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伊丝颤着手,有点哆嗦的给自己穿上衣服,一件,一件。 为什么……会这样? 七天,屈辱的七天。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这样能忍,许多从前被视为无论如何也忍不了的事,她 都忍了下来,只是回头看看,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忍过来的,也许只有两个字:麻 木。撒加已经离开了,留给她的,却是从身到心的,滴血。 他想让她臣服在他脚下…… 她明白。他的态度也显示出他拿她当玩具,或者说,女奴。他撩起她的感觉却 又嘲笑她,用各种方式,践踏她的心。 其实,受伤的是心。之所以让他伤了心,是因为她放了情。 而最大的打击也在于此,她居然……竟然……动了情?! 无法收回的心意,所以才任他作践了自己,所以才让他的感觉左右了自己,所 以才被他轻视的目光刺的伤痕累累,所以才会……有屈辱的感觉。 最恨的……却是下不了手。无论怎样想着那个男人是怎样侵占了她的祖国,无 论怎样明白那个男人是怎样强占了她的身……还是下不了手。 如果不是动了心,一千个撒加,也早死了。 所以伊丝最不能原谅的,是自己。最瞧不起的,也是自己。 因为伊丝不仅仅是伊丝,还是楼兰的祭司。 然而虽然明白,却没用。 只要撒加靠近她,意识里,就只剩下他和她。外面的一切,都不再存在。伊丝 跪在床上,颤抖着,冰银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身上的伤痕,也遮住了脸上的 泪痕,慢慢的把头埋了下去,积蓄了七天的眼泪汹涌而出。 该……怎么办? 爱上不该爱的人……可是,那是爱情吗? 那样狂乱的,阴暗的,沉重的让人透不出气来的,是爱吗? 是情,是欲,然而,是爱吗? …………………… 伊丝慢慢停下哭泣,已经麻木的神经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 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是阿布罗狄,静静的看着她,也不知进来多久了。 伊丝怔怔的对着他,半晌,直到看见阿布罗狄眼里的怜悯,才仿佛被刺痛了一 般,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慌乱的抓过外衣遮住自己,“你来干什么?” 阿布罗狄轻柔的摆弄着手里的玫瑰,眼中的怜悯藏的不露痕迹,“我是来告诉 你,撒加决定以你为饵,诱颜轩出来。” “时间就在明天中午。” 伊丝呆住了,就连手里的衣衫滑了下去也没有察觉。 所谓孽缘,就是指牵涉到的不止是自己。 又来了…… 那种死亡的感觉。 我停下脚步,凝神去辨别来源,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在自身的神经接 受到那样痛苦感受的同时保持神智。 太难以忍受了……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向我脑海袭来,就像涨潮时的浪,一浪 高过一浪,而我要做的,就是在这滔天巨浪里稳住,并且找出它们的来源。这一次 的特别强烈,也许是因为同时遇难的人太多了吧……各种面临死亡的感受,夹杂着 求救的信号,在我脑海里碰撞,我咬着牙,竭力稳住心神,不要让自己陷入到那些 感觉中。也许最好的法子就是切断这些联系,但我真的不忍心,我是那些陷入死亡 境地的魔法师最后的希望。有些时候,我可以凭着感知他们的方位,将力量传送过 去,还能救回一些魔法师,尽管成功的比率并不高,但是我还是不想放弃这种最后 的机会。我知道这样做很危险,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魔法师临死前会有一瞬间 的爆发,那个时候传送回来的信息量大的惊人,很难说我会不会下一刻就被那些纷 涌而至的信息淹没,如果我不能一面接受这些信息一面仍然保持心神的话,那么结 果,轻则昏迷,重则崩溃,甚至死亡。 信息从四面八方而来,看来这次受难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不行了……” 我低声呻吟,明白自己撑不下去了,突然爆发的死亡信息突破了我的防线,我 的意识逐渐模糊,混杂在他们传来的感受里…… 再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置身于魔森林中,我的对面,坐着沙加。 “这是怎么回事?” 我试图坐起身,不料微微一动,头就象是要炸开一样,疼的我又摔了回去。 “躺着,别动。”沙加看起来还是那么一尘不染,仿佛这几天的战火一点也没有烧 到他身上,“这个魔森林有助于你恢复。” 