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管维洛妮卡是怎么想,笛瑞儿,安珀和我决心不做任何冒险。我们达成一 致,在明天的全天,我们三个人中,至少要有一个人要跟着维洛妮卡。笛瑞儿在 前三节课,安珀和我盯着四、五节,接下来就剩我和罗尼,是两节连上的戏剧课, 直到打铃。 下课以后比较麻烦。结果我们跟着她到了绞刑吏咖啡厅,她和多娜边喝咖啡 边做作业。 “这也太傻冒了。”安珀喝了一大口穆哈咖啡奶,在嘴边留了一圈白色泡沫 胡子。“她知道我们在干什么。我们好象从来都不来这儿。” “管他呢。”我撕下一块烤饼,塞进嘴里。“至少我们做的是对的。”我瞟 了笛瑞儿一眼,她的身体冲着远离我的方向。“瑞儿,你要一点吗?” “不要。”她抓过一张纸巾,开始把它撕成碎片。 “我们能不能让这件事过去?”我问。“至少是在现在。好象是你没有在餐 厅里众目睽睽之下羞辱过我似的。” “我现在在这儿是为了维洛妮卡和我自己。”她说,“如此而已。” “好吧,我在这也是为了你,你别忘了。”我看向维洛妮卡那边,她们在收 拾桌子,穿衣服。 “她们要走了。”安珀说。 “那我们也走。” 我们跟着维洛妮卡去吃晚餐,和她的学习小组在图书馆里坐了两个小时,然 后跟着她回到了寝室,我们坐在走廊里。 “简直不相信我们做这样的傻事。”笛瑞儿说,从脸上拂去了一缕卷发。 “我们中真的应该在有个人在房间里面。”我在走廊里走来走去,路过的女 孩都用奇怪的目光看我。 “她不会让我们进去的,”笛瑞儿说,“我们恐怕是在浪费时间。也许这是 个大玩笑。有人把我的手绢放在她的信箱里,这也解释不通啊。” 进步。她实际上是在和我说话了。 “也许她在撒谎呢。”安珀说。 “我也这么想。”我说,“她肯定在有些事儿上撒谎了。” “几点了?”安珀抱怨着说,“简直是折磨。” “我们离午夜就剩几个小时了。”我说,看看手表。 “我宁可死掉。”笛瑞儿说。 “这几个词儿用得好。”安珀咚咚咚地走到维洛妮卡的门前,敲门。“我要 点吃的。” “你没开玩笑吧?”笛瑞儿说,“她能把我们拘起来。” “值得冒险。我需要点零食。” 维洛妮卡出来开门,把自己穿得象房间的升级版:亮粉色的圆领羊毛衫,配 一件粉色格子的羊毛短裙。“他们告诉我你们在外面了。” “谁呀?”安珀问。 “走廊上的人啊。” “你的同屋的没和你在一起呀,维洛妮卡?”我的目光绕过她,向房间里面 看。 “和你又没什么关系,多娜今天晚上有个约会。你们这些女孩子知道什么叫 约会吗?” “真是个好朋友,”安珀说,“她难道就等不到明天再说吗?明天他就能把 你干掉了。” “告诉你们吧,我也要出去了。” “什么?”笛瑞儿站了起来,“你不能出去!” “出去也不能不带我们,不管怎么说。”安珀把手放在屁股上,堵住了维洛 妮卡的路。 “你们没有权利统治我的生活。你们最好赶在我准备好离开前离开这里,否 则我就报警了。”说完了这些恶狠狠的话,她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们忘了管她要吃的了。”安珀抱怨道。“我要去自动售货机那去买点零 食,你们俩要点什么?” 笛瑞儿和我摇摇头。安珀走向走廊,玩具熊背包上的几只爪子在她的肩上和 屁股上跳来跳去。 现在就剩我和笛瑞儿了。只有我们俩。 尴尬地过了几分钟。我继续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盼着安珀快点回来。我甚至 在脑子里算着去趟自动售货机得多长时间。穿过大堂要二分钟,花三分钟挑选零 食,再用二分钟回来,两分钟上楼…… 幸运的是笛瑞儿打破了这痛苦的沉默。“你不认为维洛妮卡真的会叫校园警 察吧?她会把所以的事都赖在我身上,不是吗?” “就因为那块手绢?得了吧,我觉得她拿着手绢,反而使她看上去有点嫌疑。 我和安珀是你的证人。我们知道不是你干的。再说,她法语考试还作弊呢,她知 道我们知道这件事。可以被开除的。” 笛瑞儿放心地点了点头。 即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下,笛瑞儿能够再一次和我说话,我已经十分欣慰了。 “她居然知道你的名和姓之间的中名,你怎么看这件事?” 她不再咬自己的指甲,开始认真地想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而且,我甚至 不知道她怎么能想到这事是我干的。