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疯狂 7 月25日,凌晨两点十四分 德国,科隆 格雷拿出防水表调了调,指针走到两点一刻时,所有成员都集体对表。 他们从广场上走过。格雷检查了每一个可疑之处。 一旁的教堂正点着蜡烛守夜,这是一项通宵的祭奠活动。看起来周围的一切 和当晚空旷的广场是那样地和谐。 但格雷仍然提醒队友们注意周围,提高警惕。 靠近教堂时,一扇侧门打开了,一个又高又瘦,举着一只胳膊的人逆光站在 里面。 凯瑟琳屏住呼吸,低声叫道,“维罗纳蒙席。” “布莱恩特长官,”蒙席笑道,“这一切真是糟透了,不过很高兴再次看到 你。” “谢谢,教授,”凯瑟琳说着回以一个亲切的笑容。 “叫我维戈尔吧。” 他们一起走进教堂的前厅,随后神父关上门并仔细端详了凯瑟琳的两位同伴。 格雷感觉出了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对面的这个人和自己一般高,却清廋许多, 略带弯曲的头发整齐地梳到脑后。他留着干净的山羊胡,穿着一件V 字领汗衫和 深色牛仔裤。 但让格雷印象最深的还是他坚定的目光,和他迎接人的方式不同,这时的他 看起来冷冰冰的。在神父的注视下,蒙克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肩膀。 “好了,”维戈尔说,“咱们还是早点开始吧。” 蒙席领着大家穿过中殿的一扇扇门,每打开一道门,就向里面的人挥手。 来到教堂的中心时,格雷感到十分震惊,首先是那种奇特的味道,尽管空气 中弥漫着一股香气,但还是有一种什么东西被烧焦了的恶臭飘过来。 当然,那还不是全部。一个女人从长椅上站起来迎接他们,她看上去像是年 轻的奥黛莉·赫本:雪白的皮肤,乌黑的短发轻轻扫着耳根,淡褐色的眼睛。她 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只是用目光扫了一遍这些新访客,不过似乎在格雷身上停 留的时间长一些。 “亲爱的,”维戈尔介绍道,“陆军中尉雷切尔·维罗纳。” 神父带着大家穿过中心走廊。 格雷注意到一个细节:有人把长椅用带子隔成了不同的区,每排长椅上都放 着许多卡片,上面写着死者的名字。他沿着地板上刷的边线走,发现血被清除掉 了,但是一些血渍浸入了石地板的灰浆中。子弹壳碎片的位置用黄色的塑料标记 标了记号,等待鉴识组鉴定。 他横扫教堂中殿,想知道最早有人进门时整个中殿看上去是什么样的:尸横 满地,四周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伴随着一道道石缝中散发出的恶臭,他几乎可 以感觉到疼痛的回声。他的身体在颤抖。作为天主教徒的他,很容易就察觉到这 场屠杀不仅仅是单纯的暴力行为,它更是对主的挑衅。 这是不是整个动机的一部分? 他们想把一场盛宴变成一场黑色弥撒。 蒙席的话让他回过神来,“那就是那个男孩藏身的地方。”他指着中殿中间 正对北墙的忏悔室说。 贾森·彭德尔顿,那个唯一的幸存者。 在那个血淋淋的夜晚,还有人逃过一劫,这多少让格雷有些安慰。凶手们还 是会犯错的,是人,就会犯错。 他们来到圣殿,那儿有大理石圣坛和高背主教宝座,维戈尔和外甥女在胸前 画着十字架,接着维戈尔向主行了单跪礼。他带着他们走过圣坛栏旁的一扇门, 栏杆外也用粉笔标了一些记号,石灰华的大理石也被弄脏了。一旁的警察正在录 音。 地上有一副黄金做的棺材,可能是因为掉下来时砸到了地板,一旁的石板也 碎了。棺材盖掉在两级台阶下面。格雷耸了耸肩,他的背包滑到了膝盖。 这个黄金圣骨盒整个就是一个微缩教堂,镂空的拱形玻璃,镶嵌着一些黄金、 红宝石和绿宝石,华丽地描述着基督的一生。从“三圣王”对他的崇拜,到他被 钉在十字架上饱受鞭打,直到最后被钉死的故事。 格雷取下他的手套说,“这就是供奉圣骨的地方了。” 维戈尔点点头:“是的,从13世纪起就在这里了。” “看来已经撒了灰采过指纹了。”凯瑟琳指着缝隙里剩下的白色粉末说。 “什么痕迹也没找到。”雷切尔说。 蒙克扫了一眼说:“没丢其他东西吧?” “已经统计了所有东西。”雷切尔接着说,“我们已经看过了所有人的笔录, 包括神父们的。” 蒙克咧嘴一笑,“还丢了其他东西吗?” 蒙席回答了蒙克的问题,“在教堂中殿的隐蔽处有一个藏宝间,那里放着原 来位于这儿的罗马教堂遗留下来的圣骨匣,里面有圣徒彼得的权杖和链子,基督 的十字架的一些碎片,还有14世纪一位哥特主教的遗物,以及15世纪的一位准主 教的剑。” “藏宝间里没有丢什么东西?” “所有东西都记录在案。”雷切尔回答道。“没有任何别的东西被盗。” 凯瑟琳和格雷一起蹲下,这的确很令人疑惑,“那么唯一被偷的就是骨头了, 为什么呢?” 格雷从背包里取出一只手电,仔仔细细把金棺的内部检查了一番。突然他注 意到底面上有一些白色的粉末,又是采指纹的粉末,还是骨灰? 只有一个方法能找到答案。 他再次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套齐备的工具。接着他用一个电动的真空装 置把那些粉末吸入试管中。 “你在做什么?”雷切尔问道。 “如果这是骨灰,那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什么问题?” 他坐下来检测试管里的东西,几克灰色的粉末。“也许我们可以测一下这些 粉末的年代,看看被偷走的骨头是不是基督时代的某人的。或者不是。罪犯有可 能是为了找到龙庭中某人的家族成员的骨头。” 