他说的不错,那次的昏迷对我的伤害很大,可能暂时无法再使用魔法了,唯一 庆幸的是,昏迷之前我切断了与外界所有的联系,所以只要休养些日子,还是可以 恢复的。而这个魔森林,其中的魔法气息特别强,对我的恢复很有帮助。 “你救了我?”看着沙加,我有好多话想问,但我的精神状态太差了,以至于 都没有听见沙加的回答就有睡过去了。 醒过来是第二天了,稍微感觉好了点的我马上就感觉到这个魔森林的异样之处。 “这里有魔法封印?” 沙加抬眼看我,淡淡的道,“你最好还是关掉对魔法的感应。”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听话的屏蔽了所有外界的信息。凝视着沙加,分开不过是 几天的时间,但此刻再见,却仿如隔世,也许是因为经历了众多的生死所以感觉格 外漫长吧。再见到他,再度感觉到他身上那种自然而又安定的气息,这些天都陷入 僵硬的心彻底放松下来,不再想楼兰的事,姑且当是放假。反正,最近是别想再干 什么了,明白了这一点,安心的在沙加面前坐下,听见他说:“是前代魔法师留下 的封印,还有结界,这也是我带你来这里的原因。”我点点头,想起一个我最为关 心的问题,“这几天你都在哪里?” “这里。” 我眨眨眼,看着他,“为什么在这里?”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参加战争吗?”沙加浅笑着反问。 不否认他说中了我的心思,我点点头,“不打算出手吗?”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会为我的身份做点什么,但也只做那么多,”他的声 音清亮却又很柔和,“现在,该做的,已经做过了。” 我思索着,有太多问题要问,“那你接下来,就不打算出去了吗?楼兰,不值 得你为它而战吗?” 沙加微微的笑,“不是不值得,而是不需要。” 我的眉皱的更紧,“为什么不需要?你如果出手,起码可以救回很多人。”我 看着沙加,看见他的眼里广漠的犹如宇宙本身,“生死本是平常事,何必强求?” 我被卡住了,不知以何言相对,面对沙加这样的人,我明白他的意思,万物众 生,有生就有死,何必那样在意?我明白但是我做不到,我希望生,无法看着我爱 的东西死。 过了一会儿,我闷闷的问,“那你当初为什么答应做国师?” 似乎被我的穷追不舍逗笑了,沙加笑道:“做和不做,区别大吗?” “是不大,”我固执的问,“但是,究竟是什么让你接受的?既然接受和拒绝 对你来说都是差不多的,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你选择接受而不是拒绝?” 我看见沙加笑了,虽然还是淡淡的,但却是温暖的,他看着我,很坦然的说, “因为你。” “我?”我愣住了,“我对你很重要吗?” 还是那样的笑,还是那样自然的神情,“我不知道是不是很重要,不过,要不 是因为你,我应该早就离开普蓝了。” “那也只说明我比离开普蓝这件事重要而已。”条件反射般,我不仅没有因为 沙加的话而高兴,反而在反驳他。 “说的是。”沙加表示同意。 “那你是因为我回到普蓝的吗?”我想,会这样仔细的问这种问题的人也不多 吧。“不是,是因为穆要回来。” “那穆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不知道什么对我来说很重要,”沙加说,“但是如果我知道,一定告诉你。” 我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并不是没有了疑问,而是我觉得,气氛已不适合再问下去了。 沙加……一直以来萦绕在我心间的人,让我不由自主挂念的人,却是个看的懂 却看不透看的透也把握不住的人……可是,沙加……默念这个名字,点点温柔泛在 心里…… 第三天。来到魔森林后的第三天,我感到自己好了很多,虽然还没有全部恢复。 想起来一件事我忘了告诉沙加,是关于穆的。 “穆的情况很奇怪,我能感受到他还活着,但是没有任何魔法力的迹象。”我 告诉沙加这个前些天一直困扰我的事,看着沙加神色不变,问:“你不但心吗?” 沙加摇摇头,“没什么好担心的。穆会照顾自己的。 我盯了他半天,确认他不是在心口不一后叹了口气,“沙加,谁的生死对你来 说都无所谓吗?” “还是有一些区别的。”沙加更正我。 我无可奈何的看着他,重新放开了对外界魔法师的联系。 我被吓了一跳,好像全世界的魔法师都在拼命的找我,我不过才失踪了三天! “如果今天中午之前我不出现的话,伊丝就会被处死!” 这是我接受的最多的信息,还有一些魔法师告诉我,他们本来打算如果实在找 不到我,就自己去了;还有一个是谷雨的魔法师,蝶影,她告诉我军队已随时待命。 我让她转告谷雨,还有其他的魔法师,我会去,而且是一个人。我不需要他们帮忙, 而且他们也帮不上忙,他们在,只会成为我的负累。 