:“我怎么老觉得你不太高兴啊?是不是他们都有伴,你心里不是味 儿啊?” 杨海晨心里一惊,心想这人倒是观察得仔细,便装出没所谓的样子,随口附和 着说:“有一点。” 又咧嘴一笑。 高健觉得也许是自个多心了,也没再多说甚么,使劲往岸上划去。 黄昏的时候,大伙都玩得有点累了,坐在草地上休息。老彭跟小兵携着女友坐 特老远,阿民跟黄狗这两大男孩则还精力充沛的样子,在那边爬树找鸟窝,玩得不 亦乐乎。其余四人凑在一块坐在地上,周源跟高健捏着香烟,吞云吐雾。高健在这 伙人中基本没有认识谁,这次前来也是因妹妹一再坚持,现下玩了一天,他好像也 只是跟杨海晨一人比较熟络,间中说句话时,便也只是冲着杨海晨说。 周源默默抽着烟,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也没有意思插话。后来他站起 来,冲杨海晨努努嘴,说:“去撒泡尿。”杨海晨点点头,起来跟周源一起走到后 边的草丛里去,也没管周源,拉下拉炼自顾自站在一旁方便。没想才撒到一半,旁 边周源突然从后凑了过来,把头搁他肩膊上,直直的往他那话儿看。杨海晨被他一 吓,也停不下来,只得在他眼皮底下把尿撒完,末了周源又扭过头瞅着他笑。 杨海晨感觉气恼,低头赶紧把自己的东西塞回去,抬手把周源将开,说:“你 怎么这么变态啊?” 周源挺无赖的笑着:“你害啥臊啊?你那东西我看过多少遍了?” 杨海晨没管他,周源又说:“咱下次还是别叫这么多人了,到头来还不是各有 各玩儿,没劲。” 杨海晨说:“我早警告过你呀,是你不听我的。” “可我看你不是玩得挺高兴的?” 杨海晨不吭声。 “高健这人怎么样呀?” 杨海晨懒得管他,径自往外走。周源却从后拉住了他,把他扳了过来,作势要 亲他。杨海晨挣扎着说不要在这,周源不依,杨海晨便用力推开了他,皱着眉头, 一脸的烦躁与厌恶。 那天回程的路上,周源没再跟杨海晨说半句话。杨海晨也有点后悔,他刚才的 态度好像有点过份了。周源心里想甚么,他还不了解么?可想想他又觉得自己没有 错,无论怎样周源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下做那些小动作,让人看到了怎么办? 往后的一个礼拜,高健有找过杨海晨几次,都是约他吃饭甚么的。杨海晨都找 借口推掉了。 杨海晨心里当然知道高健没有别的意思,可他还是不想跟高健走得太近,不为 别的,就是他不希望他跟周源还为了别的甚么人闹意见。这跟为了生活锁事吵架不 一样。杨海晨想,为小事吵架,再和好,那能叫情趣。可要是为了别人争吵,他有 的是经验,那只意味着分离,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周源跟高惠表面上走得近,但其实他们私底下的来往并不频,两人只有在上班 的时候才会凑在一块儿,下了班,或者是周末那些日子,他们便没有多少交集。尽 管如此,公司里大部份的人也已认定这两人是在交往了,尤其技资的人,高兴时会 拿两人开一些无聊玩笑,平时大伙叫周源去吃饭喝酒,也习惯了添上一句“高惠来 吗?”之类的。 周源心底里对高惠是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甚至於朋友的层面,他也没有觉 得高惠这女孩特别好相处。高惠之於他,就是一普通的同事,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 但面对公司里的谣言,周源一直抱持一个放任的态度,从不表态,别人开他玩笑, 他没事时是一笑置之,真不耐烦了也是瞪两眼了事。 周源明白这是有点出於自个某种恶劣的、扭曲的心理。周源从前一向是一受异 性欢迎的小伙子,身边总不乏亲密之女性友人。与女性交往,对他来说,好像已是 一理所当然的事。这与跟杨海晨在一起时,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简直天壤地别。 跟杨海晨交往,周源总觉得自己像在燃烧,心里充斥著一种绝望的、视死如归 般的情感。面对与杨海晨的感情,周源觉得甚麽道德、名利、责任,统统都是毫无 意义的枷锁,他不想管这些了,他只想要对杨海晨好,他只想杨海晨知道他的好。 可以说,在杨海晨面前,周源是完全抛弃了自己作为男人应有的自尊,他能够为了 杨海晨掉泪,在杨海晨跟前,他感到自个的心灵特别脆弱。 跟女人交往,感觉却是刚刚相反的。只有在跟女人在一起时,周源才能强烈的 感受到自己的男子气慨,才能清楚、直接的看见自己在感情上的坚强与冷静。周源 从来不是一个依赖女性的人,但他需要那种清醒的感觉,而在杨海晨面前,他从来 就不是一个清醒冷静的人。 因此,纵使周源十分清楚,他是不可能跟高惠发生甚麽,他还是甚麽都不说, 甚麽都不干涉。无可否认,众人的谣言与玩笑,的确给他带来了一种虚荣与满足, 这些,正正是他所渴求的东西。 关於周源跟高惠的谣言,杨海晨也是一直保持缄默,从不提起。起初他是怕周 源烦,可後来他发现周源好像也不太介意别人乱讲,思前想後,便觉得自个可能也 有点能明白周源的心理。他也不怪他,他想,要是他也能对女人有感觉,他一定也 找个女人来掩饰。他甚至想,如果他真能跟女人谈感情,他乾脆不偷偷摸摸的跟男 人搞关系了,做同性恋,太苦了。 现在,杨海晨在公司里要是跟高惠碰面,也习惯向她打招呼了。在杨海晨眼中, 高惠还是一慢热、内敛的女孩,看到杨海晨,她顶多也是一个点头,一个微笑。杨 海晨想起高惠跟周源在一起时的活泼模样,便更加觉得这高惠对周源是有点意思。 