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是我想伤害她,我怎么 能一天到晚地跟着她,生怕她遇到什么意外?” 真是这么回事。“你觉得他真的要出去吗?” “我不知道怎么来看维洛妮卡了。”她说。 剩下的几分钟我们都来来回回地在走廊走着,和对方擦身而过,各自数着脚 下地毯上的图案,那种带斑点的,似乎永远不会被玷污的图案。要么就是抬头看 天花板,棚上玉米花般的灯泡。等着门被打开,等着安珀回来。 笛瑞儿低头看看表。“现在已经,差不多,快一个小时了。安珀到底死哪去 了?” “也许我们得去一个人看看。”话音刚落,安珀风风火火地从走廊的门外进 来了,手里拿着熊熊口香糖和酸咸味的薯片。“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我问。 “不知道应该买什么。等我决定下来的时候,又发现没带钱。所以,我就得 回寝室了,在柜子里的所有衣服兜里搜刮,然后,我爸来电话,我还得和他说话 ……要口香糖吗?” “不要,谢谢。”我说,扭过身去。 安珀把耳朵贴在维洛妮卡的门上,往嘴里塞了一把薯片。“我落掉什么事了 吗?” “没什么。”笛瑞儿说,“她也没试着想出来。” “里面象教堂一样静。”安珀说。 “也许她睡着了呢。”笛瑞儿说。 我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想着那粉红色的房间,想象维洛妮卡在其中,梳头, 或者躺在床上,或者在看电视。我握着项链上的精灵水晶,希望它能给我点灵感, 让那些形象在我的脑子里生动起来,可是我做不到。 “斯泰西,你怎么看上去象刚吞了一条虫子下去?”安珀问。 “我觉得她不在里面。” “她当然在里面。”笛瑞儿把耳朵贴在门上,敲门。 没有动静。 她看着安珀和我,嘴张开着,嘴唇颤抖。 “也许她带着随身听睡着了呢。”安珀说。 “或者,她也许真的不在里面。”我重复说。 “有办法弄清楚。”笛瑞儿说,“我能把锁撬开。” “你知道怎么撬吗?” “什么时候会的?”安珀嘴里的东西正嚼了一半。 笛瑞儿把学生ID卡从塑料夹里抽出来,楔进门缝里,来回地拉动它。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 我们旋过身,发现贝卡??埃尔斯顿,班上的另一奇才,正站在我们身后。她 噘着嘴唇,伸着脖子,在看我们正在做什么。 “哦,没什么。”安珀说,“我把自己锁外面了。我的朋友们正帮忙让我重 新进去。” 笛瑞儿做出一个假笑,站在门把手前面,好象假笑能有什么用似的。 “可这不是你的房间。”贝卡说。 “我今天刚搬过来的。”安珀说。“难道你,不欢迎我到你们楼层来吗?” 安珀把薯片包递到贝卡面前。 “不,我要叫校园警察。” “去吧。”安珀说,把薯片收了回来。“他们会告诉你这是真的。” 贝卡转过脚跟,一脚踏回她的房间,摔上了门。 “狗屎,”安珀说,嘎扎嘎扎地嚼着,“我们得撤退了,现在已经过了十一 点了。” “不!”笛瑞儿转过身继续开锁。她左右旋着手腕,又把卡伸得更深了。 “差不多了。”咔哒。笛瑞儿笑了。“我们进来了。” 门摇摆着敞开了。正如我所预料的,维洛妮卡不见了。但是她在地板中间留 下了两只粉色的箱子。 “那么,她是从窗户出去的了?”笛瑞儿说,“这可,有三层高呢。” “如果有防火梯,完全能够做到。”安珀说着,关上了门并锁上了它。“信 我的。” “箱子是怎么回事?”我一边问,一边查看,拎拎把手,哪一只都挺沉。 “也许她在经历这次打击以后,真的想回家了呢。”笛瑞儿说。 “那么她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是有点奇怪。”安珀说。 我们搜索着任何能告诉我们她的去向的线索。可是她的日程表是空的,书也 还是摞成了一摞,堆在桌子上。 “她可能去任何地方。”笛瑞儿说,正试着用钢笔尖捅开珠宝盒。 “发夹更好使。”安珀说,从耳朵后面取下了一只。“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 秘密武器。” 我翻着维洛妮卡的床头柜,粉红色的带香味的不干胶贴纸、成卷的粉红色面 巾纸,还有草莓图案的包装纸。