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拜占庭皇帝米海尔八世将大女儿茱莉娅公主嫁给伊儿利国主阿巴孩,又将小女 儿苏妃娅公主许配给炎汉国主赵矜的消息,一下子就传了出去,一时间成为欧亚非 各国间最热门的新闻。 许多君主、贵族都绝望了,他们垂涎公主姐妹多时,至此却一个也捞不到。花 落谁家?威名远扬的阿巴孩还罢了,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赵矜居然也分得一个,真让 君王贵族们嫉妒!经过这一段口碑相传,赵矜在西方的知名度大增,有人顿足,有 人唾骂,还有不少女孩子好奇地想象他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白马王子不,白马皇帝。 这两起联姻与准联姻事件,某些国家觉得事不关己,只是看看热闹、评评新闻 ;但是对于一些国家可不一样。长远影响且不说,只在短期内,有识之士便能够发 现到,国际形势已经起了不容忽视的变化。 拉丁王国尤在梦中,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危险。他们是十字军建立的国家,国王 和高官们都是十字军征讨之后勇敢地留下来控制新领地的强干者,或是强干者的后 裔,相当看不起十几年来韬光养晦、貌似怯弱的拜占庭帝国。他们对米海尔嫁公主 不嫁到本国大有意见,声称要反映到天主教廷去,不再对拜占庭客气。殊不知,拜 占庭已经秣马厉兵,竟是即将向天主教廷重新开战了——战争目标首当其冲,便会 是近邻的拉丁王国。 相比之下,另一个列强间的国家倒是十分敏锐。那便是阿塞拜疆。 阿塞拜疆信奉伊斯兰教,这使得本国十分孤立——高加索地区最强大的亚美尼 亚信奉天主教,格鲁吉亚、车臣、印古什则信奉东正教,总而言之,它们都信主而 不信真主。阿巴孩皈依基督之后,伊儿利汗国也变成了东正教国家,阿塞拜疆国王 阿格加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本国孤处于敌对宗教所控制的国家之中,至于伊 斯兰教的兄弟国家们,有一拨是在遥远的北印度地区,另一拨则在西亚与北非,距 离也不近。本国都无法跟它们保持联系,互相支持更谈不上。本国地形虽然险要, 国民虽然顽强,毕竟只是个小国而已,四面楚歌的处境,令到阿格加姆十分烦恼。 单单阿巴孩皈依一事就让阿格加姆压力倍增,吃不香睡不着,不久后,炎汉与 拜占庭结好的消息又传过来,更增添了他的忧虑。上一次,炎汉的骑兵一下子便打 到了印古什,若想要打来阿塞拜疆也并非难事。阿格加姆只怕赵矜今后也要皈依基 督教,那么,本国真是孤立到了极点,近处连个宗教上中立的国家都没有了! 于是阿格加姆的头发胡子至此皆白,众姬妾和美酒也不能令他开颜。 但他却有一名美丽而聪明的女儿,名叫朝慕依拉,乃是第四妃所生的第十一公 主,最受宠爱,也最会为父王分忧。 朝慕依拉见父王这几天愁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十分不忍,好言相劝。但无论 怎么劝慰,阿格加姆始终愁眉不展。 第四妃之所以能够宠冠后宫,不仅因为美丽,更是由于聪明。朝慕依拉有她母 亲的胆魄和心计,想了一夜,寻思出一条可行的办法,第二天便对父王说了。 阿格加姆一听,愁容顿时消去一半,但再一想,又疑虑地问道:“将来苏妃娅 要是也嫁过去,你怎么跟她争宠?” 