虽然他已打算不为高惠的事费神,可这麽想著他心里还是有点儿郁闷。 高惠从不主动跟杨海晨说话,只有一次,杨海晨刚开完一个会议,在楼道上看 见了高惠,高惠居然把他叫住了。她说:“你这晚上有空麽?我哥问你要不要跟他 吃饭呢。” 杨海晨有点错愕。“这晚上?我得加班呢。”那是事实。 “到几点啊?”高惠问。 “说不准呢。你知道我们经理。” 高惠点点头:“行,我跟我哥说一声吧。”顿了一下,忽然又看著杨海晨说: “你不会在躲他吧?” 杨海晨更加愕然:“怎麽会?”又问:“你哥这样说的?” “他说你拒绝他好几次了。” 杨海晨有点心虚,但表面还是一脸冤枉与吃惊:“怎麽,我是真忙呀,他觉得 我骗他了?” 高惠便无奈的笑了:“他有点怀疑吧。” 杨海晨觉得不妙,便问:“他怎麽说的?” “他问我你这人是不是对人挺有诫心,我说我不知道呀,他便说他觉得你挺不 愿意搭理他的。” 杨海晨听罢心里倒真有几分内疚,他跟高惠说,我没有那意思,真没有,之前 几次我是真腾不出时间。 高惠又笑著说:“你别看我哥这样,他这人其实是个热肠子,对朋友都特热心。 你可别嫌他烦,他这人就这样。” 杨海晨赶紧说,我没有,我怎麽会呢。 往後杨海晨每想起这事,都感觉有点过意不去。他又觉得高健这人比他想像中 更要热诚、执著。後来杨海晨趁高惠下班时把她截住,说:“我明天晚上有空,你 看你哥怎样,看能不能跟我吃顿饭吧?” 高惠噗嗤一笑,说:“你们两个男人怎麽这样子啊?”杨海晨不知道她具体指 的是甚麽,高惠又说:“你没有他手机号码麽?” “有,我有。” 高惠又笑: “那你自己找他吧。”想了一下又说:“你真不用怕我哥,他这 人没甚麽的。” 杨海晨无从反驳,不知为何,在高惠面前他总是有点底气不足。他觉得高惠这 女孩说话很直接,直接得让他无从招架。 结果那天杨海晨也没有真给高健打电话,倒是快十二点钟的时候,高健反过来 拨了电话给他。那时杨海晨刚从公司出来,正在考虑该回家去还是回宿舍,手机就 响起来了。高健在那头说:“小惠说你明天晚上不用加班?” 杨海晨马上说:“对,对,你呢?” “我也不用。” “那吃顿饭怎样?” “行。吃甚麽?” “嗯,你作主呗,我没所谓。” “我也是。”高健说著,然後两人便都没话说了。 一会儿,高健又打破沉默:“小惠告诉我你找我吃饭,我还不信呢。她说不信 你自个问他,我就真给你打电话了我。 这话让杨海晨多少有些愧疚,他不知该说些甚麽,便没有搭话。 好在高健很快便把话题拉开了,他说:“你下班了没有啊?” “下了,刚下,还在路上呢。”杨海晨马上接话。 “你知道不,我还在公司呢我。” “甚麽?不会吧?你干嘛啊?” “你说呢?加班啊。” 杨海晨奇怪,说那你早上还找我吃饭? 想不到那头高健倒是激动起来。他说:“别提了,我快下班了我头儿才说要我 们留下来干活,到现在还不让走,都十二点了,车都没了,待会还得打的,你说他 还是不是个人。” 杨海晨听罢忍不住笑了开来:“那你怎麽还有空打电话啊?” “躲懒儿呗。”高健也笑。“你猜我躲在哪?” “还用得著猜?我都嗅到那股味儿了。” 往後两人在电话里约了时间,又閒聊了几句,挂线後杨海晨心情挺好,居然有 点快活的感觉。 其实自从跟大雄分手,跟周源好上,後来再跟小陶闹翻,杨海晨身边好像已没 有半个知心朋友。想来杨海晨这人温文柔顺,从前在学校,他人缘很好,即使毕业 後那一两年,他不管在圈内圈外也有很多朋友,只是在这当中没有几个是真能交心 的。而现在,他发现不仅是知心的朋友,他连普通的友人好像也一个不剩。圈子内 的人,他几乎半年没有与他们联络了,就是圈子外,他也没有与谁结交。 杨海晨知道这不能怪谁,他明白自己是有点刻意的疏远别人。但此刻,他觉得 交朋友其实真是一件美好、快乐的事。他知道一个大男人,有这种感概实在有点儿 幼稚,可他又真的控制不了心中那种畅快的感觉。他心里还是希望自己不会跟高健 走太近,可他认为现在有很多事,也不是他能够轻易掌握的了。 升官後,周源工作没有从前那麽忙了。杨海晨还是不常回宿舍,现在周源觉得 宿舍更像是杨海晨的旅馆,他没事时会来睡一两个晚上,而别的时候,他不是在公 司,便是在父母家里。 周源当然不乐意这样,他觉得现在两人的交流都变少了。杨海晨偶尔回来,两 人也是直接上床、做爱、睡觉,天亮就上班。有时想起,周源感觉都特别失落,可 是看人家杨海晨分明是家中有事,他也不好说些甚麽。 而高惠,自从那次替她哥约了杨海晨吃饭,她跟杨海晨碰面便开始有几句话说。 别人看在眼里,就觉得高惠这女孩倒真是块料子,一寝室两兄弟都让她拐到了。杨 海晨跟周源在公司里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好男人,久而久之,公司里好些女孩子,特 别像人事的黄小姐这类女孩,便开始明显的对高惠产生敌意。 一次周源到人事部去找张经理,刚巧碰见高惠在那打扫卫生,黄小姐与几个女 孩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聊著甚麽。周源有事在身,也没跟谁说话,只直奔张经理的办 公室。出来时那伙女孩还在吵著闹著,周源也没管她们,看高惠好像也准备离开了, 便与她一并朝大门口走。走到门边的时候,黄小姐旁边一个女孩忽然就来了一句: “哎,怎麽今年流行那种麽,抹布当裙子穿的?” 高惠这女孩从来不晓得打扮甚麽的,那天她就穿了一素色过膝裙,裙脚吊著一 圈密麻麻的线头。人事那女孩一句话,看似随意可实质明摆著是冲著高惠讲的。周 源以为高惠会若无其事的离开,谁知她却停了下来,转过头盯著那女孩看,木无表 情的。 周源思忖一会,便都凑了过去,笑嘻嘻的对那女孩子说:“你不知道麽?