格雷把试管封起来然后包好,“当然,要是有防护罩的碎片也不错,这样我 们就能知道防弹玻璃是怎么被打破的了。我们的实验室可以通过检测水晶的微结 构来确定破裂的形式。” “我来试试。”说着,蒙克把包扔到一边。 “那些石雕呢?”雷切尔问道,“教堂里的其他材料呢?” “什么意思?”格雷不明白。 “那些引发教民死亡的物质或许对石头、大理石、木头、塑料之类的也起作 用。只是我们不能用肉眼观察到罢了。” 格雷还没想过这个,他本应该想到的。蒙克和他对视了一眼,扬了扬眉毛。 这个陆军中尉证明了自己在这里可不仅仅是个摆设。 格雷转向凯瑟琳,希望能得到一些可行的解决方案,她却在走神。他从眼角 的余光注意到她似乎对那个圣骨盒很感兴趣,正埋头苦研呢。她整个人蹲在大理 石地板上,弯着腰摆弄着手里的东西。 “凯瑟琳——” “等会儿。”她一只手拿着一把小刷子,另一只手拿着一个丁烷点火器,打 开开关,微弱的蓝色火焰嘶嘶地响着。然后她用火焰在粉末上扫过一遍,再用刷 子把粉末刷下来。 几秒钟以后,灰色粉末熔化了,起泡,然后熔成琥珀色的透亮液体,滴在冰 冷的大理石上,变硬,最后结成晶状。白色大理石上闪烁的光芒确凿无误。 “金子!”蒙克叫道,所有人都转向这边的实验。 凯瑟琳坐回座位上,熄了手里的火,“圣骨盒上残余的粉末……和被污染了 的圣饼里的一样。单原子或M 态的金子。” 格雷还记得克罗指挥官讲过,在实验室粉末是怎样熔化成玻璃的,由液态黄 金构成的玻璃。 “金子?”雷切尔问,“贵重的金子?” 关于被污染的圣饼,西格玛曾为梵蒂冈提供了简单的信息,使他们能对这里 的面包店和供应商做进一步检测。这两位间谍同样知道这个消息,但是很显然, 他们对此有疑问。 “你确定吗?”雷切尔问道。 凯瑟琳现在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大家证明她的想法,她拿出一个滴管,把里 面的东西滴到玻璃上。格雷自然知道管里装的是什么,这是支持西格玛的实验室 专门为这种测定提供的一种氰化物。很长时间以来,矿工们都用这种物质来提炼 金子。 试剂滴过的地方,那些玻璃就好像被酸蚀刻了一样,但是不止这样,氰化物 还将它切割成一层层的纯金薄片,玻璃中出现了金属的纹理。每个人都看得很清 楚。 维戈尔一只手摆弄着他的衣领,目不转睛地望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噢, 新耶路撒冷的每一条街道都会铺上金子,那些金子要像透明的玻璃一样纯!” 格雷疑惑地扫了一眼蒙席。 维戈尔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从《启示录》上来看……啊,当然,请你们 别介意啊。” 看着眼前这个人欲言又止的样子,格雷陷入了沉思。难道他还知道别的什么? 感觉上蒙席不是因为一时组织不好语言才停下来不说的。 这时,凯瑟琳用放大镜和紫外线探测仪把手里的东西仔细地研究了一番,说, “我觉得除了金子一定还有其他东西在里面,瞧,我在这里面找到了一些银色的 颗粒。” 格雷赶紧靠了过来,凯瑟琳侧开身子,好让他看放大镜。她双手遮住晶体, 让紫外线探测仪的蓝光照得更亮些,看得出来,在金片上那些细小的纹路中的的 确确有一些银色的杂质。 “这也许是铂,”凯瑟琳说,“记得吗,不是只有金才有单原子状态的,元 素周期表里好多过渡金属都是这样的。也包括铂呢!” 格雷点点头说:“这些粉末很可能不是纯金,而是由一系列的铂系金属混合 成的,各种不同的M 态金属的混合物。” 雷切尔继续盯着腐蚀后的晶体,“有没有可能这些粉末就是那个棺材磨损掉 的?时间太长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就掉落了下来。” 格雷不同意,“把金变成这种混合状态是很复杂的,一般的工艺可达不到, 仅靠时间就更不可能了。” “也许中尉说的有道理,”凯瑟琳说,“但也有可能是一种装置影响了圣骨 盒中的金子,使一些金子改变了形态。但目前为止,我们无从知道这种装置的运 行原理。” “或者我有个线索。”蒙克打断她的话。 他站在破碎的防护罩旁边收集着碎片,然后一步跨到不远处一根柱子上挂着 的一个钢十字架前。 “这好像是我们的鉴识专家漏掉的一枚子弹壳。”蒙克说。他伸出手从十字 架底部捡起一个凹形的碎片,然后退后一步,把碎片扔了出去,大概划过六英寸 的距离,只听见砰的一声,碎片粘在十字架上了。 “这是有磁性的。”蒙克说。 砰,又是一声响,更响更刺耳,十字架转动了半圈。 一瞬间格雷根本不知道怎么了。 蒙克立即伏下身去,大叫道:“趴下!” 一阵巨响。 格雷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到他的肩膀,还好有防弹衣,没受什么伤。雷切尔一 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一排长椅后面。四面八方来的子弹把木头都打碎了,大 理石上冒着火花。 凯瑟琳用身体护住蒙席,两人一块闪开,她向敌方腿部一阵扫射,快要支撑 不住的时候,他们和蒙克一同躲到圣坛后面去了。 格雷只是匆匆地看了一眼偷袭者。 每个人都穿着长袍,戴着头巾。 一声巨响,只见一个拳头大的东西从教堂的上空飞了过来。 他尖叫道:“手榴弹!” 他赶紧摘下背包,一把抓住雷切尔躲到椅子后面,两人匍匐着朝南墙跑去。 凌晨三点二十分 格雷叫了一声,蒙克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他迅速抱住凯瑟琳和蒙席,把他们 两个扑倒在身下。 