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提乌达、何安平、鹿裔、鹿祥、李圭等人却是如何分兵进击,只说赵矜领着 一群或布衣、或赤膊、或草鞋、或赤脚、或斗笠、或光头的“亲兵亲将”,在呐喊 声中,意气风发,一马当先,擎着手中铁剑,只管往前冲去。 目标——东六北十一街上,全城最大的武器库!新城以中心广场为核心,东、 西、南、北各一条大街为轴,街道整整齐齐,互相平行、垂直,仿照元朝大都布局, 规划得十分良好。街道尚未正式命名,便以方位和数字区分。 赵矜手起剑落,一路砍翻挡道的俄兵,长驱直进,也不知道究竟穿过了几个路 口。猛听见后面一阵呼声传来:“主公!主公!”这才转身回望。 一群“亲兵亲将”,跑得气喘吁吁,眼看赵矜冲过头了,不得不齐声大喊。 赵矜看见众人停在刚才的路口,才知道过头,自言自语说了句:“过了?我以 为还有一程呢!”便将马头拨转,喝声:“驾!”往回奔去。 拐过弯,“亲兵亲将”簇拥赵矜,继续冲锋。后面还有更多的人,一边跟着要 来拿武器,一边砸开沿街的院门,把更多的奴隶释放出来。 如潮似水的起义队伍,很快就纵横全城之中。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各处 都掀起了暴动。城中的俄军差不多也反应了过来,可是已经迟了,局面还能镇压得 住吗? 起义军里面虽然很少人受过军事训练,但是士气百倍、郁恨填胸,无不勇猛异 常,可以以一当十。但是哪里有十倍的俄军跟他们对抗!俄军不仅在数量上处于绝 对劣势,而且大多数人从睡梦中惊醒,面对着如潮的“暴民”,一时都懵了。 有的因为喝酒过多,只觉得手中的刀剑重于泰山,脚下的步伐却轻如鸿毛;有 的手忙脚乱地抵挡了几下,便被砍翻;还有的找不到自己的武器放在哪儿,脑袋已 经被敲开了花。 聪明一点的,就想到了逃命。在距离南门不远的道路上,一个将军挥舞马刀, 沿街喊叫道:“集结!集结!看好南门!准备接应大公、贵官们撤退!” 可是闻声赶来的俄兵并不多,倒是有一群起义军直扑过来。俄将领着手下负隅 顽抗,两军混战成一团。 战不多时,俄兵越来越零落,倒下一个就少了一个,却迟迟不见有援军赶到。 援军在哪儿?不用问了,暴动的奴隶太多太多,四处的俄军肯定是被围住了。 眼看大势已去,顾不得什么“接应大公、贵官们撤退”了,将军一边招架一边 踏出战团,就想自己逃命。但是似乎有股不详预感突然袭来——背后有个壮硕的身 影逼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很大的筐子自顶罩下! 来的就是力大无比的何磐。他将大筐往俄将头上一罩,随即用力往下按,直把 一个大活人压作一团按在筐里,这才拾起掉落地上的马刀,往筐内刷刷地捅了几下。 残存的俄兵听见了长官的惨叫,吓得魂飞魄散、斗志尽失,自顾自地四散逃开。 何磐挺刀对众人高叫道:“主公吩咐:守住南门,不让长毛逃走一兵一卒!” “是!”几十个声音答应着,随后就有上百人手执铁锤、斧头,铜墙铁壁般地 拦在了大门之内。 在此之前,乌达已经领人控制住了东门,并向城外的李荼传去号令。李荼等人 得令,也不入城,快马加鞭,沿着城墙向北门绕去。 不到一个时辰之内,一呼百应,城里的起义军已经发展到了数以万计。