我看 杂志说,今年还流行窗帘当外套呢。我就说,这年头啊,真是无奇不有,是吧?” 那女孩那天穿了一花红花绿的外套,那种颜色那种质料看上去倒有几分像窗帘 子。不过听周源说完,那女孩看著倒没有半分窘迫,面不改色的,只与一众姐妹们 娇笑著说:“哪里来的你?滚吧滚吧。”又摆出翻白眼、瞪眼睛的表情。周源立马 拉著高惠离开。 其实周源心里觉得这种事特别可笑。他认为,一个公司里,人事斗争很平常, 为了业职、工资,同事间明嘲暗讽的事常有,他也见怪不怪。可这伙女孩,终日无 所事是,於是没事找事,居然为衣著甚麽的嘲笑别人,周源便觉得这些人特别不成 熟,特别没劲。 倒是高惠事後非常感激周源,周源那见义勇为般的做法让她特别感动,她当天 晚上非要请周源吃饭。周源也没推搪,心里却暗暗觉得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与高惠 总爱为了些皮毛事儿互相请吃饭,煞有其事的。周源便觉得高惠跟自己都是些装模 作样、假惺惺的人。 周源从高惠口中得知她哥哥一直有跟杨海晨往来,他心里有点不是味儿。他又 旁敲则击的从高惠那里打听到高健没交女朋友,他便更觉得不安。可马上他又觉得 自己多虑,他想,这世上不可能有那麽多同性恋,而由直拐弯的,除了他自己,这 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了。 晚上,周源回到宿舍,杨海晨还没有下班。他不知道杨海晨下班後会不会回来, 他算算杨海晨好像有一个礼拜没回来睡了。周源便坐在床上,边抽烟边等,等到十 一点多,杨海晨还是没任何动静。周源想他也许还在公司,便拨通了他的手机,却 等了好久才有人接听。 周源问:“怎麽这麽久?” “我手机放房间里了,我在客厅听不到。”杨海晨在那头说。 “你在家?!”周源紧紧捏著话筒,这句几乎是用喊的。 “对,刚回来不久。” “干,你知道你多久没回来了?!” “我也没办法啊。” “你有一礼拜没回来了!” “我也不想的啊。”杨海晨叹气。 “你啥时候回来?” “明天吧。”杨海晨说得焉焉的。 “又是明天!”周源是真生气了。“你现在过来吧。” 杨海晨冷笑一声。“你疯了吧你。” “现在过来!” “……不行。” “我想你了!” “……”一片沉默。 “你听见没?我想你了!”周源又说了一遍。他真豁出去了。 杨海晨在那边又沉默良久,最後说:“你等我吧。” 等杨海晨进屋时,周源已经在床上呆等一个小时了。他扑过去,把杨海晨按在 门板上没命地亲吻,杨海晨抓住周源的汗衫,也热烈回应。 周源脱光两人的衣服,横躺在床上让杨海晨替他口交,杨海晨卖力的满足著周 源。周源还是觉得杨海晨的口交技术特别棒,他能让周源的性器由上至下每一寸都 有兴奋的感觉,周源躺在那里享受著,嘴里哼哼唧唧的叫著杨海晨的名字。当周源 快受不住时,他喘著粗气命令杨海晨:“站起来!” 杨海晨把嘴里的家伙吐出来,站起身来,周源起来从後抱住杨海晨,让他弯下 腰来,从後插了进去,并一下一下的向前撞。那姿势让杨海晨特别痛苦,他向前倾 著,有几下差点失去平衡要往前倒,他便尝试向前迈步,说:“到墙边去。” 周源却更用力的抱紧杨海晨的腰,粗声说:“不要动!”杨海晨只得用双手抵 著膝盖,张开双腿维持平衡。周源一下比一下用力,杨海晨的腰越弯越低,两脚颤 抖得厉害,最後一下终於站不住,两人一并往地上倒。周源又顺势跟杨海晨在地上 玩了69。 完事後两人也都筋皮力竭。周源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杨海晨则坐在床沿使劲的 擦著肚皮。周源瞅著他的背影说:“别擦了,早上起来洗澡吧。”又把杨海晨拉躺 下来,从後搂紧他。 杨海晨躺进周源怀里,也没吭声。 周源把头搁在杨海晨颈上,又在他耳边说:“生气了?不喜欢那姿势?” “没有,还行的。” “是不是不够爽呀?” “还行。”杨海晨伸手扯了一下棉被,又说:“睡觉吧。” 周源在後面静默半晌,忽然又说:“哎,海晨,你不会是对我没感觉了吧?” 杨海晨愣了下。“……你说甚麽傻话啊?” 周源自个也有点迷失,他好像想提起高健,可又不知有甚麽好讲的。他只能噤 声了。 杨海晨不知周源在想甚麽,但他能感受到周源隐隐的不安。杨海晨於是翻过身 来,伸手圈住周源赤裸、健壮的身躯,把嘴唇贴在周源宽厚的胸膛上,轻声说著, 别胡思乱想了,我现在只有你的,睡觉吧。 踏入四月,杨海晨一次在周源家里吃饭,周母在饭桌上说了一句:“源子,你 现在到底有没跟哪个女孩好著呀?” 周源反过来问:“您问这干甚麽?有又怎麽样?” “有,就看看甚麽时候,跟人家提亲去吧。” 这话让周源有点好笑,也有点愕然。他看了一眼杨海晨,杨海晨专心的吃著饭。 周源放下饭碗,拿了根牙签,哭笑不得地说:“提甚麽亲呀?妈,您当这还是您那 年代呢。” “那你起码得把人家带回来让我看看吧?” 周源挑著牙,说:“看甚麽呢?我也没说我现在有跟谁好。我有说吗我?” 周母觉得儿子在耍弄她,她瞪著周源:“那有是没有呀?” “有没有也还不是那样儿。”周源无菱两可地说。 “有还是没有哇?有吧?”周母契而不舍。 “有有有,十几个呢。”周源又看了眼杨海晨,杨海晨听见这话也停了筷,抬 头哼笑了一下。 “哎,臭小子,想唬弄你娘呢?”周母嗔怪著说。 周源真怕了他母亲了,他又恐母亲穷追不舍,赶紧说:“妈,您怎麽变得这麽 八卦呀,三姑六婆似的。” 不想这话却惹得母亲不高兴。“咋了?你是我儿子,你的事我还不能管了?” 周源暗叫不好,马上苦著张脸,冲杨海晨说:“哎,是不是你跟我妈讲啥了呀?” 