炸弹飞到很远的地方爆炸了,从爆炸声上看,那是一枚迫击炮,所到之处, 大理石被炸成碎片朝四面八方飞去,有一些还砸到了椅子上。到处翻腾着滚滚的 浓烟。 人们被爆炸声震聋了。“跟着我!”蒙克拖着凯瑟琳和蒙席以保持步调一致。 在这种情况下,暴露在明处就必死无疑,如果对方朝圣坛后扔一颗炸弹,他 们就成了汉堡里的肉馅。此时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更为坚固的掩体。 蒙克拼命向北墙奔去,顾不得身后那一串串子弹。与此同时,格雷也是边开 枪边朝南墙 跑去。只有这样,一旦他们就位后,才能在教堂的中间形成一个交叉火力。 圣坛实在太暴露了,于是蒙克飞奔着穿过它,去找最近的掩体。他发现有一 扇宽木门似乎很不错,这时,对方也注意到他们想要逃跑,这些人到处射击,不 给蒙克逃脱的机会,子弹飞溅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又从一个圆柱上弹了回来,滑 到椅子上。此时此刻,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的子弹,看来有更多的人躲在教堂的隐 蔽处。他们从其他门口进来,堵住出口,想要形成一个包围,不让任何人逃掉。 他们需要掩护。 蒙克猛地拽出他的消音枪,边跑边弯曲左臂举枪射击。子弹打出去后,从远 处的一些椅子那儿传来一阵尖锐的咕哝声。对于机枪来说,瞄准度不那么重要。 机枪向前扫射,蒙克很本能地向门把手那儿跑去。对他来说,奢望门后就是 出口,有点不现实,但至少他们可以清楚地了解中殿现在的格局。就在他扣动扳 机的时候,听到不远处的维罗纳蒙席在抗议。 刻不容缓。 那一枪把门打了有拳头那么大个洞,连带着门把手和锁全都打掉了。蒙克跑 过来一下撞到门上,门砰的一声被他用肩给顶开了。他一头撞了进去,凯瑟琳和 蒙席紧跟其后,凯瑟琳在最后面,只见她转过身来,滑进门口,然后将门迅速地 关上。 “不!”蒙席叫道。 此时此刻,蒙克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间圆顶的房间大概有一间车库那么大,他注视着里面的一切,一个个玻璃 格里陈列着陈旧的法衣、勋章,一些格子里还闪着金光。 这就是传说中的藏宝间。 没出口。 他们被包围了。 凯瑟琳拿出手枪,朝炸开的那个洞偷偷地看了一眼。“他们来了。” 凌晨三点二十二分 雷切尔来到椅子的最后一排,上气不接下气,此时的她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 心跳声,来自四面八方的子弹朝他们射来。一颗颗子弹把椅子的扶手打得开了花, 木片横飞。 炸弹爆炸声还在耳边回响,但是她已经开始恢复听觉。毫无疑问,教堂附近 的神父以及工作人员都听见爆炸声了,他们会报警的。 那帮攻击者试图合起来把通道拦住,于是他们重新部署位子,火力暂时有所 收敛。 “到那面墙那边去,”格雷吼道,“躲到柱子后面,我掩护你。” 雷切尔注意到那根支撑房顶的柱子,到那儿去比定在一排排座椅中间强得多。 她回头看着格雷。 “看我的讯号。”格雷边说边蹲下身子。两人紧紧地注视着对方,从他的眼 里,她看见了一丝本能的恐惧,但更多的是坚定。他向她点点头,侧过身来调整 了一下位子,大叫一声,“跑!” 雷切尔从长椅尽头跳了出来,身后是一串串枪声,声音似乎比敌方的大,队 长的枪没消音。 她跳到大理石地板上,然后朝三根大柱子后面滚去,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收了 脚躲到柱子后面向外看,发现皮尔斯队长正朝自己的方向退过来,边退边开枪。 一个也躲在长椅尽头的长袍人倒了下来,背部着地。还有一个人从中殿叫了 一声摔了出来,他抓住自己的脖子不住地挣扎,其他人躲来躲去,怕被这个美国 人打中。教堂的那一边,雷切尔发现有五六个人正朝着藏宝间的前门跑去,他们 手里的枪就没停过。 皮尔斯队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她身边,雷切尔绕到柱子的另一边看看有没 有什么危险,她顺着墙看去,此刻还没有人包围这条路,但她很清楚,他们很快 就会包围这里。 “现在怎么办?”她叫着,再一次从肩上的皮套里把枪拔了出来。 “这一列柱子是和墙平行的,咱们紧贴住它,一有动静就开枪。” “然后呢?” “离开这个鬼地方!” 雷切尔皱了皱眉毛,那其他人怎么办? 格雷当然注意到了她的疑虑,“听着,咱们向街区前进,尽量拖住跟着咱们 的杂种。” 她点了点头,他们可以诱敌深入。“走吧!” 沿着北墙,每隔两米就有一个柱子,他们精神抖擞地继续战斗。低低地趴着, 用中殿一排排的椅子作掩体。皮尔斯队长火力十足,只要有人想从墙和柱子之间 的窄巷进来,雷切尔就会给他们狠狠一击。 计划成功了,越来越多的火力朝他们袭来,但这样也让他们减缓了速度,他 们有可能再次遭到炸弹的袭击。他们只走到了一半,因为想要再从一根柱子后面 跳到另一根柱子后面不大可能了。 后面传来重重一击,格雷被炸了出来倒在了地上,看着这一切,雷切尔实在 是吓坏了,幸好格雷又站了起来。 雷切尔沿着小路一闪,紧贴到墙上,她来回调整手里的枪,想要找一个合适 的瞄准点。她的精力全都集中在外面,此时的她正犯着与那些袭击者前夜犯的同 样的错误。 身后忏悔室的门轻轻地开了,她还没来得及动,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 钩住她的脖子,她正要开枪,一个冰凉的枪口已经对着她的脖子了。 “不要动!”队长赶过来时,一个深沉的声音命令道。这人的手像树干一样 有力,紧紧地搂住她的脖子。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几乎要把她拖倒了, 他命令道:“放下枪!” 周围的枪声消失了,这下他们才明白为什么敌人没有向他们扔第二枚炸弹。 两人还以为自己逃脱了呢,这时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被那些放枪的人一步步逼进了 早已设好的陷阱中。 “如果是我,我会照他们说的办。”一个柔和的声音从忏悔室旁边的那个房 间传出来。那个房间的门开了,一个身着皮衣的身影出现了。 那不是一个修道士,而是个女人:身材苗条,欧亚人。 她举着手枪,那是一支黑色的Sig Sauer 手枪。手枪对着格雷的脸,她说道 :“你好吗,皮尔斯队长?” 凌晨三点二十六分 现在这道门成了个大问题,门锁被炸开后,任何一发子弹都有可能将门爆开, 而他们都不敢用肩膀顶住。周围大部分都是用厚木板挡着的,但是仍然有一些地 方很薄弱,甚至出现了裂纹,像暴露在门口的瑞士硬干酪。 蒙克一只脚顶着门框,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另一面。一颗子弹打到门上,蒙克 明显感觉到自己膝盖处受到的剧烈冲击。 “快回这边来。”他叫道。 他把枪从门上的那个破洞伸出去然后乱打一气,枪膛里冒着烟,子弹打到远 处的一个玻璃古董上,碎得到处都是。门的那一边,对方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躲 闪这些散射的子弹。看来,他们已经很清楚自己的“猎物”被包围了。 那他们还在等什么? 在蒙克看来,随时都会有一颗炸弹把门炸飞。他多么期望那些隔离墙会让他 免于一死,可然后呢?墙面再坚固,一旦门被炸开,他们再也没有任何生机了。 别人的援救似乎已经不大可能了,之前蒙克还能听见教堂里传来格雷的枪连 续扫射的声音,他当然知道那是格雷为了帮他们把火力引开,这也是直到现在他 们还活着的唯一原因。 可现在,再也听不见格雷的枪声了。 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新一轮火力打到门上,震得门框乱响。蒙克的腿也被震得都要麻木了,他的 大腿几乎一阵刺痛,一个劲地颤抖。 “快,抓住机会。” 忽然间,一串钥匙映入他的眼帘,教堂的保管员曾经给过维罗纳蒙席一串钥 匙,他一直抓在手里。蒙克试图打开第三个防弹箱,最后,他终于找到了那把钥 匙,他松了口气,箱子的前盖像门一样打开了。 凯瑟琳伸手越过他的肩膀,从箱里抓过一把长剑,这是一把15世纪的剑,剑 柄处镶嵌着金子和各种宝石。剑刃足有三尺长,像是一种被打磨过的金属制成的。 她毫不费劲地抽出剑来,然后在房间里挥了两下。她躲过那一串串的子弹,把剑 刺进门缝里,顶住门。 蒙克收回他的腿,揉着疼痛的膝盖说:“真正的较量开始了。”说着,他又 一次把枪从门上的那个破洞伸出去乱射,与其说是为了打中什么人,不如说是发 泄愤怒。 到处乱飞的子弹打得敌人连连后退,蒙克冒险地迅速向外看了一眼,一个人 倒在地上,背后喷着血,头被打得只剩半个了,血流成河,想不到他随便乱发的 枪还打中了人。 糟糕的是,那帮家伙现在不再随意乱射了。 一颗黑色的手榴弹从椅子下爆炸了,目标直奔掩护蒙克他们的那扇门,蒙克 被炸得趴倒在地。 “他们朝洞里开火啦。” 凌晨三点二十八分 教堂里的爆炸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格雷却无动于衷,对于其他人,他已经无 能为力了。 高个子男人脸上浮过一丝阴阴的冷笑,“看来你的朋友……” 趁着高个男人分神时,雷切尔赶紧闪开,那男人似乎过分轻视眼前这个瘦瘦 的女人了,根本就没有抓紧她。雷切尔头向下一晃,然后灵活地一扭,从下面狠 狠地撞击那男人的下巴,那力气足以撞碎嘴里的牙。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打到绕在自己脖子的胳膊上,同时迅速闪身,再 用肘部用力顶了一下那个男的上腹,接着一拳打到他的下身。 格雷举枪指向身旁的龙女士,可她更快,向前一步把枪对着离格雷眉间一英 寸的地方。 一旁的那个高个男人弯着腰,单腿跪地,雷切尔把他的枪一脚踢开。 “快跑!”格雷向雷切尔吼道,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眼前的龙女士。 这女人直视着他,然后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她轻轻拍了拍枪口,把它 指向出口的方向,然后用头向格雷示意。 她要放他走。 格雷一步步后退,她没开枪,但她始终用枪对准他以防他突然做出什么反击。 来不及想这事多不可能,格雷侧过身来,对着身边最近的两个修道士开了枪, 那两人听见炸弹爆炸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因此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边闪电般的变 化。 格雷抓住雷切尔的胳膊,然后用臀部去顶出口的门。 此时他身后响起一声枪响,他的手臂被打中了。疼得他踉跄了好几步。身后 那个龙女士手里的枪正冒着烟。她一边扶起那个高个男人,一边朝格雷开了枪。 