朝慕依拉自信地说道:“女儿的姿色或许不如她,但是,一定会战胜他,争取 炎汉皇帝偏向我们的国家。宠爱也不是靠争的,女儿自有办法。” 原来她的主意,竟是要让父王将自己嫁给赵矜,抢在拜占庭嫁苏妃娅之前!这 样的话,她一定居中用计,使苏妃娅不得被立为炎汉皇后,这样的话,炎汉至少不 至于成为东正教国家。不仅如此,朝慕依拉还想要争取炎汉偏于本国。由于阿巴孩 已皈依基督,本国难以再受到伊儿利庇护,那么,以后万一本国被亚美尼亚、格鲁 吉亚等基督教国家欺负上门,炎汉可以来撑撑腰。 阿格加姆听到朝慕依拉说出打算,真是绝望之中见了光明。最后只犹豫道: “可是我和你母亲舍不得你啊!” 朝慕依拉沉吟道:“女儿也舍不得。只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还好炎汉这么近, 每年我会争取回来探望。保住国家最是要紧,否则万一国家沦亡,那就不堪设想。 与其亡国而落在信天主的畜牲手里,还不如嫁给一个什么教也不信的皇帝。女儿听 说过了,他们国家是儒文化,信的是‘天道’,跟我们并不冲突,女儿依然可以每 日礼拜真主。” 阿格加姆顿时便想到自己已经年老,国家危机四伏,万一遭到攻击亡国,宝贝 女儿落在“信天主的畜牲”手里,那自然比嫁到炎汉去要糟糕百倍!国家现在处境 这么不妙,若为女儿打算的话,将她嫁到一个可以“每日礼拜真主”的大国去,也 不失为比较好的归宿。 于是,阿格加姆最终点头应允,连夜派了使者,去与炎汉通好。 朝慕依拉为了国家和父母不惜献身,但也不难过——总比象茱莉娅那样,勉为 其难地嫁给老头儿好得多了。就象各国男人们会关注茱莉娅与苏妃娅一样,各国女 孩们听闻炎汉皇帝赵矜是个青年英雄,既威武又俊美,于是她们的心中,多少也是 有点仰慕的 阿塞拜疆使者扮成商人,连夜赶赴炎汉。朝慕依拉定下计策,要以一个女孩子 的力量扭转父母之邦所面临的危急处境。 此时此刻的拜占庭,天真烂漫的苏妃娅公主对于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毫无一点 儿知觉。她正在马尔马拉海边的行宫,倾听着潮声,欣赏着明月,可怜着委屈地嫁 给了阿巴孩老伯的姐姐,然后为自己将要跟传说中的赵矜皇帝订亲而兴奋不已,满 脸晕红。 曾经互为仇敌的拜占庭与伊儿利解冤结盟、拜占庭又与炎汉订亲之事传来,海 都国内亦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不少将士觉得炎汉有可能背盟,来跟伊儿利夹攻本 国。 但是,海都本人一点儿都不怕,笑道:“来便来,就算元朝、伊儿利、印度各 邦,还有这小小的炎汉,它们一拥而上,我都不怕!” 此言既出,大王子八剌、小王子达赤亦剌干、将军加拉泰等一同附和。 惟有丞相麻斯见他们君臣过于自信了一些,心中忧虑,上前说道:“炎汉虽是 小国,国中人物却不可小看,先前克拔河东,已经令人刮目相看;如今扫平八国, 可见实在是有所不凡。元朝、伊儿利是我国死敌;印度各邦可以吞并;惟有这炎汉, 可成为我国长久盟邦,不宜轻轻放弃。” 海都微微点头道:“那你说要怎么办?” 麻斯审慎道:“大汗不妨再遣人赠礼结好。另外,臣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海都道:“尽管说!你是我起家时就跟随的心腹,怎么这样不爽快?” 麻斯道:“只因此事实在有些碍于开口。大汗若觉不合,就当是臣言语不慎, 莫要怪罪。” 海都笑道:“啰唆什么!快讲!” 