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节 凯当然没有去看他的目光,他没有说话,眼中露出嘲讽的目光。 基姆随凯回到军营,见到了被扔进小皮袋的特维克斯。接着凯带上一支小部 队押解基姆上路了,去见那个一直在寻找基姆的人。基姆的魔弓无意中弹了出去, 基姆和凯都惊慌失措,可奇怪的是,箭头转了一圈,并没有射向凯的脑袋,而是 向他的绿色的两座山标示插去,于是有惊无险。 庆幸的是,凯履行了他的诺言。 “军队撤退了,你的朋友们毫发未损。”凯在他身后说。 “他们去哪里了?”基姆问道,但没有回头看他。 “有一部分跟着我们,但是大部分……去其它地方。” “其它地方。”基姆重复道,他点点头,“我明白,你是说他们要去烧毁其 它城市,抢劫村庄,涂炭生灵……” “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了。”凯有些厌烦。 “太妙了!”基姆嘲讽地说道,“你的神秘的师傅教的你转移话题吗?” “我们并没有发动这场战争!”凯抗议道,“我们沉默得太久了,太太久了! 但总有一天我们也要开始反抗,在你们家乡不是这样吗?“ 基姆叹了口气,他慢慢地转过身去看凯。这位年轻的草原骑兵无忧无虑地站 着,他的目光中更多的是执拗。 “我不知道,你相信你所说的吗?”基姆问他。“别忘了,我的年龄并不比 你大,我也有父母,他们的规则和想法我也不都喜欢,这可能与你的情况相同。” “那你们就是弱者,也就活该如此。”凯藐视地回答着。“我们也曾经和你 们一样,一直唯命是从,听他们说什么对我们是有利的、我们应该怎么说话、怎 么穿衣、应该做什么。我们受够了。这个世界同样属于我们,甚至更多的是属于 我们的。因为当他们不再在世的时候,我们还在。我们不要别人对我们指手画脚, 我们不要别人告诉我们应该怎样思考。” “你以为拿起武器去反抗他们,砸烂一切旧的东西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吗?” 基姆严厉地问,而且故意把声音放大。凯的几名随从就在他们旁边,虽然没 有人朝这个方向看,但是他断定,他们都竖着耳朵听他们俩说话呢。 “我们曾经试过,”凯坚持说,“一次又一次,但是无济于事,他们不听我 们的,最后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除了武力和残杀,总会有其它的选择。”基姆反驳他。 他们的队伍已将近千人。还不断有骑兵和驮马加入他们的行列。到了下午和 晚上,显然又形成了一支大部队。 凯几乎一直在基姆的旁边。他们谈了很多,基姆得知了一些凯在采洼龙的生 活情况,他也给凯讲述了自己的一些冒险经历。只是当基姆把话题引向战争的爆 发和两座山魔法师时,凯就陷入了沉默,然后突然转移话题。 他们向着基姆来的方向,一连走了三天,当然,在这里,基姆是个没有自由 的客人,想逃跑是万万不能了。 这天夜里,异常紧张和恐慌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军营。 基姆聚精会神地向木栅栏后面的黑暗中望去。他觉得有个东西在外面骚动, 他虽然既看不到也听不见,但越是这样他的感觉反而越是强烈。 显然不光是他有这样的感觉,就连在临时营地站岗的士兵也显得很紧张。他 们恐惧地望着这漆黑的夜,没有一个人的动作不显得慌张、忙乱。 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前一秒钟,基姆产生了和三天前在宫殿院子里一样的 感觉,只是这种感觉更强烈。某个东西就要来了。 黑暗终于被打破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怪兽无声无息地在黑夜中突然出现,毁 坏了周围的木栅栏,将年轻的士兵甩向四处。混乱的叫喊声越来越大。但还不到 半秒,一切都被那庞然大物发出的震天动地的吼声淹没。那怪兽张开锋利的巨爪, 圆睁的双眼四处搜寻。它尖刀一般锋利的牙齿在黑夜中闪着白光。 仓促搭建起的栅栏中的木桩像火柴一样被折断。一开始那些孩子兵还在惊恐 地呆望着这个怪兽,随后便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无论是否愿意,基姆也被人群夹着走。他不得不用全力抗争,以避免自己被 挤倒在地上甚至被踩死。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尽量用眼睛盯住这个疯狂的怪兽。 毫无疑问,这就是三天前在宫殿的院子中出现并袭击了特米施托克勒斯的怪 兽。他仅仅模糊地感到这是一个巨大的、灰白色的、浑身有许多肢角、身上长满 了刺和螯,闪着白光的爪子和牙齿的怪兽。不知为什么他内心总有一种感觉让他 拒绝辨认这个怪兽。 这个怪兽怒吼着冲进了营房,它将栅栏踏平,从中开出了一条足够六人骑马 并行的大道,在它巨大的脚下,篝火被踏成雨点般的火花,帐篷也被掀翻。它尾 巴一甩,卷起的帐篷撞上火花,顷刻间就是一片火海。它巨大的爪子踩断了拴马 的马链,这些本来看到这一庞然大物就恐慌异常的骏马,自然吓得四处乱跑,使 得营地乱作一团。