血沿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她弄伤了自己,以掩人耳目。那枪是她故意击不中的。 雷切尔扶着格雷,躲到最后一根柱子后。通向外走廊的门就在眼前,没有一 个人挡着他们。 格雷冒险朝教堂后部的炮火看了看,炸弹爆炸的那条走廊上,硝烟弥漫。一 大群人朝着宽敞的地方连续放枪,以确保没有人能逃得出去。就在这时,又有一 个人朝通向外面的通道扔了一颗手榴弹。 爆炸时其他人急忙俯身。 浓烟和碎片向四周蔓延开来。 格雷赶紧躲开。雷切尔也目睹了这场袭击,眼泪在她的眼睛里打转,他能感 觉到她软软地靠着自己,腿似乎都已经没了力气。看着她难过的样子,他有些心 痛。在过去,他也曾失去过战友,但受过训练的他懂得要暂时收起悲伤。 但她现在失去的是亲人。 “快走!”他粗暴地叫道,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他必须确保她的安全。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她仿佛再一次获得了力量,这也正是她需要的。不是怜 悯的眼神,而是坚定的力量。以前,格雷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慢慢地,她站了起 来。 格雷紧握住她的胳膊。 雷切尔点点头,是的,她准备好了。 他们一同向前奔,穿过了最外面的那道门。 有两个刺客守在前厅,地上横着两具穿着德国警察制服的尸体,那是看守的 警卫。看见格雷,两个修道士都很镇定,其中一人迅速地开了枪,雷切尔和格雷 不得不闪到一边,他们实在没法到出口那边去,但这时,他们突然发现,左边还 有另外一扇门。 已经别无选择了,他们只好躲进那扇门里去,这时第二个男人举起枪来,子 弹就像瀑布一样稀里哗啦朝他们喷过来。没办法,那家伙有一把该死的火焰喷射 枪。格雷砰的一声关上门,子弹全都打在了门框上。倒霉的是门居然没有锁。 格雷这才转过头来看,身后只有旋转上升的楼梯。 “这是塔梯。”雷切尔叫道。 门外又是一阵急迫的枪声。 “走!”格雷大声说。 他把雷切尔推到自己前面,两人飞奔着上了楼梯,一圈一圈地绕着。楼下, 门被人踢开了。他听见有人用德语吼道:“抓住那两个杂种,要活的!”这声音 太熟悉了。 是那个高个子男人,那群修道士的头儿。 楼梯上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楼梯迂回旋转,双方都很难瞄准对方,但这对那群修道士似乎更为有利,格 雷和雷切尔拼命地跑,身后一大团火焰正朝他们喷来,横扫楼梯的每一个拐角。 他们跑了一圈又一圈,越向上跑,台阶就变得越窄。眼看就要跑到塔尖最窄 的地方了,沿途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一些高高的彩色玻璃窗,但那实在太窄了,比 剑宽不了多少,根本不可能爬出去。 眼看他们已经爬到钟楼了,一口巨大的摆钟挂在中间,摆钟下面是一口由铁 栏封住的深井。钟的周围立着一些板子。 至少这儿的窗户足够让人爬出去,而且为了不阻碍钟声,没有安玻璃,但通 往窗外的路却被许多木板给封上了。 “一个公共观景台。”雷切尔说。她举起从格雷那里拿来的枪,朝楼梯处瞄 准。 格雷赶紧绕过来,没有其他出路了,整个城市的全貌展现在他们眼前:蜿蜒 的莱茵河,霍亨索伦拱桥架在上面,灯火通明的路德维格博物馆,还有扬起蓝帆 的科隆音乐厅。而眼前却没有出路。 远处是警车的蜂鸣,像是某种阴森而绝望的哭泣。 格雷眨着眼睛在盘算着什么。 突然间,雷切尔那边一声枪响,格雷就像火箭发射一样冲了出去。雷切尔紧 跟其后,一阵狂跑。 没有时间了。 凌晨三点三十四分 楼下的教堂里,耶格尔·格里尔手中握着枪,冲进硝烟弥漫的中殿,之前他 一直在等第二颗炸弹的烟散开。他的两名伙伴去配合其他人在教堂的入口附近安 装终极燃烧弹了。 他也将加入他们,但他先要去看看那些杀死他手足兄弟的人是怎么个死法。 他一步一步穿了过去,对于那些血腥的、被炸得到处都是的血肉和内脏发出来的 恶臭他早有了心理准备。 残缺不全的门让他的脚不听使唤。他拿着枪向前走去,突然有什么东西打到 他的胳膊,他赶紧后退一步,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血喷出来的一瞬 间,他低头看着自己被砍断的手腕,一点都不疼。 就在那一瞬间他抬头向上望了一眼,是一把剑,一把剑从空中飞了过来,还 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剑已经刺进了他的脖子,他失去知觉了,身子一个劲 地向前倾,头也收不回来了。 就这样,一直向下跌,跌,跌……眼前一片黑暗。 凌晨三点三十五分 凯瑟琳退后两步,放低手中的镶钻长剑,她弯下腰,抓着一只胳膊,将尸体 从门口的视野中艰难地挪开,她的脑海里仍然萦绕着手榴弹的血腥场面。 她对蒙克耳语——至少她希望是在耳语,她几乎不能听到自己在说什么。 “帮帮蒙席。” 蒙克从被砍头的尸体打量到凯瑟琳手中的宝剑,他的眼里充满了震惊,但是 也有一份尊重。他跨到一个藏宝箱旁,把神父从一个防弹箱中拉了出来。他们三 人在第一次手榴弹爆炸后都藏进了一个防弹箱中,因为他们知道第二次爆炸会紧 随而来。 的确来了。 但是这个安全的箱子发挥了它的作用,有效地保护了这里最有价值的东西: 他们的生命。炸弹的碎片已经将房屋摧毁,但是他们三个因为躲在防弹玻璃后面 而幸存了下来。 这是凯瑟琳的主意。 后来,震荡依然在她的脑海里回荡,凯瑟琳钻出自己的箱子,在地上找到一 把剑。