于是麻斯终于将心中的想法道出:“大汗的公主之中,朵思吉公主最是美丽聪 慧,大汗一直想要觅一佳婿若在拜占庭嫁去公主之前,我国先与炎汉定亲,大汗起 动大兵亲自护送公主,料想那赵矜不敢不立公主为皇后,那么” 海都正在沉吟,八剌、达赤亦剌干两王子先跳出来,一齐指着麻斯斥道:“亏 你想得出这样的主意!我们妹妹是金枝玉叶,怎么能配给汉人!你身为我国谋臣之 首,不为大汗出主意吞并炎汉,反而出此下策,该当何罪!” 加拉泰亦叫道:“只要大汗给我五万精兵,我就立刻将炎汉荡平,哪里还用得 着朵思吉公主屈尊下嫁!” 众将一起拔刀高呼,都说荡平炎汉易如反掌,嫁去公主则是万万不可。 麻斯苦笑。天下大事,哪里有一概荡平那么简单!但他身为色目人,虽是大汗 心腹,始终与蒙古众人有点隔阂,无法得到他们的衷心支持。 海都最后才开口道:“麻斯所说,也有道理。不过,朵思吉公主还小,我和皇 后还要她陪伴身边,却不想要她远嫁。将来嫁给哪个族中勇士便可,也没有嫁到外 国去的道理。” 蒙古族众将一同附和。 麻斯只好频频陪罪,说道自己失言。饶是如此,八剌与达赤亦剌干出帐之时, 都还愤愤不已。 对于远在千里之外的赵矜来说,幸好还不知道海都国内居然也有想要将公主嫁 来的谋划,而且就是那个很惹人讨厌的麻斯所提出。要是知道的话,赵矜可就说不 清是喜是愁了——若连海都汗国也要嫁公主过来,可该怎么应付! 这时赵矜已经接见了阿塞拜疆使者,对方无比爽快与谦卑,可不象拜占庭一样 要谈什么条件,说道只要贵国皇帝愿意,本国马上就送公主过来,请贵国派人保护 上路。 虽不如拜占庭公主苏妃娅那么闻名遐尔,阿塞拜疆公主朝慕依拉之美貌也是颇 有名气。赵矜一下子快要乐傻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桃花运! 其实很简单,炎汉这个国家立场尚未确定,实力又不弱,正是周围国家所想要 争取的。而且,周围各大国的君主,多数是老头儿,要不就是半老头儿;相比他们 那些过了期的,青年英雄赵矜先生正是抢手之货。 朝慕依拉的计策非常及时,赵矜刚刚答应这桩婚事,炎汉朝廷刚刚派遣李圭、 许妤二将带领三千精兵前去阿塞拜疆迎亲,便正逢亚美尼亚等四国围攻上门。 亚美尼亚此举可谓不知死活。它本是天主教国家,在伊儿利汗国变成东正教国 家之后,形势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但它却误以为天主教、东正教都属于基督教,认 为伊儿利会看在主的份上支持自己。 其实,东正教廷这些年来之所以跟天主教廷友好,只是因为实力衰弱,不得不 低头。拜占庭成功联合了伊儿利、又结好了炎汉之后,东正教廷认为时机已到,正 要与天主教廷决裂,重新争夺正统地位!东正教以“正”自居,长久以来都不能容 忍“旁门”教派后来居上,反占据了主导地位,使得西欧、南欧各国人民全成了天 主教徒:“正统”教派却衰落已久,现在该当是复兴的时候了! 这教派之间的纷争,只怕比宗教间的纷争还要激烈。亚美尼亚懵然不知,还不 是蠢到了极点? 但是伊儿利并未泄露与拜占庭结盟的实质,因此格鲁吉亚、车臣、印古什这些 东正教国家也不知晓,便与亚美尼亚加强友好——反正都是主的信徒。于是受了亚 美尼亚的唆使,四国合兵来打阿塞拜疆。 这个时代的车臣、印古什,名义上说是王国,其实是部落联盟,国王并不是世 袭,实际上是联合大酋长。车臣人、印古什人一向好斗,当下车臣王、印古什王都 亲自领兵,南下攻击阿塞拜疆。 