睡醒的 俄军慌不择路,好不容易聚成一些队伍,象没头苍蝇一样乱奔乱突。 起义军没有受到什么阻挡就夺取了好几个武器库,先前组织好的一些头领就率 领着各处弟兄前来搬取器械。马棚同样热闹,会骑马的临时组成了骑兵队,不会骑 马的一些汉子心有不甘,爬上马背又跌下马来,气得直想往畜牲们的肚子上踹去。 俄军终于才明白到这是奴隶们有组织、有计划的集体暴动,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但是他们身体疲惫、作战编制混乱,各营将官各自为政,无法互相支援,更谈不上 合作镇压。 起义军虽然也乱,毕竟有着明确的目标,接受任务的头领们按照预定计划,领 着人马向自己的目的地赶去,沿途汇聚越来越多的队伍。弄清楚状况的奴隶们欢声 雷动,许多人自发地拿起武器,跟随起义的洪流前进、前进见到长毛就杀,以至把 无辜的俄族平民也杀了不少。 这时不知道是哪个政治觉悟高的人,率先喊起了赵矜定下的一句口号:“不杀 平民,专斩俄军!不杀平民,专斩俄军!” 这口号很快便传遍了全城,临时参加起义的人也都大致听懂了,主公要他们只 对敌人下手,不得滥杀无辜。虽然这个“俄”字是什么意思,许多人原先并不知道! 赵矜疏忽了,那时根本没有什么“俄国”、“俄族”的称谓,东方民族只把欧洲人 叫做“长毛”、“红毛”、“黄毛”、“卷毛”、“粗毛”等等。 除了不杀平民以外,还有别的口号纷纷然响起一片,无非是鼓励杀敌、提醒保 护自己人和不要破坏设施、糟蹋物资等等。赵矜的自鸣得意果然还是有道理的,这 些口号当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起义军很快就都知道了:不要胡乱破坏,夺下城池 是自己人的,今后将建立一个华夏各族当家作主的国家! 一片声音震动全城、震动四野。面积广大的新城里,重现一片片刀光剑影的景 象,就象赵矜刚刚到来的那一天。 何止是“就象”,这一片朦胧月光与灯火之下的恶战场面,要比那一天的战斗 更激烈、更有气势! 随着晨曦的来临,战斗亦进入高潮,城中大多数地区已为起义军所占据,只有 几处俄军渐渐聚集起来,形成了局部的有组织抵抗。 东门、南门已为起义军牢牢控制,李荼等人绕到了北门之外准备截击,赵矜、 李圭等人正往西门杀去。为什么想要堵上四门、斩尽捉绝?就是因为城中有很多各 国的要人,显赫的贵族真不少,如果擒拿成功,可以大大打击俄军的士气,今后也 是有用的人质。 那些贵族可倒霉了,本来被派到新城是一件美差,不用作战,还能享受,但现 在就变成了痛苦。不能战的惶惶然钻床躲柜,能战的衣甲不整匆忙上阵,其中有不 少人喝醉,头脑迷糊,战斗力实在不堪一击。有的勉强上马,在亲兵的保护下逃蹿, 有的至今还瞪着眼睛说胡话:“什么造、造反?不、不要紧把女人给我留、留下” 几处抵抗就象是洪水中的高地,随着水势的上涨,渐渐被吞没。唯有切尔耶夫 大公所在的城北正中心一带聚集起了一两千部队,残存的各国贵族也都在这里,跟 随的多数是他们的亲卫,战斗力还是比较强的,与起义军混战成一片,局势不甚明 朗。 赵矜正往西奔,望见缠斗,拨马回身,领着“亲兵亲将”加入战团。“赵”字 大旗所到之处,敌军披靡,起义军斗志昂扬,一片声音高呼着“主公万岁!”