事实证明,它比手枪更精密,她从没想过会用它来警告对手。 她静静地站着,手在颤抖,她的身体还记得她经历的最后一场刀战……还有 它的结局,她抓紧剑柄,飞快地从剑鞘中拔出。 在凯瑟琳身后,蒙席一瘸一拐地跟着,他看了一眼他的手脚,似乎十分惊奇 它们还长在身体上。 凯瑟琳走回门口,除了他们死去的同志,没有其他枪手注意,他们堵满了整 个入口。 “我们应该离开。”凯瑟琳让他们出去,她领着他们紧贴着墙,离开前面的 出口,离开那些门卫们。她来到了拐角,在那儿穿过了教堂中殿,凯瑟琳挥手示 意他们转过相交处的拐角。 一旦离开了枪手们的视线,神父立刻指着耳堂,“那条路。”他将声音压得 很低。 那后面还有另外一排门,另外的出口,没有门卫把守。 凯瑟琳的手里攥着15世纪的长剑,让他们赶快向前。他们幸存了下来。 但是其他人怎么样了? 凌晨三点三十八分 雷切尔一枪打向了旋转楼梯的入口,开始倒数第二个子弹夹里的弹药,还有 九发子弹。他们有很多弹药,但是没有时间去装弹,皮尔斯队长太忙了。 没有别人支援,她很少开枪射击,只是偶尔地开几枪将袭击者阻止在壕沟里。 敌方枪支里喷出的火焰不断地侵袭着她,就像一条火龙猛烈地向她扑来。 这样的僵持不会持续太久。 “格雷!”她大喊道,顾不上等级差距。 “等会儿。”他从钟的远端回答道。 火焰从楼梯处喷出,雷切尔瞄准,扣上了扳机,她必须阻止他们,子弹击中 石头墙又弹到楼梯间。 接着她的子弹夹跳了出来。 没有子弹了。 她向后退去,然后绕着钟走到远端。 格雷将背包取下,把一根绳子系在窗户的一个栏杆上,然后把绳子另一端缠 在腰间,一只手使劲抓住绳子的松弛部分。他从工具箱中拿出千斤顶,用它撑开 窗户上的两个栏杆,使那间隙足以让一个人爬进去。 “抓住绳子。”他说。 她抓住了这根大约五米长的尼龙绳。在他身后,从天井蔓延过来的大火如同 浪涛般汹涌澎湃。其他人还在试探着向前走去。 格雷提起他的背包,从窗栏中挤了出来,跳到了低矮的石墙上。他背起背包 转向她。“绳子。” 她把绳子递给了格雷。“小心啊!” “太晚了。” 他朝脚下看了看。雷切尔知道跳下去是不明智的。从一百米高的地方跳下去 会弄伤膝盖……而现在,强健的双腿是至关重要的。 格雷从教堂南塔的窗台边往正前方看。 四米远外就是北塔,与南塔如出一辙。为了不妨碍公众参观,窗户没有安装 防护栏。但从一个窗户跳到另一个窗户还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是站在其他什么 位置了。于是,格雷打算俯冲下去,尽量抓住对面塔正面的随便什么东西。 这是非常危险的,但他们没有其他办法。 他们不得不跳下船。 格雷屈膝,雷切尔屏住呼吸,一只手握成拳紧按在脖子上。 格雷毫不犹豫地向前一倾,敏捷地跳了下去,身体随着松弛的绳子摆动,拱 了起来。他跨过间隔,正好到达北塔的窗台下面。他用双手使劲儿抓住窗台的边 缘,差一点就抓牢了。但是突然背后传来了重重的一击,他的双手支撑不住了, 他向下掉去。 “你的左脚。”她朝他喊。 他听到了,他的左脚趾攀在石头上面,他看到在下面一层上有怪兽状的喷火 嘴。他把脚踩在那东西上。 下坠停止了,他抓住上方的一个凸突物,发现他的右腿也有了一个很小的立 足之地,他像苍蝇似的紧贴在墙壁上,做了个深呼吸,定了定神,便开始向上爬, 艰难地使自己穿过了窗子。 雷切尔冒险瞥了一眼身后,俯身凝视钟下,此时火苗已经熄灭,她知道其他 人明白她突然停火的重要性。 雷切尔不能再等了,她摇晃着穿过栅栏。粘有鸽粪的壁缘很光滑,狂暴的风 也阵阵袭人。 缝隙那端,格雷紧握住绳子一端,形成一座桥,“快点,我接着你。” 两人的目光越过间隔相遇。雷切尔有了强烈的信心。 “我接着你。”他重复着。 忍住。她终于抓到了绳子。不要向下看,她想,抓紧绳子。两手交替。这就 是她现在要做的。 她探出身子,双手攥成拳头紧握住绳子,脚趾还在边缘。她听到身后传来了 钟声,便从肩头看过去,很吃惊地看到哑铃形的银色圆柱体从石台上滚了过来。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可以肯定那不是一个好东西。 无需别人鼓励,雷切尔扑到绳子上,双手交替着匍匐过了桥。格雷一把搂住 她的腰。 “炸弹。”她喘息着,把头往后一仰,示意远处的那座塔。 “什么?” 爆炸声打断了所有的猜测,从身后传来的冲击把雷切尔推向格雷怀里。他们 跌落在钟塔的地面上,蓝色的火苗形成一道墙穿过窗户向他们席卷过来,夹杂着 熔炉里般的爆炸声。 格雷紧紧抱着雷切尔,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她。 但是随后阵阵风吹,火苗迅速地消散了。 格雷滚向一边时雷切尔用肘撑着站起来,她来回地审视着南塔,塔顶仍然在 燃烧,熊熊烈火发怒了一样从四个窗口往外喷射,钟也在大火中变了样。 格雷和她站在一起。他拉起绳子,绳子另一端的结已经烧没了。桥被切断了。 间隔那端,窗户的横梁上燃着红红的火焰。 “纵火器。”他说道。 火焰随着狂风翻腾,仿佛是黑暗里的蜡烛,对昨晚和今早死去的人所作的最 后的纪念。雷切尔仿佛看见了死去的舅舅那愉快的笑容。她完全沉溺在悲痛中, 还有某种灼热而又尖利的东西。她被绊倒了,向后仰去,好在格雷一把抓住了她。 警车哭泣般开过这座城市,那声音在他们身边回荡。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他说。 雷切尔点点头。 “他们会认为我们死了的。就这样吧。” 