杨海晨当然知道周源是要借他解围,便也装出激动的、被冤枉的样子:“哪是 呀!我哪有!” 周源又缠著杨海晨责怪了几句,杨海晨一脸为难的样子,直辩解,完全停了筷。 周母看他们这样,也不好再说些甚麽,主动把话题拉开了。周源暗中舒了口气。 那天直觉地,他俩没有在周源家里过夜。回宿舍的路上,杨海晨一直沉默不语。 周源有点烦,他伸手在杨海晨臀部与腰之间的位置拍了一下,说:“你咋了?” 杨海晨想了一下,说:“你妈不会是察觉到了吧?” 周源就知道杨海晨是在想这个。他果断的摇头:“不可能的。” “那她怎麽老问你那事?她从前不怎麽管你那些吧?” “怎麽不管,她只是不直接问我,她常跟人打听呢。” “可她刚刚,你不觉得吗?咬著你不放呀。”杨海晨觉得不寻常。 周源却还是不以为意。“没事儿的。我倒是觉得,我妈是真把你当亲人看了, 从前看你在,她说话也还是有点顾虑甚麽的,可现在,她啥事儿都会讲,完全不拿 你当外人的。” 杨海晨看向地面,没有搭话。他没告诉周源,刚才在厨房里,他帮忙洗碗,周 母问了他一句:“小杨,你也交女朋友了吧?”当时杨海晨是真有点慌,他想也不 想就点著头说:“有交啊。”语气有点急,不太自然。他估计周母不会觉得他是在 说谎,可他心里不得不对周母问出这种问题的动机存有怀疑。但他不打算把这事告 诉周源,他觉得周源听了也不会有多大反应,甚至会反过来取笑他失态的谎言。 周源看杨海晨还是愁眉苦脸,便把手抬起,横在他肩膊上,凑近他说:“别想 了。我妈挺喜欢你,我看得出来,她对著你那个笑啊,好像你才是她的儿子,我都 给晾在一边了。” 杨海晨听罢也终於笑了:“那是你不争气。”末了又说:“你平时多回家陪陪 你妈吧,我觉得她一个人在家挺寂寞的。老人家嘛,一个人待著,闷著,总会胡思 乱想。我爸妈也还好,两个人,也能说说话。可你妈,她现在这样……”杨海晨摇 摇头,叹口气,说不下去。 周源一直注视著杨海晨的侧脸。听到这儿,他不知怎麽,心里突然涌出一股久 违的、澎湃的爱意,还有一种近似於与子偕老的情感,溢满了他整个心窝。他觉得 眼前这个男人是真对他好,他甚至在心里发誓,如果杨海晨能一直待在他身边,他 愿意一辈子对他好,不离不弃。周源紧了紧手臂,杨海晨转过头,他看到了周源眼 中的坚定,心中一热,也投给周源一个微笑,那微笑背後透著肯定、包容、信任、 勇气,还有依恋…… 四月开始,周源跟杨海晨的工作都閒了下来。尤其周源,几乎是閒得慌。公司 里继续传著他跟高惠的事儿,对於这个,周源现在的态度是没有了起先的理直气壮, 因为他开始感觉到了高惠的异样。 他想起一次他吩咐手下一个人做事,那人态度恶劣,让周源好生厌恶。其实这 种事自周源升官後便经常发生。周源现在管的那拨人,有好几个从前便跟周源过不 去,现在在周源手下做事,自然没给过周源好脸色看。周源觉得这不是办法,当下 就截住那个人,说你有啥不满就说,别他妈在这给我摆脸色看,从前的事,大家也 有不对,你要是个男人,就他妈别斤斤计较,娘们儿似的,我觉著碍眼。 那小伙子血气方刚的,岂能让周源这样当著众人的面责难。他就在众目睽睽之 下,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鄙夷地瞅著周源说:“周副主任,你装甚麽孙子呢你。升 官了,了不起了是吧,不再是个粗人了是不?你不是爱抄剪刀吗?现在倒不敢抄啦? 学会讲道理啦?” 周源瞪著那个人,目露凶光,胸膛剧烈的起伏。远处老彭他们一直注意著这边, 他们不是周源那组人,很多事情不方便插手,可他们真怕周源控制不住情绪。不过 周源现在对这种事是比从前看得开了,他直直盯著那人良久,最後说:“你现下是 在我手下做事,你老是这种态度,谁吃亏,你自己心中有数。我这人挺没品的,没 啥事做不出来,你爱怎样,就怎样去吧,到头来谁他妈吃的苦头多,大家心知肚明, 我不多说,你自己看著办呗。”说完也不看那人,转身进了办公室。 往後周源一天的心情都不太好。他真受够了这种人事斗争,没完没了的。那天 他故意在公司待到很晚,离开的时候,他发现高惠在等他。以後高惠陪他去吃饭, 席间高惠一直开解周源,她向周源分析今天发生的事,她说觉得周源今天的做法是 对的,还说觉得周源升职以来一直做得很好。 坦白说,当时的周源,的确是十分需要这种安慰与认同,高惠给予的各种工作 上的建议,周源也觉得很受用。可是周源还是对高惠那过份的关怀及了解感到惊讶、 疑惑,以及一点点的抗拒。周源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他也没有意欲去作任何试探 或类似的行动,他觉得这些行为是费神且没有任何意义。但往後的日子,周源不只 一次在高惠的言谈动作间察觉出某些不一样的情绪,有时他还会发现高惠在闪躲他 的眼神。 渐渐地,周源开始对与高惠那些传闻感到不自在了。他觉得这些流言,好像已 不再纯粹。他不知道自己该抱持甚麽态度了。 还有一次,技资一伙人去吃晚饭,高惠跟杨海晨也给叫去了。那次杨海晨从公 司赶来时,人都到齐了,杨海晨挤到最後一个空位上,而周源跟高惠就坐他对面。 周源不得不承认,他非常介意杨海晨对他与高惠的看法。他在害怕杨海晨误解 他的同时,更惧怕杨海晨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便不断从眼角观察杨海晨的反 应,杨海晨起先表现很拘谨、不自然,安静地坐著,还刻意地不往周源那边看。往 後几杯酒下肚,杨海晨慢慢放松下来,开始与众人有说有笑,还大方的跟周源、高 惠说话。此时周源便不住给高惠夹菜,还替高惠挡酒,又频繁的在高惠耳边说话, 再放声大笑。 