李圭、许妤带着迎亲的人马刚经过车臣、印古什国境进入阿塞拜疆,便见车臣、 印古什联军从后杀来,一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两人一合计,还是先见了阿塞拜 疆王再说。车臣、印古什联军惧怕炎汉,不敢跟着汉军赶过去,只好暂时驻下。 进入阿塞拜疆都城,李圭、许妤才弄明白了怎么回事。阿塞拜疆人将汉军当做 救星,热情接待。 两人私下计议,许妤便道:“这一变故,我国先前不知。如今还是先作罢回国, 禀告主公,再作决断。” 这次来迎亲,许妤本不乐意,只因炎汉国中目前就这么一位能征惯战的女将 (奚孔雀作战能力不错,统兵还不在行),而且她曾经跟随赵矜南下高加索,对这 一地区有些经验,是迎亲任务的最佳人选。因此接到这一道命令,她不敢推辞。 李圭沉吟一阵道:“不可。我国虽未知有此变故,主公已许阿塞拜疆使臣。如 今婚姻之国有难,我等迳自回去,甚失人心。” 这时外面又有一群阿塞拜疆人民入营送来奶酪和干肉,连马草都一捆捆地抬进 来。本国还是这一带少有的产茶国,人民知道汉军爱喝茶,便将刚采制好的新茶献 上。 如此热情,许妤也不好意思掉头便走了。当下同意李圭之见,留下来协助阿塞 拜疆防御。 四国听到汉军入驻阿塞拜疆的消息,始料不及,都傻眼了。虽然这批汉军不多, 他们合力强攻的话未必不能灭亡阿塞拜疆,但是炎汉事后算起帐来,四个小国可就 吃不了兜着走了。 当下四国赶紧停止进军,一边掳掠乡村发泄发泄闷气,一边去向伊儿利禀告。 伊儿利正要拿伊斯兰国家开刀,只是阿塞拜疆原本为自己的附庸国,道理上说 不过去,因此不出兵参与攻打。 但是,炎汉公然支持阿塞拜疆的话,伊儿利便要干涉。小国们自相争斗,大国 应该作壁上观,不应该参与。 伊儿利首都大不里士很靠近高加索,于是阿巴孩得到亚美尼亚等国申诉后,立 即写了信,派使者送给正在阿塞拜疆的汉军主将,大意是:阿塞拜疆是我的属国, 不劳贵国多事。 李圭先前也已经写了信,派人星夜到安汉报告。现在接到阿巴孩的信,当即义 正词严作了回复,大意是:阿塞拜疆既是贵国属国,对贵国又一向恭顺,那么,贵 国怎么可以放任四国攻打而不加干涉?我国与阿塞拜疆是婚姻之国,贵国要作壁上 观已是道理欠缺,我国怎么可以也不管? 朝慕依拉得知现在的局势危急,忙与父王再商量了一番。阿格加姆国王便找李 圭、许妤商议,请求先送公主到安汉去。 这是为了造成“婚姻之国”的既成事实。情况不容迟疑,李圭斟酌之后,便代 表皇帝拿了主意,同意提早成亲,让许妤领一千军,护送朝慕依拉取道里海而归, 自己领两千军继续留在阿塞拜疆。 阿塞拜疆都城巴库濒临里海,清风习习,朝慕依拉披着丝衣,蒙着面纱,手扶 船舷回望,就此离别父母之邦。 许妤仗剑立于朝慕依拉身后,望着果然象传闻中一样婀娜多姿的公主正向父王、 母妃轻轻挥手,心情不禁也有点复杂。忽然觉得有点儿同情她,正所谓“心有戚戚 焉”,自少女时代起便尝惯了孤独滋味的许妤,对于朝慕依拉的惆怅差不多是感同 身受。但有一点,主公身边越来越多妃子,许妤只觉得自己好象离他越来越遥远, 这又有点儿不是滋味。还有就是国家恐怕要为了阿塞拜疆而与伊儿利兵戈相向,这 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从海都之乱后再没有离开港口的船队,终于扬帆出港。里海是内陆湖泊,波 浪不兴,走水路要比走陆路安全、快捷。这个季节向北航行正是顺风,只须一两日 时间便可抵达安汉以南的赞州。炎汉若将停泊于伏尔加河诸港的水师开到里海来, 支援阿塞拜疆并非难事。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