一切都很正常,让我觉得我们现在象是在浪费时 间,似乎我们应该出去找她,而不是在这里翻这些没用的东西。 “嘿,你们俩,看看这个。”笛瑞儿已经打开了珠宝盒。手里攥着手绢,她 展开一张字条,和其他字条一样的红色大写字母,写着:管你自己的事。 “什么意思啊?”笛瑞儿问。 “可能有好几种意思。”我说。“可能是有人送给维洛妮卡的,做一个警告, 因为也许他知道我们几个在比较这些字条;或者,是维洛妮卡自己写的,把它藏 在了这儿。” “没有道理呀。”安珀说。“她没必要把自己写的字条藏起来,她应该发出 去才对。” “如果有人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就得马上把它藏起来。”笛瑞儿说。 “我不知道,”我说,“但如果真是别人发送给她的,我们必须找到她—— 赶快。” 安珀在维洛妮卡的电脑桌边坐了下来,我在清理着维洛妮卡的废纸篓,挑出 至少十来张废纸团,扔在地上。我把每一张都放在胸口碾平,希望发现有关她的 去向的线索。 “嘿,来看这个。”安珀进了维洛妮卡的电子邮箱。“有从查德那来的信。” 我和笛瑞儿都凑过去看。 “查德为什么要给维洛妮卡发邮件啊?”笛瑞儿的脸绷了起来。 “也许是在她上床之前和她说晚安呢。”安珀冲着笛瑞儿的方向笑笑。 我们每个人都默读着邮件。“亲爱的维洛妮卡,”他写道,“昨天,放学以 后,我在莱斯诺夫人上课的教室,你坐过的书桌里,发现了一沓考试打小抄用的 纸。我很确定那是你的字体。我本想帮你一个忙,把它们毁掉,但我拿起它们的 时候,莱斯诺夫人回来了。我不想让她抓住我手里握着小抄,只好就近把它们藏 了起来,在黑板的壁架那。我知道明天一早莱斯诺夫人就得去。如果我是你,我 今晚就把它们拿走。104 教室的窗户总是裂个缝。祝你好运。查德。” “查德为什么要帮她的忙?”笛瑞儿问。 “不知道。”我说,“但我敢打赌,她就在那。”我摸着我的精灵水晶,闭 上眼睛。我能想象得到她在那儿,穿过主走廊,她的鞋跟咣咣地落在绿白相间的 漆布地毯上。“我们走。” “等等,”笛瑞儿说,“没有道理呀。104 的教室没有窗户是开着的。” “真的有。”安珀说,“校园警察从来不关它。” “你怎么知道?” “我曾经和校园警察约会过,忘了?” “我们没时间说这些了,”我说,“她就在那儿,我们走。” 我们扔下乱糟糟的房间,大踏步地出了门口,在一片漆黑之中穿过了泥泞的 足球场。我们谁也没说话,我也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我只知道在我的心里有一 丝恐惧,肚子里还有些恶心。 欧布莱恩楼的104 房间就在我们眼前了,窗户裂着一道缝,正如查德和安珀 说的。 “我们怎么不带一只手电筒?”笛瑞儿说。 “我这儿有。”安珀从她的背包里掏出一只迷你形手电筒。她递给我。“我 出门时从来都带着它。” 我把光线对准了教室。从我能看到的一切——黑板,一排排的课桌,座位下 的课本——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我们得进去。”我说。 “我不进去。”笛瑞儿说。 “为什么?”安珀问。 “为什么?你疯了吗?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一个圈套?我怎么知道你们没有参 与?” “你在说什么呢?”我问。 她摇着头,嘴唇紧绷成一条线。 “笛瑞儿,”我说,“你得跟我们进去。我们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在外面。” 她还是在不停地摇头,不停地吸气和呼出,不看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笛瑞儿?” 她使劲眨了几下眼睛,好象是不能集中精力。她的呼吸加快了,越来越快。 她抓住自己的喉咙,开始大喘气。“我上不来气。”她喘息着说。她的身体开始 前后摇晃,脚底下磕磕绊绊。“我不行——”在我还没来得及扶住她之前,她就 象一只旧纸盒一样,瘫软在地上了。 我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安珀,你带手机了吗?”我去拽安珀脚踝旁边的背 包,但被她一把抢了回去。“安珀,我们得叫校园警察。” “我们不能让警察看见我们在这儿,我们现在不应该在这儿。