周源知道自己这些龌龊行为不成熟且惹人厌,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就是想看 杨海晨呷醋的样子,可他总觉得不得要领。那天饭後,杨海晨因为喝了不少酒,脚 步浮沉,他不愿意跟周源回宿舍去,周源死死拉著他说:“这麽晚,你爸妈都睡下 了,你还回去瞎折腾甚麽?” 杨海晨甩开他,劲儿很大,周源便知道他是有点生气。杨海晨从不这样,周源 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有点欣喜,又有点後悔。他又伸手用力地拽著杨海晨的胳膊 :“干嘛呢?” 杨海晨紧紧蹙著眉,他转身直视著周源,一字一句地说:“周源,我真不明白 你为何要这样,你觉得我不会难受?” 周源心里吃惊不少,他怔怔的说:“你难受甚麽?” “我不说话,我装著没看见,你就当我刀枪不入了,是吧?是吧?!”杨海晨 说著竟激动起来,就在大街上。 周源能看到杨海晨上下滚动的喉结,周源从没看过杨海晨这样,就是他俩吵架, 杨海晨也只会表现出气愤、不甘。而这次,周源看到杨海晨双眼透著的是直入心底 的悲伤。 杨海晨又说:“我是你男人,她,她他妈是个女人!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啊? 为何?我告你,我也是会有感觉的,我也是会难受,你这样可满意了吧?!” 周源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杨海晨的反应彻底把他震住了。在周源眼中, 杨海晨从来是乖驯的,冷静的,淡漠的,他从不晓得呷醋,从不知道猜忌。周源一 直是这麽以为,他从没意识到,自己那些行为,是切切实实的在伤害著杨海晨。周 源真想狠狠的给自己一拳,站在杨海晨跟前,周源觉得自己的残忍、自私与幼稚被 无限扩大。 杨海晨站在那儿,低著头,没再说话。周源看到杨海晨一下又一下的吞咽著, 他心酸极了,再也忍受不住,迅速地把杨海晨紧紧抱住,把脸埋在杨海晨颈窝里, 喃喃地说:“对不起,海晨,我……对不起,我以为……” 杨海晨用力地回抱著周源,使劲地摇著头,半个字也说不出。 周源又说:“我就是怕,怕得不得了,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麽了。我、我浑蛋 ……” 杨海晨不吭声,周源抱得更紧,又贴近他的耳边,呼著热气说:“海晨,我喜 欢你,我都不知该拿你怎麽办了……”说这话的同时,周源听见杨海晨抽了一下鼻 子,周源心潮澎湃,激动异常,他把一手按在杨海晨後脑勺上,发誓般说著:“我 浑蛋,我不是人,我不会再这样了,不会了,相信我……” 杨海晨从不与周源在大街上有任何亲密的行为,可那次,他们两人站在黑夜的 街道上,拥抱了好久。周源知道杨海晨那天有点醉,他也庆幸杨海晨有点醉,因为 那个拥抱让他对杨海晨有了新的认知。周源知道,他是离不开这个人了。他爱他, 他绝不要让他失望。 以後,周源开始有意无意的躲著高惠,他不再为一些无聊事请她吃饭,高惠邀 他,他也经常拒绝。他还跟老彭那伙人说,你们别再胡吹我跟高惠了,我跟她,不 可能的。 四月底的一个周末,周母给周源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回去吃饭。 那天杨海晨得去出席一个公司的宴会,周源便说:“不了,海晨今个有事。” 周母在那边不吭声。周源估计母亲是有点不高兴,又想起杨海晨那次的忠告, 马上说:“不然我自个回来吧,我给您带些燕窝。” 周母在那头说:“哎,你怎麽又买那些东西呀,我早说过我不爱吃呀,买了也 是浪费!”声音却显然是开心的。 周源五点多回到家中,吃饭前,他在厨房帮忙洗菜,他母亲在旁边切肉。周母 忙活当中,忽然说:“源子,你不小了,要是现在的对象不错,就赶快跟人家定下 来吧。” 周源继续洗著菜,在哗哗的水声中,他母亲的声音显得特别小。周源说:“妈, 您怎麽又提这个呀。您急啥呢,怎麽?怕抱不到孙儿?” 周母又说:“我这不是替你急麽?你今年多大了?二十九了吧?” “对,才二十九呢。” “二十九!我当年十八就跟了你爸,他那时也才十九!” “妈,这哪能比呀……” “不,源子,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二十九,真不小了。你现在工作也稳定了, 还等甚麽呢?” “妈,现在这年头,没谁这麽年轻结婚的。”周源没好气。 “胡说!伟子年底也要结了,他比你小五岁呢!” “干嘛要跟别人比呀……” “我不是比,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还在拖!再说了,你不急,人家女孩子总会 急吧。她多大了?” 周源心里烦躁,沉默了好一会,尽量心平气和的说:“妈,我现在没女朋友。 我也不想结婚。” 周母顿时没了声。周源接著低头洗著菜,他有点明白母亲为何对这事这麽紧张 了,原来是那该死的伟子。伟子跟周源他们是十多年的邻居了,从小到大,吊儿郎 当,不求上进的,街坊之间关於他的閒话很多,大部份人也看扁这小伙子。可现下, 人家居然要先他一步成家了,难怪母亲心有不甘 周源叹口气,伸手关掉水喉。在水声停下来的同时,周源听见了一阵抽泣声。 周源吓一大跳,他转过头,母亲不知何时放下了菜刀,站在那儿,弓著身子,捂著 脸,难过地哭著。 周源心里一紧,赶紧上前搀著母亲,说:“妈,您这是怎麽了呀?怎麽哭了呀?” 周母不住的抹泪,说:“我没事儿,你甭管我,我没事儿!” 