她静静地跟着他向台阶走去,他们飞快地向下跑,一圈一圈地绕着,警车的 鸣笛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接着是发动机启动的声音。 格雷朝窗外望去,“他们逃跑了。” 雷切尔也向外看,三层楼下,两辆黑色的卡车正向外开走,开过了步行广场。 “我有一个不祥的预感。”格雷说。 他向下飞奔,几乎要跳下去,雷切尔当然相信他的预感,紧跟其后。 一阵疯跑后,他们到了大厅。一扇通向中殿的门半开着。雷切尔朝教堂里望 去,那里曾是她舅舅被杀的地方。但中殿地板上有个东西吸引了她。 银色的杠铃。 一打或者更多,绕着一圈圈的红线。 “快跑!”她叫着,拔腿就跑。 他们同时到达大门,然后向广场跑去。 什么都没说,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跑向唯一的一个掩体——一辆标着“德国警 察”字样的卡车,他们躲在车后,这时,什么东西爆炸了。 听起来就像是一连串爆炸的鞭炮。 随之而来的是飞溅的玻璃碎片,即使是在轰隆的爆炸声中还是听得见玻璃爆 炸的声音。雷切尔向上看去,位于大门上方那中世纪的巨大的巴伐利亚彩色玻璃 碎了,曾经灯火通明、镶有宝石的玻璃全都被炸毁了。 广场上到处都是朝他们射过来的玻璃碴,这些碎渣足以让他们丧命,雷切尔 紧紧地抓着卡车。 离卡车较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爆炸了,轰的一声。雷切尔弯下身子去,从 车轮那里向外看。远处,一扇巨大的教堂木门倒在街上,着了火。 接着,从卡车里传出另外一种声音,像是受了惊吓的声音,雷切尔朝格雷看 了看,不知什么时候,他手里突然很神奇地握了一把刀。 他们绕到卡车的后面。 还没有触到把手,门砰的一下开了。一个身影出现在眼前。 同格雷合作以来,雷切尔一直都是那样坚强,而此刻,她却惊慌失措地绊倒 了。她的眼里充满了怀疑,那人的身后跟着他的女搭档,手里握着一把长剑。然 后是如此熟悉的欢迎的手势。 “维戈尔舅舅。”雷切尔一把抱住他。 他也抱住了雷切尔,“为什么会这样,”他问,“为什么好像每个人都要将 我置于死地?” 凌晨四点四十五分 一小时以后,格雷走进旅馆房间,那种急躁、紧张的感觉一直伴随着他,他 们曾经因为错误的判断而占据了这个房间,以为从这里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逃到街 上去。坐落于乌苏拉广场的克利斯特尔旅馆离教堂仅半英里远,小店外面涂着一 种奇怪的斯堪的纳维亚装饰色。 他们不得不到这里来重新整队,以确定新的作战方案。 但他们首先需要的是更多的网络联系。 门外有人在开锁,格雷迅速把手放在枪上,他决不冒险,但那只不过是维罗 纳蒙席侦查回来。 维戈尔一头闯进房里,他的表情恐怖极了。 “怎么了?” “那个男孩死了。”他说 其他所有人都靠了过来。 维戈尔接着说:“贾森·彭德尔顿,就是那场屠杀中唯一的幸存者,BBC 刚 刚播报了这个消息,他是在医院的病房里死的,死因还不清楚,但是大家都猜测 是恐怖袭击,特别是当时教堂也发生了爆炸。” 雷切尔遗憾地摇了摇头。 早些时候格雷发现大家都活着非常欣慰,不过是受了点伤,受了点刺激。但 他没有想到那个屠杀中的幸存者。这真的很恐怖。很明显,这场教堂袭击是一次 粉刷行动,剩下的那些证据都没了。当然,这也包括了让唯一的证人闭嘴。 “还打听到别的什么吗?”格雷问。 住进旅馆后,他派蒙席去了楼下的休息室,去查一下教堂事件的情况。蒙席 是最合适的,他德语说得很流利,他的衣着也不容易引起怀疑。 此刻,高音喇叭的鸣笛声鬼号一般从市区穿过,窗外是教堂山,很多警车还 有一些应对突发事情的车全都在那里,闪着红蓝色的警灯。夜空上方笼罩着烟雾, 街道上围着许多人和车。 “我打听到的就这么多,”维戈尔说,“教堂里还在燃烧,但火势没有蔓延, 也没有人员伤亡,他们正关注我和我外甥女到底去了哪里。” “很好,”格雷说,雷切尔看了他一眼,“就像我以前说过的一样,他们觉 得从那一刻起我们就消失了,我们继续消失,越久越好,只要他们不知道我们还 活着,就不会继续调查了。” “也不会再朝我们开枪了,”蒙克说,“这才是我最想要的。” 凯瑟琳正在聚精会神地摆弄一台连着数码相机的笔记本电脑,“正在上传照 片呢。” 格雷站起来朝桌前走去,蒙克他们逃脱后可不仅仅是想要在卡车里找个藏身 之处,他们更想有机会得到那帮攻击他们的人的照片。对他们如此足智多谋,格 雷印象极为深刻。 电脑屏幕上布满了指甲大小的黑白图片。 “这儿,”雷切尔指着一个人说,“就是这个人卡住了我的脖子。” “那群人的头儿。”格雷说。 凯瑟琳双击了一下那张图片,图片立即全屏显示了。这是一张定格在他跨出 教堂那一瞬的照片,齐肩的深色头发,没有胡子,目光像鹰一样锐利,严酷,毫 无表情。即使是在照片里,他的周围也都是一种傲慢的气息。 “看看那个自以为是的杂种,”蒙克说,“一只偷吃了小鸟的猫。” “有谁认得他?”格雷问道。 每个人都在摇头。 “我可以用西格玛面部辨认软件试试。”凯瑟琳说。 “还不行,”格雷皱着眉头,“我们现在不能与外界联络。” 他朝房间的四周打量了一番。通常情况下,他喜欢自己单独行动,而不需要 别人管制。此刻他不能再这样了。现在他有了一个集体,不能只对自己负责。他 看向维戈尔和雷切尔。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团队。所有人都看着他,突然间,他 有些不知所措,他只希望回到西格玛,向克罗指挥官咨询,这样他身上的担子就 可以卸下来了。 