—— 如果没有主公,苦难的日子也许永远没有尽头!现在只想跟着他多杀几个长毛鬼子, 出出胸中的闷气! 天色越来越亮,一边倒的局面完全明显了,俄军死伤大半,残存的看清楚了满 街都是起义军,吓得无心再战,各自夺路而逃。 切尔耶夫眼看不可收拾,三十六计走为上,便往最近的城门——北门退去。 不料在北门外早已驻守着一支人马,一些比切尔耶夫溜得更快的俄军官兵已经 吃了苦头,有的上去交锋而被杀死,有的被抓住捆了,扔在城墙旁边。 切尔耶夫回头看看从南赶来的追兵,只见声势浩大、人头汹涌,又有满城呼声, 听得不禁脚软。再看看拦路的人马,只见人数不多,但看样子十分骁勇。两名将军 身上没有袍铠,却依然显得威风凛凛,当先把守住城门。 既然来到了这里,切尔耶夫硬着头皮命令手下冲锋,一名骑士应声上去,一个 照面便被对方出马的将领一矛刺中喉咙,一命呜呼。 这时天色已经清亮,切尔耶夫顿时认出那名将军就是之前自己要斩而没斩成的 李荼,不由得大吃一惊!攻城之时就见识到了李荼的勇猛,现在又遇到他,心中更 慌,便想逃跑。但是堂堂大公的面子却怎么放得下? 正在犹豫,只见右边的街道路口上又涌来了一批溃逃的俄军,在他们后面追赶 着一支队伍,旗帜上大书“赵”字。 切尔耶夫不认识汉字,也不知旗下是何许人物,但他看见形势更危急了,再加 上或许是动物的本能,使他觉出了来者不善,连忙转头,往西奔逃。手下官兵纷纷 然跟去,所到之处,正在抵抗的士兵们眼见大公逃蹿,也都窥空拔腿就撤。有马的 溜得更快,一时间队伍散乱不堪。 赵矜随后赶到,用俄语喝问俘虏,得知那边逃去的正是俄人大公,于是不暇休 息,立即拨马再追。他已经一天一夜没睡,现在十分疲倦。 切尔耶夫领着三五百败残人马,拼命往西门奔突。起义军分路包抄,紧追不舍, 但是队伍里绝大多数是步兵,战斗到了天亮都很疲惫,渐渐便追赶不上。 眼看切尔耶夫等人已经快到西城门边,突然从前面街道的拐角处杀出一列人马, 虽然只有几人骑马、数十人步随,却都骁勇异常。几个俄兵被他们赶杀着从反方向 逃过来,后面箭矢齐发,俄兵便都倒了,尸体正横在急急赶来的切尔耶夫马前。 切尔耶夫大吃一惊,再一寻思,情况极其不妙,不出西门的话,恐怕就没路可 逃了!那伙挡路的暴民为数也不多,应该可以冲散!于是切尔耶夫声嘶力竭地招呼 手下一起杀上去,想要夺门而出。 这时,拦路的起义军中,为首的一名壮士不慌不忙,抛了手中大弓,拍马舞矛, 一声大吼:“哪里逃!”便直冲衣甲最显眼的切尔耶夫冲去。 俄军已经全无战心,没人上去抵挡,各自不顾一切地往大门奔去,没有谁再顾 得上保护大公。切尔耶夫听见吼声,虽然不知道在喊什么,心中已经胆怯,手忙脚 乱地就要拨马躲避。但是壮士来势凶猛,手起一矛,搠入切尔耶夫腹部,自左刺入、 从右透出!再用力一拔,矛尖抽出,血如泉涌,切尔耶夫惨叫一声,翻身落马,眼 看不活了。壮士的矛头也已捅得弯曲,亏他好大劲道,居然能够连人带甲一气搠穿。 起义军齐声呐喊,俄军听见大公惨叫,尽皆丧胆。背后赵矜率领人马追到,余 下的俄军如被风卷残云一般,或死或降。 这时赵矜已经困得直想要在马上打瞌睡,全身乏力,本以为追不上切尔耶夫了, 却看见前面有壮士将其搠死。赵矜顿时精神一振,打马过去,也不管地上的尸体, 拱手便问:“这位壮士,好生了得!敢问大名?” 