周源扶著母亲,到厅子坐下来,又跪到母亲跟前:“妈,您有事就说呀,好端 端的,怎麽哭了?” 周母还是说没事。 周源心中禁不住恐惧。他迟疑著说:“妈,您不会是……您的身体……?” 周母马上摇头,说:“不是,我没事的,你让我静一静就好了。” 周源还是不放心,他陪母亲在厅子里坐了好久,母亲始终甚麽都不说。周源从 来没看过母亲这副模样。母亲一直是一个坚强的、乐观的女子,父亲走的时候,她 很伤心,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周源不知道具体是甚麽事情让母亲这般难过,但他大 概猜到是与自己有关。 周母坐在儿子面前,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这样控制不住情绪。看著儿子成熟的 伦廓,担忧的脸庞,她知道,儿子已经彻底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淘气的小孩。 有很多事情,已不是她这个当母亲的说了算。 她又想起几个月前看到的那一幕。那次她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儿子握 著他室友的手,伏在人家肩上睡觉。当其时她对这情景没有很多的想法,可她记得 很清楚,之後在厨房里,隔壁的苏姨凑了过来说:“哎,周婶,外面那人是谁呀?” 又说:“你有没看见,刚才咱进来的时候,你儿子跟他牵著手呢。” 其实当时苏姨也没有别的意思,她就是觉得稀奇,想说为何周婶你儿子这麽大 个人了,却像个小孩似的,跟好朋友处得这麽黏腻。可周母心中就是觉得有点不妥, 又说不出是错在哪儿。她不明白,儿子是何时变得这麽倚赖他那室友,周母知道, 杨海晨是一个特和善、特乖巧的小伙,她也曾经庆幸儿子交到这麽一个知心朋友, 可现在,她觉得儿子有点过,人家不就是一室友,真用得著这样子黏滞麽? 可说归说,这事也没有郁结在周母心中很久,她觉得这是小事,她也没就这事 给儿子说过教甚麽的。直至四月初,她一次在隔壁苏姨家里打麻将,苏姨神秘兮兮 的对她说:“你知道不周婶,昨晚我女儿跟我说,现在在国外,很多人是那个gay , 就是一个男的跟另一个男的谈对像。哎,你记得不,上次咱不是看到你儿子跟一男 的拉手?你说你儿子会不会是呀?” 当时周母只发了一下懵,马上就说:“胡说八道!国外那些事情,无奇不有, 你可别扯到我儿子头上来。再说,源子那些苏州史,你不是没听说过的呗?” 那苏姨本来也就是随便说说,当下也立即附和著说:“对对对,怎麽没听说过。 我就说,你儿子何时能收心养性呀?他现在也是有对象的吧?要没甚麽,你就让他 赶快结了吧。” 往後,这事一直是周母心中的一个结。坦白说,她没有真的觉得儿子是在搞那 种关系,她觉得那种事特别呕心,儿子从前跟这麽多女人好过,正正常常的,怎麽 可能会和那种事沾边。可周母还是怕,特别怕,她怕别人说閒话,她怕儿子让人看 不起,那次苏姨跟她说那些话时,旁边好几个牌友也有听到,人家当时是没说甚麽, 可没准一直在心里琢磨这事呢。因此周母就想,该让儿子快点儿把婚结了,成了家, 别人自然吹不出甚麽东西来。 而刚才儿子的一句话,著实把周母惹急了。其实这些日子来,周母是一直为这 事悬著心,周母是一个简单、乐观的人,从来也是逆来顺受,可这次的事让她特别 不得安生,她甚至因这事而失眠。她就是看不得儿子行差踏错。 想到这,周母又开始掉泪。周源看见了,即刻递给周母几张面纸,又心痛的说 :“妈,别哭了,到底发生啥事了?” 周母抹著泪,哽咽著说:“源子,听妈的话,好好的交个女朋友,别再在外面 胡搞了。” 周源叫冤的说:“妈,我哪有胡搞甚麽?”又忽然不愤地说:“您是不是又听 别人说閒话了呀?谁呀?” 周母想说,我就是怕人说,才让你去谈个好对象!可她始终没说出来。不知为 何,周母就是不愿意把事情挑明,她潜意识里好像在害怕,怕一旦摊开来说,事情 会更加的一发不可收拾。 周源好久没有回家里吃饭,杨海晨一次问起,周源就叹著气说,不想回去。杨 海晨问为甚麽,周源就说,我妈最近很烦人。 杨海晨听见也猜出个大概了,可他甚麽都没有说。後来一个周末的早晨,两人 在寝室里翻云覆雨过後,趴在床上抽烟聊天,杨海晨便借机问周源,你妈是不是还 在问你那事? 周源瞅了杨海晨一眼,表情很平淡,实质心里是有点虚,这些天他一直逃避著 这个问题,他觉得这事特难解决。“她问也没有用,她越是催我,我就越是不愿意, 她也明知道的。”周源没有告诉杨海晨他母亲那次还为这事哭了,他觉得杨海晨对 於这些特别敏感,他怕杨海晨胡思乱想。 果真杨海晨说:“你说她好好的怎麽突然这麽著急?” 周源说:“我快三十了,我妈,她也五十了,急也是正常。” “那你怎麽跟她说?” “能说啥?我甚麽都没说。” 杨海晨支著头,从烟灰缸拿了个烟蒂吸了一口,垂眼看著周源,没有做声。 周源也注视著杨海晨,默默地抽烟。往後他把烟按灭,翻个身说:“放心呗, 这阵子是我有邻居结婚,我妈觉著眼红,才特别多事儿,过了这劲头,她就会把这 事忘了。相信我吧,我说没事就没事。”说罢又把一手放在杨海晨光滑的屁股上, 轻轻的揉搓著。 杨海晨喜欢周源摸他屁股的感觉,周源又开始啃咬他的脖颈,杨海晨也不想再 为这事烦心了。他翻到周源身上,一把抱住了他…… 五月的时候,杨海晨去给他大哥送行。周源本来说要同行,可杨海晨说算了吧, 我妈到时是一定要哭的,你在,她尴尬,我也尴尬。周源笑著说,你不会也哭吧。 杨海晨说,怎麽可能,又不是不回来了。 周源又说:“你妈倒是挺多愁善感。” 