虽然怪兽只来了短短几分钟,却把军营搅得天翻地覆,似乎要 荡平这个营地。基姆甚至不敢去数有多少骑兵已经因此而丧命。 并不是所有的男孩女孩都逃跑了。没有士兵敢靠近它,但是却有长矛和箭向 它飞去。一些年纪大一点的士兵跃身上马,拿起武器朝怪兽围去。 没有人能用长矛和箭穿透这一怪兽,枪头被折断。骑兵不是在撞击中掉下, 就是遭怪兽回击摔下马来。大部分人很快就站起来了,他们或者爬着、或者一瘸 一拐地逃走。有两三个则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基姆惊奇地发现,凯也在战斗队伍之中。 这个年轻的草原骑兵已经摇摇晃晃,但还依然清醒。他支撑着想站起身来, 却又倒了下去,再试,但动作太慢,看上去他已经辨别不清方向了。怪兽正向他 踩去,脚下像发生了地震一样,强烈地震荡着。凯几乎没有机会逃脱了。 基姆毫不迟疑地跑向了凯。正当他周围的人都惊恐地逃跑时,基姆却义无反 顾地向着凯——也就等于向着怪兽直扑过去。 还坐在他肩头的特维克斯惊慌得大叫起来,它翅膀一拍,径直飞向了空中。 基姆迈着大步奔到了凯的身边。千钧一发之际他在跑动中抓住凯的肩头将他 往高处拉。凯仍然在昏昏沉沉之中,他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尽 管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做出了正确的反应:他跳起来,笨拙而又踉踉跄跄地找到 平衡,奇迹般地跑了起来,而且越跑越快。 基姆在奔跑中转回头,同时又很后悔。怪兽像列火车似的风驰电掣一般扑来。 两只大钳子贪婪地伸向前方。基姆震惊地发现,怪兽的无数条腿跑得比他和 凯都快。他们的距离越来越小了。 基姆尽力快跑,但当看到后面的凯依然跌跌撞撞地向前挪动时,突然停止了 奔跑。凯正绝望地企图保持平衡,使劲舞动着双手,最后无助地向前栽倒。 这时,怪兽已经赶上了他们。 凯惊叫了一声,他看见怪兽对着他张着血盆大口,就像一把钢钳一样从背后 向他包围过来。怪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凯抓住举到了空中。凯的惊呼先是变成了 一阵尖叫,继而,当怪兽的钳子加大压力时,他已经几乎喘不过气来了。再过一 秒钟怪兽就可能把他撕为碎片。 基姆跳了起来。他绝望地寻找武器,最后在凯的腰带上发现了剑。他用双手 用力将剑拔出,举过头顶拼尽全力向怪兽砍去。 当剑刃撞击到怪兽身上钢铁般的鳞片时,咔的一声,火星四溅。基姆被震得 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剑在他手中剧烈颤动,他不得不费力握紧。他感到自己是 砸在铁上了,而不是碰到了任何有生命的东西。 尽管如此,怪兽似乎感觉到了这一击。因为它马上放下了凯,然后又在他身 边嘶嘶地叫着旋转。基姆从眼角发现,它正在用一个利爪踏上凯的胸口,无情地 将他往地上压。基姆已经没有时间赶去助凯一臂之力了,他自己也在危险中。他 用剑再击,终于将这个巨兽的吸引力转移到自己这边来。 基姆再次挥动着剑。他当然没有击中目标。巨兽用脑袋向基姆撞来。它的前 螯不费力地将剑刃折断,同时将基姆甩到了地上。 基姆想爬起来,但是怪兽的头已经逼近到了他的面前。基姆突然被那个巨大 的、无情的兽眼的一瞥而镇住,顿时感觉自己被一股冷气包围,似乎仅仅那一瞥 就足以将所有的生命和人性的灵光熄灭。基姆用尽全身气力向这个怪兽的下颌砍 去。这时,长矛和箭像冰雹似的从四面八方射来,但除了嗖嗖的声音,好像没有 能使这个怪兽的动作哪怕是慢下来一点点。 突然在怪兽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金光。它猛然怔住,好像在犹豫,又像是被吓 呆了。金光更亮了,有一只手掌大小的东西盘旋着向着基姆飞了下来。 特维克斯! 小精灵惊恐地尖叫着,但仍然向基姆飞去,最后准确地落在了基姆手上。它 颤抖着挺起身,将翅膀扇向巨兽,不停地一边挥舞着翅膀一边骂着:“滚,你这 个该死的混蛋!滚开滚开!越远越好!” 怪兽真的迟疑起来。基姆怀疑这个巨兽是否听见小精灵的声音,更不用说听 懂它的意思了。但他注意到:精灵的翅膀仍在抖动着,它的金粉撒在怪兽的身上, 看上去怪兽很不舒服。它抖着,头不停地来回摆动着。然后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 嚏。 基姆迅速站起身,小心地摸了摸小精灵,迎着怪兽伸来的手臂走去。 怪兽仍然激烈地打着喷嚏。它低下头用前爪在脸上抓来抓去。这会儿它不停 地打喷嚏,巨大的泪珠从眼睛中流出。基姆跳起来,小精灵几乎撞到了怪兽的脸。 喷嚏声、咳嗽声,以及怪兽痛苦的嘶喊声混在一起且越来越大。 怪兽咆哮了,显然它呼吸变得困难。特维克斯这时明白了怎么回事,更加起 劲地扇动翅膀、抖动金粉。怪兽发出的声音更加痛苦了。它的眼睛里不停地滚动 着泪珠,几乎睁不开,什么也看不见。它浑身颤抖。陡然间,它大吼一声,腾空 跃起,提起旋转着的腿仓皇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