那汉子连忙将已经捅坏的长矛掷在地上,翻身下马施礼道:“主公,不敢当! 小人名唤齐劲。” 赵矜见他不仅勇猛而且知礼,顿时起了钦敬之意,也下马来叙话。 这位叫做齐劲的壮士,原本是随州人,父亲是宋朝大将吕文焕手下的将官,受 命坚守樊城。当年,襄樊两城孤军抵挡蒙古南侵,被围多年巍然不动,可惜粮草军 械日渐消耗,终于樊城先被攻破。齐劲之父不愿偷生,慨然举火全家自杀。那时齐 劲才十九岁,独自在襄阳城中,为吕文焕帐下裨将。后来吕文焕降了蒙古,齐劲也 只好随着投降。被送到北方之后,才打听到了家人死难的消息,肝胆欲裂。蒙古人 要加他的官位,让他当将军参与攻打宋朝,齐劲不肯接受,触怒了当权者,更使得 蒙古军中的汉奸羞惭之下馋言陷害,于是被远远发配到西疆为奴。虽然身为奴隶, 齐劲仍然暗暗发奋,将苦难当做磨练,在暗地里琢磨武艺,不曾荒废。做奴隶的人 平时免不得挨打遭鞭,齐劲倔强,受到的惩罚更多。如此忍辱负重,就是为着有朝 一日能够潜回中原,杀死当年协助蒙古军攻城的张弘范。 起义爆发后,齐劲随着奴隶们也被放了出来,知道是传说中的仙侠终于率众起 义,心情顿时激动万分,拿着平时干活用的扁担,带了一批以前宋军中的兄弟,往 城西方向一路打去。全城乱哄哄的,但是齐劲却颇有打算,一心想着不要让长毛鬼 子逃走,就必须夺占四门中最主要的撤退后路——西门。他的家传武艺是戟法,可 是在武器库里却找不到戟,只得用矛。 前些天齐劲领着几个人想要趁乱逃出城去,却被俄兵逮住毒打,仇恨大着呢! 一路上齐劲奋足力气报仇雪狠,先后捅坏了两支长矛,杀切尔耶夫时又报销一支。 跟随他的几十个人也都悍勇异常——想当年,他们跟蒙古军对阵都毫不惧怕。宋军 并不是不能战,连蒙古的大汗都死在攻宋的前线,要不是奸臣误国,襄阳又怎会失 守?如今多年已过,这些将士余勇未衰,碰到俄人,只象砍瓜切菜,正好赶在赵矜 到来之前,便已经堵住了西门。 四个城门一堵,还在城里的俄兵再也无路可逃,至于爬上城墙再翻下去那是会 摔断腿的。 天色大亮,太阳出来,赵矜实在犯困,不打了,去找水喝,顺便洗脸。 起义军依然呼声震天,各自剿杀残敌。等了多少年终于等到了这么一天,战斗 已经接近尾声时,许多人的精神还是好得很。 这次起义大获成功,俄军能逃出城去的少之又少,已经出了西门的部分俄军也 被齐劲、李荼、李圭等将领率兵追擒殆尽。乌达、何磐领人绕城巡逻,把一些被逼 急了而跳墙逃命、于是摔伤摔晕的俄军逮住抬回去。 全城落入起义军掌握之中,何安平忙着派人四处去接管、保护各种战利品,包 括兵器粮草、金银财宝、锦帛布匹、铜铁木料多不胜数。 1278年(元朝至元十五年,南宋祥兴一年)农历五月二十一日,绣着汉字的旗 帜飘扬在新城四面城墙之上,赵矜率领的奴隶大起义,获得最终胜利! 在何安平、李荼、乌达、齐劲等人的指挥下,全城由一团混乱渐渐变得平静下 来。起义军各部开始整顿,编成行伍,安定城中秩序,并清扫战场。 忙了一整天,众人才算基本结束工作,便想要去找主公汇报。 主公主公人呢? 原来赵矜已经派人到双树原去,用大车接回诸女,临时安置到一座阁楼里。现 在他也正在那阁楼内,一头扎进蕙娘怀里,酣然大睡。 诸女替蕙娘放下窗帘,嘻嘻笑着,退出门去。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