杨海晨说:“要是你把你妈丢这儿自个跑了,你妈也会泣不成声的。哪个母亲 不是这样啊?” 从机场出来,杨海晨的手机响了,掏出来看一眼,是高健。他说他正跟几个同 事在撞球,问杨海晨要不要去。那时杨海晨还跟父母在一起,母亲还在旁边抹眼泪 呢,他必须先把他们送回家去,便说,我不去了,你们玩吧。 高健以为他对撞球不感兴趣,又说:“不然去喝酒呗?” 杨海晨笑:“现在甚麽时候啊,我午饭也还没有吃,你就想著喝了。” 高健说:“那你甚麽都不赏面啊。” 杨海晨赶忙否认,说不是这样的,又把情况跟高健说了。高健当时也没有坚持, 可晚上他又给杨海晨拨电话,想约他去酒吧喝酒。杨海晨得在家里陪母亲,只能再 次拒绝。 杨海晨一再推却高健的邀请,心里也觉得挺不好意思,隔天便主动找高健吃饭。 席间,高健坦白地说觉得杨海晨这人特别难请,总要多番威逼利诱才愿意赏脸的。 杨海晨心里叫冤,他向高健解释,说:“昨天我是真没办法,我不是不想去,绝对 不是。你看,我今个不也过意不去麽,立马找你吃饭了。” 高健认真地说:“杨海晨,其实你自个有没有发现,你这人有时候就是太酷了。” 杨海晨失笑:“我酷?从来没人说过我酷,一个都没。” 高健还是一脸严肃:“我说真的。我觉得你对不相熟的人太客气,太冷淡,过 份慢热啊。像昨天,你说你不是不想来,可我听你那口气,就是觉得你不屑搭理我 了。”又说:“我觉得你得改。” 这头杨海晨是真让他说得哑口无言。他知道高健说得没错,可他不知该如何反 应。他心里佩服高健对自己的了解,同时他又不喜欢高健这种过度的率直与坦白, 这让他特别不自在。他又想起高惠的说话方式,他觉得这两兄妹果真是半斤八两。 周源整整三个礼拜没往家里跑,五月底的一个周末,周源母亲打电话让他回去 吃饭,又问他为何这麽久不回去。她又吩咐周源把杨海晨也带回去,说好久没见过 他了,语气与往常没有甚麽两样。 周源心里其实也是挂念母亲的,他便真的往家走了一趟,可并没有带著杨海晨。 以後周源回家,再没有叫上杨海晨,因为母亲隔三差五便会旁敲侧击的问周源女朋 友、结婚,甚至生孩子的事儿,让周源不胜其烦,却又不敢跟杨海晨说。 六月的一次,母亲聊著聊著又抹起泪来。周源这人就是最看不得他母亲流泪, 他几乎把母亲抱在怀里,不住的安慰,又跟母亲承诺:“我会结婚的,只是现在没 有对象呀,我一定会结,您儿子我是甚麽人呢,您还怕我成不了家麽?” 那天周源心情特别糟糕,他始终不明白母亲确切是为何这般著急,他实在不知 道该如何解决这事。母亲从前总不怎麽管他的感情生活,他总认为母亲在这些方面 是比较开通的人,以致跟杨海晨在一起的这些年来,他从来不曾担心过母亲的介入。 就是有时候他幻想与杨海晨的将来,他也无法想像两人会是因为母亲施与之压力分 开,他真的想也没想过。 周源觉得特别心痛。现在杨海晨之於他,已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情人。情人这 东西有时候是包含了太多责任、诺言等形式上的东西,周源觉得他跟杨海晨之间都 不讲这些事,他们只要能待在一起,心里就踏实了。他们两人的关系,比别的情人 简单,又比别人复杂。周源认为,杨海晨真真正正是他心灵上的寄托,他根本再也 不能承受没有他的感觉,单是想像,周源就觉得失落无比。 那天回到宿舍里,技资的人都在周源的寝室里打牌,杨海晨则窝在床上看书。 周源没搭理技资的伙伴,只坐到杨海晨床上,凑近他说:“我妈刚才哭了。” 杨海晨吃惊,他看著周源,他能嗅到周源呼出来的酒气。他问:“怎麽回事?” 又说:“你喝酒了?” 周源嗯了声,又摆出苦恼的表情。 看见周源这样,杨海晨是担心的,可当著那麽多人的面,他俩自然是有口难言。 技资一伙人还在吆喝,又想招呼周源过去玩。周源感到沮丧而不耐烦,他说:“我 不玩了,你们玩吧。”又压低声音,皱著眉头问杨海晨:“他们怎麽过来了?” 杨海晨耸了下肩,又示意周源小声一点,这些话让老彭他们听见了也是难看的。 两人你眼瞪我眼的,赶人家走也不是,跟他们一起玩也不是。後来周源无可奈何的, 跑浴室洗澡去了,回来时技资一伙人已经走了,而杨海晨则捏著本书躺在床上睡了 过去。 周源走到杨海晨床边坐下,凝视著杨海晨的睡姿。杨海晨睡觉永远是那麽安静, 周源真喜欢毙了杨海晨的安静,刚认识杨海晨时,他就是让他的安静、温柔所吸引。 现在周源看著杨海晨熟睡的样子,杨海晨的鼻梁亮亮的,周源伸出食指扫了一下, 杨海晨在睡梦中自然的吸了下鼻子,周源就情不自禁的吻了下去,吻他的鼻梁、人 中,到嘴唇。 往後周源把杨海晨弄醒,他告诉杨海晨,我妈刚才哭了,她好像认定我不会结 婚似的。 杨海晨心里“咯登”了下,他凝重地问:“你妈怎麽说的?” “她就总是问我何时结婚,何时带女孩让她看。今个是她第二次为这事哭了。” 杨海晨听罢当即呆了。他其实也隐隐知道周母最近一直关心周源的感情状况, 因为他发现周源这阵子不愿意,甚至是害怕回家。可他真没想到周母居然是执著到 这个地步,他觉得整件事太不寻常。他开始慌了,看著周源:“你妈,她怕是知道 了吧?” 周源这次没有急著争辩。他也开始搞不清了。 “她怎麽会知道的?不可能啊。” 周源不吭声,点烟。 “你从来没跟她说过的吧?” “我怎麽可能说!”周源觉得杨海晨这种问题特别无稽。 杨海晨把头埋在双手里,脸色非常难看。周源心里愕然,他没想过杨海晨的反 应会这般夸张。他不知道这消息对杨海晨的打击有多大。杨海晨发现自个的性向, 是他初中的事,少说也有十年了,而这十年来,杨海晨从来没有在这种自己不愿意、 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性向泄露给别人知道,在某程度上,杨海晨已把这视作自己毕生 的秘密,他实在不想让外人知道。 