安抚完他们之后,我知道我也该走了,试了试,知道自己的魔法离差不多恢复 了,但是伤还没全好,如果再给我半天的时间……可惜时间不等人,我只能这样走 了。告诉沙加后,我看见他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没有说话。 看进他冰蓝色的眼里,,类似于承诺般,我低声说,“我会回来的。” 我是名符其实的杀开了一条“血路”。 从十里开外,我就开始遇上了敌人,不过现在,他们都是死人了。 很奇怪,现在居然一个人都没看到了,空荡荡的,我继续走下去,直到看见了 伊丝。伊丝被绑在高高的祭台上,她的眼里有些焦虑,我感到了她发过来的信息: 陷阱!陷阱? 我环顾四周,不见一个人,静的出奇,是很奇怪。 缓缓的浮到半空,风吹起我的黑袍,猎猎作响,我的手中有火焰临风飞舞,还 是没有发现异样,我冷冷的开始叫阵,“撒加!有种你就出来——” 我的声音并不大,但我是用魔法送出去的,所以他一定会听到。 没有等我再开口,撒加就现身了,“原来是颜大人光临,真是失敬。” 我冷笑一声,手中的火焰凝聚成球,随风向他直射而去。 意想不到的是,火焰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下了,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然后消失 了。撒加大笑起来,“为了迎接你的大驾,我可是特别准备了这个中和力场,来而 不往非礼也——现在就请你笑纳吧!” 随着撒加的笑声,我的四周,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纷纷动了起来。 几百个活动炮台从地下升了出来,一时间,无数炮火笼罩着我。 我也笑了,清清冷冷的笑,“你以为这样就有用吗?” 合起双手,布下了防御壁,所有炮火在离我身边还有半米的地方都消失了。 “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魔法吧。” 我微笑着说,吟出古老的咒文,我的身边刮起旋风,传说中的终极黑暗魔法从 我手中释放,几千年来没有在普蓝大地上出现的魔法……再度展现——黑暗的力量 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所接触到的,不论是有生命的还是无生命的,全部都归入黑暗 的死寂。 炮台熄灭了,很正常,凡是被黑暗魔法覆盖到的,所有……都将失去动力,陷 入死的长眠……魔法毫不费力的突破了他周围的中和力场。 我看见撒加的脸色变了。 在我的魔法笼罩下,是没有人可以逃脱的…… 我催快了魔法的速度,黑暗包围了他,一点一点的向他逼近。 我的眼睛发亮,因为兴奋。 受死吧…… 毕竟能承受传说中的魔法也是种荣幸…… “撒加!” 就在死亡的阴影已经要将撒加吞噬时,我听到了伊丝的叫声。 一怔。 听出了那声音里包含的情义,听明了那声音里对我无声的请求。 我分了神。 原本完美无缺的魔法阵势出现了一丝漏洞。 撒加敏锐的把握住机会,向我开了一枪。 纯粹是本能的反应,身子飘了起来,枪打在左肩上,看着血喷了出来,一路洒 落,我却不合时宜的笑起来,连止血的欲望都没有。 我看见撒加又扬起枪,对着的,是我的心脏。 我这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刚才的魔法消耗了我太多的魔法力,此刻,我是连 一点防御的力量都没有了。 再一枪,我就会死了吧…… 心里却意外的很平静,想到的,是沙加。 沙加…… 在对楼兰的责任之外,最爱是你。 耀眼的光线闪起,几乎是同时,一个人抱住了我,用身体替我承受了这一枪, 致命的一枪。 是金鱼,我的秘书,没有血缘关系但和我情同手足的妹妹。 我被她用最后的生命和魔法带离了那个地方。 这是她使用的最成功的一次魔法,也是最后一次。 再落下来的时候,我们一起摔在了地上。 她快死了……我知道,但是无能为力。 我伤的比我想的还要重……甚至于就那样任她抱着我倒了下去,一根指头都动 不了。鱼鱼张张嘴,已经说不出话了,但我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活下去………… 天上下起了大雨,雷鸣电闪,我知道,是刚才过度释放的魔法力影响了自然气 候。雨水瓢泼而下,我倒在血泊中,看着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慢慢的恢复了一点力气,抱起鱼鱼的尸体,踉踉跄跄的 ——我要回魔森林。 见到沙加的时候,我的全身上下都在滴水,混着雨水、血水,浑身湿透,站在 他面前,目光涣散,平板的说:“我要报仇。” 沙加的眼里闪过一抹心痛。 我听见他极轻的叹息了一声,对着我,静静的问:“生死之间,你还是不悟吗?” 直直的看了他半天,摇摇晃晃的吐出三个字——“我不悟。” 然后就倒了下去。 -------- 自在中国