她没事的。她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给她几分钟的时间。”安珀跪下来,把手放在笛瑞儿的额 头上,象是在查她的体温。 “安珀,她不发烧。把电话给我。马上!” 安珀终于让步了,把手机扔给我。我拨号,可是没动静。我看看屏幕,“没 电了。你去找人帮忙,我留在这等着。” 安珀看着笛瑞儿:她上气不接下气;嘴唇,干燥而苍白;眼睛,颤动地闭着。 安珀站起来,朝着校园路跑去。 我把笛瑞儿的头支在我的大腿上,在想是不是应该给她心脏按摩和人工呼吸。 “马上就来人帮忙了,笛瑞儿。坚持住。” 笛瑞儿费力地吐出了几个字,但是听不清楚。 “嘘——别说话。”我擦掉她前额上的几滴汗珠,感到她在发冷和颤抖。我 抬头向路的方向看去,多诺万冲着我跑过来,安珀紧随其后,查德也跟在后面。 “怎么了?”多诺万把他的活页簿扔在地上,脱掉夹克衫,垫在笛瑞儿的头 底下。 “安珀,你没找到校园警察吗?” “我先找到了多诺万。” “怎么回事?”多诺万重复着问。 “我不知道,她就是喘不上气。” “我去找人帮忙。”查德转身走向校园路。 多诺万的脸上汗涔涔的,非常着急。他把笛瑞儿上衣的领子松开,把手放在 她的心脏上。“好啦,笛瑞儿,”他说,“尽量控制你的呼吸。别怕。吸气,然 后呼出。” 我能看出来笛瑞儿听进去他的话了,他声音里的自信在帮助她恢复平静。 “你还是在肺里吸入了太多的空气。”多诺万向下握住了她汗涔涔的手掌。 “想象你是在通过胸腔呼吸,吸进,呼出。别慌。只要你能呼吸了,你就没事了。” 几分钟以后,多诺万让笛瑞儿的呼吸平静了下来。他脱掉羊毛衫,身上只剩 了一件紧身T 恤,把羊毛衫盖在了笛瑞儿身上。“没事儿的,”他轻声说,拍着 她的后背。“你会没事儿的。别说话。” “救护车马上就来了。”查德和一个校园警察向我们跑过来。 “她好多了。”多诺万一只胳膊垫在笛瑞儿的脖子后面,一只胳膊环在她的 后背,帮她坐了起来。“她是被吓着了。以前我也有过这种情况。” “有你们帮忙,她真幸运。”警官说。 “对了,你们怎么在外面?”我问。 “我在画素描。”多诺万抬头看着天。“你上一次见到象今晚这样的夜空, 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我抬头看向夜空,星星的布阵,由亏转盈的月亮。离上弦半月还有几天,作 背景的天空一片漆黑。 “最好的角度是在庭院里的长椅上,向北看。”多诺万接着说,“那个方向 没有建筑物。”他转向查德,“你从哪过来的?” “我正好穿过校园,看你们俩在前面跑,估计是出什么事儿了。” “正常情况下,在熄灯以后出来,你们都得去做个笔录。”警官说。“但考 虑到所有这些情况,我们就放过英雄和他的朋友们吧。” 我不敢肯定多诺万是不是听见了他的话。他的精神完全在笛瑞儿身上,在看 她是不是在以正常的频率呼吸,把她脸上的头发拢到后面,还看看她的手是不是 因为接触到了地面而被弄脏了。 “救护车来了。”我说。 “你会没事儿的,笛瑞儿。”多诺万微笑着摩挲着她的后背。 “别走,多诺万……求你了。”她的手紧紧扣住多诺万的胳膊,似乎这里是 海港,她要出海,而多诺万要留下来。几个急诊医生带着担架走了过来,但是她 拒绝看他们,直到多诺万答应他陪着她。 一时间,我全然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里,还是被插入了电影《青春与窒息》 的片段。 急诊医生叫每个人都让开路。多诺万退了几步,直到笛瑞儿被抬上担架,依 然握着笛瑞儿的手。 “我想我们也应该上救护车。”安珀说。 我和她走向了救护车,象是我也要加入他们之中的样子,但是我的一只眼睛 一直瞟着警察钻进了他的巡逻车。“不,”我低声说,“你去吧。我们中得有一 个跟着她。我需要留在这儿,把事情弄明白。” “你疯了吗?”安珀轻声说,“你自己一个人不行。” 我看了一眼查德,他正站在救护车的后面,看着里面的笛瑞儿。“我不是自 己一个人。” 安珀也看看他。“你肯定吗?” 我点头,心里却没什么把握。“你快走吧。” 安珀又犹豫了一会儿,爬了进去,加入到笛瑞儿和多诺万之中。 我看着他们离开。所有的人,除了查德。他现在就站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