周源捏著烟,吞云吐雾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她也不一定是知道了,她从 没开口提过,也没暗示甚麽,她只是要我结婚。” 杨海晨顿了一会,接著说:“咱们在你家里,是不该那麽放肆的。她一定是看 到了。” “看到啥?咱也没干过啥过份的。” “咱开著门上床!那不叫过份?” “那是多久的事啊,她那次不可能看见!” “听见了吧。” “不可能!” “咱门也没有关,她就在隔壁啊!” “她睡著呢!” “……”杨海晨不知该说些甚麽了。 “就是她真的知道了,咱们又能怎麽样?”周源瞅著杨海晨,语气像再逼供。 杨海晨低著头,不说话。 “说话呀!” “……我不知道。”杨海晨支著额,一脸倦怠。 隔了好久,周源把烟丢掉,忽然说:“我乾脆跟她摊牌去吧。” 杨海晨马上抬头:“你摊甚麽牌?” “我去跟她说。” “说甚麽丫?”杨海晨追问。 “甚麽都说呗,说清楚,那就不用烦了。” “你想跟她讲我俩搞同性恋?” “是!” 杨海晨忍不住在周源身上推了一把:“疯子!你疯了吧你!” 周源想不到杨海晨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以为杨海晨至少会为他的勇敢感动一把, 周源感觉委屈、不甘。他说:“我没有疯,我说认真的!” 杨海晨看见周源眼中的冲动,他把一手覆在周源手背上:“你不要胡来,千万 别冲动。你想想,你要真跟你妈讲了,她会怎麽想?她会难过死的。” 周源反过来一把抓住杨海晨的手,激动地喊道:“我当然知道!可我一定要讲! 要是我不讲,要是我还一直瞒下去,我最终必是要结婚的,我俩就不能在一起了, 你明不明白?!” “不,周源,你冷静点,你听我说。那事不能讲,真的不能。” “我不讲,我就得结婚了!”周源蹲在杨海晨跟前,紧紧搀住他的手。 “可那是你妈!你觉得她受得住这种打击吗?” “她反正也猜到一点了吧。” “那不一样!”杨海晨坚持,又说:“而且你不是说她可能还不知道麽?” 周源抬头注视杨海晨,他能看出杨海晨的慌乱与著急,他便问:“你为何怕让 人知道呢?我都不怕了,你怕甚麽?” “我怎能不怕?!你要真跟你妈讲了,我父母最终也会知道的!” 周源难以置信的盯著杨海晨瞧。为何事到如今,他还非要死守这阵线?他为何 这般胆小?他恨他的胆小! “你听我的……”杨海晨接著说:“总有解决办法的,现在情况也不是恶劣到 那种地步,咱别要急……”又说:“总之那事,无论发生甚麽事,你也别胡乱招, 千万别招。” “就算我得结婚?”周源怔怔地说。 “……”杨海晨不知如何回答。 周源看他半天,忽然板起了脸,决绝地说:“我明天就去跟我妈讲。” “你别!” “你他妈怎能这样自私?!”周源站起身,用力把杨海晨往床上推。 杨海晨用一手撑著身体,一手拨开周源的胳膊。“我自私?!我那是为你好, 为你妈好!” “为我好?所以让我结婚?你他妈少恶心了吧!”周源觉得难过极了,他觉得 事情正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著,可他无力挽回。 “我没有让你结婚,我从来没那麽说!” 周源又蹲下来,他直直的看著杨海晨,蹙著眉头,眼里是源源不绝的悲伤。 “海晨,我不能结婚,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从来不愿意看我妈伤心,我想永远的听 她的话,可这次,我不知道了……我、我不能没有你,你知道麽?” 杨海晨把一手搭在周源面上,周源立刻抓住他那只手。杨海晨把周源拉到床上 坐下,又跪到周源两腿间,把周源拥在怀里。他用面颊磨擦著周源的头顶,缓缓地 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不想你结婚,我回不去了?/P>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著,周源把脸深深埋进杨海晨的胸口,没有再说话。跟杨 海晨离离合合了三年,杨海晨的怀抱还是这麽能打动他,杨海晨的胸膛就是他最珍 惜的慰藉。 良久,周源搬过杨海晨的脸,鼻尖对鼻尖的盯著他,柔声说:“海晨,你相信 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不会再离开你,甚麽事情也好,天塌下来也好,咱一起 去面对,好不?” 杨海晨恳切地点头。 “我会跟我妈说的,啊?你交给我,说了就成了,不会有事的。”周源接著说, 托住杨海晨头颅的双手紧了一下,像在给予他勇气。 这头杨海晨却把周源的手拿下来,他摇著头说:“周源,你不要讲。” “为啥?” “别讲,这事我不能让人知道,我求你。” 周源的表情慢慢僵硬起来,看著杨海晨满脸的哀求,周源感到绝望。事实上, 除了摊牌,周源想不到任何能挽救他俩感情的法子。杨海晨认命般的口气,让周源 觉得他是早就料到这天的降临。周源讨厌杨海晨对命运之屈服,他觉得杨海晨最少 要反抗一下,为了他俩,为了他。周源又感觉到了似曾相识的背叛。 最後,周源直勾勾的瞅著杨海晨,一字一句说:“行,杨海晨,*** 你最行了。 你不让我讲,那你就等著喝我的喜酒吧。”接著一下子蹦到地上,夺门而出。杨海 晨让那震天的关门声给震住了,他对著门喊了一声:“周源!”可那晚上周源再没 有回来。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