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现在已经完全不可能再看什么书了。我坐在床上,在章节简介之间翻来翻去, 目光游走在对我而言毫无意义的物理名词之中,什么也吸收不到我的脑子里去。 “也许我们应该出去透透气。”查德建议道,合上了他的书。 我点头,换个情境应该会减轻我的烦躁,但愿夜里凉爽的空气能帮我摆脱这 一切。 好象是老天的安排,我们走到了我们第一次接吻的那棵树下,但我们俩谁也 没有说什么,相反,我们就径直走过去了,拿着手电筒,通过了草坪,进入了小 树林,零零散散地、笨拙地谈着球队比赛、中国菜,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事。 今晚的树林闻起来有一种麝香的味道,象是带着咸味的皮肤混合了香水,象 是在湿热的夏日夜晚的帐篷里。我吸入这种气味,希望它能停留在我的衣服上、 头发里,希望以后我还能尽情享受到它。 “我马上就回来。”查德说,“大自然的召唤。(去厕所,译者注)” 我点点头,他消失在树林深处。我等了几分钟,开始有些着急了。“查德?” 我喊。“你没事儿吧?”没有回音。我沿着他的方向走进了树林。我拨开挡在我 眼前的树枝,越走越远,希望找到他。 但是我没有。 相反,我到了一块空地。两根树叶繁茂的长树枝挡在我的路上,我看到一个 巨大的木建筑,被月光照亮了。 “查德!”我喊。“出来,快!” 那个木建筑象个房子——本色的厚木板象是刚从木材场取出来的,被钉在一 起形成了一个底座,单独的木板树立起来,象墙一样。 是查德故意把我领到这里来的吗?他是不是觉得这样好玩呀? “查德!”我对着房子喊。“你吓着我了。” 我又迈了一步,然后停了下来。听。什么东西在跟着我。我能听到。能听到 他们的脚步,嘎扎嘎扎地踏在落下的树叶和枝条上。 疼痛涌上了我的胃部。我要尿尿。马上就要!我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个移动 厕所,薄荷绿色的,在游乐园里用的那种。我夹紧大腿内侧,尽力走向它,月光 为我指着路。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脚就陷到了一个沟里,我掉下去了,左 颊重重地蹭在了泥土上。 房子里有一盏灯亮了,象是一种应答。我从沟里爬上来,重新站稳。地上刻 了几个字母,长长的、端正的字母,拼读起来是“笛瑞儿”。 我绕过她的名字,向移动厕所奔去,还有几英尺远。我需要知道房子里是不 是有人。是不是他们点上了灯,刻下了笛瑞儿的名字。是不是查德在跟着我,吓 破了我的胆。但首先,我要撒尿;没有比这更紧急的。 每走一步都会剧烈地刺痛我的胃。但是我走到了。转动拉手,门锁住了。 “查德,是你在里面吗?”我把大腿夹得更紧了;听见自己象个小狗似的呜咽着。 我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沉寂。黑暗的、孤独的、夜里的沉寂。 里面有人。 我站直,感到胸腔上下起伏,呼吸似乎已远离于我。查德应该搭理我了,他 不会开这么长时间的玩笑。他知道我被电话已经吓成什么样了。 房子象是有个入口。我跑了进去。一盏照明灯的金属罩打在我的前额,照亮 了整个地方。我抓住了灯,往四下里看。木板被围成了一个长长的走廊,左右两 侧都是房间。 撕裂什么东西的声音,象是胶带,从走廊的某个角落传过来。“查德?”我 叫,“是你吗?” 声音停止了。 “这不好玩,你知道吗?”我多多少少地希望我能在某个房间里找到他,类 似那些老套的浪漫——在满是雏菊的房间里进行烛光晚餐——虽然,我们对只进 行“柏拉图式”的纯精神恋爱已经达成了共识。我把手塞进了两腿之间,慢慢地 走向走廊,脚下的黄色旅游鞋踩在木头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吱声。 有四个门供我选择,每面两个。我决定选择右侧的离我最近的一个。它有一 个巨大的拱道,从这个角度,我已经可以看到里面的一个空角落。我向前迈了几 步,停下来,听到在我前面的什么地方,一个木板断裂的声音。 “斯泰西?”一个声音低声说。 然后灯灭了。 我蹒跚地往回跑,手指几乎要掐入大腿的肉里了。我的另外一只手摸着墙, 一条条的木板引着我的方向,我希望能够出去,可是走廊似乎没有尽头,我只能 跑啊,跑。 怎么回事?我怎么还没有出去?我为什么甚至还没能到前厅? 数了二十六条木板,我停下来,找出口。我绝望了。我开始估计木板之间的 缝隙,大概有六英寸宽。我把一只胳膊插在裂缝里,感到风吹过了我的指间。自 由就在另一面,我肯定。如果我可以把身子挤过去,我就能出去了,回到树林里, 回到校园里。 脚步声通过大厅,走近了我。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收腹,推,先把肩膀 塞到了缝隙里。我侧过脸,头找到了恰当的角度;把胯骨支出去,蹬腿。可是没 用。木板插在了我的肋条骨里。我的骨头和肉都再也动不了了。毫无疑问——我 被卡在中间了。 其中一个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 “找你的,斯泰西。”一个声音说。 那个声音。他的。而且离我那么近,仿佛就在我跟前。 “还是接了吧。”他说。 九响,第十声了。 “接电话,斯泰西!”他大喊,象是咬着牙根喊出来的。 我向着电话尖叫的方向移动,腹部的刺痛提醒我,我要撒尿。 “快点。” 每迈一步,电话铃的声音就更响一点。我伸出一只胳膊,边走边找电话。我 的另外一只手还在阻止着小便的涌出。我走到了一个门口,一盏灯亮了。一盏照 明灯——吊在天棚的木板上。它照亮了一个投币电话,就在我面前的墙上,还在 响着。 “是找你的,斯泰西。”那个声音重复。 我拿起听筒,感到我的下腹处放松了——我的裤子里温热地湿润了。“喂?” 我低声说,想让自己听上去并没有哭、没有为自己感到悲哀,没有被吓死。 “你好呀,斯泰西。”他说。“快到起床的时间了。在我们的花束里,只剩 两枝百合了。” “你是谁?” “爱是滑稽的,斯泰西。你不知道吗?”我在脖子后面感到了他的呼吸。他 就在我身后。 我转过来直视他的眼睛。“我简直不能相信。”我低声说,“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