但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格雷整理了一下思路,清了清嗓子,“有人知道我们单独待在教堂里,要么 他们一直在监视教堂,要么他们就是事先得到了消息。” “有人泄密。”维戈尔揉着自己的胡子。 “很有可能,但我不确定是从哪儿开始的,是我们这头还是你们。” 维戈尔叹了口气,点点头,“可能我们得受到谴责了,龙庭一直宣称在梵蒂 冈有人,先是袭击我和雷切尔,然后又是这儿的伏兵,这让我忍不住想肯定是梵 蒂冈自己有问题。” “不一定,”格雷答道,他转向笔记本电脑,指着另一张手指甲大小的图片 说,“看这个人。” 凯瑟琳双击了一下,那是一张用监视器拍到的照片,一个瘦瘦的女人正在爬 进货车尾部,只能看见她的面部轮廓。 格雷朝其他人看了看,“有人认得她吗?” 又是一阵摇头。 蒙克向前走了一步,“我来认一认。” “这是那个在福特·迪特里克袭击我的女人。” 蒙克向后退去,突然觉得那女人不那么吸引人了:“她是一名行会特工?” 维戈尔和雷切尔一时间都摸不着头脑,格雷自然没有时间对行会的情况做详 细的解释,但他说出了那个组织的大概情况:它的恐怖机构的结构,它与俄国玛 菲娅组织的关系,还有它致力于新技术的开发。 他刚说完,凯瑟琳就问,“你觉得问题会是出在我们这头吗?” “福特·迪特里克之后……”格雷皱了皱眉头,“谁说得清到底是在哪泄的 密。但行会在这里和龙庭一起合作已经是事实了。我认为,是因为我们的介入, 他们才插手其中。但是他们来得和我们一样晚。” “你为什么那样说?”雷切尔问。 格雷指着屏幕说:“因为那位龙女士放了我。”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你确定吗?”蒙克问。 “绝对确定。”格雷揉着他逃离时被她打伤的上臂。 “她为什么要那样做?”雷切尔问。 “因为她在玩弄龙庭。我说过,我觉得这次行会插手此事的唯一原因就是西 格玛被卷进来了。龙庭希望借助行会的力量来除掉我们。” 凯瑟琳点点头,“如果我们死了,就不需要行会了。他们的合作也就结束了, 这样的话,行会就永远不会知道龙庭到底掌握些什么。” “但现在,龙庭以为我们被杀死了。”雷切尔说。 “是的,那也是一直如此宣称的另一个原因,如果我们死了,龙庭会断绝他 和行会之间的联系。” “这样就少了一个对手。”蒙克说。 格雷点点头。 “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凯瑟琳问。 没人知道,他们没有任何的线索,除了一样东西,格雷回头望着自己的背包。 “我们从圣骨盒里找到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它一定是所有这一切的关键,但我不 知道那是什么。如果我们不把它送到西格玛去检验……” 维戈尔打断他的话,“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答案就在这些粉末里,但我们 该问的不止是‘那是什么’。” 蒙席忽然停住了,他眯着眼睛,手放在额头上,“到底是什么?”他轻轻嘀 咕着。 “舅舅?”雷切尔很关心他。 “有什么东西就在我脑海深处。” 格雷清楚地记得,神父在引用《启示录》中的一句诗时,也有过这样类似的 表情。 神父捏紧了拳头,“我拼凑不起来,就像是想要抓住一个肥皂泡,”他摇着 头,“或者我是太累了。” 格雷相信这是真的,至少大部分是真的。但是他有意在回避着什么,那句 “是什么”后面的东西,就在一刹那,格雷看到迷惑后面的那种恐惧。 “那么,我们更该问什么?”蒙克问,回到最初的想法上来,“你刚才说我 们更应该弄清楚别的什么,而不是那些粉末到底是什么。” 维戈尔点点头,回到原来的问题。“是的,或者我们该问问那些粉末怎么会 在那里,每隔几年,就会有人把圣骨从匣子里取出来,把匣子清理一遍,我十分 确定他们扫走了那里面所有的灰尘。” 凯瑟琳直起身子,“在袭击之前,我们怀疑是某种设备改变了圣骨盒中的金 子,使它改变了形态成为白色的粉末。” “这就是为什么会有白色粉末的原因吗?”雷切尔问。 “可能是,”蒙克说,“还记得教堂后面那个带磁性的十字架吗?那里发生 了许多奇怪的事,它会影响金属。所以怎么不会影响金子呢?” 格雷希望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收集样品,去做更多的研究,只是可惜有了那次 爆炸。 “不,”凯瑟琳激动地说,“记得吗?那些粉末不全是金子,我们还发现了 一些别的成分,或者是一些能够分解成M 态粉末的过渡金属,像铂或是别的什么。” 格雷轻轻地点了点头,记起金子里混着的那些银色物质。 “我觉得那些粉末不是圣骨盒上的。”凯瑟琳说。 蒙克皱着眉,“可如果不是圣骨盒上的金子,而圣骨盒又每几年就打扫一遍, 那它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格雷一下子明白过来,他睁开了双眼,明白凯瑟琳为什么那么惊讶了。“是 圣骨。” “没别的解释了。”凯瑟琳赞成他的话。 蒙克没有反应过来,“说起来简单。如你所说,我们根本就没有圣骨,怎么 检验?他们把圣骨全抢走了。” 这时,雷切尔和维戈尔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怎么了?”格雷问。 雷切尔看着他,从她的眼里他看到了兴奋。“他们没有全抢走。” 格雷惊奇极了,“哪里还有?” 维戈尔回答道:“在米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